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風花雪月][帝彌/庫羅]在你的溫暖之中(我忘記了有多寒冷)

作者: betty302 (流光逝影)   2022-05-17 07:45:48
本文為Switch遊戲〈Fire Emblem 風花雪月〉的同人〈in your warmth (i forget how
cold it can be)〉之翻譯作品,特此感謝原作者Schistosity給予翻譯授權。
蒼月+翠風混和結局,每個出場的人物都好可愛呀,希望大家喜歡,也歡迎留言分享感想^^
原文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23521042
譯文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39028089
CP:帝彌托利/庫羅德
Summary:
法嘉斯很寒冷,帝彌托利已經準備好了。
或者,帝彌托利用了五次機會來讓某個人感到溫暖,而第六次某個人回報了這份溫暖。
1.
帝彌托利輕快地穿過加爾古‧瑪庫的大廳,在刺骨的寒風中,他感到披風上的毛皮摩娑著
臉頰。
加爾古‧瑪庫的地理位置有點太過偏南而不太降雪,得益於所處的位置,它位在周圍山區
的背風坡降雨極少的雨影區。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天氣不冷。在冬季的幾個月裡,寒冷的
北風帶著無情的寒意侵襲著修道院,這讓青獅子學級在每年的這段期間佔了優勢。青獅子
學級的人們住在法嘉斯,那裡的冬天甚至更加寒冷。
主要是因為他們擁有毛皮襯裡的斗篷披風,不像他們住在氣候溫和鄰國的人民。
帝彌托利把披風拉得更緊了,他的披風是一件長長的黑色織物,上面披著北方狼的毛皮。
他父親穿過的那件是深沉的皇家藍,有著熊皮襯裡。帝彌托利並不...... 舒服...... 於
委託製作類似的東西,所以他的這件少了許多奢侈。
不過沒關係。
帝彌托利拐進了一條路,這條路將帶他穿過馬廄,但當他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馬廄門口時,
他停了下來。
「瑪莉安奴?」
那人轉過身來,她蓬鬆地繫著的藍髮隨風飄動。「殿…殿下!」
瑪莉安奴正站在馬廄的門邊,手裡拿著一串鑰匙,腳邊放著一袋飼料。她穿著制服,外面
披著一件淡藍色的斗篷,在冬風中飄舞,它看起來並不特別暖和。還有三個孩子和她在一
起,當帝彌托利說話時,他們都從她的斗篷後方看向他。
「拜託了,」帝彌托利擺了擺手,「叫我帝彌托利就好。」
瑪莉安奴移開了目光,「我——如果你這麼說的話......」
他認為她是金鹿學級的成員之中,特質最貼近學院名稱的人物。所有這些人中,沒什麼人
是特別『像鹿一樣』的,除了庫羅德,他沾沾自喜而無休止地到處打聽窺探的樣子,都令
帝彌托利聯想起一隻年輕的雄鹿跌跌撞撞地闖入了麻煩。
而瑪莉安奴... 她讓帝彌托利聯想起一隻母鹿。她很安靜,膽小,溫柔。就像母鹿帶著牠
們的小鹿在家園周圍的森林小徑裡走來走去一樣,瑪莉安奴在修道院裡四處遊蕩,而她彷
彿想儘量不在這個地方留下什麼足跡印象。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呢?」帝彌托利問,「外面很冷。」
「我要去照顧多爾堤,」瑪莉安奴說,當話題可以輕易地轉移到馬兒們,她更有自信了些
,「馬廄裡稍微暖和些,所以這些孩子們主動提出要來幫我,他們也很好心。」
她向聚在一起的孩子們投去一個微笑。他們有三個人,之前在她的腳邊周圍徘徊,但現在
分散開來,看著帝彌托利的接近。他認出了他們是住在修道院周圍的孩子,他想,他以前
教過他們中的一些人練過劍。
最小的那個孩子露齒而笑。
「米迪,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他問。
「米…米迪?」瑪莉安奴重複著,她的眼神溫和地向帝彌托利提出了一個問題,嘴角掛著
幽微的微笑。
帝彌托利臉紅了,「我的名字,呃,對有些人來說有點難發音。」
「哦~你們經常見到王子嗎?」這次,瑪莉安奴向這些孩子們發問,自然地讓他們的談話
繼續。這是帝彌托利從未料想過的一種體貼關愛舉動。
「是呀!」其中一個大一點的孩子說,「他教我們劍術!」
「你會和我們一起嗎?」最小的孩子又問了。他現在抓住了帝彌托利的披風,小拳頭緊緊
握住溫暖的黑色毛絨。
「當然,」帝彌托利說,「我很樂意,但前提是瑪莉安奴不介意。」
瑪莉安奴看向別處,「沒什麼,帝彌托利,我…我只是在照料馬匹。」
孩子們歡呼雀躍地向前奔去。帝彌托利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當這三個小傢伙突然鑽進了
他的披風裡。他們立刻用厚厚的毛料把自己包裹起來,以躲避新一輪的寒風。而帝彌托利
掙扎著站起來,那些小傢伙在努力安頓下來的過程中撞到了他的腿。
「真可愛。」瑪莉安奴輕聲說,帝彌托利不確定他是否該聽到這個。
當孩子們在他的毛皮披風下安頓下來時,帝彌托利把目光轉回瑪莉安奴,瑪莉安奴正把她
披在肩上更薄的斗篷拉得密實些。她顫抖著,帝彌托利不能忍受這個。
「如果你覺得冷,瑪莉安奴,我很樂意和你交換斗篷披風,」他說,「我已經很習慣這樣
的寒冷了。」
瑪莉安奴睜大了眼睛,「沒關係,殿…帝彌托利,」她結結巴巴地說,「我不想麻煩你。
另外,孩子們似乎也喜歡這樣。」
他想反對說這根本不會有什麼麻煩,因為確實不會有麻煩,但他止住了自己。從他觀察到
的瑪莉安奴的同學們對她的態度的那幾分鐘裡——希爾妲拉著她走來走去,而等她趕上後
才再繼續前進;庫羅德總愛管閒事,但在她願意自己說之前,他會把問題收回;伊古納茲
用和她同樣的安靜語調和她說話——瑪莉安奴真的像頭母鹿。她需要慢慢地靠近,按她自
己的步調。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她,只能有所妥協。
「至少戴上我的手套吧。」他最終說,一邊說著,一邊把手套拽了下來。瑪莉安奴的臉色
變得蒼白。
「不…不,帝彌托利,我不能——」
「拜託了,瑪莉安奴,」帝彌托利笑著說,「我堅持,如果我不照顧我的朋友,我是怎麼
樣糟糕的王子呢?」
「它們看起來很溫暖,瑪莉!」其中一個孩子從帝彌托利的披風裡探出頭來說,「戴上它
們!」
瑪莉安奴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去拿手套,用纖細而脆弱的手指輕輕拿著,彷如它們是用
玻璃做的。這是棕色的皮革手套,裡面襯著狐狸毛,雖然對她來說有點太大了,但當她戴
上它們時,看起來還是很和襯的。
「好點了嗎?」帝彌托利問道,瑪莉安奴試探性地搓了搓手。
「好很多。」她確定地說,帶著一絲感激的微笑凝視著他。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我...... 噢!」
帝彌托利搖搖晃晃地向下看,抬起手臂看到披風下最小的孩子,他的小腿剛剛被踢了一下
。那孩子道歉地抬起頭來。
「對不起,我很冷,」他說,而他的語氣裡毫無任何歉意。「我們能進去了嗎?」
有一陣輕輕的笑聲,帝彌托利意識到聲音來自瑪莉安奴。她用手捂住嘴,憋住了一陣細小
的咯咯笑聲,就像冬日的空氣中響起的鈴聲。他從沒聽到過她的笑聲。
「好的,」她說,「我們走吧。」
2.
