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同飲杯中月、捌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1-09-12 01:35:02
  夜幕鑲滿繁星,小羊卻無暇欣賞,因為柳青禕被藍晏清發現了,正鬥得厲害,
他有些驚慌,明蔚感應到他的念頭就勸道:「你就別過去了。」
  小羊焦急道:「難道眼睜睜他們兩敗俱傷?」他沒聽勸,衝過去大喊:「師兄
當心!」他故意喊藍晏清,卻盯著柳青禕,刻意佯裝身手失靈的樣子,往柳青禕那
兒偏過去,柳青禕當即掐住他頸子要脅藍晏清住手。
  藍晏清萬萬沒想到小師弟會冒出來,緊張斥喝:「不准你傷他!」
  柳青禕一聽就有些樂了,唇附在小羊耳邊悄悄說:「他真是緊張你啊。你還故
意送上來,要是他知道會傷心吧。」
  小羊被掐得難受,沒理她那玩笑話,垮下臉小聲催促:「還不快走。」
  柳青禕揚聲命令藍晏清說:「扔下兵器退到十里外,待我脫身自會放了他。我
也不想無端牽扯太多殺業和因果,你要想他沒事就只能信我。快,我沒耐心。」她
伸長利爪在小羊頸上輕勒,薄嫩的皮肉立刻多一道細長血痕。
  藍晏清瞇眼思忖,雖有短暫猶豫,但深吸一口氣後依然答應對方要求:「好,
我退。盛雪,你別怕,師兄一定會來救你。」
  柳青禕等藍晏清退遠就立刻抓人跑走,他身形看似瘦弱卻能一把將小羊扛在肩
上飛馳林間。小羊被這樣帶著跑實在不舒服,落地時差點吐出來,柳青禕還在那裡
整理頭髮並好笑道:「藍晏清跟上回那小ㄚ頭都很要緊你啊。沒想到我就當他們的
面抓了你兩回,他們絕對想不到是你想救我的。」
  「我也沒想到會被你弄傷兩回。」他摸上頸間滲血的傷口咋舌:「你趕緊走,
這裡也差不多夠遠了,吃了那袋傷藥你應該恢復四、五成道行了。」
  「還不夠遠,他們很快會追來,而且藍晏清親自找到我,剛才一定也傳符召來
幫手,我逃不了多遠。就沒有更好藏身的地方了?不然我要是被抓也只能拖你下水
啦。」
  小羊睨她一眼,趁機問:「林東虎跟譚飛真的跟天蘅教有往來?你為什麼出賣
他?也是想拖他下水?說不定他為了自保也想過要救你的。」
  柳青禕冷哼:「他們那種人為了自保只會把我滅口,我得趁那之前先喊出他的
名字,哪怕無人相信也能多少讓他被懷疑。要是我立刻就死了,就證明他們心裡有
鬼。誰像你這麼傻來淌這渾水。」
  小羊抿嘴,無言以對,但他再傻也曉得不能讓柳青禕被逮,不然他肯定遭殃。
  柳青禕輕笑勸誘道:「我可以冒險召來一些妖獸應付一下,然後帶著你一起跑,
你乾脆跟我走?」
  「我不能丟下妹妹一走了之。」小羊果斷拒絕。
  柳青禕:「妹妹?哦,上回那個ㄚ頭啊。」
  小羊沒回話,在心裡問明蔚要是帶柳青禕去找宋繁樺如何,明蔚回答:「可以
試試,別抱期望。」
  眼前大概只有這條路了,小羊向柳青禕提議說:「你該知道潢山這裡還住著一
位狼族吧?」
  柳青禕反應平淡:「是指宋繁樺?」
  「對。我們去找他。」
  柳青禕其實信不過他,盛如玄的孩子究竟有何目的才要救自己?但眼下也只能
走一步算一步。他們逃到宋繁樺那兒,落地前就見宋繁樺立著一把大長刀在等他們。
  柳青禕動作稍嫌粗暴,鬆手時害小羊踉蹌幾步,還好撲倒在地前及時穩住,他
