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OOC/聖母白蓮花行為/「分了魂的」羨x澄
各種瞎搞/28章入正題
一
當晨曦的曙光終於從地平線掙扎而出,卻依然無法刺破天空,縱然它橫跨天際,在它砸向
大地的刹那仿佛能聽聞碰撞的轟隆巨響。
這裡的天空百年如一日的昏黑,密佈的彤雲層層疊疊,堆得直壓向地面,將光芒壓在它的
黑暗之下。只有雲層的邊緣被一縷光芒燒成了火紅。
這片火紅便是大地唯一的光源,孤獨地閃爍在千回百轉的白川之上。
忘川。
一條綿延的看不見盡頭的河,從東方的天光流瀉而下,往西方的漆黑大地綿延伸展。它像
一條盤旋落地的白綾,天光映在其中,反射出盈盈水光,便覺得這靜靜的河原來是會流淌
的。可依舊難掩它蒼白的本色。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兩岸過於鮮豔的紅色花田,像燃燒的
業火,圍繞著忘川而開,一直開到天的盡頭。
晨光乍現的一刻,謝必安便醒了。
光芒透過細細的竹簾,在他臉上撒下一道道如針般細密的紅線。不同於地上的世界,這裡
的早晨更像是傍晚。或者說,這裡的白天,無時無刻都像是傍晚,因為只有忘川的盡頭是
明亮的。
他伸手撩起竹簾一角,朝外望了去,世界又被染成成紅色。忘川盡頭的粼粼波光之上,漸
漸多了黑色的剪影。這些成群結隊像野雁一樣的,是飄然而至的小船。
那些船到達棧橋還有一段時間。他在這裡做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心中有數,便不太著
急。謝必安披上白衣,戴好白帽。走到房屋另一間,推了推床上的人。那人發出含糊不清
的囈語,又是一副睡死的模樣。謝必安又推他兩下,並無成效,便不再強求。
他走到門口,背起一個竹筐,又從門後取下一把掛著的黑傘,繼而出門朝城池棧橋而去了
。
隨著此處「白日」的降臨,蘇醒的漆黑的城池漸漸多了喧囂,身後那高聳的巍峨宮殿也點
亮了燭火。隨著一聲沉悶的吱嘎聲,城牆大門應聲而啟,一縱士兵緩慢地從一張漆黑巨口
的大門裡飄然而出,盔下面孔均是一團黑霧,死氣沉沉。他們走得無聲無息,只聞鏽跡斑
斑的鎧甲發出沉重的聲響。
謝必安一身白衣,在黑乎乎的城門甬道裡格外扎眼,隨他一同出城的差使眾多,卻無一人
看他。此處是死地,人間最常見的生氣,都沒有。穿過兩排列隊而立的士兵時,他們頂著
一張黑乎乎的面孔紋絲不動,仿佛是風化千年的陪葬雕塑。
差使出城,大多是往忘川而去的,忘川下來的人多,最是忙碌。若是趕上亂世,那這裡更
是忙的團團轉。今日小船在河面上還一艘一艘穩穩飄著,但看這架勢,一會兒就能把棧橋
圍的水泄不通。
差使們各自就位,開始迎下隨水而來的小舟。
舟停棧橋,鬼差立於橋頭,引魂魄從船上下來。地府的差使,觸碰生魂片刻,便知他死從
何來,該往何去。接下來就由引路人帶他們去往該去之處。
這些魂魄皆是完整的人形,稍微有些透明,雖然暗光都能穿過,卻是完整而健全的魂魄。
與地府差使不同,差使有實體,而魂魄則是徹底的暴露在外,乃是一團靈氣。
這些完整魂魄都規矩的很,入了地府也規矩的很,不歸謝必安管。
但是棧橋那邊吵吵嚷嚷,謝必安覺得新奇,便沿著小路朝棧橋走。忽然一隻手落在了他肩
膀上,謝必安回頭,只見來人一身紅衣打扮,戴著烏紗帽,比謝必安矮一個頭,一副少年
好相貌。
謝必安行了一禮,道:「崔判。」
崔子玉笑道:「今日謝先生不忙?」
謝必安道:「尚未前往。」
崔子玉就說:「既然順路,便隨我去看看熱鬧吧。」
既然相邀,謝必安就跟上了他。崔子玉走到橋邊,只見一艘小船,不,一個提籃裡,一女
嬰隨著水流搖晃,啼哭不止。
崔子玉恍然大悟,道:「原來是貴人。」他彎腰趴在棧橋上,一手撈起了女嬰,抱著晃著
哄了哄,對著一群束手無策的鬼差說:「這女娃娃又來了,也難怪你們不能碰她。」
謝必安不禁問道:「又?」
他摸了摸女嬰的頭,小臉皺巴巴的,一看剛生下來不久,道:「又被弄死了,屍體還被埋
在了道路口。」
這必是父母不願女鬼投生到自己家,把女嬰掐死,屍體任萬人踩踏,告知天下這家不要女
娃子。
崔子玉笑道:「不要就不要吧。」孰不知,此女乃天潢貴胄的命格,註定的大富大貴,活
