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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永遠是你哥。」語重心長。
程煥詞攏了攏身上劉靖飛為自己披上的外衣,輕輕點了頭。
劉靖飛又道:「有朝一日,戰事既平,你有什麼話,咱們到時再說。」
「你可……千萬別因此和我生分了,懂麼?」
這是還肯認他這義弟的意思。
程煥詞眼眶一熱,正想應好,劉靖飛卻忽地關了門:「噓!先別出聲」
他側耳細聽,遠處似有兵馬整軍么喝之聲,且聲勢不小。
可春末正是周人最懶散怯戰之時,哪來的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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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靖飛臉色一變,朝內喊道:「你先到密室裡好生待著,糧食和兵器都其次,務必保
住性命。」
「什……」
「外頭不對勁。我先騎最快的馬去瞧瞧情況,你莫慌,等我消息,若情勢不好,或真
是周賊南侵……」
他們之前劫來的馬有三匹,都悄悄養在後欄裡,以備這種不時之需。
「我明白……」程煥詞急急收拾了身子,撿起衣褲套上:「都按之前說過的,若無法
聯繫,你在村口斷橋上留記號給我便是。」
程煥詞草草滅了人跡,朝最裡間的密室前進。
四下皆靜,他心也亂著,不覺便憶起他們曾多次談過的,最壞的情況。
若北周真的出兵,他們能做的有什麼?
回首初衷,能支撐他們留在北地、再孤單也要活下去的的信念,不過是想守護親人。
『若真不出所料,到時哥會留在這埋伏,想辦法布些疑陣,拖住行軍。你留三日糧食
給我便成,多了也沒用……』
『那麼君魁便帶另二匹馬兼程南下,設法向家父和尊夫人報信逃難。』
『不錯,什麼勝負都不必想,保命為上。』
你我早已不欠母國什麼,保住家人便是唯一最重要的事,劉靖飛說。
然而……
『哥永遠是你哥。』
『有朝一日,戰事既平,你有什麼話,咱們到時再說。』
那人在一通荒唐後笨拙卻溫柔地為自己披上衣料,安撫的話言猶在耳,程煥詞的心口
忽地一揪。
那會不會竟是最後一面?
他的話還來得及說麼?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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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啊,此地有山、有溫泉,還有樹果子,該叫什麼好?小桃源?」
劉靖飛不滿:「一顆桃子都沒有,哪能算做桃園?」
程煥詞噗哧一笑:「是桃花源記的桃源。」
「這兒也沒有桃花啊。莫搞這文謅謅的,老子都不會唸了……」
「那麼哥想想,你初到時,可有什麼好記的物事?」
「……貌似有,我當初會找到這處地熱和山泉,便是追著一隻野猴的紅屁股才發現的
。」
「野猴的紅屁股……赤猴山?」
「成。這好記,還頗有些野趣。」劉靖飛笑道:「還是你們讀書人行啊……還有,龍
城關口那幾處破屋子呢?」
程煥詞想起了他們相遇時的雪夜。
一時間,他腦子裡過了好大一篇風花雪月,可一想到劉靖飛的不解風情,便笑道:「
雪回村吧?」
還是愈簡單愈好。
「不錯,下雪了,便該回村了。」劉靖飛滿意地點頭,程煥詞再度莞爾。
若邊境終於和平,那赤猴山便是餘生的安居之地了。
「到時,要麼攜手歸隱也好、江湖相忘也罷,無一不是此緣的善終。」
可若是北周真的南侵了呢?
