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古木新花年年發、拾伍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2-08-18 00:28:54
  常澤帶蘭虹月躲到一座五角亭裡,龍嘯斷斷續續傳來,亭子也微微震盪,蘭虹
月狐疑問:「躲在這種亭子裡就好?妳那位帝君可是能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他看
常澤好像在亭子裡就安心下來,再次說:「我是說他殺人不必眨眼。」
  常澤點頭:「我知道帝君很厲害,不過這亭子是配合這兒的風水陣所設,帝君
化龍若暫時失了常性,就不容易察覺到這些亭子,躲在裡面也比較安全。」
  蘭虹月從前也聽鳳初炎講課說過這類風水法術,當即理解這說法,他靠著柱子
打了個呵欠,拿下背上的籮筐稍微翻了翻裡面的藥材,一面問常澤說:「那你們帝
君會這樣瘋多久?」
  常澤被蘭虹月的措詞嚇了跳,蘭虹月抬頭對她微笑改口道:「我是說他要多久
能恢復過來?」
  「這不一定,聽說在我還沒到任前,帝君很少這樣,有時隔十年才發作一回,
但也有一年發作七、八回的,鳳仙尊為了緩解帝君這症狀,找遍了各處的仙丹靈藥、
天材地寶,還設法去了其他的小世界搜寶,不過再好的藥或寶物往往也撐不過幾年
的效用。最有效的還是──」
  「好像沒有在叫了。」蘭虹月一手拱在耳邊聽,他問:「他瘋、他發作起來是
不是只在天鏡海樓?」
  常澤覺得蘭仙君根本沒仔細聽她講話,微微鼓嘴,但還是回答:「是,帝君不
常離開天鏡海樓。」
  「其他神仙也不常來訪?」
  「不,他們都想來,可是帝君嫌他們煩,很少見客,只有鳳仙尊能時常出入這
裡,還有天后、就是帝君的母親,可天后也不怎麼過來。帝君應該恢復了,仙君我
們還去採藥麼?」
  蘭虹月撥了撥籮筐裡的草說:「今日這樣差不多了,先回去。對了,帶我去廚
房灶臺吧?」
  「是,請跟小仙走。」
  常澤帶路去這附近最大的廚房,她還以為蘭仙君是餓肚子了,剛想問其他神仙
們要些現有的點心應付一下,就看到蘭虹月走到閒置的灶爐前向她招手喊:「妳過
來幫個忙,把這些洗一洗。」
  常澤一頭霧水把蘭仙君採的草葉根莖都洗淨,蘭仙君把削好、挑揀過的蕈子也
扔給她洗,蘭仙君接著施法術生火熱鍋,她問:「蘭仙君,你採這些不是要煉藥用
的?」
  「煉藥的我都留著了,剩下這些拿來試味道。」
  「喔、是。」常澤乖乖照做,幫蘭虹月料理了那些材料,可她越看越疑惑,小
聲問:「仙君,那是毒草。仙君,那是毒蕈子。仙君,那是全株有毒的花草。仙、
仙君,那果子你也說是有毒的,痾……這是給誰吃的啊?」
  蘭虹月勾起嘴角望著清湯上一些微黃的浮油,愉悅道:「這是十全毒物粥,淺
嘗一口從唇舌開始起泡發紫潰爛,一碗下去腸穿肚爛,聞一聞這毒氣都讓人目眩神
迷,當然只有、咳,這氣味太毒,先避一下。」
  蘭虹月和常澤扔下鍋裡的毒料理跑出去躲,廚房其他小神仙也紛紛逃出來,這
時有個粉衣小仙飛來蘭虹月面前行了一禮說:「稟蘭仙君,天后來見您了。」