死者在尖叫呼嘯。帝彌托利感到他們的哭嚎聲就像鑽入頭骨裡的疼痛。在他的眼睛後面,
所有那些他失去的人們正悲嚎、尖叫和哭泣著,他狩獵的節奏消失了。
古隆達茲在他的周圍燃燒著。
向前倒在堅硬的土地上,渾身染滿了自己的、以及他人的鮮血。他就要死了。
艾戴爾賈特逃走了,她正退回到她的象牙塔里。當他劈開一條道路去追趕她、打倒她時,
她像個懦夫一樣逃跑了,懦夫,她這個懦夫!但他一部分清醒的思想說著,他聽任著追隨
他的人們自生自滅了。
追隨他的人們,希爾凡還活著嗎?梅爾賽德司呢?菲力克斯?雅妮特?杜篤?帝國撤退的
過程中,形勢始終仍很嚴峻。他的視線變成了一片紅色,太紅了。艾戴爾賈特的紅色,血
液的紅色,眼瞳因憤怒而充血的紅色,在他的憤怒之中,他只能設法從模糊的景象之中了
解為何他的獵物正在撤退。
天空中飛翔的飛龍,寬大的翅膀,一張彎曲的白色大弓,就如一彎新月。
他根本不在乎。他沒有停下來看看追隨他的人們的傷口是否得到了充分治療,只注視著帝
國軍隊的後方和狩獵攻擊的目標,阿萊德巴爾的目標,以及他自己的。
但他仍然只是一個人,儘管他厭惡這個事實,儘管他肩負著更多人們的重擔,他不能指望
他那沉重的肩膀能夠扛起這些。他只是個血肉之軀,被自己受傷而行動遲緩的身體所出賣
。他孤軍奮戰,身邊圍繞著許多敵人,肚子上是長槍的穿刺傷,後面還有更多的敵人來到

聲音在他頭顱內轟隆作響,他們尖叫嘶吼著。他們在他的眼睛後面敲打出一種懲罰性的斷
斷續續節奏,這是他失敗的讚美詩。
你這個傻瓜 ! 你這軟弱的孩子 ! 你這個怪物 ! 你會死在這裡的!
他毀了一切。一切。一切,一切,一切……。現在一切都支離破碎了,他就要死了,而他
辜負了所有人。
我把他們拋下了,一個聲音說著,不是來自那些死者。帝彌托利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那
是他自己的聲音。我拋棄了他們所有的人。
他呼了口氣,又再次呼氣,開始數著自己的呼吸,因為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將是他最後一次
呼吸,而他身上某種病態、可怕的部分好奇地想知道他還能再呼出多少口氣。
在他上面的那個人,面孔模糊,披著帝國軍的紅衣,舉起他的長槍。
帝彌托利不會把目光從他的死亡上移開。他將面對這一時刻,這是他所犯罪行的懲罰,他
會直面這一切。在一個奇怪的清醒片刻,他想起了那些被他拋在身後的生者,並為他們哀
悼。
但那一刻永沒有到來。相反地,士兵發出了悶哼聲,他的背部拱起,手臂垂到身體兩側,
他的長槍像沒用的垃圾般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不久之後,他就被帝彌托利所見過最大的
斧頭重重地擊倒在地了。
那個男人正好塌落在帝彌托利身旁,死氣沉沉的眼睛茫然地盯著他。這沒什麼,帝彌托利
已見到過太多雙這樣的眼睛了,不會再受到影響。
但是那把斧頭,斧頭發光了,而它的眼睛——大大的、發出可怕紅光的——直直地瞪視著
他,在他即將死去的身軀裡激起了某種事物,是那死者的眼睛所做不到的。
艾戴爾賈特,亡者的尖叫聲,在他的眼睛後面跳動嘶吼著,她回來了!殺了她!殺了她!
殺了她!
但帝彌托利的一小部分還是理性的,他知道這不是真的——艾戴爾賈特已經逃走了,他盲
目的復仇欲望使他自己與被他一路硬拖來這裡的朋友們分離失散了,女神才知道他們是否
還活著。如果他們都死了,那麼,他就要背負著更多的亡魂了。
他知道那把斧頭是什麼,儘管他更熟悉斧頭主人的名字。斧頭的主人現身了,帝彌托利模
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抹鮮豔的粉色。他認出了踏在死者背上的靴子,抓住英雄遺產握柄的
粉色指套,看似繃緊的肌肉和嬌小的身軀,從帝國走狗的脊背上扯下了活生生的武器——
「殿下!?嘿!」
希爾妲收起弗萊克葛爾,跪在地上,她的緊身衣褲因下方粗糙的石塊而繃緊著。她是如此
的...... 明亮...... 一抹夕陽的色調和草莓色,在一片灰色而遼闊的破壞景象之中,從
帝彌托利的視野延展開來。
她是敵人,雷斯塔的人,他們也和你交手過。
不,他們不是。不管怎麼說,在他第一次對他們攻擊前並不是的。在此之前,在他不要命
般地追趕著艾戴爾賈特的路上,穿越過了他們的防線,把所有不幸遭遇上他的人都肢解成
碎片而倒在他腳下。他的手上和他行經的每一處,鮮血像一片廣闊的熱海,在他周圍滴滴
答答、滴滴答答流淌著,像一條條金色的條紋,又像一片紅色。
帝彌托利沒有精力去看希爾妲,所以他閉上了眼睛。
「帝彌托利!噢--天啊,好多血,太糟了。」
柔軟的、染血般光滑的手緊張地在他身上掠過。
「帝彌托利,醒醒!」希爾妲懇求道,「你還活著嗎?」
她並沒有等待回答。帝彌托利意識到了手、流血和移動。然後——
「哦,太好了,你還活著。」她說,她的聲音就在他耳邊。
帝彌托利睜大了眼睛。他現在站起來了,他掙扎著把自己的意識拉回到身體的其他部位,
但他認為希爾妲在他下面,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他認為她在支撐擔負著他。
「挪動你的腿。」她命令道,他太累了,不想再為難這個了。
希爾妲半扛著、半扶著他向前走,蹣跚地穿過灌木叢,帝彌托利只能聽到灌木叢燒焦斷裂
的嘎吱聲和腳底下踏過的血流聲。
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灰暗和煙霧,粉紅色的頭髮吹向他的臉。
「再撐一下,好嗎?」她說,然後把他帶回他來的路上。
她要把你從敵人手中帶走 ! 她走錯路了 ! 艾戴爾賈特正往南行軍,孩子,你必須快
點 !!
帝彌托利的死者聲音被移動打斷了。希爾妲跌跌撞撞,幾乎無法站穩,而要把他們兩人摔
倒在地上。
「該死的。」她嘶嘶地說,帝彌托利看到她大腿上有一道裂口,開著,還滲著血。
弱者注定被淘汰,離開她,轉過身去自己追捕艾戴爾賈特,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帝彌托利猛地把手臂從希爾妲身上抽開,膝蓋立刻彎曲跌落了,他倒在地上,希爾妲驚叫
道。
「你在幹什麼--?」但他已交出手上的東西了。一瓶傷藥,從他的口袋裡摸出來,瓶罐
破裂,裡面內容物已灑出了一部分,但還足夠給她的腿使用。
「拿著這-這個。」他咕噥道。
希爾妲單膝跪地,「你可以用它。」她指著帝彌托利腹部的傷口說。
「這-幫不了我,」他沙啞地說,「你才是那個能-能背負我們的人,更重要的是,讓你
得到醫治。」
希爾妲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從他手裡抓起那個破瓶子,倒在她的傷口上。他們一同注
視著傷口癒合起來,在帝彌托利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時,他就又被那欺騙人般地強壯手臂拉
了起來。他又一次將手臂搭在那位哥納利爾女人的肩膀上,她以更快的速度出發了。
「你欠我的,」她咕噥著說,「你把血弄髒到我漂亮的手套上了。」
「我治好了你,」他咆哮道,「我什麼也不欠你。」
他的聲音聽來像他的樣子一樣憔悴和疲憊,希爾妲畏縮了一下。然後她哼了一聲,笑了。
這是帝彌托利有許多年沒有聽到過的單純歡笑聲。
「謝謝你的治療,殿下。」她說著,把他舉到肩膀上稍高一點的地方,「但我已做了很長
時間的人情交易,我知道把你從七個想把你變成一個小王國烤肉串的傢伙手裡救出來,並
不僅僅是為了治好我的腿。」
七個?帝彌托利混亂的頭腦試圖回想。有七個敵人嗎? 希爾妲殺了七個敵人嗎?
固定在希爾妲腰上的弗萊克葛爾,被深紅色的血水淋得濕透,如小溪般順著她的裙子流下
來。那雙環繞著他的背和扶著他胸口的手,也染滿了新鮮溫熱的血,告訴了他,她說的是
真的。
禽獸女人,死者喊道。屠夫!誰能保證她不會背叛你呢?扭斷她的脖子!現在就殺了她!