訕訕然對宋繁樺說:「宋叔,你早知道我們要來?」
  宋繁樺一把將小羊拽到身後,緊盯那白髮藍瞳的少年,問小羊說:「那是什麼
東西?」
  「呃,事態緊急,希望宋叔能收留我這朋友。」
  宋繁樺狐疑:「朋友?方才你臉都要摔破皮了他也沒拉你一把,何時交這種朋
友?」
  「就前兩天吧。」小羊心虛敷衍,拉了拉宋繁樺的衣袖解釋:「宋叔你聽我講,
他是白狐族的。」
  宋繁樺稍微回頭,立刻又緊盯柳青禕冷聲道:「是又如何?」白狐族不稀奇吧。
  「聽說宋叔從前和白狐族也有些淵源,我只能求你啦。不瞞你說,他就是叛逃
天蘅教又被捉去靈素宮刑堂的那位,你知道旦凡是妖魔被捉去那裡下場都是怎樣的。
我、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宋繁樺眉頭皺得更緊:「你受狐族迷惑?」
  小羊急忙辯解:「不是的!」
  柳青禕也有些嫌棄的否認:「我不至於要對一個孩子出手。」
  小羊繼續央求:「宋叔我求你了,萬一他又被抓回去,我跟他都會很慘的。」
  宋繁樺才沒空管他人死活,但他多少是在乎小羊這個晚輩的,他瞪著柳青禕說:
「我可以幫這一回,只不過她在離開這山頭以前都得聽我的,要是接受不了就滾。」
  柳青禕為了活命早有覺悟,乾脆答應:「好,都依你。」
  宋繁樺沉悶嘆氣,輕輕推開小羊說:「好了。你快走吧。」
  小羊還有些遲疑:「宋叔,他的傷──」
  「還不快走,又要給我添麻煩?」宋繁樺輕踹他,驅趕道:「他死不了,再不
走死的是我們。」
  小羊相信宋繁樺,轉身吞了顆攀雲丹就朝另一方向飛遠。他並不回靈素宮所在
的潢山主峰,而是刻意落在另一座山的山腰上,再拿護身短刀畫了一道圓作結界,
靜靜待在圓圈中。
  明蔚問:「你待這裡做什麼?」
  「我也不曉得。」小羊摸了摸頸上有些濕黏的傷口,那只是很淺的皮肉傷,血
很快就止住了,他不是很在意,就是有點不舒服而已。
  他大概是有點羨慕柳青禕吧,她有許多理由能逃離天蘅教,逃開靈素宮,到想
去的地方,可是他沒什麼理由離開,也不曉得要去哪裡。他在靈素宮有家人,有周
諒跟藍師兄,還有一些平常能聊上幾句的朋友,即使那些朋友在修士們看來不過是
普通的廚子、僕役,是一些為了避世隱居才上到潢山的平凡人,他也不認為自己孤
單,卻還是偶爾感到寂寞。
  今夜天上無雲,小羊抬頭發現繁星閃爍,山中的風更加嚴寒刺骨,寂寞空虛的
滋味令人更難受了。他輕聲喚:「明蔚,我想見你,你能不能現身?」
  「見到又如何?」
  小羊抿了抿乾澀的唇,寒夜中一想起明蔚,心尖微微發暖,他在紛亂的思緒裡
拼湊字句,話音低弱的央求:「我現在很需要見你一面,這樣我才能肯定你是真的,
不是我胡思亂想的幻影。」他有時真擔心是因為太寂寞了,幻想出明蔚這樣一個有
意思的傢伙來安慰自己。
  明蔚輕笑:「可我一直都在,你是最清楚的。怎會現在才懷疑我是假的?」
  小羊抱腿坐在一塊粗壯的樹頭上,憶起從前說:「有時難免會懷疑的。剛開始
我答應要保密不跟任何人透露你的事,和你就算不意開口也能互通心思,後來你現
身我也是很驚喜,可是最近你又不肯讓我看見,也越來越少跟我說話,很少感覺到
你的心情,所以懷疑你是幻影也很合理不是?