下來就可治世。只是投生路坎坷了點。
「天地乾坤,公平的很。她既心有大願,人間就要遭苦。」崔子玉如此評價,看了一眼若
有所思的謝必安。抱了女嬰,準備回城交予蔣子文。走了沒幾步,他轉過身,問謝必安:
「你要不要與我同去,貴人難得,你沾沾她身上貴氣,下一世投生也可找個好人家。」
謝必安想起那個還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同僚,說:「我還有事在身,告辭。」
崔子玉看他一揮手中黑傘,傘骨「唰」的一聲展開,白衣人影便飄飄蕩蕩往天上去了,然
後身形漸漸隱匿在無邊無際的紅色花朵裡。崔子玉拍了拍女嬰,朝她做了個鬼臉,女嬰就
咯咯笑了,任女嬰伸出兩隻小爪摸他的臉,自言自語道:「還是順其自然罷。」
謝必安一襲白衣穿過花朵組成的層層障礙,沿著忘川而行。
他腳尖一點,踩著紅花細軟的花莖,朝河面躍起,黑傘展開,執傘而飛。忘川蒼白,上面
飄個什麼都看得清楚。他飛近河面,伸手握住了河面上一隻伸出的手掌,它正被水流沖的
朝他一晃一揮。
謝必安收手提起。拖出水面一看,卻發現只剩下個斷臂了。看來這魂碎的太厲害,沒受得
住水流,被沖散了。碎成這樣,就算撿回來,也修不好。
但也只能把它收進背後的竹籃,送至閻羅殿一同處理。
這便是謝必安的工作。沿水監察,收回這些不是坐船而來的殘魂。那些能坐小船而來的,
死前都留了全屍,只有棧橋的鬼差迎接。這些魂魄就比較慘,死前斬首的,五馬分屍的,
缺胳膊少腿的,魂魄從軀體斷口漏出來,被人間的陽光一照,即使不消散,也損了。
他們掉下忘川,漂流而下,謝必安就得把這些殘魂一一收集了。但忘川水毒,飲之可抹淨
記憶,觸之損害魂體。這些殘魂一路淹泡沖刷,能活著熬到這邊的,也不多。
所以謝必安一會兒撿了胳膊,一會兒又撿了腿,一會兒又撿起半顆頭顱,半張女子的面孔
貼在上面嗚嗚的哭。謝必安抓著她的頭髮把她扔進筐裡。不多時就覺得筐沉甸甸的極有分
量。
她哭的讓人心煩意亂,謝必安就問她:「上面怎麼了。」
一個清朗的聲音答:「上頭戰亂,屠了建安城。」
謝必安聽了他聲音,頭都沒回,繼續舞著紙傘,沿著彎折的河川朝遠處飛。他飄過之處蕩
起一陣微風,引的花朵都彎折了腰身。
那人瞧謝必安不理他,無可奈何地笑了。謝必安工作的時候非常認真,誰都打擾不了他。
范無咎追了上去,他沒傘,只能靠兩條腿跑,一邊跑一邊看見大批大批的殘肢從忘川上飄
下來。
謝必安一視同仁,兢兢業業地撈。范無咎就喊道:「小安!這樣撿不過來的。」
謝必安這才轉過頭,看范無咎一身漆黑埋沒在花海裡,蒼白的臉一邊被日光照的血紅,一
邊是濃重的黑,正仰著頭看著自己。
范無咎繼續道:「這些殘肢撿回去也飛灰煙滅了,我們還是看看有沒有游離的殘魂吧,這
樣興許還能救回幾個。」
謝必安想了想,覺得有理。只是可惜了這些戰亂而死的人,死的太碎,也消散了。亂世,
真是害人,無辜的人不得超生。就朝范無咎飛去,一把抓住范無咎胳膊,對方頓時訝然笑
了。謝必安很少主動靠近他,范無咎光顧著高興,還沒體會到被對方抱著飛是什麼感覺、
忘川花海是怎麼個美景,又被扔到了花叢裡。
花叢厚的很,摔進去也不疼。謝必安舉著傘,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我看上游,你從這
裡往下游找。」
言罷,也不管范無咎如何抗議,自己飄飄地飛走了。
謝必安有傘,范無咎再追,也追不上他。而且今天任務量巨大,兩人不分工,只怕真做不
完。但范無咎怕的,可不是這個。
地府這個月份對他來說,太特殊。范無咎恨不得自己一個人搜查忘川,也是因為前幾日他
花了太多精力,才累的今早起不來。
他之前天天和謝必安搶人頭,平時不搶,這幾日搶的賊凶,害得謝必安個人業績上不去。
雖然蔣子文聽了只是笑,也沒說什麼。謝必安卻是個要面子的,早就不爽了。
蔣子文就勸他,說你平日都比他做得好,范無咎難得勤奮,你讓讓他,沒什麼要緊的事,
就讓他代勞吧,正好你也歇歇。
謝必安必然聽不進去的,聽得了勸,就不是他謝必安了。
甩了范無咎,謝必安多少有些愉悅,沉甸甸的筐背在背上似乎也輕快起來。他落在河邊,
收了傘,拿著傘扒拉那些殘肢,還真讓他撈出幾個還算完整的魂。