她為我做了這一切,帝彌托利的聲音說,她找到了我,她要把我帶回去。
美麗的,不那麼嬌弱的希爾妲,她從沒有對任何人動過一根手指,如果她能夠避免的話。
而她為他把敵人撕成了碎片,他不能理解為什麼。
他不配。
所以,帝彌托利什麼也沒說,只是靠在她身上崩潰了。他想起了那些被他遺留下來而加入
他所背負死者行列的活人。他想起自己被破壞的王冠,想起自己支離破碎的血路。
「你知道嗎,」希爾妲咕噥著,又一次調整了一下她把帝彌托利扛在肩膀上的姿勢,「這
件毛披風看起來真舒服,真夠大的。你不介意偶爾讓我借用一下吧?」
什麼?
「我就把你粗魯的沉默當作同意了吧,」她接著說,「我想我穿上它會很好看的,在冬天
會很完美。不過它聞起來有點臭。」
我不 ——
「嘿?你可以休息的,帝彌托利,我保證我比看起來要強壯。」
她在說什麼 —— ?
「儘管如此,你最好別告訴任何人。」她說,聲音輕輕地訓斥著。而帝彌托利...... 有
點難以置信。這種態度與他接觸過的任何人都相去甚遠,他不知該拿它怎麼辦。
「希—希爾妲——?」
「別說話,笨蛋,你在流血。」
「你應該離開,離開我......」
「不、不,不行,老兄,」她極其厭煩地說,「我要把你這傢伙送回營地。」
「好讓我......我因此可以——成為你們的囚犯...…?」他踉踉蹌蹌地向前走去,感覺
到她緊緊地抓住了他,「我是個怪——怪物,希爾妲......」
「呃,不是的。」他可以聽到她的耳語,一個如此熟悉的手勢,他的腦海在這片刻之中浮
現了山中的一座修道院,陽光灑在樹梢上,爐火溫暖著壁爐,然後——
「我要把你帶回你的朋友們身邊,」她繼續說道,「我不會讓杜篤就這麼把庫羅德的手臂
拆了,而只是因為他沒有至少派人去找你。」
「杜篤不會——」帝彌托利的思緒結結巴巴,絆住了,等等,「他們還活著?我的......

子民?朋友們?他還有資格這麼叫他們嗎?他把他們拋棄在一個血淋淋的戰場上去追捕艾
戴爾賈特,這次失敗的冒險幾乎要了他的命。
「這不……合理,」他喘著氣說,「我把他們……拋下了。」
「而我們找到了他們,」希爾妲說,聲音柔和,「帝彌托利,我們的戰鬥對象不是和你們
,你們的當然也不是和我們。我不知道你們認為我們是怎麼樣的人,但我們不是那種在真
正的敵人撤退後攻擊以前同學的人。他們現在應該和庫羅德還有其他人一起回到營地了,
別擔心,他們很好。」
帝彌托利說不出話來。他已準備好接受自己的死亡,為拋棄朋友們等死而接受懲罰。他已
準備好希爾妲把他扔到里剛公爵的腳下,看著他同學的眼睛,因為他犯了關心死者多於關
心活人的罪行。但事實並非如此,他將被帶回追隨他的人們身邊,他的同伴們仍然在等待
著他。
他無法理解這件事。
「好好休息,好嗎?」希爾妲溫和地說,「還有,順便說一句,我是認真的,你有時候應
該把這件毛披風借給我。考慮到我們很確定你在森林裡生活了五年,它保存得很好。不過
,我們還是先把它洗了吧。」
有個隆隆的聲音,微弱的節奏,帝彌托利花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他自己。他在笑。輕鬆
地,有點絕望地,當然,但真的很好笑。這是一種不習慣的聲音...... 可能聽起來很糟
糕。
「太酷了,」希爾妲說,「你這傢伙超級詭異,大個子。」
「對不起。」
「別再說話了。」
二十分鐘後,希爾妲蹣跚地走進營地,打醒了一群迷失和受傷的靈魂。
「我看見了他,」她說,「把他救出來了。」
她跌坐下來,帝彌托利跟在後面,他們倆坐在一起,他的毛披風罩在他們肩上。她氣喘吁
吁,手臂用力地顫抖著,而帝彌托利抬起頭,看到了他的人民、他的朋友們鬆了一口氣的
臉。他拋下了那些人,是的,但他們仍然留了下來。他們還在這裡,渾身是血,精疲力盡
,但仍然每個人都在。
梅爾賽德司立刻上前一步,跪在他面前的泥土裡,她把一隻發光的手放在他撕裂的肚子傷
口上,另一隻手放在他的臉上,使它傾斜到她的水平面上。
「帝彌托利。」她說,她的聲音像輕柔的鐘聲。
「我很抱歉。」他喘息著,用一種他的朋友們已許多年沒有從他這裡聽過的語氣——這種
語氣讓他們都想起了山中的一座修道院,陽光灑在樹梢上,爐火溫暖著壁爐。
其他的人們向前靠了上來,距離縮短了。
而希爾妲的手從未離開過他的背。她把它放在那裡,讓他保持穩定,當所有一切的重量都
崩塌時。美麗的、不那麼嬌弱的希爾妲為帝彌托利開著門,好讓他歸來。
她真的比她看起來要堅強,他自己的聲音說著。
就在這小小片刻裡,死者靜默了下來。
3.
帝彌托利不知道他該怎麼做。
「你…你感覺怎麼樣?」
「你不會想知道的,山豬。」
帝彌托利不會碰菲力克斯的,因為他已忍受了將近十年的菲力克斯不讓他碰他。於是,他
跪在他旁邊,離他一英尺遠,不敢靠近。
菲力克斯的衣服顏色很深,只有從他蒼白的雙手和腳下的草地上,才能看到血從他身上的
傷口不斷地流出來。菲力克斯呻吟著,試圖忍住這種聲音,但沒有成功。他的頭粗暴地撞
在他們讓他倚靠著的樹上。
「別再動了。」希爾凡責備道。他在馬鞍袋裡翻找,尋找任何一種他們還沒用完的治療藥
劑。他們與其他隊員走散了,在帝國北部的森林裡,當他們遇到一群強盜時,這種情況並
不特別有幫助。
當然,他們獲得了勝利。他們贏了,因為他們是菲力克斯,希爾凡和帝彌托利。但這還不
夠——認為他們的戰鬥技巧可以永遠支持他們,帝彌托利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菲力克斯被用長劍狠狠地揮砍了一下,於是,他們現在被困在這裡。
希爾凡咒駡了一聲,猛地拉上了鞍囊。他轉向帝彌托利,帝彌托利疑惑地抬起眉毛,而他
搖了搖頭。
「沒有傷藥,」他說,「我們需要一位治療師。」
「你不能移動我,」菲力克斯咕噥著,「我無法騎著馬回到營地去。」
這句話是真的,令人不寒而慄,但希爾凡苦笑了一下,「你真是務實得出奇,小菲。」
菲力克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很固執,但不是白癡。」
帝彌托利理智地說:「所以,我們帶人來這裡吧。」。
希爾凡點點頭,咬著嘴唇,他的馬緊張地用爪子刨著地面。空氣中有些猶豫。
「快去,」帝彌托利嚴厲地命令道,兩人都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希爾凡,你跑得更快些
,去找瑪莉安奴或梅爾賽德司。」
希爾凡臉色發白,「但是,我——菲力克斯——」
