[自創] 同飲杯中月、壹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1-09-05 13:54:46
  遠處危峰萬丈入雲,那峻峭崢嶸者即是潢山,修真界的名門大派靈素宮就在雲
嵐之上,尋常人可望而難及。毫無修真天賦的少年坐在隔壁山間一棵古樹下刻著短
笛,心想他要不是服了一顆攀雲丹獲得短暫騰飛的能力,憑他一人也無法離開靈素
宮。
  這少年幼名小羊,從小他娘親就喊他小羊,導致後來他被救到靈素宮以後也記
不起本名,於是他爹親才又賜他新的名字,叫盛雪,可是他一直不習慣,所以還是
讓妹妹私下裡喊他小羊。
  說到他那個並無血脈關聯的妹妹周諒,正跑到古樹後不遠的溫泉池享受,他坐
在樹下負責把風,雖說深山野嶺應該不會有人經過,但偶爾可能會有野獸、精怪出
沒,或是像他們這樣與修真界有點因緣的傢伙。
  蟹爪般張揚的枝條依然凝著薄霜,岩縫、草地上卻有鮮嫩春色悄然新生,小羊
沒什麼修為,因而和凡人一樣畏冷,身上穿得比較厚,乍看像個胖壯的小子低頭坐
在柏樹下,纏繞古柏生長的淡橘小花落了一朵在他頭髮上,他聽到一個平淡無波的
男音跟他講:「怕冷的話就起來練拳,動一動就不冷了。坐在這兒吹風只會更冷。」
  小羊對這憑空聽見的男音絲毫不意外,他面無表情修著短笛上的吹孔,暗自在
內心回應道:「我前幾天在杜長老的課上還練不夠?身上還很痠痛,不練。」
  那男音輕聲哼笑,說:「在這兒鬧脾氣有何用。算了,隨你吧。」
  小羊翹起嘴角心想:「唉,又口是心非說隨我了,明明也是關心我的,非要那
種語氣。」
  男音不再響起,小羊收好笛子起身環顧山林間凝寒的風霜,深吸了一口氣,被
後方幾乎衣不蔽體跑出來的周諒嚇一大跳。
  「小羊哥哥怎麼辦啦!」周諒甩著本該穿在她身上的衣裳喊話。
  「妳搞什麼啊?」小羊慌忙抬手掩面不敢看她。
  「我方才不小心讓衣服被樹枝勾破了一個大洞,你看。」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怎麼能看!快遮好!」
  「有什麼關係,以前我們還不是一起洗澡?」
  「那時你還小,我也才九歲而已。噯麻煩。」小羊咋舌,氣急敗壞把身上衣褲
脫下來扔給周諒說:「先換了吧。」他想起自己是九歲時在憶夢谷遇到周諒的,過
了五年,他也長大不少了吧。
  周諒得逞了,嘻笑兩聲把破大洞的女裝扔給小羊說:「謝啦,哥哥也不是頭一
回穿女裝啦,先將就一下,一會兒到了宋叔叔那兒再跟他借衣服。」
  「唉。」小羊打了個噴嚏,口中嘀咕了句好冷,其實他只要將罩在外面的衣氅
借給周諒就好,不過周諒那衫裙後頭的洞裂得太開,他也擔心周諒那麼活潑,只借
她披著衣氅罩不住。
  周諒拿了小羊的男裝迅速換穿,把最厚的那件扔回給小羊說:「你穿著吧,哥
哥你怕冷,我不怕冷。」
  「今天還是很冷涼,也許一會兒要下雨,妳就穿上吧,我可以等到了宋叔叔那
裡再──」
  周諒不由分說讓小羊穿回外衣,繞到他面前笑道:「你忘啦?我可是周諒,這