  蘭虹月捏鼻揮散有毒煙氣,轉頭問:「是找帝君的吧?」
  粉衣小仙說:「天后說是找您。」
  蘭虹月挑眉,心想自己沒有顧忌也無牽掛,還怕她什麼,於是點頭:「好,帶
路。」
  會客不在重簷廡殿的主殿那兒,但也是座五開間的殿堂,天后,也就是宸煌的
母親就坐在主位上,來的不只她,還有同行的四名子女。
  蘭虹月雖然被提醒了來客是誰,但他對神界的一切都還很陌生,認為太無知對
自己不利,於是乘雲飛去見客途中問常澤說:「一會兒我該注意什麼?」
  常澤猛然想起蘭虹月和結契儀式上是不同模樣,消息還沒傳出天鏡海樓呢!她
汗顏思索半晌應道:「平常心以待就好,你們互不相識,應該也不會被刻意為難。
蘭仙君只要記住,帝君,也就是你的伴侶,是神界最厲害的。」
  蘭虹月頗意外的看著她,表情充滿狐疑:「最厲害?那還得聽從鳳初炎安排婚
事?」
  常澤垂眼,含蓄道:「鳳仙尊是帝君的師父,總不能撕破臉呀。」
  蘭虹月進了殿堂就用餘光打量來客,主位坐著的女子容貌極為美麗,黑髮金眸,
穿的衣裳透出珍珠般的光澤和淡輝,雖然只盤了一個很簡單的髮髻,還是令人覺得
她雍容高雅,應該是宸煌的母親,至於兩側坐著的八成就是宸煌的手足。手足來了
二男二女,長得都不太相像,但也各有特色,蘭虹月心想這點倒是和他們蘭家很像,
不覺嘴角微彎。
  天后從寶座起身,步下臺階走向了他們,她對常澤說:「明瀾谷最標誌的姑娘,
生得倒是意外溫順,小家碧玉的模樣,我兒子沒有欺負妳吧?」
  常澤聽出了哪裡不對勁,猛然抬頭解釋:「天后,我不是您兒媳婦,這位才是……」
她頂著莫大的壓力,艱難用雙手比向一旁的男子。
  蘭虹月咧嘴微笑,拱手一禮大聲打招呼:「兒婿蘭虹月見過岳母大人!」
  「你喊我什麼?」這說不定是天后有記憶以來自己最失態的一次,不過即使她
的表情有些扭曲也依舊美麗。
  「岳母大人。」蘭虹月含著笑意重覆一遍。其實他此刻也覺得一切是那麼的荒
謬,自己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做這些事,但同時又矛盾的認為他在此面對這些也
挺理所當然的。
  被喚作天后、岳母大人的肅,是龍族公主,她可不是那些修煉幾百年的小姑娘,
沒想到今天會被這個年僅十六的小孩子嚇一跳。肅很快就鎮定下來,臉上不表露太
多喜怒情緒,淡淡的問他說:「你是誰?我記得宸煌迎娶的是個女子,來自明瀾谷
的不是?先前結契儀式上分明也是一位女子。」
  「是我沒錯,不過我不是女子。」蘭虹月睜眼說瞎話。
  一旁的紅髮男子突然出聲嗆蘭虹月說:「你當我們都瞎啊?那時弟弟娶的就是
個女子,叫蘭熙雯,你是蘭熙雯?」
  肅斜睨一眼出聲亂嗆的兒子,但並不出聲阻止。
  蘭虹月仰首淺笑說:「蘭熙雯是我妹妹,她早已許了姻緣,我和蘭熙雯是雙生
兄妹,差不多啦。」
  紅髮男打量這少年:「哦?雙生子,那你叫什麼?」
  「方才打招呼時我就講過啦。」蘭虹月朝那紅髮男子斜睞一眼,紅髮男子愣愣
望著他,隔壁坐著的白髮少女瞟了眼紅髮男小聲說:「他都說他叫蘭虹月啦,笨二
哥。」
  蘭虹月聽見他們交談,知道紅髮灰眼男是宸煌的二哥,白髮金眼少女排行大概