他們站成一排,謝必安舉起手,貼在他們的軀體上,便看見兵戎相見城池陷落,果真是受
了戰亂之苦的人。他挨個在他們身上劃下符咒,於是烙下金色的印記,這些魂只是微微顫
動了一下,最終卻毫無聲息。符咒印上,魂魄便會一直跟著他,直到去往該去的地方。
謝必安收拾好這處,剛想往上繼續走,冷不丁地覺得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轉過頭,
只見層層密密的紅花之中,露出半個頭。
他被遮擋的朦朧,花瓣的陰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謝必安看不清什麼,也不知道,那會不
會只是一顆頭。但他看到了一雙黑眼睛,安靜地凝視著他。
謝必安朝他開口:「你是從忘川上飄下來的嗎?」
那顆頭點了點,謝必安道:「那你過來吧,我帶你走。」
那人聽他這樣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謝必安才發覺他剛才是縮在花叢裡的。
這個人很高,魂體卻瘦削,微微透明像融進水的墨色。即使如此,謝必安也看得清他一身
破碎的、黏在身上的漆黑戰甲,和披散的黑色長髮。
多年工作經驗讓謝必安知道,這不是個剛下來的魂魄,應該早就下來了,只是躲在忘川,
他和范無咎都沒有發現。
這樣不聽話的魂魄讓謝必安很不快,地府是個秩序井然的地方,即使他無船而來,也應該
乖乖地往下游走。這是魂魄的本能。謝必安就是討他面孔糊成一團,卻依稀可辨五官。
甚至有些眼熟。
對方一雙黑眼睛亮的盈盈,嘴唇翕動似乎有什麼話等了半晌也沒看他開口,有些不滿地問
他:「你為什麼藏在這裡,為什麼躲?」
若是有原由的靈魂,比如說生前的抱憾、死後的執念,都要小心對待。這些魂脾氣都大,
一言不合化作厲鬼,砸閻王殿的也不是沒有。
那魂便開口道:「我在等我自己。」還未待謝必安反應過來,他又說,「我躲范無咎。」
兩句話聽得謝必安一頭霧水,看他認真的樣子又不像戲弄自己。他既然提到范無咎,想必
和范無咎前世有些淵源。原來是范無咎惹下的事,兩人除了相處,范無咎幾乎沒跟他說過
自己的事。如此,謝必安想了想,決定不再追問了。
他這樣打算,忽然發現這魂一直小心翼翼地看他。目光看他一眼,又迅速落了下去。謝必
安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別處,回來又發現魂在看自己。
謝必安就寬慰道:「不要怕,公事公辦,有什麼冤屈,殿前自會給你公道。」
謝必安朝魂魄伸出手,準備給他畫上符咒。他的手指漸漸靠近那人的眉心,那人始終望著
他,目光變得黯淡而又悲憫。
他的指尖就要貼上魂魄的外殼,謝必安感到一絲怪異的情緒從心底泛開,仿佛一把尖刀狠
狠捅進了自己軀體裡,劃開了一道口子,便似乎有了更多的東西要撐開裂口呼之欲出。
他無法忽視這種一探究竟的心情,而且與范無咎有關。正待他要把手整個覆蓋到魂魄臉上
,要窺探其記憶的刹那,白光乍現,一道氣流攜風帶影而來,直擊兩人最後一絲縫隙。
「啪」的一聲厲響,謝必安被狠狠抽中,猛的彈回手,緩了片刻,才感覺指尖火燒火燎的
疼。他憤怒轉過頭,見范無咎收了長鞭,繞在胳膊上,站在三丈開外,好整以暇地看著自
己。
那魂魄被這一擊,已經疼的蜷在地上,幾乎要縮成一團。
謝必安沒有看到范無咎揮鞭前的驚惶,現在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悠哉悠哉地朝謝必安走來
。
謝必安怒道:「你做什麼!」
這魂也太倒楣了,遊川而來,躲避數日,最終還是沒躲過范無咎。他從不離身的長鞭能把
惡鬼打的鬼哭狼嚎,最難纏的縛地魂也能拖至奈何橋。而這兩人只怕生前有仇。謝必安恐
他再次發難,伸手要把魂魄撈過。
范無咎平日裡還算溫和,此時他雙眼陰寒,便是大事不好。果然,謝必安就要護住魂魄的
瞬間,魂魄被飛擊而來的長鞭一把卷起,一甩一拋,撲通一聲,扔進了忘川河裡。
便濺起了好大的水花。謝必安一揮黑傘,腳尖一點,朝河面躍去。范無咎反手抽鞭,鞭尾
回首,迅速纏住謝必安的腰。謝必安只覺腰間一股巨大的拖拽力把他滯留在空,然後身體