點涼意沒什麼啦。」
  小羊點頭回以微笑,周諒是罕有的火靈根,修煉資質絕佳,打從頭一日他們倆
被宋繁樺救到靈素宮就知道的事,也因此許多時候是周諒護著他的,因為他是毫無
修真天賦的凡人,只因為是靈素宮之主盛如玄的兒子,才得以留在潢山。
  「咦,哥哥你現在穿女裝還是挺適合的,真好看。」周諒朝小羊伸手,裝模作
樣微笑說:「這位美女姐姐賞個臉和我一塊兒出遊好麼?我曉得再走過去有個開滿
花兒的小路。」
  小羊失笑睨她一眼,搖頭說:「這位小弟講話莫這般輕浮。快些辦完正事回去。」
  「哈哈哈。那你再吃一顆攀雲丹,我們直接飛去找宋叔叔。」
  「浪費,不差那麼一小段路,用走的就行了。」
  周諒皺了下鼻子講:「我也可以帶你飛過去,是你不要嘛。這麼小段路不必走
也行啊。」
  「看看風景也不錯。」小羊仰望周圍山景,除了剛才溫泉那裡開了些花,他處
依舊是寒林參天、禿枝交柯,再行至前方不起眼的岔道往下,會看見幽暗坡地開滿
粉色小花,是另一番景色。
  他倆口中聊到的宋繁樺就住在這片密林裡,那是個性情較為孤僻的男人,住在
自己搭建的木屋裡,據說每天都在修練,只聽從宮主盛如玄的命令,因為宋繁樺這
條命似乎也是盛如玄救下的。
  宋繁樺是隻狼妖,但他不是普通的狼妖,遠古時候有部分神裔混居於人間,他
就是其中一支狼族神裔,和族人聚居在宿月鎮。只不過很久以前宿月鎮遭妖魔侵襲
而覆滅,而他是唯一倖存者,也因為是神裔出身的緣故,才得以被收留在靈素宮所
轄之境。
  周諒和小羊也聽說過這些事,周諒說:「宋叔叔武藝高強,要是他能常駐靈素
宮教我們練武就好了。我想,說不定連杜長老都打不贏他。哥哥也真是的,不選杜
長老的課跑這一趟,偏要挑宮主親授法術的日子。難道你不喜歡自己爹親教的東西?」
  小羊轉了下眼珠心虛回應:「也不是不喜歡,就是心裡有些、有些奇怪,何況
修習術法時,他就是宮主的身份,可不是我爹啊。」
  周諒點點頭說:「倒是,宮主看起來隨和,可是總覺得不好親近,平常也不怎
麼找哥哥的,可能他很忙吧。又或者是修練到他那種境界,性情變得很淡薄?」
  小羊敷衍扯了下嘴角答:「可能是吧。」
  他們來到宋繁樺住的木屋,屋外堆著整理好的農具,周諒輕易推開了門說:
「還真是從來都不栓門的。看來不是去練武就是去附近坡地裡整田了吧。」
  小羊將帶來的黑色小包裹擱桌上,發現桌面積了點灰塵就說:「反正也要等他,
找點事做。」他和周諒找了抹布把桌椅擦過,將宋繁樺那床棉被拿到屋外曬,他們
認識的宋繁樺對這些起居雜務從不在意,每次來都會幫宋繁樺收拾一下屋裡,宋繁
樺也由著他們兄妹

  很快就到了正午時分,宋繁樺回來看到自己住屋冒出炊煙就猜到是誰來,一般
訪客不可能擅自幫他開灶。果然進屋就見桌上有三四道菜,周諒兩手抹了抹衣褲喊
說:「宋叔你回來啦,先喝茶水再吃東西,不對,先去洗手吧。」
  小羊倒了茶水給宋繁樺,宋繁樺順手接過杯子喝,喝完看清眼前的小ㄚ頭是誰,