更小一些,坐他們兄妹對面的一男一女年紀看起來稍長,甚至比天后的模樣還要成
熟點,一個是黑髮褐眼的女子,一個是髮色黑紅相間的碧眼男子。
  黑髮褐眼的女子冷眼注視蘭虹月批評道:「剛嫁過來不久,怎麼就對著夫君的
二哥送秋波?」
  碧眼男子笑了聲,配合她說:「唉呀,他也許生性如此,不是故意的。」
  蘭虹月本還想問候他們,順便弄明白他們的排行,現在覺得這幾位都是來找碴
的,令他頓失耐心,而且常澤雖然還站著,但也差不多快被嚇暈了,他還有一鍋料
理得處理,沒空和他們耗,於是客氣問:「岳母特地過來這裡見兒婿可是有什麼事?」
  肅一聽到「兒婿」這種自稱就感覺刺耳,眼前這小子怎麼這麼不要臉敢講得出
口?她猜想是鳳初炎在籌辦婚事出了差錯,近來她看鳳初炎也不太順眼,也正好看
他笑話,想到這裡她心情平穩下來,回寶座坐下說:「也沒什麼要緊事,只是想著
你們新婚,我應該過來看看,順便也帶他們過來。」
  肅介紹起自己的孩子,碧眼男果然是宸煌的大哥寰翡,紅髮男是二哥太燁,褐
眼女子是三姐玠靈凌,白髮少女是四姐懸炘。神仙繁衍不易,肅這樣已經算是生了
不少孩子了。
  蘭虹月並未逐一行禮,只隨意打量他們,肅也算沉得住氣,不帶慍色跟他說:
「他們幾個方才只是在說笑,你別往心裡去。」
  「沒什麼好放心上的,岳母不用多慮。」蘭虹月拱手一禮,敷衍道:「既然無
要緊事,那麼兒婿還有要事須處理,岳母大人和幾位哥哥姐姐請自便。」
  看到蘭虹月說走就走,寰翡垮下臉說:「區區一個小妖精還敢讓我們看他臉色?
母后,這是不是太過份了?」
  太燁望著蘭虹月離去的方向輕笑道:「唉呀,正因為是下界的小精怪,不識大
體、不懂規矩也是在所難免的。」
  玠靈凌揶揄二哥說:「他不過多瞧你一眼,你魂都要被他勾了是不是?」
  懸炘轉頭看向太燁一臉春情蕩漾,皺眉鄙視:「二哥你平日貪玩好色沒少惹事,
可不要連小弟的媳婦兒都招惹。」
  肅語調溫和的安撫他們說:「好啦,都少說幾句吧。你們小弟這麼不巧,沒空
見我們,那位蘭仙君想來也是無聊吧,你們有空再多來陪陪他。」
  階下四名男女齊聲應付:「兒臣知道了。」
  常澤跟在蘭虹月身後回去廚房善後,蘭虹月把毒湯舀到鍋裡蓋好,常澤和其他
仙侍去清理灶臺和其他器物,回來桌邊就誇蘭仙君說:「仙君真是好膽色,初見天
后和那幾位殿下也不怕呢。小仙要是獨自遇上他們之中任何一位,總是心裡有些害
怕的。」
  蘭虹月笑睇她一眼:「怕什麼?妳不是有帝君當靠山?」
  「小仙豈敢攀附啊,帝君又怎可能為了小仙和那幾位鬧開,帝君平日不太管天
鏡海樓外面的事,就算是這裡的事,帝君也不一定會管的。」
  蘭虹月拿來幾個空碗擺著,聽到這兒就說:「我猜猜,帝君不管,都是那個鳳
初炎在管?」他看常澤抿笑不語,了然道:「怪不得,連帝君跟誰結契都讓他操辦,
管真多啊。帝君瘋、發洩完了沒有?現在能找他過來麼?或是我們去找他?」
  「依往常的情形猜測,帝君還要休息一會兒,短則幾個時辰,長則數日,不久
的。」
  蘭虹月煩惱咋舌:「數日就太久啦,那我湯都要乾掉了。」
  常澤瞪大眼問:「仙、仙君您這湯是要給帝君喝的?」謀殺親夫啊?