一仰,朝後跌去。
他手中不穩,傘柄從手中脫落。
范無咎躍上去,一把攬住了掉下來的謝必安。繼而他的臉被對方一掌抽偏。
謝必安在他懷裡,大怒,吼道:「你做什麼!你幹什麼!」
范無咎眼神一沉,可轉過頭來,對他又是笑意盈盈。他說:「你莫生氣,一殘魂而已,何
必動大氣。」
謝必安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咬牙切齒,掙扎,卻又敵不過范無咎。他抬頭朝忘川看
去,只見他的黑傘像一朵黑色的花,飄飄蕩蕩地落在河面漂浮的魂魄上,輕輕蓋住了他。
那傘與魂,順水而下。
范無咎的鞭依舊纏著他,看魂魄與傘在河水沉沉浮浮,知必是追不上了。
二
閻羅殿裡,崔子玉抱來的女嬰,按蔣子文指示洗了魂。英魂不同,用的是忘川水蒸騰而起
、又凝於兩岸花朵上的露水,洗完的魂魄變得再次純淨。蔣子文說:「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就看她此次轉生運氣如何。
崔子玉搖搖頭,歎道:「她何必發那麼大的願,要世世經歷夭折之苦。」說著,似乎想明
白什麼些,「也是,如若沒這些代價,怎麼換得來世願成。」
蔣子文朝她叩拜,喚她吾王。行禮將畢,便要送貴人離去,忽然聽的殿前吵吵嚷嚷。
崔子玉又繼續搖頭:「又來了。」
蔣子文無奈一笑,責備他道:「朋友囑託,你卻拖不住人,要如何報答呢。」
崔子玉道:「自罰三杯,就當賠罪了。」
范無咎若聽他這樣說,崔子玉的房瓦怕是也保不住了。
這裡的人,少年心性的多,也就謝必安,是個誠信敬業勤勞友善的。蔣子文已經想好偏袒
誰,就不怕一會兒鬧起來了。
蔣子文來了前廳,范無咎無精打采跪在地上,腰間還纏著軟鞭。謝必安抱著胳膊站在一旁
,手裡已沒了紙傘。
范無咎移了移膝蓋,謝必安斥道:「不准動!跪好!」
范無咎乖乖跪好。照例聽了謝必安所述,蔣子文又換上了嚴肅面孔,道:「范無咎,你可
知罪?」
范無咎道:「知。」說著,挑眉偷偷看了一眼謝必安的反應。
蔣子文說:「你一而再,再而三,公報私仇,徇私枉法,擅離職守……」他也看了一眼謝
必安,略微拔高了聲音,說:「簡直罪大惡極!天理不容!你反省一下,妨礙謝大人公務
,是第幾次了?」
范無咎難得認真地想了想,試探道:「七?」
謝必安道:「十一。」
他話音落,范無咎哈哈笑了起來,謝必安詫異,見他是真的高興。看他毫無悔改之意,本
來蒼白的臉更白了。蔣子文不希望兩人在這裡打起來,於是安撫了謝必安一番,給了范無
咎責罰。
謝必安的傘這次也折騰沒了,蔣子文說:「那把用也太久了,該換了。」便命人又送上一
把。
謝必安接過傘,謝了蔣子文,與范無咎擦身而過時,又瞪他一眼,然後先行離去了。
謝必安腳步遠了,確認對方不會殺回來,范無咎站起來拍拍膝蓋,上前拿起蔣子文桌上玉
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端著茶碗,找了把空椅坐下。
范無咎道:「你送他傘做什麼,他有傘,我就不好追他。」
蔣子文道:「那一開始你為什麼要送他呢。」
范無咎沉默了一下,說:「謝必安都是用傘的。」
於是蔣子文看一眼他腰間軟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繼而說:「你這樣驅趕殘魂,其實不
合規矩。雖說消散是最終的歸處,但地藏王慈悲為懷,能救便救。這一點謝必安做的就比
你好。」
范無咎聽了,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他是執念。」他嘬了一口茶,繼續解釋:「你知道
,我也不是亂趕。」
蔣子文道:「但你誤傷的殘魂也不在少數。明日崔子玉攜一隊人前去,你也早去早回吧。
」
聽他這樣講,范無咎的眼神黯淡了些許。雖說蔣子文向來公斷,也見不得人如此受苦,歎
道:「你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所謂防不勝防。他用心良苦,你何必拂了他心意。」
卻見范無咎闔上雙眼,艱難地搖頭,他說:「你不知道今天有多險,可能就是分毫之差。
