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樹風 十六 (完)

作者: lovechai (於楓)   2022-07-09 20:41:28
樹風 十六
有人在門外輕輕咳了一聲,非常細微,連夜間的蟲鳴都蓋不過去那樣的細微,凱颺君卻立
刻就睜開了眼,同時收緊手臂,將懷中的人摟得更緊了一些。
降風睡得很熟,一點也沒被打擾的跡象,連被抱緊了都一動也不動。在極北之地時雖然前
後有凱颺君的元核和暖風保護,但劇烈的溫差還是折損了他不少精力,回來以後別說好好
談談,他直接就睡了一天。
凱颺君用手指極為輕巧地在降風臉上撫著,小樹的呼吸清淺綿長,體膚溫熱,睡臉安詳,
凱颺君越看越覺得心裡既疼痛又甜蜜,忍不住傾身在他的臉頰上啄吻了一下。
門外又傳來一聲低咳,凱颺君無奈地被迫起身,捨不得地低頭再親了一下降風的頭髮,才
悄悄出了祠堂。
努論如同過去一樣坐在降風的祠堂外,正以獨臂靈活自如地沖泡著茶水,見他出來了,嘴
角含著一個笑,為他溫了一個茶杯。
凱颺君走過去坐下,裝模作樣地關心許久不見的老友:「……嗓子癢?你傷到喉嚨了?」
努論笑得清淡,眼裡卻都是笑意,「知道你捨不得出來,但好歹跟我打聲招呼吧?」
凱颺君摸摸鼻子笑道:「我只是擔心他身體有折損。」
「是該擔心,前後經歷那麼多事,還不聽我勸,非要去接你。」
「接你」二字不知怎地就戳到了凱颺君心裡最柔軟的地方,突然就萬分想念起才分開不過
須臾的小樹。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嘴角有隱不住的笑意,夾雜著苦惱。
努論靜靜看了一陣,笑容也收斂了些,他端正坐姿,正色直視凱颺君:「你好好和他談談
,來回折磨這麼久,是好是壞都該塵埃落定了。」
凱颺君抿了一口茶,片刻後才回他:「來回折磨這麼久,還能是壞的結果嗎?」
這樣自信又凱颺君實在太久違了,努論忍不住道:「……歡迎回來啊凱颺君。」
不知是誰先笑了出來,雖然桌前所備不是天下佳釀,雖然物換星移滄海桑田許多事物都變
了模樣,山巒之主與掌風之神終於能放下心,撿回了一點過去知契而放鬆的模樣。
「你顧慮的那些未必會發生,降風也已經長大了,他比我們想的都要堅強,你大可不必擔
心。」
「我知道他堅強,從他很小時起就是。」但知道是一回事,捨得是另一回事。
努論張口還想再說什麼,凱颺君突然轉頭看向祠堂,放下手上的茶盞站起身,努論笑著搖
搖頭,「降風醒了?你進去吧。」
山神抬頭喝茶,再放下手時早已不見風神身影。
降風是被熱醒的。睜開眼時他首先看見自己祠堂熟悉的屋頂,接著便是感覺全身都被暖意
包圍,他撐著手坐起來,發現自己除了穿著衣服,還被織布緊緊裹住,最外面則蓋著凱颺
君的披風,散發著淡淡的夏的氣味圍繞著他。
難怪那麼熱。降風笑嘆了一聲,伸手拉下披風,突然一陣微風在屋裡揚起,才一眨眼的時
間,披風便又回到他身上。
「披著,你才剛醒,等等再脫。」
凱颺君的動作和聲音帶著不容置喙,但降風實在覺得熱,凱颺君進來以後溫度更上升了一
點,只能道:「可是……有點熱。」
凱颺君聞言挑起眉,幾秒後動手為降風脫了披風,接著又脫了織布後,復又把披風給披了
回去。
「……多謝仙君。」
「你睡了整整一天,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凱颺君將手掌覆上降風的額頭,雖沒察覺什麼
異常卻仍然不放心,「以前不曾看過你這樣,難道那兩回大傷讓你留下什麼痼疾隱患?」
