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較詳盡的屍體處理描寫,稍微防雷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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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冠翰第一次幫忙接體,是山上一個砍木頭的老人。
爸爸的一個學徒叔叔陪利冠翰一塊來接體,但臨到老人家下面,才發現上山小路斷了
,接體車開不進去,得有人顧車、有人抬遺體下來。
利冠翰跟山上其他人都不熟,只能緊急找Drusa幫忙。
那年Drusa跟他一樣十五歲,已經壯得像頭熊,高過利冠翰一顆頭、四肢有力、小腹
硬實,那對胸部尤其雄壯威武。
Drusa在右胸口的地方,刺了一個黑色刺青,利冠翰說像輪胎,但Drusa說那是蛇紋。
黑色大蛇盤踞在Drusa的胸肌上,隨著那對大奶起伏、更有放大效果,Drusa呼吸時,
利冠翰都有種那條蛇會活起來、攻擊他的錯覺。
Drusa刺青時,利冠翰就坐在旁邊看,Drusa胸口鮮血直流,但Drusa連眉頭都沒皺,
從頭到尾直挺挺坐著,讓利冠翰佩服他的勇氣。
但說到要抬屍體,Drusa卻瞬間弱掉:「我才不要。」
利冠翰軟求硬磨、說事成後可以借他玩一個月的掌機、請他吃十支冰。而且老人是壽
終正寢,不會有惡靈,Drusa才勉強同意。
利冠翰照著爸爸教的步驟,先拿到鄉公所醫生開的死亡證明,核對證件,填了下葬核
可書,都用爸爸的名義。
老人沒有親人,利冠翰的媽媽說,老人從前是鄉長,但前鄉長的兒女,在很多年前下
山去了,好像參加了什麼不良團體,後來跟人打架死了,那之後老人就一直是一個人
。
利冠翰照著爸爸指示,先聯絡鄉長、再由鄉長聯絡社會局代為收埋,請到了喪葬款補
助。爸爸說,先請款是很重要的,免得作白工。
利冠翰和Drusa兩人,走了十分鐘難走的山路,進到老人的屋子裡。
老人死了一天半才被人發現,味道很重,Drusa一進門就皺眉頭。
利冠翰戴了口罩、穿了兩層塑膠手套,也讓Drusa這麼做。
Drusa躲在門後面,遲遲不敢靠近老人的屍體。
利冠翰故意調侃他:「怕嗎?」
Drusa硬著脖子:「誰怕。」但利冠翰看他眉毛一直動。Drusa說謊時眉毛會抽動個不
停,這個利冠翰從小就發現了。
「有愛的話,就不會怕。」利冠翰說著爸爸教過他的話,「你好好看著他、跟他道別
,就會忘記恐懼。」
Drusa嘴唇微白,他直挺挺地盯著老人的臉,呼吸逐漸緩下來。
「Ucevungi anan。」那是山上話「再見」的意思。
Drusa幫忙把老人搬到地上鋪的帆布上。利冠翰照著爸爸教的步驟,用大剪刀剪去老
人的衣物,死人身體都僵了,沒法直接脫衣服,只能用剪的。
利冠翰把剪刀的利刃深進衣物和皮膚的夾縫裡,老人死得久,皮膚都和布料黏在一起
,得費點勁才能剪進去。
他剪掉上衣、剪掉內衣、剪去長褲、最後連內褲也剪掉,露出生殖器,過程中Drusa
一直看著他,粗眉毛一直是皺著的。
利冠翰替光裸的老人換上壽衣,綁上腰帶,在Drusa幫忙下,放進帆布做的裝屍袋,
把拉鍊拉起來。利冠翰收拾了剪殘的衣物,噴了消毒水。
接下來就容易很多,Drusa和利冠翰兩個人,一人抬頭、一人抬腳,把老人扛出住了
六十年的鐵皮老屋。
利冠翰學著父親,引吭大喊:
「善事進門、惡靈離開,Maya—Pasu—Li—Vay!」
以前爸爸這樣喊,其他社員也會跟著喊「Maya—Pasu—Li—Vay!」,像誓師大會一
樣,很有氣勢。
現在空盪盪的山道上,只剩他一個人的聲音,不免有些寂寞。