」他這樣講,便是下定決心和人對著幹了。
范無咎每逢這幾日,不眠不休,黑眼圈濃重,略顯憔悴。即使如此,趕走了那魂,也難掩
心情輕鬆。蔣子文又叮囑他這樣不得長久,卻也知道,范無咎根本聽不進去。
這邊范無咎和蔣子文說話,謝必安知蔣子文嘴上說責罰,最後都變成閒聊。只是可憐了那
殘魂,若魂魄洗淨修繕,興許來世還能做個常人。
謝必安不甘心,擎了傘,又朝忘川去了。謝必安從范無咎惹事的地方,一路朝忘川下游勘
查,可都走到奈何橋了,依然沒看見那魂魄的影子。
天光漸暗,奈何橋上點起了蠟燭,燭火搖曳,映照著一位背影佝僂的女人,她個子不高,
一佝僂,更矮了。她低著頭忙碌,髮辮在頭上繁複地纏成了髻,鬢邊掛著一朵盛開的舍子
花。
再過一會兒,她要給魂魄飲下忘川水,過橋坐船往下游飄去,就可以離開忘川投入往生。
孟靜語早早就來準備著。謝必安過去了,朝她行了一禮,喚她婆婆。
孟靜語抬頭,佝僂的身體上竟長著一張鵝蛋小臉,圓眼紅唇,柳葉彎眉,還糊了厚厚一層
白粉。瞧見謝必安,她呵呵一笑,開口道:「謝大人。」聲音清脆,居然是甜甜的少女音
色。
謝必安道:「您看沒看見一魂魄從這兒路過?」他想了想,繼續形容道,「是殘魂,有人
形,漂在河面,戴著一把黑傘。」
孟靜語訝異道:「唷,我說那麼像呢,原是您的傘。」她指了指掩埋在地平線黑暗裡的下
游河水,「見啦,漂走了,這會兒估計已經穿過輪回門,去陽間做野鬼去啦。」
謝必安聽了,眸色暗了暗。孟靜語知他所想,笑道:「范大人又壞您的事兒啦?無妨,那
魂魄有定數,十三天來一遭,您等個十三天,他會再回來的。」
她說的十三天,乃是人間十三天。
天行六道,人道在中間,時間流淌最快。人活的最短,遭得罪和福也是最短。人道兩側,
向上是天道,下走是地道。
忘川水流淌的地府的一月,乃人間一天。
這魂魄十三日來一遭,就是間隔一年零一個月。
算起來,范無咎惹事兒的週期也差不多這麼長。也難怪他惹一次大約消停一年,然後在最
後的一個月,瘋狂地搜索忘川,原來就是為了找這個魂魄。
謝必安忍不住問道:「他與那魂魄是何關係。」
孟靜語道:「不知道啊,即使有損福報,他也要把魂魄趕走,興許是生前的仇家吧。」
謝必安聽了若有所思,孟靜語寬慰他:「生前有些事也不是一死了之的,他自己做的事自
己承擔,隨范先生去吧。」
她這樣說,謝必安有點失落。他並不是故意打聽范無咎的事,他也懂得避嫌。
他自認為自己是范無咎最親近的人,范無咎卻有事瞞他。那魂魄與范無咎有瓜葛,他幾十
年來,一次一次把魂魄趕走,但從不告訴他緣由。而且那魂魄還不止一個,完整一點的,
像今天見的這種,身形都很清晰,真的難得;不完整的,就是一團霧氣。
謝必安起初以為,這些魂跟自己有關,但范無咎多年驅趕,對他也沒什麼影響。所以是范
無咎自己的恩怨,真的不關他事。
謝必安突然覺得,自己確實管的太寬了。
他便抬了手,朝孟靜語又行了一禮,剛說了「告辭」。孟靜語抬眼,勾了勾鮮紅的唇,說
:「今天真熱鬧,又有人來啦。」
那蹄聲噠噠,馬蹄高舉,花瓣隨著它一起一落紛飛不止。靠近了,馬上人一扯韁繩,「籲
」了一聲。馬身一轉,來者正是范無咎。
范無咎鬆開韁繩,朝孟靜語拱了拱手,雙眼卻一直盯著謝必安,那目光仿佛要刺穿他、再
剝開來將心肝肚腸都審視一番。但看他神色無異,身邊也沒有魂魄,當下放了心。
就又朝謝必安笑了。
他笑起來真的特別好看。所以他從馬上翻身而下,朝謝必安走來,謝必安沒說話,卻是一
直盯著他看。范無咎走上前,對他說:「剛才我回家了,沒見著你,所以來尋你了。」
謝必安答:「是嗎,我來找魂魄,所以沒回家。」
范無咎體貼地問道:「找到了嗎?」
謝必安哼了一聲,說:「沒有。」
正以為范無咎會愉快地答,「如此甚好」。不曾想,范無咎牽過謝必安的胳膊,寬慰似地
柔聲說:「找不到也沒關係,你隨我來,我告訴你。」
忘川那一頭的天光漸漸黯淡下去,燒紅的雲彩也變成灰燼一般的顏色。天黑透了,一層一
層的雲彩之間露出了細密的天空,是一道道淺淺的藍線,裡面閃爍的是黯淡的星光。這便
是地府的夜晚,抬頭穿過大地,看到的是人間的天空。
但這樣的景致,也算不得景致,更多的是濃雲密佈罷了。
然而比這好看的,是奈何橋的燭火,這是地府為數不多的好景。每一根橋柱上都搖曳著紅