  蘭虹月一手撐下頷,微翹著唇困擾嘟噥:「唉,就是為了他呀,怎不快點出現
啊。」
  常澤努力維持臉色淡定,心中卻驚慌想著:「這蘭仙君生得那麼無害,盼著帝
君的樣子也惹人憐愛,怎麼講的話和做的事這麼駭異古怪呢?」
  果然一天過去了,宸煌沒有現身,蘭虹月繼續在天鏡海樓亂逛,常澤一直跟著
他,他跟常澤說:「妳要是有事要忙就先去忙吧。」
  常澤搖頭說:「小仙最要緊的就是伺候好蘭仙君,並沒有其他要緊事要先忙。」
  「妳也是在這兒當幾百年的仙女,無聊得很是不?」
  常澤赧顏微笑,確實也是覺得無聊,陪著蘭仙君四處晃反而有趣多了,雖然天
鏡海樓她還算熟悉,可是透過蘭仙君看她習慣的環境,感覺還是很新鮮的。比如他
們到了一口井邊,蘭仙君湊近看井深問:「這個通到哪裡的?」
  常澤從沒想過這個:「小仙也不清楚,或許是個造景而已。」
  「天鏡海樓位在混沌裡,可能這口井也通往外面?假設天鏡海樓是一隻牲畜,
天鏡是門面,那總會有個屁股吧?」
  常澤聽到這比喻實在是想笑,卻又拼命矜持忍耐笑意,後來蘭仙君又一直說些
奇怪的想法,很多都是天馬行空的,逗得她忍不住笑出來。
  蘭虹月看著常澤掩嘴輕笑的模樣,一臉懷念的說:「妳笑起來更親切好看,要
多笑,反正這裡除了帝君跟鳳仙尊就妳最大不是?誰管妳愛笑不笑了?」
  常澤收歛笑聲說:「可小仙失態有損威嚴,就難以馭下……」
  「我瞧妳平常也不是靠什麼威嚴管束其他神仙的,不必多慮啦。」
  這話又讓常澤笑了出來,點頭應和:「仙君說得是。」
  蘭虹月說:「從前在老家,有個像母親也像姐姐的仙靈,她話很少,常常沒有
表情的做事,可是一直細心照顧我長大,我在家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逗她開心,看
到她笑了,我覺得整間屋裡也都溫暖了。」
  常澤說:「那是仙君的姨母?親戚?」
  「是依附我們家的一個散修,以前也是出身不錯的,妖魔入侵明瀾谷那時才沒
落,來到我們家當侍女。」蘭虹月走在陌生的庭園小徑裡,回憶道:「她總是陪伴
我,替母親教養我,也會嘮叨我,可能那時已經是她講最多話的時候了吧。人家都
說竹子無心,彎而不折,我不在乎啊,就算她不在乎我、只是裝裝樣子也沒關係,
我就希望她長長久久的活著,陪伴我。所以我從來沒想過她會那麼突然就走了……」
  蘭虹月走到園中長滿竹叢的地方停下來,陷入悲哀的深潭中,一時渾身發冷,
不想言語。
  常澤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只以為他說的那位仙子是離開蘭家到遠方,柔聲接話
道:「天地雖大,若是有緣總能再相會的。」
  蘭虹月神情恍惚望著竹叢,隨口應了句:「希望是吧。我累了,回去睡覺。」
  常澤這兩天緊跟著新主,也很快習慣這位蘭仙君的隨興作風。又過了一天,蘭
虹月看那鍋毒湯又乾了不少,忍不住添了些水、加了點料進去,這時宸煌的大哥來
訪,常澤以為蘭虹月會找理由謝絕見客,沒想到蘭虹月一臉欣喜催促常澤說:「快
快去請大哥。」
  蘭虹月見到寰翡就熱情喊道:「大哥來得正好,小弟煮了些好吃的,請您先嘗
嘗滋味如何?」
  常澤暗自心驚,蘭仙君不會是要端出那鍋毒湯吧?但她還是謹記帝君吩咐,她