  我們是在憶夢谷相遇的,雖然不知道那裡為何叫憶夢谷,但說不定你就只是一
場夢。」小羊講到這裡扯著嘴角苦笑。他說:「我以為娘親離開後,沒什麼能再讓
我覺得寂寞難過了。如果沒有你,我說不定連詛咒發作一次都熬不過,現在你又避
著我,就像、就像我避著藍師兄,我覺得更難過了。」
  話都講到這兒了,小羊嘆了口氣接著喃喃自語:「是不是真的或許也無所謂,
就算你不是真的,或不是真心幫我,我也相信你。如今我能做的都做了,柳青禕也
暫時解危,我總能再找個理由待在靈素宮,看周諒長大,等她不需要我陪了,我再
下山過日子。可能那樣我心裡會踏實一點吧?到時候也……也不糾纏你了。」
  他思忖差不多該回靈素宮了,反正藍師兄他們也許不會來尋他,忽然夜色裡顯
現出一隻玉白好看又寬大的手托起他下巴,那碰觸令他貪戀,是明蔚的手。他望著
明蔚那雙冰藍色的瞳眸,在寒夜裡比任何星辰都璀璨,美麗又好像有些危險,儘管
如此不安,他依然深受其吸引。
  明蔚收手,直起身俯視小羊,語調有些慵懶冷淡的問:「你看都看了,還不信
我是真的?這幾年難道都是假的?」
  明蔚光是站在那兒就彷彿能奪走世間所有事物的光采,對小羊來說他就如修篁
覆雪,清雅高冷,小羊張了張嘴也忘了方才要講什麼,只覺得明蔚不像什麼妖魔,
更像神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狐族天生的特性所迷惑,可他也覺得無所謂,反正
他一顆心都交出去了啊。但他還是無法久久望著明蔚,太眩目了,他垂眼說:「我
信你,也是真心喜歡你,當你是朋友的。是我自己想做這些,不光是為了討好你。
朋友間仗義相助不是?」
  「朋友?」明蔚看小羊兩手揪著身側衣料,小心翼翼又慎重其事的講這話,雖
然好像有點口不對心,但也看得他心裡不痛快,他沒想過這麼欺負小羊,只是此刻
也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想怎樣了。他忽然覺得,即使是迷惑住這孩子留在身邊,或
許也並非壞事,反正他早就提醒過小羊太多次不要輕信妖魔,是這孩子不聽勸的。
  但他還是並不想重蹈先祖們覆轍,不想利用狐族特性迷惑人,不想拖累這孩子,
暗自矛盾糾結了會兒,這才壓下私欲勸說:「異族總是殊途,你不必太執著。我也
不想記掛短壽的凡人,所以你不要再這樣做,對我或你都不算好事。」
  小羊感覺明蔚是猜出他的心意了,這話算是拒絕吧?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耍賴:
「相遇以後早晚有天要分開,何必想什麼長命、短命的事。不要這麼疏遠我,再像
先前那樣不行麼?」
  明蔚眉心輕蹙:「鬧什麼孩子脾氣?」
  「我就是孩子啊!」小羊厚著臉皮嗆他:「難道不是?你活這麼久了還不肯讓
一讓我,小氣!」耍賴這種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明蔚有些無語,小羊在人前裝的乖巧安份,但本性可不是這樣,只是最常在他
面前露出真面目。他不是治不了耍賴的孩子,但對著小羊卻狠不下心。他沉思半晌
道:「妖魔活得總是比人長久,要我將你記上心,等你百年歸去之後……留我一個
獨自懷念你,你這樣不也很自私?」
  小羊眨了眨眼回嘴:「可是我願意跟你當一輩子的朋友,也是交出全部誠意了,
這也叫自私?你只是怕自己也寂寞吧,其實你也不是不喜歡我啊,所以才故意躲我
對吧?你就是怕。」
  明蔚盯著小羊澄亮瑩潤的灰眸,輕抿著唇,一時不知該怎樣回應才好。
  小羊忽然撲抱明蔚,後者分明能輕鬆躲開,卻只是站在原處任其撒嬌。小羊看
出明蔚還是在意他的,稍微恢復一些精神對明蔚笑說:「嘿,你既然關心我就不會
丟下我,否則也不會心軟現身不是?」