燭的光芒,白玉石橋上掛了綢帶,那一艘艘橋下而走的船,被一朵一朵蓮花燈簇擁著,慢
慢駛向輪回之門。
橋下一排密密的黑影,均是往生而去的魂魄。
孟靜語站在橋上,面前的魂魄淺言一句。話畢,天空悶雷低鳴,就見河岸上又長出一朵纖
細的紅花。再接過孟靜語遞來的酒盞,一飲而盡。於是本來身姿百態的魂魄們,在洗淨記
憶後都變得沉默而僵硬,隔著相同的距離,有條不紊地登上小船。
船頭搖晃著紙燈籠,照亮了往生之路。
范無咎和謝必安坐在不遠處,身邊是漫天花海,遠遠看著這百年如一日的集會。
奈何橋上傳到這邊的光線已是十分暗淡,可范無咎依然看得清謝必安沉寂的臉孔,掛著淡
淡的鬱色,隱藏在夜色之中。
兩人從坐在這裡,就無話了。
蔣子文說的在理,即使他十三日為期小心防範,又怎麼能保證自己每次都能搶在謝必安前
面呢。
不知孟女子送走了多少魂靈,范無咎開口道:「為了公平起見,我告訴你一件,你也要告
訴我一件。」
謝必安就知道,范無咎心眼太多,不會平白告訴他。
其實這對范無咎很不公平,因為謝必安沒有過去,他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身在地府。他自
知自己在范無咎面前沒什麼秘密,他有記憶時,范無咎就在身邊。
這樣交易,讓他有了窺探他人心事的負罪感,謝必安便說:「你不必說,我並非要聽。」
范無咎就朝他笑笑,很無奈的樣子,說:「你想知道的。」雖然戳中了他想法,但看謝必
安還在猶豫的樣子,范無咎笑道:「那在說之前,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他伸手一指,指的是奈何橋上彎著腰的孟女子。道:「孟靜語天天給人遞孟婆湯,有一天
,不想幹了,就去找蔣子文。蔣子文說,那你喝了這碗孟婆湯,投胎轉世去吧。孟靜語喝
完,蔣子文對她說,你是孟靜語,從今天起,掌管奈何橋,給人遞孟婆湯<1>。」
謝必安聽了,微微皺眉,看著孟靜語恪盡職守的樣子,突然覺得她也可憐起來。她轉過頭
看著自說自笑的范無咎,疑道:「真的假的?」
范無咎一抬下巴,說:「你去問問?」
謝必安說:「就是真的,我問她,也記不得。」
范無咎說:「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能喝孟婆湯,忘了,只能重新開始,喝了,以前
的一切都沒有了。」
謝必安下意識地點點頭,范無咎說該你了,我要聽你的故事。謝必安想了許久,說:「那
我也講個故事給你吧。」他舉起手裡的黑傘,說:「是我的生前的故事。」
「我和你自幼結義,情同手足。有一天,我們一起走到南台橋,天陰了,要下雨。我回去
取傘,要你在橋下躲雨。誰知大雨傾盆,河水暴漲,你死守橋下。等我拿著傘回來的時候
,你已不知所蹤。從此無論晴雨,我都背著當日黑傘,最後......」謝必安對上范無咎漆
黑的雙眼,開口有點不好意思,「最後自縊于南台橋下<2>。」
謝必安言罷,范無咎「噗」的一聲笑出聲來。謝必安皺皺眉,說:「你不信?」
范無咎道:「你信了?」
謝必安不言。
范無咎笑之前,他原本是信的。然後聽他問,你從哪兒聽來的。
「大家都這麼說。」謝必安說,「而且,我下來的比你晚,我有記憶時,你已經在這裡了
。」
范無咎一攤手,說:「故事是真的,但是。」范無咎看著他,「你覺得我會那麼傻,呆在
橋下不走?還是你覺得我會言而有信,等到你來為止?」
謝必安被他看著,猜想自己這個淒涼的故事,只怕在他眼裡成了笑話。但他並不羞惱,只
是惋惜,原來在他空白的記憶裡,兩人並無情深意切的交集。
但他卻反問道:「你我從未約定過,我怎知你言而無信?」
范無咎聽了,眼睛微微睜大了,面孔僵硬了一瞬,忽然嘴角扯出一個笑,仿佛臉上裂開了
一道口子。這個表情讓他面容詭異不已。他並未愣神多久,很快把臉側開,躲到黑影裡去
了。謝必安看他仰著頭,恐他有事,手剛拂上他肩膀,便聽范無咎背對著自己說,我不值
得你信。
謝必安無言。兩人又短暫沉默,范無咎說,該你問我了。
謝必安說:「你趕走的魂魄是誰,與你有何關係?」
范無咎抿了抿唇,謝必安瞧著他,心想要不......不問了吧。