「我會保護他,」他說,這既是個承諾,也是個事實,他正竭力說服他們相信這一點。「
你跑得更快,相信我。」
『我請求你』是沒說出口的。希爾凡咽了口唾沫,然後看向菲力克斯,又看向帝彌托利。
這裡發生了一段帝彌托利無法知曉的沉默對話,但最終這並不重要。
「我相信你,帝彌托利。」希爾凡堅定地說。
菲力克斯嘲笑著,但帝彌托利冰冷胸膛裡的某些東西還是融化了。他不配得到這個,這種
顯然的信任,但他還是被給予信任了。他根本不配。
希爾凡一下子就回到馬背上,正沿著小路狂奔。帝彌托利一直注視著他,直到他再也看不
到人影,而且,他不需要看著菲力克斯,就知道他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菲力克斯把傷口壓得更緊,緊繃的身體一陣顫抖。
「你冷嗎,菲力克斯?」帝彌托利問道。
「閉嘴,山豬。」菲力克斯咬牙切齒地說。
帝彌托利嘆了口氣,試圖驅散開始困擾他胸口的恐慌。菲力克斯打定主意不看他,兩人默
默地坐著。帝彌托利目不轉睛地看著血從菲力克斯抓住他傷口的手指縫裡流出來,太快、
太多了。
「你得讓我幫忙,」帝彌托利說,儘量不讓自己的聲音帶有懇求的口吻,「你會死的。」
菲力克斯冷笑著,這似乎傷害了他,但他努力不讓它顯露出來。
「噢,饒了我吧,我拒絕和你一起孤零零地死在這裡,」他輕蔑地說,「我已受夠了效仿
我兄長的榜樣。」
帝彌托利的血液瞬間冰冷下來。
刹那間,他身體前傾,進入了那空間的泡沫裡,菲力克斯厭惡他的越界。帝彌托利不在乎
,菲力克斯的話像一根冰針刺進了他的心臟,從內部淌著血。
帝彌托利的指甲紮進鬆軟的地面,感到地面在他的手指下被撕扯開來。
「你就不能聽我說的一次嗎?!」他懇求道。
菲力克斯咆哮道,「我寧死也不願聽從你這樣的野獸的命令。」
「如果你不聽我的話,你會死的。」帝彌托利喊道,他的聲音提高到一種可能被認為是歇
斯底里的音調,「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菲力克斯,但我只是——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不是故意提高嗓門的,也不是故意要說出菲力克斯的名字,這是他十年來一直隱藏在心
中的悲傷和恐懼的證明。他並不想看到菲力克斯睜大的眼睛,還有他自己感到憤怒的淚水

「求你了,」他說,這聽起來像是在乞求,他知道菲力克斯會因此恨他,但他還是這麼做
了,「讓我幫忙吧。」
菲力克斯什麼也沒說,但也沒有阻止他。帝彌托利把毛皮披風裹起來,按在傷口上,輕輕
地把菲力克斯的手移開,他注意到菲力克斯正在讓他觸摸他——注意到這是他很長時間以
來除了比武對打之外,他觸碰菲力克斯最多的一次——而他把他的手放回柔軟的藍色毛皮
上。
「按下去。」他說,聽起來有點像命令,也許,但菲力克斯遵從了。藍色很快地開始染色
,血液慢慢地滲入纖維中。
在他的左邊,帝彌托利看見古廉的幽靈跪在他的身側。
最近他們都很安靜,這些鬼魂,這些由一顆混亂而破碎的心靈所創作出來的事物。他們一
直很安靜,這讓他措手不及。
古廉的手指,雖然不真的在那裡,卻毫無用處地纏繞著穿過菲力克斯糾結的頭髮,在他污
垢斑駁的臉上輕輕地撫摸著。帝彌托利猛吸一口氣,當他突然想起年輕的菲力克斯,他留
著長髮,還有一位哥哥幫他把頭髮繫回去,還有一個微笑的菲力克斯。
「你在…看什麼?」菲力克斯咕噥著,聲音濕潤而緊張。
帝彌托利不敢看古廉的臉,也許他是個懦夫。他直直盯著前方的菲力克斯,眼神空洞,彷
彿受到了驚嚇,而吸引了這位垂死之人的注意力。他該停下來,該忽略這一切,但古廉還
是和他說話了。
好好照看他。
他的鬼魂們總是充滿了無止盡的要求,但這個要求很容易就被接受了。
帝彌托利向前伸出手,把手按在菲力克斯沾滿鮮血的雙手上。他更加用力地按,讓那小個
子的男人呻吟起來,但這是必要的。他拽出一部分沒有用來填塞傷口的毛皮襯裡,把它蓋
在菲力克斯的腿上,試圖讓他在失血帶來的失溫中保持溫暖。
它們保持著這樣一段時間,直到菲力克斯開始昏迷。他的眼睛開始下垂,他的頭開始向前
垂到胸口,只因這個動作而再次清醒過來。
「別離開我。」帝彌托利說,這是毫無意義的話語,因為他和菲力克斯比任何人都清楚,
人們不能選擇他們是否留下。
但如果有人可以的話,那也許就是像菲力克斯這樣固執的人。
「當然…,我他媽的當然要——留下來,米佳,」他咕噥著,掙扎地說出了這句話,「我
不會… 不會把你丟下的……」
「你剛剛叫我什麼?」帝彌托利小聲地說。
菲力克斯皺了皺眉頭,把頭靠在樹上,「滾開。」這是他唯一的回應。
帝彌托利感到菲力克斯被自己套住的手漸漸鬆弛了下來,他看到那人的肩膀下垂,緊繃的
身軀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他一直保持著傷口的加壓止血,儘管他那顆跳動的心臟讓他陷入
了螺旋式的恐慌之中。
「菲力克斯?」他知道的,不會有回應,沒有。
他湊近菲力克斯,把耳朵湊向他的臉。試著揮去自己狂亂的脈搏跳動,當他感覺到輕柔的
呼吸掠在皮膚上時,他發出了顫抖的嘆息。
「請堅持住,」他說,近乎病態般地感到高興,因為菲力克斯聽不到他聲音中的淚水,也
看不到它們流下他的臉頰。「我答應過了。」
實際上,菲力克斯‧尤果‧伏拉魯達力烏斯並沒有在那天死在阿德剌斯忒亞林地的路邊。
在他昏迷過去的兩分十五秒後,希爾凡閃電轟鳴般地回到這裡,而梅爾賽德司堅定地守在
他身旁,幾分鐘內,他就被治癒了。
帝彌托利把他裹在毛皮披風裡,用毛絨的那面把他裹起來以保暖。他們把他抬到希爾凡的
馬上,騎手緊緊地抱著他,帝彌托利感到他的內臟扭曲著,因為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小,被
那些令人窒息的毛皮包裹著。他們小時候常穿著他們父親的毛皮斗篷——披著巨大的毛皮
斗篷玩耍嬉戲,假裝他們將長得那麼高大。帝彌托利懷疑他是否還能再長高長大到像他的
父親一樣。
「謝謝你,帝彌托利。」希爾凡一邊說,一邊把菲力克斯緊緊地摟在懷裡。然後他又出發
了,騎馬回到營地,手裡緊挽著菲力克斯。
帝彌托利注視著他們,直到他再也看不見人影,梅爾賽德司把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你沒事吧,帝彌托利?」她問道。
「是的,」帝彌托利說,「我想是的。」
他們一起穿過斑駁的樹林走回營地,帝彌托利沒有回頭看古廉是否跟著。
4.
