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艾蕾卡退後！」哈德蘭喝道，隨手抽出偉士牌小刀射向黑蟄蠍，小刀精準地插入牠的頸
部縫隙，黑蟄蠍轉移目標，爬向哈德蘭。
艾蕾卡騎著駱駝退到盧考夫身側，冷汗冒出她的脖頸，她想衝上前幫忙，卻陡然憶起上一
次生死交關的恐懼，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雙手不禁緊握著韁繩，彷彿被凍結般無法移動。
哈德蘭騎著駱駝迎面靠近黑蟄蠍，他身手俐落地跳到黑蟄蠍身上，單手緊抱黑蟄蠍的脖頸
，一手從行囊中抽出偉士牌尖刀，對著黑蟄蝦雙眼之間從上而下直直戳入，深黑色的體液
瞬間沖天噴濺，黑蟄蠍疼得用力甩動身體，哈德蘭順勢翻身落地，他抹掉臉頰沾上的黑色
體液，向旁吐出一口唾液。
重傷的黑蟄蠍垂下尾端，雙眼之間猛力噴發的深黑色體液變成涓涓細流，牠顫著身體，搖
搖晃晃了數分鐘後，終於不再動彈。
「幹得好，哈德蘭！」盧考夫鬆了口氣，「你怎麼知道要攻擊牠的眼睛？」
「上一次我被那隻醜八怪戳成串燒時，我用力戳了牠的眼睛才被放開，顯然眼睛就是牠的
弱點。」哈德蘭走到僵直的黑蟄蠍頸側，拔出沾著黑血的偉士牌小刀和尖刀，濃稠的黑色
血液從刀尖頂端滴落在地，隱沒進黑石土中。
「艾蕾卡，你還好嗎？」哈德蘭關心地問。
「我沒事，多謝。」艾蕾卡抹去頸側的汗液，「又欠你一次。」
「別在意這個。盧可，你能判斷我們現在的位置嗎？」哈德蘭轉頭問。
盧考夫從懷中掏出探險隊公會特製的方向指針，對著太陽的方位旋轉，方向指針左右搖擺
後，指出定位。
「我們約莫在伊爾達特的西西南偏西五，距離出口大約要走一週。」盧考夫面色凝重，「
我建議我們盡快離開黑石土區。」
「我不知道這裡也會有黑石土。」哈德蘭觀查地上黝黑的石塊，黑蟄蠍的屍體倒在黑石土
中，遠看就像融為一體，分不清是蠍還是土。
「先往東方走。」盧考夫收起方向指針，調轉駱駝，「跟我來。」
哈德蘭察覺到身下的駱駝正在躁動，他撫摸著駱駝試圖安撫坐騎，卻沒有太大的效果，他
甚至可以感覺到駱駝的不安裡潛藏著懼怕。
「盧可，我覺得不對勁。」哈德蘭停下駱駝，「你有沒有感覺土地在震動嗎？」
艾蕾卡摸上自己的紅寶石小刀，分神戒備。
盧考夫拉起韁繩停步，嗅了嗅空氣，忽然間，他臉色一變，腳下的黑石土驀然升起，他扯
著駱駝往旁跳開，升起的黑石土張開兩隻大螯揮舞著，埋藏在黑石土中的雙眼細細瞇起，
盯著盧考夫，牠的大螯一揮，盧考夫反應迅速地後退，恰恰躲開黑蟄蠍的攻擊。
與此同時，艾蕾卡與哈德蘭所站立的黑石土大力震動，他們同時向兩旁躍開，但不管退到
哪處，土地的震動並未停止，一隻隻黑蟄蠍舉著大螯從黑石土中爬出來，密集的黑眼珠讓
人看了頭皮發麻，冷汗直冒。
在眾多黑蟄蠍之中，有一隻長得異常巨大的黑蟄蠍，牠的體型是黑蟄蠍的兩倍，兩隻大螯
分別長著向外突出的尖刺，雙眼外突成黑球狀，蠍尾的尾翅立起，型態比一般的黑蟄蠍更