就聽范無咎輕聲答,他是魏無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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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1>閻王的套路.weibo
<2>宿傘之魂.baidu百科(咎安的設定來源於此)
三
他說出這個名字時,看著謝必安。謝必安聽了,在腦子裡思索一番,查無此人。就「哦」
了一聲。范無咎繼續道:「你所見到的,是他的殘魂。他生前因修習鬼道,走火入魔,被
反噬的屍骨無存。」
謝必安明白了。原來如此,萬鬼吞噬,死無全屍,難怪他的魂魄碎成一縷一縷的,總是隔
一段時間下來一片。
「他來地府,會壞我的事。要不是鬼差不能殺魂,我早就散了他了。」
范無咎說這話時,目光哀傷,明明說的是深仇,卻不見他恨意。謝必安有些慚愧,覺得自
己有心戳他人痛處。魏無羨是能縱鬼殺人的人,生前傷害了他父母親人也是可能。
「他作惡甚多,牽連了很多人。有一個人,為了他,付出了代價。」
謝必安道:「對不起,我不該問。」
范無咎抓住他的手,說:「你答應我,絕對不要碰他,不要管他。把他交給我。」
「然後扔進河裡嗎?」謝必安問。
范無咎說:「對,但也只能是我來扔。」
可這魂魄形態無狀,也真怕謝必安誤打誤撞了,又叮囑他:「他十三天來一次,等到那一
天,答應我,不要入河。」
他認真地看著他,「都交給我,好嗎?」
范無咎雖說讓自己遠離魏無羨,但換言之,只有他能碰觸魏無羨。
范無咎並沒意識到自己的告誡在對方耳中聽出了兩重意思。見他聽進去了,慢慢點頭,就
欣然笑了,黑夜之中竟有些燦爛,仿佛這滿地盛開的紅花。
范無咎握了一會兒謝必安的手,兩人靜靜看著忘川的燈火、聽著忘川的流水。此情此景,
不陶冶享受一番,有些浪費了。
謝必安看他從懷裡抽出一把笛子。
适才那握著自己的指節分明修長的手,已經橫笛唇邊,吁吁地吹了起來。
這是一曲江南小調,哀而不傷,宛轉悠揚。
謝必安沒聽過,只覺得挺好聽的,笛聲回蕩在耳邊是一陣風。可這風吹到奈何橋那邊去了
,便引得眾魂竊竊私語起來。
將去的魂魄唱起了詞。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那詞哀婉,引得些許魂魄開始嗚咽,連站在橋上準備飲水的人也停下了動作。
蓮子,憐子。
謝必安聽著聽著,想起那個魏無羨,那個不得修復不得輪回的可憐人。看著范無咎平靜的
側臉,心漸漸沉了下去。
范無咎闔著眼睛旁若無人地吹,謝必安藏在陰影裡,越聽越是難過。好在笛聲終於惹惱了
孟女子,她把舀子照著橋柱好一頓敲,拔高了嗓音老遠罵他。
孟靜語名不副實,吊起嗓子又尖又利,朝范無咎罵道:「好好的鬼差不做,非要當送終雞
!別叫了,催魂嗎!」
再這麼吹下去,這些即將忘卻前塵的人觸景傷情,更捨不得走,這麼多魂魄,孟靜語再熬
兩日,也送不完。
范無咎停下吹奏,被打斷了興致他挺不高興的。也不客氣,隔著河岸喊回去:「我就是願
意吹,你不愛聽就不聽,反正不是吹給你聽。」
孟靜語繼續罵:「誰聽你吹那破笛子!沒人聽你吹那破笛子!」
范無咎想繼續懟,被謝必安一把摁住袖口:「換個地方吹就是了。」
兩人就躲在一大片色如鮮血、形如煙火的花朵裡悄悄吹起了笛子。吹著吹著,不知誰先靠
近了誰,沒一會兒就滾到了一處。
他們壓倒了一大片脆弱的花莖,范無咎把他摁在身下,伸手撕扯著他領口,扯開了又往肩
膀下繼續撕扯。
涼風襲來,謝必安冷的發抖,深思清醒了些許,一把按住對方的手,范無咎又咬上他的肩
膀。謝必安的指甲陷進對方手背裡,阻斷他的動作,就著冷冷的夜風開口問道:「你對我
,有幾分真心?」
范無咎聽他沒頭沒尾來了這樣一句,停下對他半邊脖頸的親吻,頓了一下,說:「十分。
」 接著又要把腦袋埋進對方頸窩裡。
謝必安想起范無咎形容魏無羨時的哀傷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現在自己眼前,刺得他眼睛發
痛。配合他言不由衷的話語,刹那間一點興致也沒有了,掙開雙手,一把捂住他腦袋,把
他推開。
謝必安喘了一口氣,說:「你別勉強。」