降風看著凱颺君耐心卻嚴肅的臉,這才有了這幾百年間聽說他變了性子的實感,便連忙搖
搖頭安撫他:「沒事,就是一下子到太冷的地方去又回來,加上前幾天沒休息好才貪睡了
,讓仙君擔心了。」
明明就是南島上的植物卻偏要到極北之地去尋他,凱颺君本來就在心裡記著這筆帳,還想
再唸降風幾句,但見降風乖乖地坐在床榻上披著自己的衣服,想了想還是將話吞了回去。
接著他開始從頭到腳將降風仔細檢查了一遍,雖然在降風睡著沒有意識時他已經將他和本
體樹看了一遍又一遍,終歸還是不放心,想在他醒著時再確認一次。
頭髮,臉龐五官,手腳,他全都一吋吋細細看過,緊繃的眉眼彷彿在觀看什麼易碎的東西
,每看一處手指都要撫過確認一次,降風被摸得又覺得變熱了起來,偏偏凱颺君的臉色又
讓他不敢拒絕,只能聽話地撩衣袖拉褲管。
「其實我醒來後不過幾年就恢復得差不多了,您的元核助我良多,我真的完全都好了。」
凱颺君沒回答,手指最後來到降風的眼睛旁,拇指非常輕柔地在他眼睛滑過,「我從前最
愛你眼睫上的綠珠子。」
降風眨了眨眼,綠色睫毛跟著扇動,不說化形成年以後長成的翠綠晶珠,原本瑩亮的綠芒
也不再,在光線不多的祠堂裡,連睫毛原有的綠都不太明顯。若真要說兩次沉睡留下了什
麼地方無法恢復,大概就只有他睫毛上的顏色與綠珠子了,他原本不太在意,比起靈力和
本體樹的狀況,眼睫毛實在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然而現在看起來凱颺君似乎非常在意。
他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手指很快就被凱颺君抓住,握進他寬厚的手掌裡。降風感受
到他情緒不豫,想寬慰他又覺得怎麼說都不適合,便刻意問:「現在這樣就不好看了?」
換來的是凱颺君貼在他眼皮上的吻,和輕輕的嘆息,降風縮了一下,卻沒退開,手指反握
住凱颺君的手。
「我努力修練,也許以後還會長出來的。」
凱颺君清淺地笑了笑,「長不長都無所謂,只要你健康平安就好。」
他明明嘴角在笑,眼睛卻專注得一點笑意都沒有,專注地看著降風,像看著失而復得的寶
物,其中所含情緒太多,讓裡頭的黑更濃密得化不開。降風從他人口中聽了許久「凱颺君
變了很多」的話,但真讓他看見失去了疏狂任真的南風仙君,卻是數倍以上的不捨。
降風伸手攏緊身上的黑袍,在凱颺君的注視中下床站起身,往祠堂中央深處走去,那裡擺
著堂中唯一一張矮桌,上面祀有茶水與露水,還有一些用途不明的瓶罐,他彎身從其中捧
起一個竹罐子,又從桌上取了兩個竹杯子,回到床沿邊在凱颺君身旁坐下。
取開封著罐子的樹葉,混著降風草特有清涼氣味的酒香立時撲鼻而來,降風倒了一杯,放
到凱颺君腿邊,毫無退縮地迎上對方變得極為難看的臉色。
「說了等你回來要請您喝酒,這是我用我的本體樹葉和果實,以部落的醇酒泡釀而成。降
風草百年難得一遇結成果實,我就是從前修行得最好的時候也沒結過果,是您的元核讓我
連果實都長出來了。」降風說著又倒了一杯,拿在自己手上,「我真的痊癒了,還變得更
好了,都是因為有您。」
凱颺君沒有碰那杯酒,瀰漫的草香與酒的氣味令人迷醉,對他來說卻是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緊抿著嘴不發一語,腦中盡是那一夜,他醉得一塌糊塗,沒有察覺獻身的降風心裡想的
卻是一了百了。
「我沒釀過酒,這是用藥真教我的方法做的,我也不知道喝起來如何——」
降風舉到嘴邊的手被凱颺君抓住,兩人隔著茶杯對看,意外的是凱颺君分外堅持,一點也