加恐怖而醜陋。牠舉起大螯，其他黑蟄蠍便將三人團團圍住，似是等待牠發號施令。
「那隻是什麼鬼東西？」盧考夫叫道。
哈德蘭一眼認出那隻最巨大的黑蟄蠍。「那應該是蠍后，我們想必是闖進他們的巢穴。」
十年前，他的父親亨利特．杜特霍可正是被這種特殊型態的黑蟄蠍所殺，那一日是他的畢
生噩夢，腥紅色的血染濕他的衣物，他經常在午夜夢迴間驚醒，聞見指掌間濃厚的血腥味
。
當時，他的父親拚著一命與那隻蠍后同歸於盡，十年後，換他向黑蟄蠍后決一死戰。
「瞄準牠們的雙眼之間，蠍后留給我。」哈德蘭沉聲道，「記住，我們比牠們靈活，不要
被大螯或是蠍尾戳到就沒事。」
艾蕾卡扯住哈德蘭的衣袖，「小心點，哈德蘭。」
「你也是。」哈德蘭看向盧考夫，盧考夫輕輕點頭，「保重。」
哈德蘭單槍匹馬地往前衝，他手起刀落，偉士牌尖刀分毫不差地戳進黑蟄蠍的雙眼之間，
他一刀一隻，快速解決黑蟄蠍，黑血濺得他和駱駝一身，遠看就像索命的死神，所到之處
無一生還。
哈德蘭用袖口抹了抹臉。不知何時，黑蟄蠍們全退開來，留出一條通道。
通道底端，黑蟄蠍后等在那裡。
彷彿是場命中注定的對決。
哈德蘭舔了舔下唇，舔進嘴邊的黑血，為自己莫名湧起的宿命情懷嗤笑。
他想了好多天，夢了好幾年，想著要怎麼樣把那隻蠍后支解，一塊一塊拆碎，敲爛她的蠍
頭，挖出她的雙眼，祭奠在父親的墓前，積累多年的怨氣從未因歲月消逝而紓解，反而變
本加厲。
他扔掉手中已經鈍化的偉士牌尖刀，從腰間抽出兩把鋒銳無比的小刀，邁著駱駝，一步一
步地往前靠近。
艾蕾卡屏氣凝神，方才陷入屠殺的哈德蘭彷彿被惡鬼附身般，渾身都泛著戾氣，雙眼銳利
而兇猛，宛如兇惡的猛禽，一靠近就會被撕得粉碎。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哈德蘭，她認識哈德蘭超過十年，卻不知道他有這一面。她光是隔著一
大段距離，都能從空氣中感覺哈德蘭渾身濃烈沉重的情緒，那些黑暗的情緒宛如潑灑在他
身軀的黑血，正逐漸將人吞噬殆盡。
她這個朋友當得太失職了，直到現在才發現有些東西早已失去控制。
自從她閃電般嫁給提姆後，哈德蘭便提出要搬去紐哈達特，她沒有反對，實際上是不敢面
對自己的背叛與失信。她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不要違背哈德蘭的心願，將哈德蘭獨自留在
紐哈達特五年之久，任由哈德蘭斷了聯繫。
荒涼、濱海的紐哈達特，讓哈德蘭變得更加冷漠消沉，他宛如一把銳利冰冷的長劍，將自
己與世界之間切出一道任何人都跨不過的溝渠。
「艾蕾卡，你有辦法打掉蠍后螯上的刺嗎？」盧考夫低問。
艾蕾卡回過神。
哈德蘭停在黑蟄蠍后前方，跳下駱駝，他拍了駱駝臀部幾下讓駱駝跑向盧考夫，蠍后揮舞
著大螯，螯上的尖刺向哈德蘭戳去，哈德蘭用小刀隔開尖刺，順勢跳開，尖刺又轉向，兩
支大螯左右夾擊，封殺哈德蘭的移動範圍。
「我能打中，但我不認為能折斷牠的刺，我們需要硬度更高的東西。」艾蕾卡往腰間一摸