范無咎說:「我是真的。」他抓過謝必安雙手摁在自己胸口,縱然胸腔下面已毫無聲息。
范無咎說:「我若騙你,神魂俱滅,不得好死。」
謝必安冷冷道:「你何必沖我發這麼重的誓,你早該向殺你的人如此發誓。」
范無咎聽了一愣,然後又笑了,問:「誰殺了我?沒人殺我。」
謝必安看他還在狡辯,皺了皺漂亮的眉,一把把范無咎推起來。范無咎低下頭看著對方雙
手伸過來,扯開他的衣襟,露出腹部。
兩人第一次坦誠相待時,謝必安還不經人事,范無咎連哄帶騙地予取予奪的過程他已經記
不太清,卻對他腹部一道疤印象深刻。
他問過,但是范無咎沒說。
范無咎一直以來什麼都不說,要是一直不說也還好,今天開了話題,讓謝必安怎麼想怎麼
膈應。
謝必安指著他腹部的劍傷,它已經落成一道細細的淡粉色的痕跡,問:「你還不承認這個
致命傷嗎?」他對上對方的目光充滿質疑,「難道這不是那個魏無羨捅的嗎?」
誰知話音未落,范無咎哈哈大笑起來,謝必安的手指還對著他的傷疤,范無咎一把握緊他
手腕,把他的手壓到疤痕之上,壓在謝必安耳邊低聲道:「你摸摸看。」
謝必安只覺得手心像燙傷一樣,死命地往回縮,又被范無咎強壓著摁上去。謝必安掙個沒
完,把他肚皮上撓得一道一道,范無咎也沒放開。
謝必安掙得快沒力氣了,他把對方再次壓到身下。
謝必安吼道:「又非真心,你滾開。」
范無咎聽他這樣說,不禁又笑了起來。額頭抵著謝必安,手掌托著他的臉頰,撫摸個沒完
。謝必安被倆爪子磨的心煩意亂,瞪著眼看對方勾著嘴角呵呵:「安安,知道自己是誰嗎
,知道魏無羨是誰嗎,還跟我討論真不真心?」
謝必安踹他也踹不開,被壓的死緊,咬牙切齒道:「我管他是誰!」接著就被迫閉上雙眼
,頭顱朝後仰去,便沒看見對方眼中一瞬的陰鬱。
謝必安就喊,范無咎我殺了你。
范無咎低下頭蹭他的臉,吻他,把他亂叫的聲音全吃下去。輕輕喚他:「謝必安,謝必安
。」
兩人最終靜靜躺在花海裡,看那花朵在天空間盛放,越是張揚美麗的樣子,越是像詛咒的
刻痕。它們細瘦的莖插在泥土裡,身軀慢慢地搖曳,輕輕一壓就可折斷。
花開不見葉,葉落花已開。
范無咎把臉埋在對方披散的長髮裡,問:「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不知謝必安是太累了還是根本不想理他,他只是背對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說。
就像那朵不言不語的花。
范無咎說:「我跟你說過的,你記得的。」
依舊沒有回應,他覺得胸腔悶的很。他知道謝必安是故意不理他,謝必安也確實打定主意
不理他。就歎了一口氣,權當他鬧脾氣。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他的肩膀,再怎麼摸也覺得
這肩膀涼絲絲的。最後拽了衣服,給他披上。
天越來愈晚,再不回去,城門就要關閉了。范無咎喚來馬,把謝必安用白衣一裹,又怕他
路上受風,把自己的黑衣也裹在他身上。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像黑白相間的粽子一樣的謝必安,忍不住又笑出聲,馬鞭一抽,疾馳而
歸。
謝必安在馬上一顛一顛,范無咎一手扯著韁繩,一手緊緊把他抱在懷裡。謝必安疲憊的很
,腦子昏沉沉,又靠在對方溫暖的懷抱裡,剛才佔據了滿腦的魏無羨,此時也不出來干擾
自己了。
便放鬆下來,往身後人懷裡靠去。於是被抱的更緊了。
他嫌風吹著臉,就低著頭眯著眼睛,卻側過臉偷偷往後看,看見自己飛散的髮絲和范無咎
的融成一體。
去他的魏無羨。
謝必安這樣想。
他不希望有什麼魏無羨。雖然魏無羨和他沒有關係,他只希望范無咎和魏無羨不要有關係
,無論是恨意,更甚至,愛。
范無咎是他最親近的人。
他永遠會記得自己記憶開始的刹那。他站在奈何橋上,腳下是白川,兩岸是無邊無際的紅
花。他低下頭,看見的就是范無咎迎上來,溫暖的不同於地府的冷與黑暗,他和煦的微笑
像一束光,刺痛了他的心。
范無咎牽著他的手,告訴他:「你是謝必安,從今以後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