  「我是擔心你亂來,到時我倆一起遭殃。」其實是被小羊說中了,他的確心軟,
過往被封印太久而幾乎死寂的心,在遇上小羊以後逐漸有了點生機,也漸漸被牽扯
出不少情緒,好的壞的、喜怒哀樂,都歸這孩子……
  他對是否能找到明斐的念想並不那麼深了,只要知道明斐活得好就夠了,現在
他更希望小羊能平安。他以為自己是為了找明斐才離開陣中陣,不知不覺已經起了
變化,因為小羊的緣故,心境早已不同。
  「不過……」明蔚瞇眼看他:「你是在盛如玄那裡得不到父愛,轉而向我撒嬌?」
  小羊壓根沒這樣想過,但還是莫名心虛:「沒有啦,我、我當你是哥哥啊。」
  「活了上千歲的哥?」
  「照宋叔的講法,你跟他這樣的換成凡人來算,那也才二十出頭吧?」
  「你不是已經有個藍晏清?」
  小羊當即垮下臉,撇嘴說:「他又沒當我是弟弟。」
  明蔚一針見血道:「是你不把他當哥哥吧,從一開始就是,因為你知道自己不
像周諒、藍晏清或其他弟子那樣修煉,只能靠我,你和他們不是同一類的,而我儘
管是妖魔,卻和你一樣孤寡,又都有想找的親人,所以才這麼依賴我。」
  有些被說破心思的小羊咬了咬唇,退開來委屈道:「是又如何?你明明都清楚
卻對我忽冷忽熱,不也是利用我這點心思,讓我順你的意思做。」
  明蔚目光微黯,坦言道:「嗯。明白就好。所以別再胡思亂想,別把心交給任
何妖魔。小羊,最終你還是得要靠自己才行。」
  小羊嘟噥:「還沒到那個最終,在那之前陪陪我也不成?」
  明蔚的手指動了動,他想讓小羊死心,但其實小羊講得也沒錯,偶爾做場美夢
也好,他有所動搖,遲疑半晌摸著小羊的頭髮說:「別被妖魔迷惑,常保本心。」
  小羊若有似無應了聲,沒再抱上前去撒嬌。他十四歲了,不算是年幼無知的孩
子,雖說本來他就沒少出糗給明蔚看,但越長大害怕的事就越多,他臉皮再厚也是
有底限的,心裡也明白許多東西硬是去討也沒有,越討就讓自己越悲哀。
  想到這裡他有點後悔剛才那樣耍賴撒嬌,卻也開心,因為即使自己這麼不堪,
明蔚也沒有對他不理不睬。
  明蔚又說:「你還很小,對許多事還懵懵懂懂,凡事多留些餘地,給自己留退
路才是。與妖魔為伍絕無好事。何況,我遠遠沒有你以為的那樣好,要是偏要跟著
我,將來怕是要後悔失望。」
  「別再說了。」小羊又退遠了些,那番說詞表面是為他好,其實還是不想跟他
有太多牽扯吧。不管明蔚是怎麼想的,結果都是不要他,他心裡也明白這點,所以
不敢再聽下去。
  「盛雪!」藍晏清騎著一頭白鹿自夜空飛落,小羊再抬頭已不見明蔚身影。藍
晏清一來就拉著他關心道:「沒事吧?」
  小羊避開藍晏清的碰觸,隨意指了個方向誆他說:「我沒事。妖魔往那裡跑了。」
  沒想到藍晏清並不在意柳青禕的下落,只讓隨後跟來的幾名弟子去追捕妖魔,
自己則拿隨身應急的傷藥念他說:「還敢說沒事,頸子怎麼受的傷?先把藥吃了,
是妖魔傷的?也不知那妖邪的穢氣有沒有沾上來。」
  小羊乖乖服了藥,隨藍晏清騎著鹿回藏風閣。他和藍師兄雖然年紀相同,不過
藍晏清還是高他一頭,雙手輕鬆就將他圈住,雖然藍師兄的懷抱也溫柔安穩,卻不
是他貪戀的,他一路上都很安靜。
  「嚇壞了?」藍晏清只當他是嚇著才這麼安靜。
  小羊搖頭:「沒事,反正我不是頭一回被抓,每次都有驚無險,習慣了。而且
我知道你們會來救我。」修真界也不如表面那麼平靜,正因為他是個廢物,父親又
是靈素宮的宮主,難免會被有心者盯上。
  這話聽得藍晏清頗心虛,盛如玄得知刑堂出事以後就命令他務必先抓回妖魔,
因為天蘅教封鎖其教內的消息,他們無從得知這妖魔根柢,刑堂也還沒審出個結果
來。那時他發現小師弟也失蹤了,立刻告訴師父,師父卻對盛雪的安危隻字未提。
  藍晏清想起過往也有類似的事,總覺得師父對小師弟的事並不上心,難道真是
因為小師弟沒有靈根的緣故?