加爾古‧瑪庫的城牆在夜晚是安靜的,比它被帝國攻陷而荒廢前安靜多了。
帝彌托利在城牆的警哨站之間走著,凝視著這寂靜的市集城鎮,還有遠處的田野和森林。
當他一個人時,這裡很安靜,這樣的寧靜讓他覺得將自己和人們保持一點距離是可以接受
的。
但他並不是一個人。
「雅妮特?」
那個紅髮女孩,弓著身子蹲坐在一個城垛旁邊,發出一種窒息般『咦~』的聲音,轉過身
來面對著他。
「帝…帝彌托利!」她喘著氣說,「你還不睡在幹什麼?」
「你還不睡在幹什麼?」他努力回想上一次鐘聲是什麼時候,凌晨兩點?還是三點?「很
晚了。」
雅妮特咕噥著一些他聽不太清楚的話。
「對不起?」他探詢著。
她微微抬起頭,「我說,我在※★⊙✽▽▲......」
帝彌托利的手不安地抽搐著。「你...... 對不起,雅妮特,你得大聲點。」
「我在等爸爸!」她大叫地說,讓一隻棲息在附近露臺上的鳥驚恐地掉落下來。她用手捂
住嘴巴。
哦…「哦。」
「他和庫羅德的下屬一起出去偵察了——你知道吧,個子最大的那個?」帝彌托利的確知
道那個大個子,所以他點了點頭,雅妮特嘆了口氣。「他們說三、四天後就會回來,也許
五天。已經第四天了...... 我知道我不該擔心...... 但是......」
有一段尷尬的停頓,雅妮特把目光從帝彌托利身上移開,回到道路上。帝彌托利很快做出
了決定。
他挨著她坐下,意識到相比之下他佔了多少空間。他把毛披風拉在身上,然後看到她的肩
膀在顫抖。他不確定是寒冷還是緊張,但問問也無妨。
「你願意一起分享我的披風嗎,雅妮特?」他問道。
雅妮特臉色蒼白,把目光從路上移開,凝視著帝彌托利。他提起披風的一角,盡最大努力
讓這個動作看起來很歡迎而誘人。雅妮特愣了一下。
「哦,你會和我待在一起嗎?」
「當然。」他說,好像這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因為它確實是。
「哦,我——」雅妮特的眼睛閃爍地從前方的道路移到毛披風、再到帝彌托利身上,然後
又回到了道路上,「你確定嗎?我不想成為一個討厭鬼。」
「你絕不是個討厭鬼。」他保證,雅妮特笑了。
當她開始靠近時,突然停了下來,眉毛糾結在一起。
「這是菲力克斯流了一身血的那件毛披風嗎?」她問道。這只是半開玩笑,帝彌托利想。
他突然感到有點不自在,低頭看著深藍色的織物,它現在已經完美無瑕了,但它花了相當
長的時間才達到這個效果。「是的,嗯,不過我們已經清理過了。」
她考慮了一會兒,聳聳肩,然後飛奔過去。帝彌托利抬起一隻手臂去迎接她。
雅妮特緊緊地依偎在他身邊。她個子很小,正好在帝彌托利手臂下面,形成了一個舒適的
小團。帝彌托利把毛皮披風披在肩上,讓厚實的毛皮披在她嬌小的身軀上,也包覆在她的
臉上,給他帶來了安慰。雅妮特微笑著,但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的路。
這是令人痛心的熟悉。
「我過去常常這樣做。」帝彌托利輕聲說。
「做什麼?」雅妮特用同樣輕柔的聲音問道。
「等我父親回來。」
他感覺到雅妮特急促的吸氣聲,但他已開啟了這話題,不能停下來。「我過去常坐在——
王宮的西側,那裡有一座裝飾著聖印迪哈彩色玻璃窗的塔樓。你可以——如果你爬上去,
然後在一個臺階下面爬行,你就可以打開窗戶,一覽無遺王宮前的道路——還有大門。」
「你過去常常爬上去嗎?」雅妮特打賭地說,她現在抬頭看著他,藍色眼睛閃閃發光,臉
上帶著一絲微笑。
「是的,」帝彌托利點了點頭,回想這段回憶,他微笑了一下,「沒人知道那裡,所以我
可以坐著等,就算過了上床睡覺的時刻。我會等待王國的旗幟飄上山頭,然後跑到大門口
迎接他們。」
雅妮特笑著說:「陛下不介意你熬夜嗎?」
「哦,當然不行,」帝彌托利說,現在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但他不會生氣,他只是把我
拉上他的馬,讓我們一起騎完剩下的路程。」
「然後把你直接趕上床睡覺,我想。」雅妮特開玩笑地說。
「當然。」
他們又盯著道路看。遠山上沒有旗幟飄揚,黑暗中沒有燈光。在他們面前的地平線上,森
林是黑暗而深邃的,而在他們身後的修道院是寂靜無聲的。
「你一定非常想念他。」雅妮特說。
帝彌托利閉上了眼,感受雅妮特的話語在微風中慢慢沉澱下來,「嗯,」他帶著一絲悲傷
的笑意同意道,「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想念著。」
雅妮特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事實上,太長了,如果他沒看到她堅決的目光盯著前方的道
路,帝彌托利可能會以為她睡著了。
然後,她開口了。
「我曾經很想念我的父親,」她說,「我曾經在早年的時光等待他回來。」
她又沉默了。
「我停止這麼做了...... 好一段時間。」
帝彌托利決定讓她繼續說下去,他只是專注於前方的道路,專注於她待在他身邊的溫暖,
她的聲音像輕微的弦音顫動般穿過他們之間的接觸。
「媽媽一直很擔心,我以前每天晚上都等著他...... 這樣他回來時我就能陪著他了。那
天晚上,我沒有爬起來,你知道的,那一晚……」
她小心翼翼地繞著那些沒說出口的字,帝彌托利知道這都是為了他。雅妮特知道那些記憶
對他的影響,那場悲劇的記憶把青獅們像劊子手的麻繩般緊緊綁在一起,鋒利而無情。那
些記憶也把她和他聯繫在一起,他們都感受到了冰冷的疼痛,就像現在他們能感受到彼此
的溫暖一樣。
「達斯卡悲劇。」帝彌托利為她說出口,她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我沒有等他,」她說,「在最初的那些日子裡,我有點自責。我想,也許他沒
回家是因為我沒有等他。」
「那—那不是你的錯,雅妮特。」帝彌托利說,他不是特別擅長這個,但他很快就決定,
雅妮特不是個他想看到悲傷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她輕聲說,「過了一些日子,我就不再等了。我接受了失去他的事
實。但後來......」
她又一次找到了他。
「有時候,我覺得他只是為了你而在這裡。」她說。
帝彌托利畏縮了一下,在轉過身來正視雅妮特時,無法避免地推擠了身邊的她。
「雅—雅妮特,那是......」
「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她微笑著抬頭看著他,「那只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她把一隻非常小的手放在帝彌托利的手臂上,用驚人的力量引導他回到坐著的姿勢。她慢
吞吞地靠近他,把手臂伸到他的肩膀上,試圖擁抱他。因為她個子很小,所以這並不管用
,但帝彌托利欣賞她的努力。
「我現在在等他,」她說,「因為我不想這次會變成真的,你知道嗎?我不希望他離開了
,卻再也無法回來。」
「我理解。」帝彌托利說,他確實理解,比其他任何事物都理解這種感覺。
「我知道。」她說,然後站了起來。帝彌托利的披風還披在她的肩膀上。她俯下身,緊緊
抱住他的脖子。這有點尷尬,且帝彌托利必須把自己抬高一點,這樣她就不會有摔倒的危
險。但她很溫暖,他的毛皮披風就像個柔軟而厚實的毯子,把他們倆裹成了一個繭蛹。
「我的父親回來了,」她說,她的聲音在他耳裡有點顫抖,「但你的父親沒有回來,帝彌
托利,我為你感到非常、非常難過,我很難過。你值得擁有更好的。」
帝彌托利也認為她值得更好的,他認為她應該得到些讓她不會因為害怕而整夜等待的東西
。但他並沒有這麼說,只是抬起雙臂迎著她的擁抱,把她拉近。
「謝謝你。」他說,感受到她的微笑。
5.
「想知道一個秘密嗎,殿下?」庫羅德低聲說。
帝彌托利低頭看著公爵,他坐得離篝火太近了,將飾帶像圍巾一樣包覆在臉上。
看到他這麼晚還在這裡很奇怪,尤其是在他們穿越山區進入法嘉斯的途中,降下的暴風雪
像毯子一樣覆蓋了他們匆忙組建起來的營地。雷斯塔軍隊的大多數人不習慣他們國家的這
種氣候條件,已盡可能快地撤回到他們的營帳裡。
而庫羅德並沒有,但他從來都不正常。
「一個秘密?」帝彌托利覆述道。他驚訝地發現,儘管自從他們踏入他的故鄉之後,焦慮
已十倍地折磨了他,但他的語氣還能保有那樣的幽默。「從你那兒?這還真是頭一次。」
這不是個拒絕,而它讓庫羅德笑了起來。他把鼻子埋在將就湊合的圍巾裡更深些,當他抬
頭看向帝彌托利時,眼睛閃閃發光。
「和我坐在一起。」他簡單地說。
帝彌托利感到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微笑,「如果我坐在你身邊,你會離開火堆一點嗎?