扭頭噴出一口水說:「小羊你、你怎麼穿這樣?」
  小羊低頭看了眼身上衣著,恍然大悟說:「啊,我忘記換了。方才周諒在溫泉
那裡不小心勾破了衣裳,所以我就跟她換了。」
  宋繁樺嘴角抽了抽,轉身道:「我找件衣服給你,不用還了。」
  周諒在一旁吐舌竊笑,聽宋繁樺碎念著:「周諒你畢竟是姑娘家,對待事物別
那麼粗暴。」
  周諒反駁說:「不是我粗暴,因為那衣裳是揀師姐舊的用,東西用久本來就容
易壞。」
  宋繁樺從房裡翻了套衣服交給小羊,聞言疑惑道:「那穿新的不就得了?先前
小羊才託我給你買了套新衣裳。」
  周諒嘟嘴:「我捨不得嘛!」
  小羊苦笑:「妳現在不穿的話,將來也不合身啦。」
  小羊進房裡換好衣服,出來後被宋繁樺和周諒盯著看,半晌桌邊吃菜的一大一
小都笑起來,他捲起袖子跟褲管無奈說:「沒辦法,宋叔叔太高大了。」
  「好像裹著棉被。」周諒毫不客氣大笑,一向少有表情的宋繁樺也低頭偷笑。
  小羊嘆了口氣,指著一旁小桌上的包裹跟宋繁樺講:「宮主給的藥。宋叔,你
這藥到底是吃什麼的?」
  宋繁樺望向那個黑布包,像是想起了什麼往事而微微愣了下,他說:「安神的
藥。夜難入眠。久了對修練有阻礙,所以盛宮主才讓專門調香的修士幫我做這藥。」
  「原來如此。」小羊默默記在心裡,找機會也把自己學的安神之法拿來應用一
下,儘管他毫無修真天賦,但這幾年他可是學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而教授他這些
事物的傢伙並非靈素宮的誰,而是五年前在憶夢谷相遇的妖魔。
  宋繁樺吃著周諒和小羊炒的菜,他話不多,都是周諒在講他們兄妹在靈素宮發
生的事,偶爾他才提問一、兩句,像是:「你們老是挑宮主傳授道法的日子,宮主
不會不高興?那杜老頭兒時常針對你們,倒是一次也沒避開過?」
  小羊說:「杜長老再不喜歡我們也得教我們東西,我們要是不去上他的課,豈
不是讓他稱心如意?」
  「沒錯沒錯。而且宮主脾氣好,不上他的課也不會怪罪,何況我們可是為了給
宋叔你送藥來。」
  宋繁樺哼聲說:「得了吧,就算沒你們送藥,我自己跑一趟也無妨。你們就愛
拿我當藉口。」
  「嘿。」小羊和周諒都心虛笑了聲。宋繁樺催促他們吃完就快回去,他們剛開
門就見到屋外站著一位俊美小少年,看起來和小羊年紀相仿。
  那少年著月白錦衣,髮髻梳得一絲不茍,不像小羊鬢髮與額際仍有些細絨毛髮
落下,僅是站在那裡就足以成為最耀眼的存在。小羊跟周諒一見那少年就喊:「藍
師兄。」
  少年是盛如玄收的大弟子,藍晏清,站在一起比小羊還高一些。他向宋繁樺拱
手行了一禮說:「我來接師弟他們。」
  周諒拉著小羊袖子晃了晃說:「可是我還沒玩夠呢。」
  小羊回她一抹苦笑,藍晏清板著一張冷臉走來牽他另一手說:「只是送個藥就
耗上一天,還要怎樣修煉。況且盛雪答應午後陪我去收丹爐的藥。周諒妳也該走了,
師姐們都在找你。」
  周諒不情願的撇了下嘴,轉身向宋繁樺道別:「宋叔我走啦,下回再來找你。
