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昏昏沉沉中,意識模糊之際,從腹間湧上的疼痛向所有內臟蔓延。
暈睡過去,又被痛醒,呻吟著喊痛,接著又會再度陷入深淵,黑暗將他包圍,劇痛不
停的打擊著,讓他無法逃離。
沒有辦法不扭動翻滾痛吟,但是一動身體又拉扯到傷口,哭嚎了幾聲,以為是大聲呼
喊,但其實只是細微聽不清楚的呢喃,一直喊痛,只能喊痛,不知道宛若撕裂的椎心刺痛
會持續到什麼時候?身體很冷,無助發抖,頭痛想吐……
有人抹去他眼角的淚,很溫柔地。
他沒有力氣睜開眼睛,勉強將眼皮拉扯出一道縫隙,只在迷離淚光中看見一個模糊人
影,然後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
哭著求對方不要離開,以為哭得很大聲,像孩子般嚎啕,卻僅僅只是動了動唇瓣,除
非側耳傾聽,不然什麼都聽不清楚。
漆黑的世界中只有他獨自一個人,他伸出手想要拉住些什麼,可是卻發現連自己的手
也看不見,陷入濃墨之中。這就是即將邁入死去的感覺嗎?孤寂、冰冷、被人遺忘,然後
在角落腐爛。
此安哭了,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嘴裡破碎重複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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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難不死,沒有人能保證有後福,但至少留下小命一條在這個世界上。
此安在五天後醒來,虛弱得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片熟悉的白,就像很多年前經歷過
的一樣,有一張臉探了過來,很陌生,接著就有一群醫生護士過來幫他做檢查。
因為太過疼痛,全身上下都是,此安很快地就又失去意識昏睡過去。
這其中他斷斷續續醒來過幾次,總是看了看左右,像是在找尋著什麼,然後就又睡著
。過了一天他才又睜開眼,這一次比較清醒。
身邊的人問著:「還好嗎?餵點水給你喝好嗎?」
幾乎是不可見的點頭,此安的唇上被抹了點水,他伸舌頭舔掉,這才發現口舌乾涸得
難受。
「你還沒有排氣,只能先沾點水。」那人解釋著。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對著此安
說:「我是被請來照顧你的看護人員,你這幾天的住院恢復過程都由我來照護,有什麼要
求都不要客氣對我說。」
此安點點頭,張了口想要問些什麼,可是遲疑著,什麼也都沒問出口。
下午睡了睡,晚上郭時相就來探望他。
「郭叔叔。」看見親近的人出現,此安馬上開始撒嬌示弱。「好痛……」
郭時相摸摸此安的腦袋,安撫著他,「點滴上的止痛劑按了嗎?沒有用的話再請護理
師來打止痛針,你要忍過好幾天,傷得很重啊。」
那一刀雖然刺在左腹,幸而沒有傷及重要臟器,但是隨著兩人打鬥滾落樓梯,刀子受
到撞擊在他腹腔中滾了好幾圈像是攪拌棒一樣,讓此安左腹腸子重傷,加上身上多處擦挫
傷、腦震盪,真的是還好撿回一條命。
「傻孩子……」郭時相嘆了一口氣。
「那個人被抓到了嗎?」
「當然。」在法務大樓中怎麼可能跑得掉?
「那……那……」此安期期艾艾,想問又問不出口。
郭時相自然是知道此安想問什麼,「Selwyn沒事,他滿身血,抱著你直到救護人員來
到。」
「那就好……」此安總算安下心來。「可是他沒有來看我……我以為幫他擋刀受傷之
後,他會願意對我好一點……」
Selwyn崩潰了,他抱著滿身血的此安瘋狂叫喊著,醫護人員到場他也不放手,所有在
場的人都被他嚇到不敢上前,還是郭時相趕到,和警衛用力將他拉開鬆手,這才讓此安順
利被抬上擔架送醫。
後來因為精神不穩定他也被送進醫院,在施打鎮定劑之後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求不
要讓此安知道他的情況。
郭時相握著此安的手,「如果有緣份,自然就會相聚,你也別想太多。」
「嗯。」此安點點頭。
「不過……此安……」郭時相語帶保留地問:「你對Selwyn,只是一種仰慕哥哥的心
態……還是……」
Selwyn並沒有對此安,達到一般人認知程度上的好,雖然以Selwyn的標準來說,此安
大概已經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可是那種低規格的標準對此安來說,也難以感受到
認真被對待吧?
