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方秘書開車送蔣令聲過來或是蔣令聲自己搭計程車過來,外頭已經是一個人都沒
有了,他也沒有交通工具,不能送蔣令聲回去,只能用上自己所有力氣,支撐蔣令聲來到
室內,在沙發上坐下。
猶豫了一會,簡辭拿起手機,開始搜尋解酒的方法,不管怎麼說,總不能放著喝醉的蔣令
聲不管,尤其對方今天才為他處理了棘手的家事,他總不能恩將仇報。
蔣令聲忽然靠了過來,從旁邊攬住他,簡辭被對方的體溫與呼吸間的酒氣嚇了一跳,本以
為蔣令聲可能誤以為他是旁人了,可是抱緊他的男人卻低低叫著他的名字,甚至叫了那個
肉麻的小名,簡辭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別動,坐好。」他努力想撐起對方的身體,然而蔣令聲倒在他身上的動作卻令他難以施
力,自然只能任蔣令聲抱住他。
「你要做什麼?」簡辭無奈道。
「元元……」
「不要叫我元元。」背上竄過一陣雞皮疙瘩,簡辭努力維持平靜,「你喝醉了,別亂動,
先休息一會。」
「簡辭。」蔣令聲順從地改了稱呼,「不要走。」
……什麼?
因為無法理解對方為什麼這麼說,簡辭陷入了困惑中。
「你不想要我,我知道。」
簡辭懂了,酒醉的蔣令聲比平常的蔣令聲誠實不少,這種過於誠實的部份讓他感到難以應
對,他無法承認也無法否認,畢竟兩人之間的糾葛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隨即冰釋前嫌
,還有上輩子發生過的一切,簡辭很難毫無芥蒂地接納剛與他相認的兄長,而蔣令聲多半
也明白這一點。
「要做什麼才能讓你高興?」
「你會一直討厭我嗎?」
「不要離開……」
簡辭在腦海裡勸說自己,蔣令聲醉了才這麼說的,醉話不算數,也不必放在心上,但仍有
種異樣的情緒令他勉強維持理智,沒有強行掙脫蔣令聲的懷抱。在今天之前,從來不曾有
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蔣令聲需要他,但不是需要他能帶來的所有利益,就只是需要他這
個人,甚至希望他留下。
他有些後悔讓蔣令聲進門,一時疏忽讓自己落到了尷尬的處境中,身旁還有酒醉的蔣令聲
……簡辭忽然想起蔣令聲其實不太會喝酒,但是喝醉了之後,大腦的記憶功能就彷彿停擺
了,甚至記不起前一晚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說,不管現在蔣令聲說了什麼,不管他問了什麼,到了明天早上,蔣令聲依舊什麼
都不記得。
儘管知道這不應該,甚至有些趁人之危,但簡辭還是忍不住琢磨這件事。
他有些問題想問蔣令聲,但那是他無法在彼此清醒時開口的話題,如果要問的話,就只能
趁現在問了。
「那天你被揍了,不生氣嗎?」
儘管看起來有些神智不清,但蔣令聲的回答仍具備一定的邏輯,「不生氣,是我的錯。」
「你不希望我離開你?」
蔣令聲嗓音含糊,帶著明顯的醉意,「如果你離開的話,就是真的想跟我斷絕來往了……
不知道這一次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找到你。」
簡辭有些意外。
這是一個他沒想過的答案,但在蔣令聲這裡,找到他是涵蓋蔣令聲人生大半時光的目標,
不管自己被帶到什麼地方終究會被找回來,蔣令聲已經證明了這件事,簡辭沒想到的是,
蔣令聲確實擔憂他做出離去的決定,但在面臨這個問題時選擇的不是放棄,而是再次找到
他。
這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執著。
他忽然感覺眼眶有些熱。
不管他們上輩子走到什麼樣的地步,這輩子的蔣令聲卻從來沒有打算放開他,站在他前面
為他擋去責難與傷害,為他提供立足之處,儘管簡辭對過去耿耿於懷,也不得不承認,以
兄長而言,蔣令聲已經做到最好了,他甚至想不到對方還能做出什麼更讓他驚訝的事情。
這一晚,簡辭沒有睡著,坐在床上看著身旁已經睡熟的蔣令聲,直到天色泛白,才感到一
陣疲倦從身體深處湧了上來。
這與他重生那天的情景何其相似,只是那時的他沒有想過會有今天,原本準備釐清恩怨便
分道揚鑣,但事情根本沒有朝他預期的方向走,這一切都是拜蔣令聲所賜。
他想到這裡,忽然起了一絲壞心,輕手輕腳將蔣令聲的襯衫鈕扣與褲頭解開,自己則褪下