曬在外面的東西記得收,晚點可能會下雨。」
  宋繁樺嫌她囉嗦似的擺手讓他們回去,等小羊他們一行人飛離後回屋收拾桌子,
喃喃念道:「才來了一會兒又走。」他將那黑布包打開,細長木盒上刻了靈素宮的
梨花紋樣。
  自他被盛如玄救下並帶回潢山後,就時常夢見滅族那時的情景,宿月鎮的族人
無一倖免,屍山血海裡剩下的活口就只有那個叫作明蔚的白狐族男子。
  他們狼族曾收留兩隻同為神裔的白狐,就是明蔚和他妹妹明斐,但當時也不見
明斐蹤影,只有明蔚在那裡。宋繁樺記不清發生了何事,只記得許多修士出現在宿
月鎮,並說明蔚是滅了狼族的妖魔,而他則因悲慟過度失去常性,若不是盛如玄壓
下發狂的他,恐怕也要被其他修士一併勦滅。
  宋繁樺猶豫了會兒,還是打開木盒取出暗紅色線香點燃,擺脫他連日來的噩夢。
他既想記起過往的真相,但又始終做不到消除心魔,武藝雖強,但修煉卻進展緩慢。
若沒有盛如玄每旬為他弄來這些安神用的香,或許他會心神耗弱、走火入魔。
  其實他並不想藉安神香麻痺自己,因為依賴得久了,好像連原本還記得的事都
要遺忘,他發現自己好像快要連明斐的模樣都記不清,還有他身為族長的父親,以
及慈愛的姥姥。
  而且,也不曉得明蔚和明斐究竟去哪裡了。只不過宋繁樺別無選擇,他不能走
火入魔,否則在這裡很快就會被正道解決了。哪怕他出身是神裔,在那些門派眼裡
也不過是隻血統特殊的妖魔。
  他並不天真,從不認為靈素宮是好心收留他,他們只是各取所須,他想這裡或
許能查出一些當年的真相,在那之前他不能入魔發瘋。
* * *
  藍晏清支開了周諒,將師弟帶回修士們住的藏風閣,申時初天還亮著,其他同
門師兄弟都在外面,藏風閣只有他們兩個,藍晏清問師弟說:「你這身衣服怎麼回
事?」
  小羊笑了下解釋道:「周諒她衣服被樹枝勾破了,我只好跟她換,再向宋叔借
一套衣服。」
  「她衣服怎麼破的?」
  小羊遲疑回答:「泡溫泉的時候勾破的。」
  藍晏清垮下臉質問:「你跟她去泡溫泉?」
  小羊擺手否認:「沒有、沒有,怎麼可能啊,又不是小孩子了,當然是我在外
面幫她看著有沒有危險。」
  藍晏清深吸了一口氣,光想那場景都氣笑了,他催促說:「快把衣服換回來。」
  「也好,洗一洗還得還宋叔。」小羊回房裡更衣,藍晏清尾隨進來,他歪頭瞅
了眼走去倒茶給師兄說:「謝謝你來接我,你等我一會兒。」
  「嗯。」
  小羊走到屏風後問:「對了,師兄還有什麼話要說?」
  「沒什麼,今日的課教了一些東西,我抄了一份給你。」
  小羊匆匆換好衣服走出來,看到桌上的書冊赧顏謝道:「謝謝師兄,因為我不
像其他人那樣的修為,要是記載到玉牌裡,到時也會看得很耗神,所以你才抄在書
上麼?」
  「順便練練字,沒什麼。覺得我辛苦的話,以後別亂跑了。」藍晏清頓了會兒
又問:「你說你先前和周諒互換衣服?你穿她衣服?」
  「反正沒差多少啊。」小羊聳肩。
  藍晏清皺眉念道:「你太慣著她了,讓她一直這樣學不會該有的規矩,將來惹
禍該怎麼收拾?」