  不過藍晏清心虛的同時,又覺得小師弟這話也是在依賴他,心中有些歡喜,他
環緊小師弟的腰身說:「坐穩了。不管發生何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喔。謝謝藍師兄。」小羊僵了下,但也沒掙扎,畢竟白鹿還載著他們飛在空
中,但他也不想令藍晏清誤會。他其實還是珍惜師兄弟間的情誼,只是在想清楚該
怎麼辦以前,也只能暫時裝傻了。
  藍晏清送小羊回藏風閣,自己先去找盛如玄稟告妖魔逃逸之事,小羊躺在床上
昏昏欲睡之際聽藍晏清敲門輕喊:「盛雪,你睡了?」
  小羊本想靜一靜,又好奇外頭的情況,猶豫了下就去開門。
  藍晏清在人前一向沉穩,但也終究是和小羊年紀相當,他對著小羊靦腆笑說:
「原來你還醒著,我能進去聊幾句麼?」
  小羊點頭,走去倒茶水,藍晏清說不必麻煩了,師兄弟倆並肩坐在窗邊矮榻說
話。窗子沒開,小羊攏了攏身上衣氅聽藍晏清問:「你會冷?」
  「不會啊。師兄想說什麼?妖魔呢?」
  「還沒抓到,師父說要請杜長老他們分派幾組人馬去巡山,另外再派人盯著天
蘅教。不過這些事我看不會這麼快有結果,你也別放心上,交給別人去操心吧。」
  「好。」反正輪不到他這個修為低淺的傢伙操心,小羊也不打算說什麼。藍晏
清還不打算離開,為了避免無聲尷尬,他又倒了杯水遞過去:「辛苦了。」
  藍晏清一口喝乾,他握住小羊擺在茶几上的手說:「盛雪,我一定設法幫你解
除詛咒。」
  「啊?喔、嗯,多謝師兄。」小羊愣了下,覺得自己的回應太敷衍,卻又不知
道該講些什麼。自從知道對方的心意,他就多了顧慮,像這樣相處也不太自在。
  藍晏清握著小師弟的小手,忍不住細細摩挲,蕩漾的心情有些難以克制,他說:
「我知道你在靈素宮過得也辛苦,不過人與人相處難免都有矛盾和爭執了,這裡的
人境界再高也不是真仙,但比起人間還是好些。倘若你去凡塵生活肯定會更辛苦,
但你在這裡有師父、我、周諒,還有很多人會對你好。到時你若解了詛咒,我也會
幫你找師娘,你別離開我好麼?」
  「藍師兄……」小羊望著藍晏清那殷切渴求的神情,彷彿見到另一個自己,不
久前他也是這麼望著明蔚麼?藍晏清讓他有些為難,那明蔚也是如此?他暗嘆,果
然沒有的東西,怎麼求也是求不來的,只是夢一場吧。
  藍晏清不知小師弟心中轉折,有些緊張握牢他的手:「你相信我吧。」
  小羊有些心疼藍晏清,他慢慢抽手回說:「我很感謝師兄這番心意。不過,我
自己會努力。至於將來我會在哪裡,往後再說吧。師兄總是這樣關懷照顧,將來有
機會我一定報答。」
  藍晏清皺眉:「你怎麼說得這樣見外?」
  「不是見外,我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師兄有這份心意就已經夠了。你平日刻苦
修煉,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還能一直受你照顧,想來也有些慚愧。」
  藍晏清不喜歡他這樣疏離的態度,語氣略重:「慚愧什麼?我是你師兄,理應
照顧你。雖然一開始是因為你是師父的孩子,不過現在你對我來說很重要。人間紛
亂無常,你留在潢山好過去人間受苦不是?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找師娘。」
  「我又還沒有要走,擔心太早啦。」小羊笑了笑,撐頰打呵欠說:「我也捨不
得你們,也怕自己一個人。師父、爹他都不找娘親了,我卻還是想找到她,問她為
什麼丟下我,不回來這裡。可能爹的境界高,不想強留娘親吧,那我這麼想是不是
傻?」
  藍晏清搖頭,也撐頰湊近師弟閒聊道:「我不覺得你傻,但是我是孤兒,所以
也不明白這種感覺。不過要是哪天你丟下我走了,我肯定很難受。」
  「師兄啊。」小羊苦笑。
  「我被師父帶回來時還是個嬰兒,可以說就是在這裡長大的,師父教我修仙路
是最孤獨的,要我找到自己的道。我小時候也跟其他孩子玩在一起,可是很快的我
就不想再玩樂,也想像師父那樣厲害,現在和我最親近的人除了師父就是你了。所
以你千萬不能出事。」
