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神殤
寒霽月心神一凜。就連柳墨清也並不曉得他神魂有損的事,司徒睿與他僅一面之緣,
又怎麼可能看穿?
邊想著,他的動作也並未停滯片刻。寒霽月將重霜劍魂分成幾道劍光,掐著劍訣擋下
密集刀勢,道:「緊盯太鯤山不放,又能知我這麼多事的……我也算是確認你背後之人是
誰了。」
司徒睿的臉脹紅得幾乎發紫,狠狠劈下一刀的同時怒道:「本真君哪來的背後之人!
可笑!」
寒霽月沒有硬擋這一刀,而是閃身迴避,在長刀迫近時淡淡道:「噬閰魔尊還未死透
嗎?」
司徒睿被氣得猙獰一笑,停下了攻勢道:「你既猜到這麼多,今日是非死在這不可了
,何苦自斷生路。」
寒霽月淡然道:「也要你有這個能耐。」
司徒睿又道:「本真君無論在臥龍門、或放眼整個修真界,都是資歷最長的老前輩,
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一個黃口小兒?」
寒霽月闡述事實:「若非忌憚於我,你又為何遲遲不敢下死手?願意與魔尊聯手設局
,不就是沒有能勝過我的底氣?我在金丹修為時,便能使出『冲月』,前輩可以猜猜,若
我如今使出全力劈出那一劍,此方世界會不會被我劈碎?」
「你──!」司徒睿氣急敗壞,他正是忌憚這一點。太鯤山修練講究意念精純,劍意
精粹,故而攻擊強度總勝其他同階修者一籌,他遲遲不敢躁進,便是因為寒霽月早年那一
劍太嚇人,他拿不準如今他的實力在哪,生怕鬧成個魚死網破的局面,才緩慢消耗著寒霽
月的力量。
寒霽月也心知肚明,心道:從柳墨清查到魔尊聯手的對象很可能是司徒睿開始,他們
便猜司徒睿是因壽元將盡,才想搶奪自己這具尚有漫長壽元的軀體,以延長自身壽命。那
麼,若自己破罐破摔,要脅拖司徒睿下水,他自然投鼠忌器。
心有貪欲,終難成大器,司徒睿止步化神中期,也不外乎是這點原因。
但他與司徒睿的修為始終差了一截,被境界壓制得施展不開手腳,所以不光是司徒睿
在拖,其實他更是。唯一的差別是,他所需要的一切,已在此時此刻佈置妥當了。
兩下現正僵持著,可寒霽月知道,這樣的局勢不會再繼續下去了。
他帶著幾不可察的笑意,朝司徒睿方向輕輕踏了一步,道:「還有一件事。柳墨清並
非兩面討好,而是我讓他實話實說,將我治療炎毒的時辰洩漏出去。他唯獨只對你說漏了
一點。」
寒霽月氣定神閒,氣勢卻與先前稍有不同,司徒睿若有所覺,本能地後退了一步,舉
起長刀,並催動金色的刀氣護在自己身周。
寒霽月自然也察覺到他的動作,在停頓片刻後舉起重霜續道:「──那便是,你必會
大敗於此。」重霜劍的霜色劍光中帶有一縷冰藍,照亮了他俊美無儔的一張臉,越發襯出
他唇角勾起的陰影。
司徒睿被逼得心神亂了,想要搶先破解寒霽月正蓄力中的招數,但帳中空氣倏然轉為
乾燥熾熱,他神色一變,正想要抽身,卻發覺嬰身已動彈不得,像是被萬千靈力線縛綁在
原地。
「這是玲瓏閣的縛仙陣,沒想到你竟沒瞧出來。這些帳幕、佈置,自始至終都不是為
了護住我。」寒霽月走近幾步,雪白劍芒直指司徒睿嬰身的心臟位置,揚首道:「既然你
要置我於死地,毀你一半元神應該不過分?」
司徒睿劇烈掙動起來,卻發現這陣法看似不強,但靈力線反覆疊加,竟然與化神境界
的神識之力不相上下,心下大駭,慌忙道:「你既知這僅是我分神之一,難道不怕動手之
後,臥龍門群起報復太鯤山?」
「那就試試看?」寒霽月雲淡風輕地說著,重霜劍無聲推送進司徒睿元神的心脈位置
,隨後,金紅色火系靈力如千重蓮瓣倏然閉合,自靈船的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像是千萬柄
沒有實體的劍,在同時將司徒睿刺穿了的元嬰。
那自然不是冰系天靈根之人能有的力量。
「你──」司徒睿罵到一半,聲音便轉為可怖的嘶吼,洶湧的火系靈力與岩漿般沉穩