  小羊睜大眼望著他,半晌失笑:「你言重了。不會啦,周諒心地好又討人喜歡,
哪兒會惹禍,再說我會看著她的。」
  「好了,不提周諒了。這事別讓人知道。尤其是杜長老和那些討厭你的人。」
  「我明白,所以我只告訴你而已。」
  藍晏清一聽師弟這樣講,煩躁的心情頓時變得舒爽許多。他翻開桌上的書說:
「趁時候還早,我給你講一講今天師父教了什麼。坐吧。」
  小羊微笑婉拒說:「不勞煩師兄了,你也知道我根本毫無修煉資質,什麼靈根
也沒有,再怎麼樣也就和凡間的道士差不多,畫個符、擺個陣自己玩一玩而已。所
以師兄你往後還是不要這麼麻煩了,也別抄這些來,我會愧疚的。」
  這話又讓藍晏清不太高興了,但他並不想太勉強師弟,嘆了口氣說:「那好吧,
我不為難你了。不過你一向都愛看書,還常往書庫那裡跑,所以我抄的這些你還是
收著。至於沒資質這種話就不必再提了,不管怎樣我跟師父都會護著你,你什麼都
不必擔心。往年你還得跟著其他同門弟子一起接受試煉,今年我特地請示師父,問
他能不能讓你接受文試就好,他也找杜長老他們談過,大家都同意了。」
  小羊欣然行了一禮謝過藍晏清,又道:「我會再去拜謝宮主的。」
  藍晏清拍拍他肩膀說:「何必見外,再說師父就是宮主,也是你爹,他自然也
不希望你參加危險的試煉。先前都是擔心杜長老拿這事來講,所以宮主才一直沒主
動提吧。」
  「有我這樣的孩子,或許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小羊苦笑,正因為他沒天賦,
所以之前就一直靠丹藥養著,養出一點淺薄的道行,勉強跟其他弟子一起經過了幾
年的考驗。他曾目賭一些同門在試煉裡遇劫喪生,討厭他的一些人也說過不少難聽
話或揶揄他,像是:「有為的修士躲不過一死,平凡的傢伙倒是福大命大。」
  藍晏清看師弟這樣本想安慰幾句,卻又見師弟重展笑顏說:「誰讓他是我爹,
而你是我敬愛的師兄呢。所以還是得麻煩你們多擔待啦。」
  「真是。」藍晏清被他俏皮的表情逗笑,忍不住拉住他的手低聲道:「盛雪,
我跟師父都會一直護著你,你就一直待在這裡不要走,好麼?」
  小羊笑容淡去,認真問:「師兄看穿我心事啦?」
  「你真的想走?」藍晏清不由得緊張起來。
  「當然不是現在啦,等我學會一些道法,可能去人間當個道士,我畢竟不適合
待在這裡的,何況我也想找娘親。雖然她在危及之時扔下了我,只燒了張符說靈素
宮會有人來救我,可我還是想當面問清楚,她為什麼不肯帶我一起走。我想,師父
也會答應的。等我成年以後──」
  「你……」藍晏清心緒煩亂不已,甩開原先握著師弟的纖細胳膊,丟了句「隨
便你」就離開了。
  小羊心想藍師兄八成是很捨不得自己才那樣鬧脾氣,追上去解釋也無濟於事,
乾脆坐回桌邊喝茶,心裡也有些煩,搖頭嘆氣。這時他又聽到那個男音輕輕發笑,
他不悅道:「笑什麼啊?」
  那男音說:「笑你傻。你師兄對你可不單單是捨不得,提醒你多回了,偏你不
信。」