不放手,降風只好就著他的力道放下杯子,無奈道:「不喝就是了。我從前最怕的就是惹
您生氣。」
凱颺君望著竹器裡的酒,臉色不好,聲音卻很輕柔,「我不是氣你,從來都不是。」
花了許多時間準備的酒凱颺君碰都不碰,這讓降風想起很久以前的記憶,他傻傻地向巫師
討要一醰酒,等不到凱颺君再來夏日就結束你。然而這次降風卻一點都不難受,也氣不起
來,實在是這樣的凱颺君讓他心裡酸酸軟軟的帶著一點甜。
凱颺君自己不喝,也不讓他喝,降風只好把兩個杯子裡的酒倒回竹罐裡重新封好,這之間
凱颺君都沉默不說話,眉間還帶著愁緒,靜靜看他動作。
這樣的凱颺君讓降風想起小颺,想起小颺就想像過去那樣安撫他,降風天人交戰了半晌,
開口喚道:「您也別氣自己了,凱颺君。」
這是他們相識以來降風第一次叫凱颺君的名字,他向來只叫他仙君的,凱颺君的臉色果然
不臭了,但他半揚起眉,愣了半會後卻是對降風說:「還差了點,你可是都叫他小颺的。

「?!」降風驚訝地瞪大眼睛,臉龐以飛快速度變紅,說話都打結了,「我……你……您
記得……小颺他……」
「他就是我,我當然記得。」只不過是在元核回歸體內後,等待降風修整的這一日內才慢
慢融合了記憶。
降風說的話元核雖然無法回覆,卻能記下並存留,這一整天他什麼也沒做,就陪在熟睡的
降風身邊,一面慢慢回顧著他不在的五百年間降風如何恢復,如何牽著元核的手,耐心與
他說話。
他的小樹在歷經這幾多對他不公平的磨難後,依然善良單純,內斂迷人。
相對於凱颺君心裡的酸楚與柔軟,降風卻是害臊得恨不得原地消失,而他確實也不自在地
想起身離開,卻被凱颺君環住腰固定在榻上。
「所以……」降風躲不開人,只能躲開視線,「您都記得。」
「今日才慢慢融合了記憶,有些不是很完整,畢竟元核沒有感情,但他和我一樣,都很喜
歡你。」凱颺君平凡地道出了千餘年來不曾說過的表白,表情卻並不欣悅,「你有很寬大
的心,即使我對你做個這麼多不好的事,還是寬厚地對小颺,對我。」
「仙君,我也說過很多遍了。」降風也顧不得有人剛剛告白了感情,再次正色對凱颺君道
:「前後這些事其實真的不是您的錯。」
「我讓你白白傷心那麼久,你才會順著我的話給我喝了你的修為露水。我擅離職守才會讓
人族衝突提早發生,船得以入港,火勢順風延燒。」
「仙君……」
「那一場人族的戰爭和大火,以及我一怒之下造成的傷亡,都說明我的力量帶來的不只是
恩惠,也會是災禍。降風,我就算不刻意為之,也可能因為職責所在,一次風雨就毀了一
座森林,殺了你。」
凱颺君說著這些話時的表情是降風前所未見,所說的話也是前所未聞,他只能回以同樣專
注的眼神,直視那對燦若星光的眼睛。
「我的年歲無窮無盡,時空沒有盡頭,我更害怕在還沒到達我死滅的那天就不再愛你了,
傷的就不只是你的身體,還有你的心。」
所以明明他看著小樹長大,對他投以愛慕的目光,卻反覆無常地想貼近又卻步,他無從辯
解,在戀慕的心情之前,他和凡人一般公平地必須面對喜悅,酸澀,苦楚,悔恨。
「但到頭來,我不只傷了你的心,還傷了你的身。」
所以那一夜,醉了酒的凱颺君才會說,我就是不願你傷心。所以他分明也不是不在乎的,
卻只能借著酒才鬆綁了自己的理智。
這個人貴為司掌南風的風神,別說保證永恆不變,就是要隨意拈花惹草也多得是有人想一
霑雨露,不敢奢求更多。他說的話明明充滿不安與不確定,降風卻感覺是自己聽見最甜蜜
的情話。在乎得太多,才會擔心擁有得太少,才會明明還沒在一起,就害怕分離的那天到
來。
說怕無法永遠待在他身邊、怕傷害到他的凱颺君,分明用了千餘年賠在他身上,而他又有
多少千餘年能再揮霍呢?