他們是商討過對策,可也只說到劉靖飛留下來拖延,程煥詞回城裡報信。
之後的事兒,沒人肯提,他們也不敢想。
能活幾時都不知道了,別的話自然不必多談。
區區二人,螳臂擋車,又挽救得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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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煥詞在密室內膽戰心驚躲了半日,好不容易在入夜前聽得約定的暗號聲在外頭響了
三下,這才爬了出來。
外頭的人卻不是劉靖飛,而是一名送信小兵。
程煥詞拆了信,上頭只寫著「哥甚平安」,另外畫了幾道他們事先說過留在村口斷橋
上的記號。
那小兵望著程煥詞臉上的「斗」字,神色微異,可仍照實傳了話:「將軍遇上了營裡
的舊部,差小的來向公子報個信。他說有要事和弟兄們商討,今夜會在我們營裡住下,明
兒個一定回來見你,讓公子安心。」
為證實他的話,小兵還帶了一份酒肉、一件柔軟溫暖的大氅,用的竟是程煥詞都沒見
過的名貴料子。
小兵離開後,程煥詞半信半疑,他不敢動那些酒肉,揪著大氅惴惴不安地過了一夜。
隔日正午,程煥詞不只見著滿面笑容的劉靖飛,還見了他身後的一干趙國兵將。
他不禁愣住,臉色隱隱發白。
那些人……有泰半是凌辱過他的人。
「……將軍?」
雖過已經過了一日,可兩人之間發生過那樣荒唐的事兒,劉靖飛明白,程煥詞那聲「
哥」,一時半會是叫不回去了。眼下不是爭論這事的時候,即便再不喜歡少年用「將軍」
這稱呼和自己劃清界線,他也得先把情況說清楚。
「君魁,他們是我軍營裡的兄弟們,奉三王子之意,來關外尋我。」
程煥詞退了一步,連帶看著劉靖飛的眼神都戒備了起來。
他何嘗不知?
當年,便是劉靖飛將他賞給下人姿意欺凌,眼前這班人怕是都玩弄過他的身子。
他的腦子一團亂,連趙國兵馬如何避開北周找到此地都無法判斷。自己一介草民、無
足輕重,他們自然是來找劉靖飛的了。可劉靖飛又帶他們來做什麼?
這是雪回村,是劉靖飛和他一起整頓的屋子,是他倆一起打造的、苦境中的小桃源。
為什麼要讓外人進來?
難道因為他願意和劉靖飛交合,劉靖飛便要他也繼續為這些人做那種事嗎?
少年的臉色不好,怕是想到壞處去了,劉靖飛連忙解釋:「你先聽我說,我軍……」
劉靖飛人一走近,那些人也跟了上來,程煥詞愈想愈怕,忍不住轉身便跑。
「站住!」劉靖飛身後的一名士兵大喝一聲,挽手便搭起了弓弩。
另名中將手一揮,更是下了軍令:「想逃?來人啊,給我追!」
「不得無禮!」劉靖飛氣急敗壞,他把人哄好都來不及了,偏偏下屬們一個兩個都在
添亂,忍不住罵道:「我不是說了麼,他現在是我拜了把的義弟、恩人!」
「統統站著別動,老子自己去找他!」
他們在雪回村的據點布有多處密室,等到劉靖飛在藏匿牲口的小馬棚找到瑟瑟發抖的
程煥詞時,北地的紅日已快要西沉。
原來趙國境內的王權有了變數,當年誣蔑劉靖飛叛國的陳忠竟是北周細作,刺殺趙王
失手後人已伏法,而今與劉靖飛交好的三王子掌權,欲為劉靖飛平反,並藉劉靖飛的冤情
和軍功謀取世子之位。
「君魁,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劉靖飛握緊程煥詞的手:「三王子已由陳忠的口供
探得北周主營和糧草的位置,大軍正是為此而來。」
「如今我一世功名沉冤得雪,那些舊部受了陳忠一案的刺激,如今只肯聽令於我。若
趁此時重掌兵符攻其不備,此舉必能重創北周,令他們十年之內無力南侵……」
程煥詞愣愣地被帶到外頭坐下,聽著劉靖飛的打算。
我已決定接下密令。他說。
「北周大汗有數名偽裝的替身和掩人耳目的軍帳,行蹤難以掌握,可這次的線索非常
可靠……得趁他轉移陣地前搶先行動……
「我領軍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便隨我兄弟在三王子帳下待著,他們會護你周全。」
這麼突然的消息,那誰來護你?一但有失,你的性命怎麼辦?誰來賠我一個義兄?
程煥詞張著嘴卻發不出聲,他還來不及猶豫,後頭幾人便眼神一遞:「是啊,放心隨
我們走便是。」
忽地,一名不曾欺辱過程煥詞的小兵異常親熱地靠了過來。
「對了,俺想小解,程兄弟,帶個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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