庫羅德搖搖頭,身子更靠近火焰,感受著微弱而不太足夠的溫暖,「不行——別那樣對我
,朋友——我待在這裡很舒服。」
「你可能會舒服地著火。」帝彌托利一邊說,一邊坐在早些時候有人拖過來充當座位的圓
木上。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做的,但他舉起了手臂,向另一個男人提供分享他的毛皮披
風。
庫羅德睜大了眼睛。帝彌托利和自己的臉紅抗爭著,試圖忽略這是多麼不合適——這和給
雅妮特、菲力克斯或另一位以前同學提供的安慰有多麼不同——這位是雷斯塔諸侯同盟的
盟主,他腦子裡有無數的政治禮儀在喋喋不休,從小就灌輸給他這是多麼不適切和——
庫羅德的眼角瞇了起來,儘管帝彌托利看不到他的臉,因為他的圍巾,他知道他在笑。
他把披風拉開一點。
「你人真好,」庫羅德慢條斯理地說,「你是把你的毛皮披風提供給你遇到的所有任性而
寒冷受凍的公爵,還是只為我提供呢?」
「有人答應給我一個秘密,」帝彌托利說,「我只是在商談條件,以確保這種交流對雙方
都有利。」
庫羅德揚起眉毛,「用提供溫暖來換取我最深的秘密?這公平嗎?」
「喔,得了,」帝彌托利翻翻白眼,「你願意免費提供的任何秘密,都不是什麼深刻的秘
密。」
「非常精明,殿下,」庫羅德輕聲笑著說,「政治上也很合理穩當,看來我只好接受你的
提議了。」
「確實如此,公爵閣下。」帝彌托利說道,混合著自己裝模作樣的傲慢語調和顫抖發笑的
語氣。使得庫羅德又發出一陣音樂般的笑聲。
他保持著手臂高度,當庫羅德急忙跑過來時,衝過火堆和帝彌托利身邊的四英尺距離,就
如一隻田鼠般,從一個地洞鑽入到另一個地洞。這很迷人,但是,一旦他把自己塞進等待
著的手臂下面,帝彌托利所有的消遣樂趣就突然轉變成——哦,天哪,他真的很冷,不是
嗎?
「見鬼,」庫羅德喘著氣說。他抓住毛披風的邊緣,把它拉得更緊實,「天哪,帝彌托利
,這太溫暖了!」
「嗯。」帝彌托利同意地哼著,有點太被庫羅德在他身邊的重量弄得分了心,無法形成一
個詞。他以前沒注意到,但庫羅德看起來小了些——這只意味著帝彌托利長得更高大了,
而且自從帝彌托利不再注意人們的這些事情以來,庫羅德已經五年沒有再長高了。
他正渾身發抖,在帝彌托利能阻止自己以前,他用毛皮包覆在他同伴臉上,將他拉得更近
了。
庫羅德靜靜地嘆了口氣,顫抖似乎減緩了下來。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帝彌托利問道,「你的同胞們似乎討厭寒冷。」
「我的同胞——」他大笑起來,「——好吧,我也是,但我想看星星。」他回答得那麼輕
鬆隨意,就像這是件簡單的事情。庫羅德很擅長這個——把奇怪的事物變得合理。
帝彌托利抬頭看著他們上方的夜空。這是個典型的法嘉斯夜晚,星星閃耀著,時刻伴隨著
寒意。烏雲已散去,天空在他們頭頂慢慢浮現,就像是閃閃發光的天花板。他懶洋洋地看
了一會兒星座,然後又把注意力轉回到庫羅德身上。
「那麼,」他說,「你迫切地想要放棄的那個秘密是什麼?」
「啊,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愚蠢,」帝彌托利責備道,「我已用毛披風支付了你代價,不會輕易忘記債務的,朋友
。」
庫羅德輕聲地笑著,凝視著火堆——穿過火堆——凝視著一堆剛降下的雪。
「今天實際上是我第一次看到雪。」他說。
帝彌托利的眼睛睜大了。他轉過頭來,低頭看著挨在他身邊那位神情放鬆的男人,臉上帶
著懷疑表情。
「你在說什麼?」他還沒來得及停下來,就脫口而出。
庫羅德看到這種反應時顯得有點吃驚,但還是用微笑和鼻息掩飾起來,「就像我說的這樣
,」他小心翼翼地說,就像每個字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選擇,「當然,我成長的地方有時
會變冷,但從來沒像這樣過,迪亞朵拉也不下雪,離海岸太近了。這太……瘋狂了。我不
知道你們是怎麼應付這個的。」
對帝彌托利來說,這幾乎就像是家的一部分。雖然帶來不舒適,但雪在他的心裡有個位置
,在他對家鄉的回憶裡。這是法嘉斯的一部分,也是他的一部分,他不會放棄這個的。他
知道其他地方不會經常下雪,但是...... 他以前從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猜想,庫羅德一整天臉上略帶敬畏的表情,還有他在寒冷天氣裡做出的可怕嘗試,事後
看來都是有道理的。
「我想這解釋了你為什麼......」
「像嬰兒一樣哭鬧?」庫羅德說。
「——且比雷斯塔軍隊的其他人們要糟糕得多。」帝彌托利補充完畢。
「我當然是,」庫羅德說,「我又不是——」
他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只留下一片寂靜,伴隨著篝火的聲音,沒有別的聲響。
當他再次開口說話時,變得更加小心謹慎。
「我不是在芙朵拉大陸長大的,」他說,就像他說的大多數事情一樣,他說得很隨意,但
他的話語中有一絲顫抖,他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告訴了帝彌托利,庫羅德說的話並不是他
會輕易坦白的事情。「在我……出生的地方從不下雪。」
帝彌托利知道他被期待問些什麼。你從哪裡來的?這個問題在帝彌托利的緊迫問題清單上
排名不是很靠前,但如果他說這不是他曾經想過一兩次的問題,那他就是在撒謊。
從表面上看,這是庫羅德給帝彌托利一個完美的開場白來問這個問題。大聲說出來,而不
是把它藏在心裡。但是,這就像和這位年輕公爵打交道的許多事情一樣,是一種考驗。
帝彌托利沒有理會那些顯而易見的誘餌,而是說:「嗯,如你所見,我出生的地方經常下
雪。」。
這引起了庫羅德和連帶著帝彌托利的一陣笑聲。某種溫暖而情不自禁的東西在他的胸膛裡
舒展開來,在他身旁男人安靜的笑聲中綻放。他不知道怎麼給這份——柔軟的事物起個名
字。
他又低頭看了看庫羅德,庫羅德現在完全靠在他身上。他凝視著閃閃發光的雪毯,在月光
和篝火的光芒中柔和地發光。他看得非常入神。
「你是認真的吧,」帝彌托利說,「你今天之前真的從沒見過雪嗎?」
「你知道世界上有些地方是不下雪的,對吧?」庫羅德半開玩笑地說,另一半看起來有點
擔心,「對吧?你知道吧?事實上,我想聽你說你知道,只是為了讓我安心。」
「我知道,」帝彌托利簡短地說,然後又補充說,「理論上......」
庫羅德笑道,「就像沙漠一樣,你知道沙漠是什麼,對吧?」
帝彌托利瞪了他一眼,這只是讓庫羅德笑得更開心。
「好吧,對不起!」
庫羅德轉向火堆,但帝彌托利仍然好奇。
「可以問問,你們的冬天是怎麼樣的呢?」他對冬天的記憶總是充滿了雪。童年時代在宮
殿裡玩耍的美好回憶,灑滿了大量的白色雪花。打雪仗,雪橇比賽,堆雪人……。
而當然,庫羅德打斷了帝彌托利美好的回憶,用錘子敲碎了他的先入之見。
「哦,我們並沒有真正的冬天——」
帝彌托利驚叫一聲,「什麼?!」
「我希望你知道這很有趣。」
「等等——你們還能有什麼?!」
「我住的地方有雨季和旱季,」庫羅德解釋說,「一年中大約有一半時間是潮濕多雨的,
而另一半時間是乾燥的。其他地方則完全乾旱,沒有雪,甚至沒有雨。」
帝彌托利試著想像這一切。他皺起眉頭,盯著篝火,試圖想像一個有兩個季節的地方,一
個冬天沒有雪,全年溫暖的地方。這是非常困難的。
庫羅德打趣笑道,「我真的讓你大吃一驚了,是吧?」
「是的。」
「提醒我有空時多告訴你一點,」庫羅德輕笑著說,「如果你想成為國王,王子殿下,你
就必須更貼近世俗事務些。」
氣氛立刻變得陰沉起來,「嗯。」帝彌托利哼哼著,努力不讓重新浮出水面的混亂表現在
他的臉上,儘管失敗了。
庫羅德一如既往地敏銳,「對不起。」
「不,……沒關係。」帝彌托利嘆了口氣。
「是...... 科爾娜莉亞嗎?」
「一部分是。」
「奪回王都菲爾帝亞?治癒一個支離破碎國家的瘡疤?推翻皇帝,平息五年來的恐怖鎮壓
?看著未來,想想在這個驅使你行動這麼長時間的目標不再能支撐你時,你見鬼的應該做
什麼?」
帝彌托利皺了皺眉頭,「你...... 很擅長這個。」
「總結所有糟糕的情況,還是談論你?」
「都是。」
庫羅德發出呼氣般的笑聲,「我希望這不會太冒失,帝彌托利,但我真的認為你會成為一
位好國王。」
這本該是一句恭維話,但這話像冰柱一樣擊中了帝彌托利的肚子,「我是個殺戮者,一頭
野獸......」他閉上了眼,「我被自己吞噬了這麼久,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領導這麼多人
的合適人選。」
庫羅德哼了一聲,「好吧,這是個謊言,」他說,「你會成為一名偉大的國王。你富有同
情心,聰明,且有政治頭腦,你不會高興地容忍愚蠢的人——我並不是如何當一位國王方
面的專家,但我得說,這些都是非常好的起點。」
帝彌托利變得對地面非常感興趣。
「你的思想很開放,」庫羅德的聲音稍微輕了些,「你希望影響世界產生真正的變化——
在達斯卡,還有其它的地方,這是一項很好的特質,也是我最喜歡的特質。」
「這一切……只是感覺太多太沉重了。」帝彌托利說,儘管庫羅德的話緩解了那種冰冷的
感覺,但寒冷依然存在,「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配得上這個稱號——如果
我能做到的話。」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庫羅德終於又開口說話了,讓篝火的劈啪聲傳遞著他的話語。
「你想知道我在家鄉的冬天都做了些什麼嗎?」他問道。「或者,雨季,但是一樣的.