這樣子此安還能心心念念這麼多年,會不會……有可能……咳……
「我喜歡賽文哥,是男人之間的那種喜歡。」此安也不想瞞著郭叔叔,老實將他心意
說出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心裡面就只有賽文哥一個人,十年來,我好想念他
,也好喜歡他。」
以前會覺得是一個小弟弟對厲害哥哥的那一種仰慕,可是他用十年的時間去證實,他
心中的感情不單僅僅只是兄弟戀慕,而是愛情,他在不知何時已經喜歡上賽文哥,喜歡到
無以自拔。
郭時相不是沒猜想過,但是此安親口承認,還是讓他一嘆。因為不管是誰,跟Selwyn
在一起,真的是會太痛苦了。
此安嘟起了嘴,「郭叔叔不會討厭我喜歡男人吧?」
「當然不會,都什麼年代了。」郭時相苦惱的不是這一點。
「單戀了十年,可是賽文哥可能不要我了……」醒來就說了許多話,止痛藥消退,此
安又痛到開始恍惚……
郭時相幫他按下點滴上的止痛劑,要他好好睡著休息。
「外頭都亂成一團,你好好在醫院安心休養,多躺個幾天,會沒事的。」
蓄意尋仇的人混進法務大樓,意圖殺害法醫,過程中卻意外重傷一名實習檢察官,這
個驚天大消息不可能被蓋住,很快就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地方單位、各級部會、法務
行政全都亂成一團,媒體新聞也是鋪天蓋地蜂湧,一時之間中部地區人心惶惶。
相較於外頭的驚天動地,醫院中被層層警力戒護著,不讓任何媒體有機會混入採訪,
也讓此安可以不受到干擾安心養傷。這個時候他還是乖乖待在醫院就好。
此安迷迷糊糊又睡去,郭時相幫他拉好被角,這才走到病房外,交代看護人員好好照
顧他。
在職場中被刺傷這算是工傷,此安的看護人員還是檢察署申請款項下來支付的,因為
他沒有任何親屬,孤身一人,費用核發很快就被以特殊支出部分撥款下來。
兇手雖然被逮捕,可是誤傷此安,後面指揮這一起事件的主使者,有人不會放過,郭
時相看了看手機,該放出的消息他還是會放,就期望那個在北部的人可以幫此安討回一點
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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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的這段時間,此安每天吃好睡好,雖然因傷瘦了一圈,可是後頭源源不斷的滋補
品也是硬是把他養了起來。
他的好人緣在這邊完全體現,不過短短實習兩個多月,除了他待的檢察署以外,檢驗
科、會計室、人事室、警衛室……更別說替老大擋刀的法醫部,大家紛紛找時間來探望,
點心水果補品擺滿桌,尤其又聽說他可憐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無親屬,連個照顧的人都沒
有,更是引發了眾人的同情憐愛心,過來不僅探病,還會摸摸他的頭說孩子你好棒!
「我26歲了!」此安眼神死。
「孩子就算到了80歲,看在媽媽的眼裡他依舊永遠都是孩子。」采采把蘋果削成兔子
狀,芒果去皮削好先放冰箱,叮嚀此安記得要吃。
「媽……」
下一秒被揍頭……打背,有輕微腦震盪所以不能動頭,但可以輕輕打背。
「我才大你幾歲?」采采把蘋果塞進此安嘴裡。
「謝謝采采姊姊。」此安嚼著蘋果乖乖道謝。
每天都有人來探望,如果此安睡著或是去做檢查,回來後他都會問看護大哥,有誰來
過?看護大哥會把探訪人員一一報出,但是始終都沒有讓他得到他想聽的答案。
這期間他只有收過一封簡短的訊息,跟他說『好好養傷,保重』。
收到簡訊的當晚,此安又把自己裹成蠶繭狀,捲在棉被中不吭聲,他已經不會隨便掉
眼淚,可是還是會覺得很難過。
明明傷到的是腹部,為什麼胸口也像被刀割了一樣疼?
來看他一眼,真的,有這麼難嗎?
真的不要他了嗎?
把臉埋在棉被裡面,就不會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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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雨森發出訊息後,沉默地坐在辦公室桌前,不發一語。
上頭強簽單要他放假休養,今天才銷假上班,回到職場中的他,又恢復了往日那一種
冷漠疏離,彷彿那一天爆發出來的情緒都是假。
同部門的人都沒敢多說什麼,私底下散佈了什麼他一點也都不在乎。知道自己在逃避
什麼、抗拒什麼,不希望身邊出現親近的人,不希望再次受到背叛,也不希望看到有人受
傷。
只想要就這樣一個人待著,活著,就好。
事發當日戴雨森也被強制送醫,隔兩日後精神狀況穩定才出院,當晚就到了此安的病
房中,派來的警衛人員認識他就放他進去,那一晚待在此安身邊整整一夜。
此安昏迷哭著喊痛,戴雨森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只能握著他的手心安撫,並且抹去他
落不停的眼淚。
胸口傳來疼痛,可是這一份感受傳達不到他的腦,不明白現在應該要有的情緒是什麼
?心痛?懊悔?自責?還是遺憾……
可以揣摩猜測,但是無法真正認知。
這樣子對此安很不公平,而對戴雨森來說則不想再去承受,他要好好保護好自己,不
然他會崩潰,他的世界會崩塌。
天快亮了,城市邊緣冒出淺淺的藍,放開此安的手,悄悄離開了病房。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此安睜開了眼睛,進入他視線中的只有一片淡藍色光芒,室內空
無一人。
主故事線回歸,繼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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