「仙君,滄海都能移為桑田,一眨眼的時間千年紅檜木都能被炸裂粉碎,無論是浮游,凡
人或神靈,該走的時候都會走的。只求在還有靈識的時候能不時見見你,一起喝酒品茶,
降風就心滿意足了。」
凱颺君瞇眼笑了,「我可不滿足於只有喝酒品茶。」
降風臉又熱了起來,低聲嘟囔:「您明明連我釀的酒都不願喝。」
「你饒了我吧。」凱颺君無奈嘆息,「我現在聞到酒,聞到有你氣息的液體都害怕。」
「您明明那麼愛喝酒,這樣不會覺得無聊嗎……」
「降風,我不是在和你說笑,我是真的害怕。你看我,就算真的害怕顧慮,擔心的事還是
發生了。」凱颺君伸手握住降風的雙手,不敢看降風會怎麼回應他。
他坦白了自己的錯誤和缺陷,也展開自己最赤裸的恐懼攤到降風面前,不知道降風會怎麼
回應他。就連現在看著降風的雙手他都能感覺害怕,這雙此時白裡透著瀅綠的手曾經斷裂
灰白,花了元核許久時間才恢復如今的模樣。
而此時,那雙手反握住自己的手,堅定地緊緊用力,像樹根盤繞。
「我從前最愛您恣意灑脫,無所顧忌。」降風說,嗓音溫順,入耳沁涼,像睡包容萬物在
他樹下乘涼一般環繞著凱颺君,「和小颺相處後,我也愛您心口不一,卻把我放在心底。

凱颺君抬頭,迎接他的是一雙綠意盎然的眼睛,包容他在其中穿梭。他的小樹,如今已長
成一片廣袤的森林。
「我的眼睛沒有綠珠子了,您真的不會嫌棄我吧?」
凱颺君笑了一聲,卻撐不住笑容,在眼眶的熱意潰敗之前伸手緊緊抱住降風,深深地吸了
一口氣。
好似千萬年來都不曾活過,又好似千萬年來就等著這一刻。
埋在凱颺君懷裡的降風也溼了眼眶,他反手抱住他的風神,感受溫暖胸膛下散發著熱意的
元核,那是小心翼翼牽著他的小颺,也是凱颺君藏得太深的真心。
「好溫暖。」降風喃喃低語,「怦怦跳著,像心臟一樣。」
凱颺君也放輕了聲音,像風吹過樹葉一般輕柔,「怕你嫌棄,不願意收下。」
降風笑了,在緊抱的胸懷中抬頭,和凱颺君一樣學當初的彼此說話:「若我就要呢?」
凱颺君低頭,落下一吻在降風唇上,嘆息一般道:「仙君願意收下,是凱颺得償所願。」

金嬋君移轉至那座島嶼南邊的海峽時,感覺到滯留的暖意,就知道凱颺君回來了。
原來五百年已經到了,他確實聽說凱颺君被恢復了原職,不過他想不到的是才剛回到崗位
上,這位南風仙君竟然就又延遲出發了,不過南風被壓制得很好,他也能感受到薰林君帶
著南風先往北走了。
於是金嬋君照著原定的步伐行走到那座如鯨的島嶼時,就先到努論山上去拜訪,果不其然
,凱颺君站在那棵回覆綠意的降風草前,而山神則氣定神閒地在不遠處坐著喝茶,看見他
來了,便起身相迎,邀他入座吃茶。
「這是在做什麼?」金嬋君謝了茶,望向不遠處的凱颺君和降風草樹靈。
努論連看都不看那裡一眼,「離情依依。」
確實是離情依依,但一句道別說了半宿長,降風此時只想趕緊把人送走。
也不能怪他,今年甫剛復職的南風仙君在夏日盡頭、不得不走的前一日,以捨不得他為由
,將他留在祠堂裡關了一整天,做了什麼讓他精疲力盡的事就不說了,現在還絮絮叨叨地
交代個沒完。
「部落為你織的織布還是夠保暖的,入夜你就披上,樹上那條我看有點破舊了,要不你和