.....」
帝彌托利低頭看著他,「什麼?」
「我過去常常這樣做,」庫羅德說,朝上方的天空點點頭,「凝視星空。」
他把帝彌托利的沉默當作繼續的認可。
「當我還小的時候,我會躺在從我房間延伸出去的小陽臺上。它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美景
,對吧?但我會忽略這一切,只是... 躺下來,看著天空,如果是刮風下雨天,窗戶上的
簾幕會飄過來蓋住我,我會假裝自己在雲層裡,從裡面看著星星。」庫羅德懷念而惆悵地
笑著說,「我可以做好幾個小時。」
帝彌托利沉默了。
這是極其私人的,完全不是帝彌托利在庫羅德開口說話時所預期到的。當然,他們關係很
好。庫羅德從帝彌托利嘴裡套出了許多菲爾帝亞的故事,就像宮廷魔術師從袖子裡拉出無
窮無盡的絲帶一樣,但事情從沒有朝另一個方向發展。他想知道是什麼改變了,或者,庫
羅德只是如此意識到他內心的混亂,於是讓步給了他這份...... 禮物?這小小的片段自
我告訴了他,他並不孤單?
「當我擔心一些事情時——擔心我的未來、我在這世界上的立足處和我關心的人們——我
就會抬起頭來。」庫羅德說,「星星讓我覺得自己很渺小。」
「你... 你想感到自己渺小嗎?」帝彌托利低聲問道,彷彿這一刻在他手中就像庫羅德一
樣易碎,「我得說這種感覺不是很好。」
「哦,我倒覺得這太棒了,」庫羅德的微笑比任何事物都要明亮,「面對著遠超越在我們
身外的某種事物——那麼地浩瀚無垠?你不覺得這讓我們的問題顯得微不足道嗎?也讓我
們的夢想相比之下變得更易於管理而可實現了。」
他舉起手勢,彷如提示般地,一顆流星劃過了天際。
「有時我覺得自己可以永遠看著它們。」
庫羅德抬頭看著天空,而帝彌托利看著他。火光和星辰在他的眼睛裡同樣地映射出來。他
從沒見過那麼耀眼的光芒。
帝彌托利想起了菲爾帝亞宮殿裡的玫瑰花窗,它五彩繽紛的光芒灑滿了大理石地板,就像
記憶中的一條河流。柔和的黃色,充滿活力的落霞色彩,鬱鬱蔥蔥的綠色。
庫羅德的眼睛有點像那樣——就像那些翠綠色的彩色玻璃窗,在美好的童年回憶中閃耀著
。它們似乎從內部照射出光芒。
「恐怕我不能看得那麼久,」帝彌托利平靜地說,跟著庫羅德凝視天空的目光,「一旦你
熟記了天空的樣子,還有什麼可學的呢?」
庫羅德笑著,把頭靠在帝彌托利肩膀上,接觸的地方發熱著,「太多了,」他說,柔和的
聲音透過帝彌托利的胸膛傳來一股溫暖,這與他厚重的披風沒有任何關係,「有那麼多的
東西可以學習。」
「嗯?」帝彌托利低聲問道。
「帝彌托利,這是這些星辰最棒的地方,」庫羅德用睡意朦朧的聲音笑著說,只有他的名
字,既沒有遊戲般的昵稱,也不是他的頭銜,這是赤裸裸而真實的東西,「不管你在哪裡
,它們看起來都是一樣的。」
帝彌托利並不完全明白這是對他問題的回答,但他並沒有追問。庫羅德現在閉上了眼,他
的呼吸漸漸變得柔和而平穩。
他不應該擁有這個,他知道的。他不應該想要它,也不應該鼓勵助長它。但也許『不應該
』只是一個詞。也許帝彌托利可以讓自己,就這麼一次,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哪怕只有一
晚。
他把披風拉得更嚴實,始終意識著庫羅德蜷縮在他身邊,膝蓋碰觸的地方,庫羅德的手臂
抵在他的肋骨上,他的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頭依偎在帝彌托利的皮草下。
帝彌托利坐著守衛,看著星星,努力讓自己感到渺小的同時,不感到無能為力。
一個小時後,帝彌托利從睡夢中驚醒,他沒意識到自己睡著了,被一個安靜而顫抖的聲音
弄醒過來。
「冒…冒昧打擾——」
帝彌托利身邊有個他無法辨認的重量,他的頭腦仍然昏昏沉沉,如一團棉絮。它壓在他身
上,柔軟而散發著溫暖。他正要動一動,看看那是什麼,這時,那個聲音又叫了出來。
「殿下——」
帝彌托利睜開眼,立刻對上了一對寬大的棕色眼睛。一名士兵站在他面前,從裝飾他盔甲
的是金色而不是藍色來看,是一個雷斯塔人。他正站在離火堆有些距離的地方,篝火已燒
成餘燼了。
在黑暗中很難看清楚他,但他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一個人害怕著帝彌托利將要咬斷他的頭。
「什麼事?」他問道,聲音比他想像的要粗啞,還沒擺脫睡眠的影響。
「我們——我們在找里剛公爵,殿下,」士兵解釋說,「看來沒人能找到他,我們,呃,
希—希望您可能知道。」他的聲音在問題的最後面顫抖著,顯露出帝彌托利最近才留意到
的他們盟軍的恐懼。儘管他們的盟主明顯缺乏警惕,但他們還是培養了一種對他的警惕。
帝彌托利正要給出否定的回答,這時他身邊的重量——在突然被喚醒的迷霧中,他無法辨
認的事物——動了動,他立刻記起了這份重量屬於什麼,或者說,屬於誰。
當一隻手從帝彌托利的毛皮披風下伸出來,把厚實的布料像簾幕一樣拉開時,他的眼睛睜
大了,士兵的眼睛也是。庫羅德彩繪玻璃般的眼睛睡眼惺忪,從帝彌托利的皮草下探出頭
來。
「什麼事?」他問,對著那位士兵眨了眨眼,「怎麼了?又是洛廉茲?」
那位士兵滿臉通紅而結結巴巴地回答,「不,不!公爵閣下,呃,哥納利爾小姐在找您。

庫羅德嘆了口氣,「當然了,也許是為了再幫她一個忙。」他向士兵擺擺手,「謝謝,你
可以去告訴她,我這就來了。」
士兵鞠了一躬就跑開了,只留下帝彌托利和庫羅德在他身後。黑夜再次變得寂靜。
「那麼,最好趕快行動,」庫羅德說,「對吧,殿下?也許我們沒有就這麼在這裡待一整
夜是件好事。」
帝彌托利沒有回答,沒有看他,只是直直地盯著面前的火光餘燼,感謝女神,因為這裡太
黑了,庫羅德看不到他蒼白的臉上升起的紅暈。
「帝彌托利?」
他的名字讓他措手不及,他的注意力被拉回到了庫羅德身上,而他自己卻沒有多少發言的
能力。他又看著他,眼睛像彩繪玻璃,是的,但在這裡,在微弱的光線下,它們閃爍著,
更像早春冰雪融化後的青草;柔軟,明亮,包含著溫暖來臨的承諾。
「謝謝你,」他輕鬆地笑著說,他是怎麼讓一切看來那麼容易的?「讓我保持了溫暖,能
有片刻時間躲避——」他對著四周白雪皚皚的環境擺了擺手,「——所有這一切,稍微休
息一下是很好的。我想,我就是不適應這樣的寒冷,是吧?」
那麼,你隨時都可以和我分享我的毛披風,帝彌托利腦海中一個愚蠢、幼稚而充滿希冀的
聲音說。他只是點了點頭。
庫羅德站了起來,不情願地甩掉了帝彌托利的皮草。他的牙齒立刻開始顫抖,帝彌托利感
到胸口一陣劇痛,想把另一個人拉回他的身邊,他必須壓制住自己。這太超過了。
轉眼間,他的毛披風脫了下來,被塞進庫羅德吃驚的手裡。他後退了一步,看來真的被弄
得措手不及。
「拿著吧,」帝彌托利說,「你比我更需要它。」
庫羅德什麼也沒說,帝彌托利思考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為何這很奇怪;他以前從沒見過公
爵說不出話來,現在他卻把他變成了那樣。說不出話來,庫羅德抬頭看著帝彌托利,慢慢
地展開毛皮披風,直到它的邊緣掠過腳下的雪。
帝彌托利第一個離開,轉身回到營地的王國一側,在他出更多洋相之前。謠言也許會傳開
,但他們不會提起。
(而如果,他在第二天的戰略會議上看到庫羅德穿著一件熟悉的藍色披風,那麼...... 他
也不會提起這件事。)
+1.
