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在皇后居處住了五日,經太醫院吏目楊其盛診視,保障胎兒無礙後,便回到東宮休
養。太子妃每日仍需服用湯藥,也不宜勞累,內務諸事暫交家令張成打理。隔兩日,楊其
盛就到東宮來為太子妃請脈調理。
太子妃的母親隆平縣主約略不放心,入宮拜見皇后,請求繼續貼身照顧女兒,直至太子妃
身子穩定。皇后向皇帝提了這件事,皇帝同意,不免又考慮到太子想法,便要皇后再問問
太子。隔日太子請安時,皇后就說起來,詢問太子的意見,太子沒有婉拒。
太子回了東宮,叫來家令張成,命他遣人整理出一處地方,以供隆平縣主小住。以往這種
事,太子多是直接吩咐我,由我去傳達,張成便遵照辦理,鮮少直接把張成找到面前,大
概張成覺得疑惑,自然他當著太子的面不會多問,只是應承,私下便來問我意見。照我所
想,太子妃母親為照顧太子妃,住在乾寧殿東側耳房最方便,但沈夫人還有縣主身份,又
不合適。我想了想,使人把靠近乾寧殿西側空的院落整理出來。
我去回覆太子。太子反應淡淡的,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進了崇文院與幕僚們談話。幾位
幕僚也是朝中的大臣,都是皇帝授命他們輔佐與教導太子。等我替太子送幾位大人離開,
回頭就聽說太子親自去了準備給予隆平縣主的住處看了看。小太監安雲告訴我,按太子的
意思換了幾件佈置,我便去看,感到不解,本來有些雅趣,變得呆板無聊。我實在不明白
太子這樣是什麼意思,他倒好像不想他的丈母娘在宮裡住得太愉快。我不打算多問,反正
他是主子,他有權決定他宮裡的一切。
中秋宴結束後,太子便一直這樣子,對我態度疏離,到處與我唱反調。當然在外人來看,
怎樣也不會覺得太子異於平常,他平素就是冷淡的樣子,也還由我貼身伺候,不過,大概
他們也有些奇怪起來,本來直接可以叫我去做的事,就要透過別人來告訴我,明明我就在
旁邊。
隆平縣主就住進東宮了。我與她的交集不多,在她來的那日,隨著太子見過,她似不記得
在皇后宮裡與我打過照面的事。隆平縣主對太子儼然一副長輩的樣子,大約又畏懼太子的
氣勢,彷彿想要親近,又常常突然端起架子。太子要人好好服侍,三天兩頭讓人去問她吃
食用物是否習慣,她原是破例才住進東宮,約略心裡有些惶恐,讓人找我去,請太子不用
過於費心侍奉,宮內的規矩如何便如何。
自太子妃有孕,郭承徽又被禁足,薛良媛彷彿感到有了機會,常常讓人來請太子到她的清
芳院用膳,偶爾晚上太子就會留下來。薛良媛算是規規矩矩的,這陣子她待下人的態度又
和善許多,本來她有點仗勢她是太后的人,大概有了前車之鑑,知道這方面不能在太子身
上得到甜頭,便敬小慎微起來。隆平縣主來了後,她就好像不敢過份佔據太子太多時間,
不像之前總讓人來請太子過去。
這段時間,太子夜裡便宿在成平殿。我服侍他就寢,便出去了,他不曾特地使我留下。本
來也該這樣子,但是今夜我闔門出去,忽然心裡湧起一種強烈的說不清的情緒。我感到迷
惘。我是奴才,他是主子,並不該特別對待一個下人。這樣沒錯。而且他是太子,是男子
,就算我朝男風的情況普遍,但他是不能夠的。
我叮囑其餘人仔細伺候,回下房歇息。秋日氣候多變,往往冷了,一會兒又熱,沒有了陽
光,溫度直下,便冷得厲害,入夜後雲層厚重,不點燈的話,根本什麼也看不見。我燒了
一根蠟燭,火光盈盈,照出一間陋室。即使是我如此近身的伺候太子,住的地方再好就是