  「又在胡說了。你擔心我在靈素宮待太久,遲早被發現我身上依附著一隻妖魔,
招來正道修士們攻伐不是?」
  「你這才是胡說,我從不怕他們。」
  「開個玩笑嘛,生什麼氣。我比你更不希望被他們發現,因為這樣我也有麻煩。」
小羊聽說不少人與妖魔相處的故事,往往沒幾個有好下場的。只不過他現在還離不
開這妖魔,在九歲和娘親分開那年,他和這妖魔也立了十年的契約。
  小羊有些睏乏,走去躺在床上休息,他想到這裡不禁嘆了口氣小聲嘀咕:「要
是你是那種能聽我號令的大妖魔就更方便了吧。」
  「並非我無能,而是你太弱,與你訂了契約也無法擺脫封印,結果只能讓部分
元神依附著你。要是你想要借用我的力量,你自己也必須修煉得更強,不然即使我
強行突破封印,那股衝擊也會壓垮你。」
  小羊受不了那傢伙這麼嚴肅提醒這些事,尷尬道:「我就是發個牢騷,你就別
太認真啦。契約有十年,期滿我也十九歲,要是到時候我還這麼弱,你怎麼辦?」
  「既然遇上你,自然會有機緣,為此就要在平日做好準備才行。妖魔的修煉之
法和那些自詡正道的修士也有些許相同之處,你很聰明,只要吸取多方長處總有些
收獲。」
  「謝謝你安慰啊。」
  「這不是安慰,是事實。今日再到山中探一探上回快找到的寶穴,在那裡佈下
陣法,順利的話,哪怕是你平日什麼也不做也能吸取那穴位的靈氣。」
  「這麼簡單的話,我不就能偷懶了?」小羊一臉欣喜坐起來。
  「並不簡單,不要以為煉陣容易,還得設法找些材料。不過還好你是盛如玄的
兒子,他又給你不少好用的通行令牌,你在靈素宮應該都能找到佈陣材料。要當心
別被其他人察覺了。」
  小羊問:「萬一被發現會怎樣?」
  「你用不是靈素宮的法子練功,那些人會怎麼想,你很聰明,不會想像不到吧。」
  絕對會被當作是修煉魔道的傢伙,打個半死驅逐出去吧。小羊不認為自己會因
為父親是宮主就能獲赦,反而會因此受到更大的責難,而且靈素宮主要執掌刑堂的
是杜明堯長老,即使是宮主也不好干涉過多,要是被逮到就死定了。
  那男音又出聲提醒說:「為了不拖累你妹妹,不受其他人欺負,你只能選擇這
樣。就算將來離開靈素宮,多學點東西也是好的,再說十年之期一到,你也能擺脫
我了。」
  小羊躺回床上望著床頂說:「擺脫你?我沒這樣想過,我是指、我不覺得你不
好啊。我想過,將來我去找娘親,你不是也想去找妹妹?那我們可以結伴,你說好
不好?」
  「傻小子,和妖魔為伍多半沒什麼好下場。」
  「明蔚……」小羊打了個呵欠,央求道:「你有辦法現身麼?我真好奇你長什
麼樣。是三頭六臂,皮膚什麼顏色?有幾隻眼睛?」
  「睏了?那你睡一會兒,晚點我再叫醒你,然後去找那風水寶穴。」
  小羊聽那聲音繼續說話,覺得眼皮被微光照亮,掀開眼皮見到一團淡柔似月的
光暈,光裡有個約莫巴掌大的小人懸浮於半空。他睜大眼注視那小人,小人有一頭
白霜似的漂亮長髮,淺藍的眼眸也正回瞅他,身上只著一套素白衣裳,相貌說不出
的端雅俊麗。
  小人沒有開口,小羊卻聽到他說:「避免麻煩,所以盡量才不現身。瞧見了?