全聽蘭仙君的命令,所以她照吩咐把寰翡帶去宴客的廳堂。
  除了毒湯,蘭虹月還拿其他植物做了幾樣菜,擺盤也不馬虎,很快桌面就上齊
了菜色。寰翡誤以為這蘭家的小子是想請客賠禮的,加上蘭虹月態度熱情和善,而
且他也不是泛泛之輩,小精怪也不會蠢到去招惹他,因此不疑有他坐下來吃喝。
  蘭虹月站在桌邊替寰翡佈菜,小菜、點心各嘗了一口,親切詢問:「大哥覺得
我手藝如何?」
  寰翡覺得這些東西看起來正常,吃起來卻越嚼越古怪,當他看蘭虹月盛了一碗
深色的湯遞來時,忍不住有點反胃,繃著臉說:「我沒有喝湯的習慣,這碗就免了。」
  蘭虹月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捧著湯碗嘟噥:「可我好不容易煮的湯,從取材
就忙了一整日,煮到爛熟又耗去半天,然後等它入味也費了一整日的工夫呢。這湯
都是精華,大哥幫忙試個味道嘛,好不好?」
  蘭虹月本來就生得靈秀而溫順,一露出這模樣,寰翡看了也不禁有些心軟,想
著難怪太燁那小子發花癡,這少年不愧是明瀾谷出身的,骨子裡就帶著花草精怪的
媚態,害他多瞧一眼也有些心神蕩漾,被哄得妥協道:「好吧,就嘗一口。」
  這一口毒湯把寰翡毒得臉都青綠了,滋味連龍子都作嘔,他想破口大罵,又怕
真吐出什麼穢物來,只好狠狠瞪著蘭虹月,指著那該死的精怪以眼神警告,最後狼
狽逃離了天鏡海樓。蘭虹月遣了兩名侍衛追去「關心」一下寰翡的情形,侍衛們很
快就回來稟報說寰翡昏死在半路,散發出可怕的瘴氣,還吐了不少穢物,把路過的
神仙嚇一大跳。
  嚇著的神仙說:「這可不好,我一介小仙不敢妄動上仙的仙體,這就去通知其
他上仙來。」
  被找來的上仙嫌棄污穢,於是又說:「憑小仙還不夠格處理,小仙再去找能幫
忙的神仙來。」
  就這樣一個傳一個,一撥神仙又招來一撥神仙,大夥都看到了寰翡的醜態。
  常澤聽得憂心忡忡,小聲提醒說:「蘭仙君,您如此得罪寰翡上仙可不妙啊。
他好歹是帝君的大哥……」
  蘭虹月沒仔細聽她說什麼,只關心自己那鍋湯,嘆氣思忖道:「看來是擱置太
久,那鍋湯的效力毒不死一條龍,後來加的料也僅僅是維持第二日的藥性而已。真
麻煩,你們帝君怎麼還不現身?」
  常澤建議:「要不把這鍋湯煉成藥吧?」說完她自覺不妥,怎麼能幫著蘭仙君
製毒呢?
  蘭虹月否決她的意見說:「都已經煮成這樣,再煉成藥也未必成功。再放下去
毒性銳減,也是大大的浪費,不然我再添些材料做成驅蟲養膚的藥水,給你們養的
那些靈獸洗澡好啦。」
  「我們這兒的靈獸都很乾淨啊。」
  「那就單純洗澡養生啦。」
  常澤問:「毒藥還能養生啊?」
  蘭虹月微笑回答:「調配得好,當然能啊。不過要是你們養的是蟲蛇一類就得
避開,對牠們而言還是毒,就給那些四腳的靈獸洗洗澡就好。」
  常澤照蘭虹月的指示把重新調製的湯藥配成洗澡水,讓專門養靈獸的仙侍們照
顧牠們洗澡,靈獸們站在沐浴的小瀑布下舒展身子,由著仙侍們施法幫牠們刷洗。
  被帶來洗澡的靈獸多是白鹿、狐狸和馬兒,也有些生得和下界任何獸類都不一
樣的傢伙,蘭虹月有些得意的對常澤說:「看吧,牠們很享受的樣子。」
  「真不錯呀,好像毛髮、鱗片那些都變得更有光澤了。」