可怖的劍氣,有如上百頭火狼,反覆撕扯、焚燒著他的神魂,直到他的神智再也無法凝聚
魂魄為止。
好歹是個化神修者的魂魄,在司徒睿神識消滅的霎那,蘊藏在他嬰身的力量瞬間迸散
,化作一柄巨大光刀,將太鯤山的靈船捅了個對穿,船體發出塌毀的嘎吱哀鳴。
這時,一道身影踉踉蹌蹌地從後頭奔來,罵咧咧地展開了一柄油紙傘法器,護住自己
和寒霽月的真身,正是潛伏已久的宛鵑仙子。
寒霽月也在同時以靈力護住自身元嬰和真身,待爆炸停息後便令元神歸位,跟著真身
一起摔進了靈船被震碎的斷垣殘壁中,鮮血霎時自喉中湧出。宛鵑仙子雖有法器相護,卻
也被震得摔到另一側去,直面衝擊的衣裙下襬殘破不堪,整個人亦是狼狽無比。
她連忙將靈力運轉過一輪,確保自己身子無虞。待她重新趕到寒霽月身邊時,卻見他
閉著眼,牽動嘴角勾起虛弱的笑,喃喃道:「哪有人把劍符的引信凝縮在玉兔子裡的……
」
細看,他的手中抓著一對彩玉小兔子,正是不久前他贈與不離的那一雙,只可惜,玉
兔子們已在靈力波動中被震碎,殘破的身軀混作一堆,已難以區分開來。
宛鵑仙子見他竟還笑得出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差點就要違背醫家本份動手毆打患
者。
她一邊切脈,邊咬牙罵道:「你們太鯤山的薛掌門果然太能省了,三塊上品靈石,就
讓我又做醫者又做打手,還得幫忙擋化神老怪的爆體衝擊?還有,什麼叫你應付得來?姑
奶奶差點被你拉著一起陪葬!拖著這種身子和臥龍門的化神老怪生死鬥?要找死也挑個舒
服點的方法吧?真的是渾蛋……」
寒霽月對她的咒罵恍若未聞,淡淡道:「多謝你協助在甲板下的艙房貼滿火蓮符。」
「還敢說啊,陪我衣服來!不只身上這一套,我和宛鶯居住的艙房都被你毀了,行囊
如今恐已被一把火燒乾淨了罷!」宛鵑越是深入查探寒霽月脈象,眉頭就鎖得越深,口中
卻繼續罵道:「喂,正跟你說話呢,不准睡聽到沒有!」
火蓮符餘威未散,滿地狼藉的甲板上溫度極高,但宛鵑背後卻不由自主滲出冷汗來。
雖然肉身無損,但寒霽月的元嬰方才與另一名化神抗衡這麼久,精神早已虛衰,原本
缺失的一部份元神卻不知何故,竟有要開始復原的跡象,為他的魂體增添又一重負擔。
如此下去別說是炎毒,就連寒霽月的命都很難保得住。
她的聲音帶上一點顫抖,又道:「別昏過去,聽見沒有啊?」
寒霽月感覺宛鵑的罵聲漸遠,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眼皮沉重。
他知道在不遠處,琉璃天上方再次聚起劫雲。化神修者境界合於自然,總是對天地變
動與天道機緣,有著更敏銳的感知。
原本他期盼能親眼見證不離結嬰的那一刻,如今看來,卻是不能了。心中多少有點遺
憾。
「來者何人!」宛鵑仙子忽抬頭喝道,這才發現穿著太鯤山青袍的傀儡人偶忽然動了
起來,三三兩兩步入紗帳──是的,寒霽月和柳墨清早已將所有弟子安排營地去,僅留下
傀儡魚目混珠──這幾名圍上來的傀儡都已殘缺不全,正是方才被司徒睿破壞的那幾個,
可傀儡損傷到這個程度,又無人操控,按理來說不能繼續行動了才是。
宛鵑仙子停下施針動作,一咬牙站了起身,忙道:「你躺著不許妄動,我來!」
寒霽月正想用神識傳音,讓宛鵑稍安勿躁,卻有一名完好的傀儡忽然從天而降,一把
搶走他的身份玉珮,接著又飛速逃離,自甲板邊緣一躍而下。
那傀儡一消失,其餘幾名也似完成任務般倏然倒下,又成了毫無反應的死物。
宛鵑仙子放下法器,茫然道:「都什麼跟什麼……」
下一瞬,一道神識無聲出現,幾乎是以極其粗暴的方式,眨眼間將傀儡們壓成一地碎
粉,惹得宛鵑又是一聲驚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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