這樣了。我知道宮廷裡幾個職級高的可在外走動的宦官,比如馮正那樣,會在宮外買宅子
,讓自己過得好一些。我侍奉太子,以後他登位,如果他不打算進我的階,我也還是必須
待在宮內生活,只有休息日,可以出去。
像是明天,終於又輪到我休假了。我脫去衣帽鞋子,僅著中衣,馬上感到寒冷。下房沒有
設地爐,使用火盆,宮內用的炭依分配領用,我這裡還有之前用剩的,只是懶惰,不想費
時間點火,還不到真正的冬日。我鑽進被窩,躺了一下子,便睡了過去。
四更天時,我醒來,也說不出身上哪裡不爽,心口發悶。上次心疾發作,是在中秋之前,
後面不再犯過。我記起月底要舉行狩獵,皇家獵場位於京都北方,往回就要三天,荒郊野
外,越走越冷。我不可能不跟著去,現在不能不好好保養。我起身吃藥,就著冰冷的水吞
服,一陣哆嗦,連忙回到床鋪,重新入睡,便沒有去早市。
等我起來,穿戴整齊出門,大約可以吃午飯了。馮正叮囑過,秋獵結束前不要找他,我就
沒有去了,漫無目的閒逛。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出來逛街不可,但是,多數時都待在那宮牆
裡,再好看的花園建築,看久了也就乏味了,而且,處處規矩,到哪裡都要小心,到了放
假,再怎樣懶散,也想要出來走走。那些俸祿存著也沒用,順便出來吃吃喝喝。我考慮找
一家酒樓坐坐,只是常去的兩家今日生意大好,人太多了,便沒有進去,又沿街一路走著
,進了集市,買了些點心,走過水道,便下了石級。水邊種了楊柳,我走到一處柳蔭下,
直接坐了下來。
河上始終有船行過。我望著它們,吃著點心,吃完了也不想起來。風吹過來,有些冰冷,
我攏起兩手的袖子。
孩童的聲音響起來:「哥哥。」
近在身側,我嚇了一跳,側過頭去,真是有個小男孩子,約莫八九歲,不怕生的樣子,大
概是附近商販的孩子。我看著他,他又說:「哥哥,有人叫我帶你過去。」
我一愣:「什麼?」
他:「快起來。」
我沒有動作:「誰叫你來的?」
他扯扯我的衣服:「快點!」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起身,跟著他走。也並不遠,就在河邊,想不到那裡會有一間茶室,
位置很隱蔽,有個小院子,環境清幽。我跟著男孩踩著青石板一路進去,到了門口,往裡
看看,非常靜寂,似乎這裡沒有任何客人。
那孩子往內跑了進去,叫著爹爹。我停下來。我感覺不太對,有些惶惶,轉身就要離開。
像是店主人的男子走了出來,把我叫住:「公子!等等,魏公子。」
我頓住了,馬上回過身。店主人走過來:「是魏公子吧,抱歉,讓小犬去叫您,把您嚇一
跳了,請上樓,有人等著您來。」
我看看他,隨他入內了。他送我到樓梯口,請我上去後到最末的包廂。我一人上了樓,也
是靜悄悄的。安靜得這樣厲害,簡直匪夷所思。那個人的話,他來這裡,不可能一個侍衛
也沒有。
走到包廂,我敲了門,有人請進。
我推開門,在窗台前站著的人,就是太子。他的打扮自然不是宮內的樣子,像是一般文士
。他轉身看來,面色平淡。
他開口:「元元。」
店家喚我魏公子,我就知道是他了,只有他知道的名字。此刻聽他喊我,明明尋常,並沒
有什麼,但又覺得有點什麼,不然恍恍惚惚,心跳好似快了幾拍。
太子道:「你一點也沒有吃驚的樣子。」
我叉手行禮,還沒有說話,太子便要我把門關上。他道:「今日我是李公子。」
這樣那樣就是上上下下 XD
其實不重要(喂。
因為也可能維持現狀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