但他喊了兩次,Drusa就忽然附和他:「Maya—Pasu—Li—Vay。」
附近的居民聽到Drusa洪亮的喊聲,都探頭出來看。利冠翰覺得有底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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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老人放進接體車後頭的冰櫃,坐上接體車,護送老人回禮儀社,給化妝師整理
儀容。明天,他們會再把老人運上山,在挖好的墳中下葬。
過程中,Drusa都沒有說話。他用兩手抱著膝蓋,縮在接體車一角。
利冠翰留他在禮儀社吃大鍋飯,Drusa拿著飯碗坐在桌邊,也沒動筷子。
吃完飯,天色晚了,利冠翰打了電話給牧師,說讓Drusa明天再回山上。
牧師問利冠翰:「柏霖有對你說什麼嗎?」
「柏霖」是Drusa的漢語名字,全名是「烏柏霖」。
利冠翰聽媽媽說過,以前山上人不能用自己原本名字,全都得改成漢語名字。但現在
法律改變了,可以選擇用原本的名字、或是漢語名字。
但多數山上人原本用了漢語名字,就懶得改回來了。反正身分證上一套、自己叫另外
一套,沒衝突。
利冠翰愣了一下,因為牧師的語氣,好像有點懼怕Drusa。
牧師對他很好,常拿冰棒給他吃、送他糖果,也很歡迎利冠翰去他們家玩。
但Drusa總會在牧師跟他聊天時,走到他們中間,拉走利冠翰。
利冠翰覺得牧師和Drusa好像不是很熟,但又不是有仇的那種,就是一種微妙的尷尬
感。明明是父子,卻像只是單純住一起的室友那樣。
利冠翰說:「Drusa沒有說什麼,但他今天特別安靜就是了。」
牧師說:「那就好。」
利冠翰帶Drusa到他房間,這是Drusa第一次進他房間。
利冠翰房間有電腦、有電視、有遊戲機,還有很多漫畫書。牆上貼著海報,是利冠翰
最喜歡的冒險遊戲女角,穿著爆乳的裝束、拿著槍,腳上穿著高根的靴子,黑色長直
髮。
Drusa瞪著海報看了好一會兒,利冠翰得意地說:「很棒吧!這是買限定版的遊戲才
送的海報,Tifa超辣的,好想揉她的奶子。」
利冠翰想去洗澡,去除白天老人的味道。
他問Drusa要不要一起洗,Drusa說好,兩人脫光了衣服,在山上他們就常一起洗澡,
從十歲洗到十五歲,以前Drusa還常跟他比大小,每次都是利冠翰輸。
但不知何時開始,Drusa就不再跟他比大小了。可能是覺得利冠翰太遜了,比了也是
白比。
利冠翰在浴缸放了水,用腳趾試水溫。
他忽然感覺有人貼到他背上。浴室裡沒有別人,只可能是Drusa。
Drusa體溫跟平常一樣很高,兩個人都一絲不掛,Drusa豐厚的胸奶貼著他,刺著蛇紋
的地方有粗粗的觸感。
「你幹嘛啦,很噁心耶!」利冠翰大叫。
但他卻沒推開Drusa,因為利冠翰覺得,Drusa好像在抖。
利冠翰想回頭看他,但Drusa說:「不要動。」
利冠翰於是沒有動,他感覺到Drusa的呼吸,還有濕氣,全噴在他的後頸上、背上。
利冠翰開始後悔,要是剛才沒這麼急著脫衣服就好,至少還能隔一隔,現在這樣,利
冠翰都能用身體測量出Drusa許久不見的尺寸了。
「我第一次、摸到死人。」
過了很久,至少利冠翰覺得很久,Drusa才說話。
「……原來是這種感覺。」
他摸著利冠翰胸部的皮膚、掐進他肉裡。利冠翰都不敢動,倒不是怕Drusa的力氣,
而是Drusa的聲音,聽起來太破碎、太脆了。脆到利冠翰擔心他一動,Drusa是不是就
有哪裡壞了。
「Kina、也是變成那個樣子吧?」Drusa又說。
「Kina」是山上話的「媽媽」,「Kama」是「爸爸」,這利冠翰的媽媽有教過他,利