巫師說說,讓撒奇拉加家的人再給你織一條。」
「我知道了。」雖然現任巫師早就看不到他也聽不見他說話,撒奇拉加家最後的一代現在
也不織布了。
「藥真仙師帶來的藥粉對你有益處,我已經囑咐你那片林子裡剛長出來那小子在冬日時記
得為你撒上。」
「好。」剛結出靈識的小草比他還怕冷,恐怕比他先冬眠呢。
「你要真有不適,千萬要告訴努論,金嬋和朔歸他們也都認識你,我已經請他們多多注意
了。」
「多謝仙君。」降風當然知道他們都認識他,現在西風風神不就坐在努論大人旁邊喝茶看
戲嗎。
「惠吾來時也別貪圖暖和就不注意,春風料峭,還是要小心注意的。」
「仙君……」
「還有,不准喝酒,但你釀的那罐酒也不能送人,我雖然不喝,但——」
「仙君。」降風加重了語氣,終於成功讓凱颺君停下來,「這些從你來的那天起就都說過
好幾次了。」
凱颺君牽住降風的手,張口想再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嘴。降風任他牽著,心裡覺得
好笑,但更多是柔軟的暖意。
他當然知道,凱颺君是捨不得他。前幾日薰林君來打招呼,夏日末尾該準備動身的凱颺君
看他恢復自由之身過得好不歡快,竟然說想找天神商量要和他換一換位置,嚇得薰林君飛
也似地跑了。
離別在即,凱颺君心裡不快卻不願表現出來嚇到降風,只好面無表情地抿著唇,這表情讓
降風想起了小颺。將一切都說開了後的南風風神不再像過去一樣掩藏自己的情感,不知為
何卻和沒有情緒波動的小颺高度重疊,而這樣與過去不同的落差最是讓降風沒轍。
他歪頭想了想,鬆開手走到自己本體樹前,在凱颺君意識到他想做什麼之前就快速選了片
葉子摘下來,手指上立刻就出現一道細小的傷痕,凱颺君急速飛到他面前,氣沖沖地抓住
他的手。
「你做什麼!」
凱颺君凶得像頭黑熊,降風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面帶微笑,就著手臂被高高抓著的姿勢
將手上的葉子塞進凱颺君口中。
不只凱颺君,連一旁偷偷看好戲的金嬋君和一眾精靈們都嚇直了眼,不說凱颺君是真的生
氣了,降風這般逾矩的行為更完全不像他一向的作風;山神努論看起來倒不是那麼驚訝的
樣子,但也對降風膽敢直接動手感到刮目相看。
凱颺君也被降風的舉動弄得忘了自己在生氣,想吐出來吧降風卻一臉開心,想吞進去吧又
捨不得,只得將葉子含在嘴裡,含糊不清地問:「你這是做什麼?」
降風瞇著眼笑微笑,反問:「仙君有沒有感覺風變小了?」
風變小了?凱颺君一邊感受著自己的力量,一邊抬手想把口中的葉子取出來,卻被降風阻
止,纖細的手指抵在凱颺君手邊,又道:「你含著,試試吹一陣風,用力點,要是怕影響
了其他動植物,就對著我吹就好。」
金嬋君人都在旁邊了,就算是力量能與他抗衡的凱颺君都不能不尊重西風風神,隨意在秋
日季節吹南風,然而金嬋君卻旁觀得正在興頭上,還做了個「請」的動作,這下整個山頂
看好戲的眼睛又都把目光移向凱颺君。
試當然能試,何況降風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著他的模樣實在太可愛,讓他不禁想起