帝彌托利站在里剛莊園他客房的陽臺上,讓海風吹拂著他新剪過的頭髮。他向外看著身下
的城市,一直延伸到港口,船帆呼應著海鳥那鋒利的翅膀在他四周翱翔的形狀。
太陽從萬里無雲的天空照射下來,帝彌托利深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氣。他可以在這裡休息一
小片刻,在這片刻之中,人們可以不需要國王。
「咚、咚!」
帝彌托利正好轉身看到庫羅德,沒有真的敲門,而是直接穿過敞開的門走到陽臺上。他穿
著樸素,繫著腰帶,但沒有任何紋章飾品,只有一件簡樸的襯衫和褲子,還有馬靴。帝彌
托利想知道為什麼。
「庫羅德,」他微笑地問候道,「早安。」
「早安,陛下,」庫羅德愉快地說,「我正希望能在這裡找到你呢。」
帝彌托利倚靠在陽臺上,當庫羅德走過來,他看著另一個人向前移動到他身邊。他的手臂
夾在背後,顯然拿著什麼東西。
「你拿著什麼?」帝彌托利問道。
「啊,你有一隻好眼睛。」庫羅德眨眨眼說道,帝彌托利對這『眼睛笑話』用他那隻好眼
睛翻翻白眼。
庫羅德從背後拿出包裹。
「一份禮物,」他說,「給你的。」
帝彌托利揚起眉毛,「為了什麼場合和理由?」
「呃...... 一份遲了的加冕禮物?」
但那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帝彌托利得意地笑了笑——他正重新學習這個動作。「再
試一次。」
庫羅德咧嘴一笑,「提前的生日禮物?」他大膽地說。
帝彌托利想了想,「嗯...... 不。」
大笑聲,清晰而響亮。庫羅德把包裹推過陽臺欄杆,拿向帝彌托利。「那麼,就當是簡單
地道謝吧。」
帝彌托利想不出庫羅德為什麼要感謝他。如果要說的話,那也該是他向庫羅德道謝。
但是,帝彌托利從小就被教育成一個彬彬有禮的男孩,所以他從庫羅德手中接過包裹,慢
慢地打開,不慌不忙地解開繩子,以免撕破紙張。
「你可以扯開它的,你知道。」庫羅德說,帝彌托利現在並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但仍能聽到他的笑聲,「我還以為你會快速地拆開它呢。」
「不,我會保留紙張的,」帝彌托利喃喃自語,一邊解著一個特別糾結的繩結,「我可以
再次使用它。」
庫羅德發出一聲喘息的笑聲,「好的,當然,沒問題。」
帝彌托利解開了最後一個結,小心地把紙拉開,讓禮物滑出來。
「哦。」他屏息著,把它收在手裡。
這是一件大大的,厚實的,法嘉斯風格的冬季披風。
他對上庫羅德的眼睛,他自己的眼裡可能充滿了可見的問題。
「這是一件披風!」庫羅德說,接著補充,「顯然。因為,呃,你把你舊的那件在法嘉斯
給了我,而科爾娜莉亞把它點著燒了?我知道你說過不用麻煩了,但是,我不知道,對我
來說,如果不把它換掉的話,那就太糟糕了...... 所以...... 」
他朝那件披風擺了擺手,想把話說完。
帝彌托利把一隻手撫過那表面,那是一種濃密的棕色皮料。這比他以前穿的那種披風的觸
感要粗一些,但是——哦——
「這不是毛皮。」他默默地意識到。
他不傻,他知道那不是毛皮。他小時候經常打獵——他在荒野裡養活了自己好幾年——在
庫羅德說出口之前,他就清楚知道那是什麼動物了。
但庫羅德還是說了,他可能明白帝彌托利知道,但在這裡,知不知道並不重要,而是他們
的談話。
「這是鹿皮。」他的聲音很輕柔,「來自一頭雷斯塔的雄鹿,我自己獵的。」
最後一部分通常並不重要,但它是帝彌托利的一切。他小心翼翼地把披風收在手裡,小心
翼翼地把它從紙上取下來,生怕它會落到灰塵裡。
他抓緊皮料,展開這件織物。這件披風很厚重,是為冬天製作的,由一種厚實的羊毛織成
,不再是他父親標準的皇家藍,而是一種深沉的藏青色。它展開到地上,下擺彙集在帝彌
托利的腳邊。
它太美了。
「這是你做的?」他問道,庫羅德搖了搖頭。
「我透過狩獵獲得了它的原料,但是不,不是我製作的。」他承認。帝彌托利預期他會繼
續說明,告訴他是委託哪一名才華橫溢的安巴爾裁縫師製作這件服飾的,而他驚訝於他的
話語:「是希爾妲做的。」
帝彌托利的嘴角微微勾起,「希爾妲?」
庫羅德點點頭,「你知道,她是一名很好的裁縫,而瑪莉安奴幫她挑選布料,你該感謝她
,因為它是藍色的,而不是亮粉色。」
哦。
「菲力克斯和雅妮特幫助我們把風格弄對了,畢竟我們都不知道法嘉斯的披風設計風格。

等等,菲力克斯?
當庫羅德笑出來時,他意識到自己一定是大聲說出來了。
「嗯,雅妮特幫了大忙,菲力克斯只是時時——」他皺起了眉頭,像是不知該怎麼禮貌地
說,「——潛伏在附近?他是個有趣的傢伙。」
「他是的。」帝彌托利喃喃自語。
他敞開披風,瞥見了一些在黑底布料下,非常明顯不暗色調的事物。他把布料折疊起來,
露出了繫在披風內部上邊的一串小小的布穗流蘇。
「這是什麼?」
「哦,呃,你不應該看到這個的。」
帝彌托利用手指撫摸著厚厚的織物,仔細一看,是編成一串辮子的。他順著流蘇往下走,
來到流蘇末端螺紋狀的金色珠子前,指尖感受著冰涼的金屬。它由簡單、厚實而色彩鮮豔
的布料製成,結構細緻,不像是芙朵拉服裝那樣的材料。它的設計是一種熟悉的幾何圖案
——讓他想起庫羅德腰帶上的圖案。
「是來自帕邁拉嗎?」他問道,儘管他已經知道答案。
庫羅德微笑地說,「是的,是我做的。」
帝彌托利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這是什麼——它有什麼涵義嗎?」
庫羅德伸出手,順著繩子滑動手指,彈著繩子末端的小珠子。它發出了輕輕的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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