冠翰想起Drusa沒見到媽媽最後一面的事,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Drusa不只掐他、抱他,還用牙齒咬他肩膀,咬出印子來,利冠翰痛得直皺眉,感覺
有流血,濕濕黏黏的。
Drusa咬了一陣子,才鬆開牙關,又抱住利冠翰。Drusa很高、很重,利冠翰腳步沒站
穩,往旁邊一倒,兩個少年抱著倒進了浴缸裡,「嘩啦」一聲巨響,水花濺得利冠翰
視線都糊了。
「還是活著的、比較好。」利冠翰聽見Drusa摟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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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那年,利冠翰考上了山下的高中夜校,就在國中的對街。
本來利冠翰的成績,是可以上日校的。但利冠翰想做禮儀社的事,如果上日校,就沒
法幫忙家裡。
Drusa國中畢業後,跟了村子裡一個老闆,老闆是做板模的,也兼作水電的,技術很
好,但沒結婚也沒小孩。
Drusa人高馬大、力氣又大,該細心的時候又滿細心,老闆很中意他,說要把一身技
藝都傳授給他。Drusa成了名符其實的水管工人。
利冠翰跟Drusa說想讀夜校的事,Drusa就問他:「唸書有趣嗎?」
利冠翰想了一下,「唸書不有趣,但學校很有趣。」
Drusa問:「哪裡有趣?」
利冠翰神秘地說:「學校有很多正妹,奶子很大,夜校還有很多比我們年紀大的姊姊
,她們懂得很多。」
Drusa皺眉頭,「你就這麼喜歡奶子。」
利冠翰噗嗤,他還是第一次聽Drusa用漢語說「奶子」,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你不喜歡嗎,奶子?」利冠翰問他。
Drusa沒有回話。
後來利冠翰聽說,Drusa也報考了同一所夜校。
以Drusa國中成績,就算是夜校也很危險。為此Drusa還跟老闆請了一個月的假,專心
唸書,還讓利冠翰給他補習。
利冠翰邊教Drusa數學、邊不禁想:Drusa,果然也是喜歡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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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冠翰白天幫忙禮儀社、晚上就通勤去夜校。
但夜校不如利冠翰本來想像的好玩,光是跟他和Drusa同齡的學生就不多,山上和山
邊的人佔了一半。許多人年齡是他們的兩倍,大多數人都已經在工作,還有生過孩子
的。
利冠翰和一個同班女同學交了朋友。女學生和Drusa一樣是山上人,是隔壁村的,她
有點年紀,大了利冠翰足足十歲。
她叫利冠翰「Qunu」,是山上話「小男生」的意思。
她請利冠翰吃冰、讓利冠翰教她打遊戲。她帶利冠翰和自己的朋友出去玩,騎機車載
利冠翰去溪邊、在利冠翰面前脫光衣服游泳。
利冠翰目不轉睛看著女同學的胸部,女學生就問他:「想摸我嗎?」
她把利冠翰帶到學校一間空的教具室,躲在角落、關著燈。女同學把全身衣服脫個精
光,壓在利冠翰身上。
「第一次嗎?」女同學笑著問他,低頭親利冠翰的嘴巴:「長這麼好看卻是第一次,
真可惜。讓我教你。」
女同學說她十五歲就破處、十九歲就跟人生了孩子,但利冠翰覺得她奶子還是很美,
沒有謠傳的生過孩子就會下垂。
但不知怎地,看著在眼前晃動的奶子,利冠翰忽然想起了Drusa。