降風小時候也是總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他最終澈底沒了脾氣,只得繼續含著葉子,催
動一陣風往山頂樹木少的空地吹。
出乎凱颺君意料的,他明明能正常催舞狂風,但總感覺滯礙難行,彷彿有什麼無形的屏障
阻攔著他的風前行,那屏障並不堅固,柔軟而滿是破綻,卻大大減低了他的風力,最後只
剩幾絲溫暖的微風在上空盤旋,漸漸散去。
「這是……」
「南島有樹,其名降風。」降風輕輕笑了出來,伸手替凱颺君取出他口中的葉子,「植於
向坡,防潮降風,故得其名。您還是不夠瞭解我啊,仙君。」
「我……」凱颺君看看降風又看看他手上的葉子,一顆心滿滿漲漲,酸軟得說不出話。
萬物皆道他南風仙君風流恣意,引得多少戀慕心思愛而不得,卻折在一株小小降風草上。
卻不知天大地闊,他天生注定要降伏於這棵小樹,且心甘情願。
降風趁凱颺君還愣著,伸手又啵啵啵地摘了幾片葉子下來,這回傷痕出現在他臉頰上,三
四個墨綠的溼痕斷面浮現,他還想再去摘,便被凱颺君攔住,緊緊地用懷抱制住他雙手。
「你、你別再摘了!」凱颺君氣急敗壞地想罵人,但看到降風臉上的傷口又無奈地軟了下
來,只能嘆了一大口氣,低頭去吻他的傷痕,「降風大人,我求你,不要再受傷了。」
「這不算受傷,反正每年都要摘的,而且您會幫我療傷,不是嗎?」降風撫過自己的臉頰
,因風吻過,傷口已經痊癒,但還依稀留著溫暖的氣息,「若您真想來,就用我的葉子來
吧,不過效用不長,您得省著點用,還是我再摘幾片?」
「別鬧,能療傷我也捨不得。」凱颺君珍惜地握著那幾片葉子,抵著降風的額頭輕輕撞了
一下,非常無奈地嘆了一口長氣,「那我走了。」
「恭送仙君。」
一個說要走了,一個說了恭送,卻都沒人鬆開懷抱,直到一陣微涼秋風從凱颺君身邊掃過
,他才萬般不捨地放開降風,為他整了整身上披著的織布。
手剛放鬆,視線別開,凱颺君就想像過去一樣頭也不回地旋身,不給自己留戀的機會,然
而降風卻突然拉住他,剛揚起的風立刻就平緩下來,將他的黑髮和降風的黛髮捲在半空彼
此纏擾。
「仙君……凱颺。」降風喚他,晶亮的綠眸裡水光盈盈,帶著千年如一日的眷戀,「明年
見。」
凱颺君望著降風,他的深邃黑眸同樣波光流轉,像連結迢遙兩地的銀河,帶著千年如一日
的璀璨星光,倒映著面前的小樹。
讓他甘於降伏,翠青碧綠的小樹。
「明年見。」
- 完 -
-
過兩天
凱颺:降風我受不了了我來看你啦!
降風:說好的捨不得用呢?
金嬋:快滾(翻白眼
薰林:凱颺君你不要亂跑啦工作還都丟給我!!
作者: ootanipretty (DOM)   2022-07-09 21:13:00
恭喜完結~重看一次發現降風不只「降」低了凱颺的風速也「降」伏了凱颺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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