  蘭虹月變出一柄長刷去幫忙,等靈獸們洗完澡再替牠們梳理毛髮,梳毛髮是最
耗費工夫的,不過常澤也一塊兒幫忙,主僕倆聊了半天都在胡說八道,有說有笑,
並不覺得疲累。
  午後又有小仙飛來通報,說是宸煌的三姐玠靈凌找來,說要給大哥討公道,蘭
虹月聽了就問常澤說:「我可以閉門不見客麼?」
  常澤巴不得他這麼做,連連點頭:「當然可以。」
  「這裡的侍衛攔得住她?」
  「可以吧?」
  「我怎麼覺得妳也不是很肯定……」蘭虹月剛說完就有一群侍衛被火柱追著跑,
常澤飛過去用水屬的法術罩住他們並向玠靈凌求情道:「請三殿下饒他們一命,這
裡畢竟是天鏡海樓,三殿下有事請等帝君──啊啊!」
  玠靈凌隔空打飛常澤,蘭虹月及時接住常澤,玠靈凌裙下拖著長長的龍蛇身軀
飛到他們上方,居高臨下俯視他們,黑髮幾乎都飄在半空中,淺褐色的眼眸充滿怒
火,她說:「一個低賤小仙也敢攔我。蘭虹月,你竟敢把我大哥害成那樣,我要你
比他慘!」
  蘭虹月指著玠靈凌身後大叫:「帝君來啦!」
  「小弟?」玠靈凌悚然回望,根本沒見到宸煌,那蘭虹月已拉著常澤騎上剛洗
澡好的靈獸逃跑了。
  「抓緊了。」蘭虹月駕著一隻大白牛在幽美的園林裡狂奔,撞毀了不少造景,
碰裂了幾根楹柱,他把常澤護在身前,常澤趴在牛背上不住的尖叫,但他沒空管這
麼多,只顧著跟靈獸喊話:「白牛兄、勞煩你看個路,不然我們沒被烤熟也要被撞
死的!」
  白牛也顧不得他們,因為火柱還會捲起熾熱的風,牠感覺自己的尾巴都快要熟
了。其實蘭虹月也覺得後背越來越燙,白牛好像跑不贏龍女,果然不到片刻後白牛
摔進一座蓮池潭裡,牛背上的蘭虹月拉著常澤被甩到空中。
  「牛兄!」蘭虹月顧不上白牛,拉著常澤施法落地,玠靈凌也恢復下半身的兩
足朝他們走來。
  「哼,看你們往哪裡走。」玠靈凌輕輕抬起一臂,臂上捲著多道火蛇,蓄積仙
術準備出招。
  蘭虹月往玠靈凌斜後方看,一臉驚喜喊:「帝君,救命啊!」
  玠靈凌冷笑:「同一招再用就沒用啦,蠢蛋。」她話還沒說完,臂上火術消退,
而且手臂連同袖子開始凝出厚厚的冰霜,寒氣霸道滲入體內,令她不得不相信是宸
煌真的來了。
  宸煌一副閒庭信步的樣子,越過玠靈凌走到蘭虹月面前,他只朝蓮池潭看了眼,
白牛就飄上岸,常澤也被他挪到白牛背上。宸煌執起蘭虹月的手,以仙氣探之,微
微蹙眉說:「受傷了,一會兒幫你看。」
  宸煌說完轉向玠靈凌說:「三姐想殺我結契的伴侶,為什麼?」
  玠靈凌被他一看就警覺往後退,說話氣勢弱了許多,勉強不抖著嗓音回說:
「他、他讓大哥吃毒物,害大哥醜態百出,我氣不過才……」
  宸煌漠不關心道:「大哥吃壞東西,也沒死啊。妳這樣就要殺我伴侶和其他神
仙?」
  玠靈凌轉移話題喊說:「小弟,你快把我手上這法術撤了!」
  「三姐回去吧,妳的話,那冰霜半日就會消退了。」
  「小弟,你當心那隻妖精,他煉毒害我們!」
  宸煌不耐煩的瞇起眼說:「我是神界的帝君。」
  玠靈凌知道宸煌的脾氣不好,絕對不可再多喊一聲小弟或攀關係,趁著宸煌還
有耐心,她急忙溜走了。
  宸煌轉身很自然摟住蘭虹月的腰說:「走了,回房療傷。」
  蘭虹月輕推他,指著白牛那兒提醒道:「慢著,常澤她暈倒了。」
  宸煌朝白牛說:「帶她去找其他仙侍治傷。」