Drusa的胸真的很大,利冠翰有次開玩笑的用手捏他,出乎意料的肉感讓利冠翰嚇了
一跳。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男人也可以有奶子,手感還這麼讚。
後來利冠翰的初體驗沒能完成,原因是利冠翰下面站不起來。
女同學安慰他,說他還年輕,第一次這樣很正常,還邀他下回再來一次。
利冠翰把這件事情告訴Drusa,本來是想多少炫耀一下,順便問問Drusa有沒有容易硬
的方法。畢竟利冠翰會站不起來,大半是想到Drusa大胸的緣故,Drusa要背這一半的
鍋。
但Drusa反應卻很大。
「有什麼了不起!雜貨店的Kalula也說要跟我睡覺啦!」他用漢語大叫。
當時是在教室裡,同學都往他們看過來。Drusa紅著臉、抓著頭,一溜煙跑得不見蹤
影,那之後整整一週都沒再跟利冠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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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冠翰問爸爸:「當初是怎麼追到媽媽的?」
爸爸拄著助行器,對著他壞笑:「怎麼了,有喜歡的女生了?」
利冠翰紅著臉搖頭,爸爸也沒再逗他,說:「我對你媽,是一見鍾情。」
爸爸說,那時候他剛開始做禮儀社的事,剛好遇到媽媽的表叔過世。
他去表叔家接體。那天是爸爸第一次上山,他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迷路了半小時,
才終於找到媽媽表叔的家。
媽媽那年十六歲,表叔平常很照顧媽媽,媽媽很難過,哭個不停。爸爸戴上手套,要
把表叔收進裝屍袋裡,看媽媽哭個不停,就對媽媽說了:
「不要哭了,要好好說再見,不然會後悔。」
於是媽媽仰著臉、含著眼淚,說了句:「阿叔,Ucevungi anan」。
「……就這樣?」利冠翰睜大眼睛。
爸爸哈哈大笑,「你不懂,你媽說族語的聲音非常好聽,像是天上來的聲音。我那時
候就下定決心了,我人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死的那刻,再聽那個聲音跟我道別一次
。」
利冠翰沒想到,爸爸這麼快就實現了願望。
利冠翰的爸爸中風後,身體每況愈下。但爸爸是閒不下來的人,就算在禮儀社裡,也
還是會帶著助行器忙東忙西。
那天爸爸幫遺體洗澡,想去牆邊拿水管,一低頭,人就忽然暈眩,倒地不起,叫也叫
不出聲。
直到媽媽來叫爸爸吃飯發現,已經是半個小時候的事。
禮儀社裡的員工剛好都出門辦事,家裡只有媽媽,但利冠翰的媽媽不會開車,救護車
繞了很久的路都找不到這裡。後來是媽媽急CALL山上大伯開發財車來,才把爸爸送醫
。
但醫生說,爸爸拖太久、腦袋缺氧,救活也跟Drusa哥哥一樣,得躺一輩子。
爸爸因為看過太多茍延殘喘的死人,活著時就跟利冠翰他們說,以後如果沒救、就讓
他好好地走。
他住院住了兩禮拜,在媽媽哭著同意之下,把管子拔掉了。
爸爸生前交代過,自己死的時候,要用山上人的禮儀。因為他娶了山上人的媽媽,娶
雞隨雞。
爸爸招靈那天,山上很多人來。天上下著毛毛雨,奶奶帶頭唸了招靈詞,所有山上人
都跟著唸了。
利冠翰沒有唸,他站在爸爸棺木旁邊,腦子裡還響著爸爸最後一次接體時,那一聲比
誰都低沉響亮的:
「May、Pasu—Li—Vay—!」。
TBC.
CP是Drusa和利冠翰(應該滿明顯),Drusa唸成「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