我不是三頭六臂。」
  他們之間因為契約的緣故,心識常能相互感應,得知彼此心情變化,小羊知道
明蔚現在心情很平靜,但明蔚肯定感覺得出他很雀躍,這讓他有些害羞。小羊坐起
來小心翼翼抬起雙手,虛捧著那浮在半空的小人問說:「你原先就這麼嬌小啊?真
可愛。」
  明蔚蹙眉回答:「不,為了省事才變小。」
  「對不起啦,我不是有意要戲弄你。」但是真的很精緻漂亮,小羊實在忍不住
內心讚嘆,結果明蔚用鼻音哼了聲就消失不見了。
  「明蔚?」
  「快睡吧。晚點得醒來做事。」
  「喔。」沒了明蔚現身時發出的微光,室內一下子變得晦暗,原來不知不覺天
色暗下來了。小羊有些沒趣的躺回床上閉目養神,心想他也不是想惹明蔚不快,可
他就是忍不住想逗一逗、開點玩笑。
  他和明蔚的相遇,還得從九歲那年講起。也不知何故,他記不得自己原本的名
字,只記得娘親喊他小名就是小羊。小孩子嘛,對凡事都充滿好奇,所以他見到什
麼都覺得新鮮有趣,只是娘親好像很不喜歡他這性子。
  他知道娘親很不開心,常常想哄娘親高興,但一個九歲的孩子會的也不多,唱
歌被嫌吵,說些趣聞也被嫌吵,關心會被說是囉嗦,他真的試了很多法子想讓娘親
高興,可娘親幾乎都不笑,娘親是個美人,臉上沒有笑容真的是太可惜了。
  娘親一直在找一些東西,小羊搞不清楚娘親想找什麼,娘親總說他沒用,說了
他也不懂,所以他問了也得不到回答。九歲那年娘親帶他四處打探消息,然後帶他
到一個叫憶夢谷的地方。
  谷中有個廢村,但仍有一戶人家住著,是個年邁的老婆婆和一個年僅五歲的女
童,女童正是周諒。
* * *
  「娘親,我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啊?」九歲的小羊穿著一身嫩黃色衣裙,被
打扮成女孩的模樣。那時也是個梅花綻放的時節,早晚還是很冷,不過大白天和娘
親走在河畔,看梅樹的樹姿映在水面的樣子就想唱歌給娘親聽。只是娘親特別沉鬱
煩躁,念了兩回要他住口,最後斥責要他別再唱了。
  小羊還記得娘親叫袁霏纓,後來才知道那也是靈素宮原先的繼任者,只不過後
來袁霏纓和盛如玄結為道侶,就把所有事務交給盛如玄打理,自己不怎麼管事了。
  九歲的小羊還以為娘親就是個普通的村婦,打扮也並不起眼,身上更是連一件
首飾都沒有,他好奇追問娘親到憶夢谷做什麼,袁霏纓敷衍他說是做買賣。
  小羊問:「這村子都荒廢啦,哪有人會來做買賣?那我們是買還是賣呀?」
  袁霏纓冷冷睨他道:「再吵,我就先賣了你。」
  小羊並不當真,但也不想惹娘親不高興,倒是安份的靜下來不多嘴。他們找了
唯一住在村裡的人家問借宿的事,屋裡走出來的婆婆說外面空屋隨便住,屋裡跑出
來一個男童眨著燦亮的雙眼看他們。
  袁霏纓打聽到這裡朔夜常有修士會來的市集,也許能買到她想要的東西或消息,
為此她要先補眠,於是拿了些冷硬的餅打發小孩去一邊吃。
  小羊吃了兩口餅,實在硬得啃不動,嚼得也沒什麼滋味,再說也並不是很餓,
就溜到屋外閒晃。籬笆外站著方才的男童,男童明顯比他幼小,粉軟的小嘴喊著:
「姐姐,出來跟我一起玩嘛。」
  小羊微笑出去見那孩子說:「其實我不是姐姐,是哥哥才對。」
  「啊?」男童愣了下就笑起來,興奮道:「那跟我相反呀,我是妹妹,不是弟
弟。姥姥說我扮成弟弟才比較不會受欺負。」
  小羊點點頭說:「娘親也說我扮成這樣才好養。」
  年幼的周諒邀小羊回住處,吃了姥姥燉的肉湯,然後兩個孩子又跑去水邊玩到
太陽下山,袁霏纓知道後不太高興,斥責了小羊。小羊被趕回房哭到睡著,做了個
奇怪的夢,夢裡有個男人用低沉嗓音和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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