  小羊有些感動:「我盡量啦。」
  藍晏清淺笑,忽地想起了什麼聊道:「可惜師父舊傷未癒,寶鏡也塵封已久,
不然像刑堂的妖魔逃走、白猿的風波,只要他用昭明寶鏡都能解決吧。」
  小羊問:「師父受傷了?」
  「喔,你不曉得啊?大約是幾十年前的事,師父當時度劫失敗,好險有寶鏡擋
下一劫,從此元氣大傷,昭明寶鏡自那以後就再也沒使用過了。這也是我以前從其
他人那裡聽來的,那時師父和師娘還是對恩愛夫妻,雖然師父那時好像很風流,不
過或許那些緋聞也不見得是真的。要不是後來有位天人降臨,天人對師父有意,師
娘說不定是擔心什麼才在懷著你的時候跑了。」
  「天人?」
  藍晏清笑說:「是啊,就是天人。傳說有個叫天人嶼的地方,那裡也是天界,
在那裡出生的就是天人,他們比起凡間的人還容易取得各種寶物,生長在充滿靈氣
之處,更能修煉成真仙。不過他們不會隨便降臨塵世,我們也很難去到那裡,要去
冥界可能還容易一些。」
  小羊又悶悶打了一個呵欠,暗暗的問明蔚知不知道這些,明蔚不給他回應,他
又聽師兄說了些修真界緋聞和傳說。藍晏清看他頻頻打呵欠,這才打算離開:「再
聊下去天就要亮了。你睡吧,我回房。」
  「好。」小羊揉著眼送藍晏清到門口,關門前藍晏清轉身抱住他,他輕推了下
問:「師兄怎麼了?」
  「沒什麼。」藍晏清按捺不住情思,蜻蜓點水的親了下師弟耳尖。
  「唔!」小羊抖了下,藍晏清若無其事幫他關門。他瞪著門板時聽到明蔚冷笑,
踱回床邊惱羞問道:「明蔚,你笑什麼?」
  「沒什麼。」
  「有話就講,別這麼陰陽怪氣的。」
  「你以為姓藍的是個君子,卻時不時往你身上揩油。」
  小羊心軟又拉不下臉,試圖解釋:「他情不自禁吧,喜歡一個人難免這樣。」就
像他對明蔚一樣,也是忍不住就想撲上去抱一抱啊。
  明蔚說:「那你們兩情相悅了?」
  「呃,沒有啊。」小羊心煩意亂敷衍道:「下次我再好好說他,讓他不要這樣。」
  「剛才你就沒機會講他,以後他也不會給你機會說的。他遠比你想的狡猾。」
  「你憑什麼說我師兄狡猾?他從來不幹什麼偷雞摸狗的事,和別派的人往來也
都被稱讚,是磊落君子。」
  「憑他剛剛偷親你耳朵。」明蔚又補上一句:「憑我千年來的閱歷,不至於看
不穿一個十幾歲小子揣了什麼心眼。」
  小羊一時語塞,許多念頭交錯變換,他躺下來拉起棉被蓋好,狐疑問:「那你
早就看穿我了?」
  「以前可以,現在不太行。」
  「哦?」
  明蔚坦白跟他說:「就算我們締結契約,更容易互曉心意,那也是一開始而已。
我不是會反噬結契者的那種下流妖魔,那樣做反而會使魔性更強,所以神裔若不願
墮落,締結的契約反而會以守護結契者為先。無論是身軀,還是心神魂識。
  你年幼時對誰都缺乏防備,我才能感知到你心中所思所想。後來你有所成長,
也慢慢有了一些修為,我也不能恣意窺探你內心。」
  小羊眨眼望著床帳裡的黑暗,確認道:「就算你可以,但也不會那樣做?」
  「除非你自願想和我聊,不然你平常想什麼我並不會完全知曉。」
  「真的?可是你為什麼常叫我別胡思亂想?你真的沒窺探什麼?」
  「那是因為你平常就愛胡思亂想,是你的習性。這種事就算不窺探也能觀察出
來。」
  小羊抿嘴,這話太一針見血了,他居然無法反駁。
  就寢前,小羊回想這兩天的經歷,忽然發現一件怪事,一時心裡有起伏,明蔚
有所感應而關心道:「你又在想什麼?」
  「藍師兄方才說,師父他舊傷一直沒能痊癒,所以也用不了昭明寶鏡。」那先
前盛如玄是怎樣用昭明寶鏡窺看他內心記憶的?
  「我以為你沒發現,本想明天再跟你提起此事。不過現在你還是先睡飽吧。」
  小羊實在心煩,剛才又被藍晏清狂吃豆腐,他兩手亂揉著臉發牢騷:「剛才我
嚇都嚇醒了。」
  「我幫你。」
  「怎麼幫?」小羊揉臉的手被明蔚拿開,一道微涼舒服的風吹拂過來,有清晨
林木間的氣息,他知道明蔚給他施法了,他闔上眼很快就墜到靜謐安穩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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