，忽然摸到一把匕首，匕首鋒利，刀鋒泛著藍色光芒，匕首尾端鑲嵌著漂亮的藍寶石，「
這是——皮拉歐掉進流沙之前扔給我的。」
她想到至今仍下落不明的漁人，更加心煩，她將匕首收回腰間，往四周看，「盧可，我有
辦法了。」她指著那些死去的黑蟄蠍，「用他們的螯試試看。」
盧考夫與艾蕾卡通力合作，拗斷數隻黑蟄蠍的大螯，當他們舉著大螯往蠍后靠近，一旁守
候蠍后的黑蟄蠍們並未攻擊他們，只是用那雙細長的黑眼睛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艾蕾卡與盧考夫看向彼此染滿黑血舉著大螯的模樣，艾蕾卡忽然靈光一現，悄聲說：「牠
們以為我們是同類。」
盧考夫將兩隻大螯分別綁在駱駝上，又澆了駱駝一身黑血，「我們靠近一點。」
此時，哈德蘭已然故技重施地跳上蠍后背部，雙腳箝住牠的頸側，左右閃避襲來的大螯尖
刺，試圖尋找機會將小刀戳進蠍后的要害。
「哈德蘭，低頭！」盧考夫舉臂將大螯用力投擲而出，哈德蘭倏地低頭，那隻斷螯擦著哈
德蘭的頭頂撞上迎面而來的尖刺，尖刺被猛然撞斷，插進一旁的黑石土中，蠍后發出尖銳
的氣音，揮舞另一隻大螯，更加猛力戳刺頸上的哈德蘭。
「快，哈德蘭撐不了多久。」艾蕾卡舉起大螯，盧考夫瞇著眼左右瞄準，「不行，牠動得
太快，我們會砸到哈德蘭。」
「我去當誘餌！」艾蕾卡當機立斷地跑上前。
「等等艾蕾卡！嘿！」盧考夫瞧見跑向蠍后的艾蕾卡，心急如焚，「操！」
艾蕾卡的心臟跳得又快又急，每邁開一步，心裡就叫囂著退縮，恐懼如影隨形，但她當看
見箝著蠍后的哈德蘭，那些恐懼忽然飄得很遠很遠，心裡只剩一個念頭。
她要帶著哈德蘭走出伊爾達特。
為了這個，她寧願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提姆的信任，面臨探險隊公會的降級處分，放棄她
努力多年的一級狩獵者榮譽勳章，她也要在這裡陪著哈德蘭，隨時準備還給哈德蘭一條命
。
那是她欠他的，欠了他好多年。
她看向高她兩倍的醜陋生物，大喊道：「醜八怪，我在這裡！」
黑蟄蠍蠍后停下揮舞的大螯，觀察自己面前的生物，艾蕾卡身上的氣味似乎讓牠有些困惑
，就在那一刻，盧考夫舉著斷螯用力投擲，精準地撞斷蠍后大螯上的另一根尖刺，蠍后發
出淒厲的高音，大螯用力下揮，艾蕾卡首當其衝，毫無閃躲的空間。
「艾蕾卡！」哈德蘭從蠍后身上跳下來，抱住艾蕾卡往一旁滾開，他將艾蕾卡壓在身下，
用背部迎接蠍后的穿身攻擊。
他緊閉雙眼，深怕放開艾蕾卡，就會看見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他彷彿已經聞到濃厚的血
腥味，感覺到逐漸冰冷的身軀，聽到母親在耳旁鎮日哭泣，看見城堡裡的花草逐漸枯萎。
「哈德蘭，看！」艾蕾卡溫熱的軀體和吐息讓哈德蘭回歸現實，他喘著氣放開艾蕾卡，起
身回頭。
在他眼前，皮拉歐正用雙手抓住蠍后的大螯，他的雙臂肌肉賁起，立在黑石土上的雙腿堅