身上所有衣物,只剩一條內褲,將衣物隨便扔到地上,接著鑽到被窩裡,讓柔軟的棉被同
時裹住他與蔣令聲,刻意讓自己的肩膀與頸項都裸露在外。
一切準備就緒,簡辭伸手推了推蔣令聲,隨即閉上雙眼裝睡。
身旁的人動了一下,簡辭閉緊雙眼,感覺對方先是伸展身軀,接著慢慢坐起身,注意到身
旁的他時,呼吸明顯頓住了。
蔣令聲上當了。
簡辭忍著笑意,裝作似醒非醒地挪動位置,即使看不見,仍可以感受到身旁的人完全僵住
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才小心翼翼挪動身軀,似乎在查看彼此的狀態,即使不出聲,
簡辭也能從動作與呼吸聲中感受到對方的錯愕與慌亂。
他假裝成剛醒的模樣,睜開雙眼,接著就看到蔣令聲那緊繃到極點的神態,本想繼續捉弄
對方,但是看到蔣令聲的表情卻忍不住笑出聲。
蔣令聲明顯變得更加慌張,似乎不懂他為什麼要笑,過了一會,才像是從他的笑聲中得到
提示,遲疑道:「我們,沒有……」
簡辭笑到停不下來,過了半晌才勉強冷靜下來,「當然沒有,你以為我們做了什麼?」
「這一切……」
「都是假的。」
簡辭笑得過火,甚至有些喘不過氣,過了一會笑意才慢慢減緩,當他要起身下床去拿衣服
穿上時卻忽然被拉住了,不等他反應過來,一雙手已經伸到他肋下,只是簡單撓了幾下,
就讓他因為癢意而不受控制地笑出聲。
「等等、不要!」簡辭一邊笑一邊喘,不得不求饒,「只是開玩笑而已……不要弄了!很
癢!」
這感覺實在難受,他抬頭去看蔣令聲,對方臉上帶著笑意,「誰叫你要開這種莫名其妙的
玩笑。」話音方落,總算是停下了撓癢的動作,簡辭笑得臉頰都痠了,癱倒在床上,沒過
一會就被蔣令聲抱住。說來奇怪,他本應對此感到排斥,這時卻沒有生出任何牴觸,彷彿
有一面長久以來阻隔著彼此的玻璃被打破了,他終於能見到真實的蔣令聲,而蔣令聲也見
到了真實的他。
「以後不可以再開這種玩笑。」
「你是不是被嚇到了?」
「這還用說嗎?」
「我沒想到你會真的上當。」
「說謊。」
說是這麼說,但蔣令聲抱他的方式卻還是很溫柔,甚至還撫了撫他的頭髮。
「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嗎?」簡辭忍不住問道。
蔣令聲動作一頓,「記得。」
「全部都記得?」
「不,我只記得自己喝了酒,之後似乎叫了計程車過來這裡,之後的事情就沒印象了。」
蔣令聲說到這裡,似乎是察覺了什麼,神態產生一絲變化,「我昨晚做了什麼?」
「原來你真的不記得。」簡辭隱隱鬆了口氣。儘管兩人沒說什麼,但他還是希望蔣令聲不
記得那簡短的對話,他是收留了酒醉的蔣令聲沒錯,但也趁著對方酒醉時套話,既然不能
說出真話,那麼他寧願什麼都不說。
「我到底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就只是醉了。」他含糊道。
蔣令聲明顯還有疑慮,不過聽到簡辭這番話卻沒有深究,大概是意識到簡辭不願繼續就此
溝通的情緒了。儘管沒有明說,但彼此之間的關係似乎更像家人了。在那之後,蔣令聲還
是會到現在的住處拜訪他,不過並非彼此提前幾日約定的形式,而是更加隨意,有時週末
到來,簡辭也會返回郊區的住所,與蔣令聲一起度過短暫的假日。
簡辭還記得,自己昔日很難在蔣令聲面前放鬆下來,現在卻不一樣了,蔣令聲待他的方式
跟一般人對待弟弟沒什麼不同,不只是照顧他,也一樣會給予相應的管教,比如要求他不
要時常熬夜或逼他吃一些營養均衡的食物,奇異的是,蔣令聲做這些事情做得很自然。
愈是瞭解蔣令聲,他就愈是驚訝。
長久駐足於蔣令聲人生中的人物可以說是屈指可數,蔣令聲認識的人大多數都是泛泛之交
,不會深入往來但也不會特地斷絕音訊,基於社交需要而維持關係的對象,要不然就是另
一類人,在人生的某個時期曾親近的對象,比如……前男友。
簡辭看到沈謙站在圖書館前的台階時,心頭一跳,發覺沈謙朝他走來後,心中也對沈謙的
來意存了幾分篤定。沈謙本人還算有名氣,雖說戴著口罩遮掩住大部分面孔,但仍有經過
附近的學生們盯著他同時竊竊私語,似乎認出了對方的身分。
「現在有空嗎?」沈謙朝他頷首,「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吃午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