定而有力，身上的披風早已破爛不堪，布條在空中獵獵飛揚，背上的青綠鱗片在太陽底下
閃閃發光。
「哈德蘭，就是牠，我找到了！」皮拉歐回過頭，嘴角咧出笑容，「快把匕首給我。」
那是他無法形容的一瞬間。
漁人的藍眼睛亮得驚人，彷彿能照亮所有汙穢的角落。
他還在發楞，艾蕾卡早已從腰間抽出那把藍寶石匕首，塞到哈德蘭手中，往哈德蘭的肩膀
用力一推，「快去支援皮拉歐，快啊！」
蠍后的另一支大螯從左側來，皮拉歐空出一手抓住那支大螯，蠍后憤怒地發出尖銳的短促
氣音，口器緩慢滴出體液，澆在皮拉歐身上，那些體液開始腐蝕皮拉歐身上所剩無幾的披
風，布料冒出陣陣白煙，接觸到體液的青綠鱗片也紛紛變白。
哈德蘭握著藍寶石匕首跑到皮拉歐身側，「皮拉歐！」
「哈德蘭，這把匕首能帶我們找到藍玫瑰。」皮拉歐從齒縫之間噴出字句，徒手制伏兩支
黑蟄蠍的大螯幾乎要費盡他全身的力氣，「你只有一次機會，一定要插對地方。」
「插哪裡？」哈德蘭感覺某種熱流從匕首末段流進身體裡，那股溫熱的能量像是這幾日在
他的體內無數竄動的細小熱流，它卻比那些熱流更豐沛，更穩定。
「哈德蘭，握緊匕首，它會告訴你。」皮拉歐的雙腳被黑蟄蠍蠍后的力道壓迫得往下陷，
「動作快！」
哈德蘭閉上眼，手心之中的熱流彷彿有意識般流淌到他的四肢與大腦，他的五感被放大，
他彷彿看見黑蟄蠍蠍后的身體構造，從尖刺、大螯、突出的雙眼、尖銳的尾翅、尾足、口
器到心臟。
在那顆心臟之中，一朵藍玫瑰正悄然綻放。
蠍后就是藍玫瑰。
你被她所傷，必要傷她才能自救，伊爾達特向來是一物剋一物。
「是心臟！」
哈德蘭握緊匕首，若要將匕首直直刺入蠍后的心臟，他必須站在皮拉歐的位置，但若皮拉
歐移位，便沒人能制服蠍后的兩支大螯。
哈德蘭回頭叫道：「艾蕾卡、盧可，去拿彈力套索。」
艾蕾卡和盧考夫瞬間心領神會，他們跑回駱駝處，從行囊中拿出彈力套索，等哈德蘭一點
頭，他們同時扔出手中的彈力套索，套住蠍后的兩支大螯，皮拉歐登時向后跳開，哈德蘭
立即上前補位，對準蠍后的心臟位置，將藍寶石匕首直直插入。
深黑色的液體瞬間噴得哈德蘭滿臉，濃稠的黑血淌至他的下巴，哈德蘭的雙眼映照出蠍后
猙獰的面容，他倏地抽出藍寶石匕首，伸手插入蠍后的胸腔破口，手一拉，拔出那朵長在
心臟的藍玫瑰。
傳說中，藍玫瑰只會開在最幽深的沼澤邊。
他凝視著指掌上邪惡濃稠的黑色血液，含苞待放的藍玫瑰在黑血之中浮沉，藍寶石匕首傳
遞的熱流逐漸流向藍玫瑰，被花莖尾端全數吸取，接著，花莖緩緩直立，在他的掌心上，
花苞逐漸綻放而開，每一片花瓣的形狀都姣好完美，泛著淺淺的藍色瑩光。
這一刻，所有黑蟄蠍全部撤退，潛進黑石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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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