  那白牛叫一聲回應,帶常澤緩緩飛遠,宸煌再次環住蘭虹月的腰說:「這下安
心了?跟我走。」
  蘭虹月一放鬆下來就感覺後背熱辣刺疼,難受得很,宸煌個子高大,又一臂環
著他,他樂得偷懶倚在對方身上休息。他們一返回新房,宸煌就讓他去把衣服脫了,
他走沒幾步就疼得不想動,咬牙憋著不吭聲。
  忽然間他感覺身子輕飄飄的,是宸煌用仙法把他挪到床邊,他道了句多謝,逕
自脫下衣服準備上藥,脫到剩條裏褲時,拿著背後燒穿一個大洞的裏衣可惜道:
「這是竹秋做給我的,燒壞了。」
  宸煌說:「坐去床裡吧。」
  蘭虹月邊爬上床邊抱怨:「你剛剛怎麼不乾脆把她那手凍壞算了,討厭死了。」
  「乾脆把她凍成雕像?」
  「好啊。」
  宸煌輕哼一聲,解釋:「放她走也是為你好,好歹她也是龍族,又是火屬,你
一個花草精怪得罪她沒好處。」
  蘭虹月當宸煌的面翻了一個大白眼,反駁說:「難道她還會因為感謝你饒命而
在下次不為難我?你太天真了吧。」
  宸煌變出一盒藥,聞言抬頭看他贊同道:「說得也是。斬草要除根,那殺了她
以後也把我其他哥哥姐姐都解決了。」
  「……也不用鬧這麼大。」蘭虹月扯了扯嘴角,有點分不清這傢伙是不是在說
笑。
  「轉身。」
  蘭虹月拒絕:「我不想動,好痛。你自己坐去我身後啦。」說完他就被宸煌用
法術轉向,他失笑道:「仙術高強,真了不起啊。不過你怎麼幫我治傷?龍屬火不
是?」
  「我屬冰。」宸煌以為會聽到對方一聲讚嘆,沒想到蘭虹月說:「怪不得……」
  宸煌打開藥盒問:「怪不得如何?」
  「怪不得你性情也冷淡。」
  「嗯。」
  蘭虹月沒等到對方反駁,淺笑道:「不過冷淡也不是不好,你這樣或許恰到好
處吧。你是天生冷淡還是後天?我猜猜,是天生冷淡的話,那方才也會見死不救,
先前在佶良城外也更不會出手救我啦。這麼一想,是後天冷淡?或是先天偏冷淡,
加上後天影響就更冷淡了?」
  「聒噪。」宸煌帶著笑意嫌他,卻又問:「後天又是怎樣的說法?」
  「後天影響就是身邊太多煩心的人與事啦,不想管啦,漸漸就冷淡了。我覺得
你母親和手足對你並無什麼溫情,還有可能不太喜歡你,導致你後天越來越冷淡。」
  宸煌沒回應,只揩了些藥油輕輕塗到蘭虹月灼傷的後背,蘭虹月意外的很能忍
耐,令他忍不住稍微加重力道推抹藥膏,才聽到蘭虹月的呼吸重了些,還有壓抑過
頭才稍微哼出的細微聲音。
  少年帶鼻音的低弱呻吟,像銀柳或某些嫩芽、花苞帶的絨毛,撓在柔軟心尖上,
又酥又癢,想一把攏在手中,又想做點什麼更過癮的事來止癢。宸煌眼神略深了些,
對著面前泛紅的背脊,指腹徐緩推上對方的蝴蝶骨。他根本不必費勁就能將這一對
微突的骨頭捏碎,但正因為這少年脆弱無比,壓抑摧毀一切的衝動後又變得更心軟,
他回神後的動作也越發小心翼翼。
  蘭虹月額頭、鼻下都是細汗,他只當宸煌很少做這些事,所以手法生疏粗笨,
但這藥也塗得太久了,他忍不住催促:「你塗好藥了?怎麼……那麼久啊?我的背
又不是整片都傷了。」
  「不是整個背都傷了,但是患部也不小,得仔細處理。上好藥再晾一會兒,晚
點就趴著歇息吧。」
  「喔。」
  宸煌看著少年漸漸浮起水泡的患部,又拿出一顆金色小丹藥,由於他極少與人
這般親蜜接觸,抱著一點好奇心親手餵過去,指腹蹭過軟嫩的唇瓣,彷彿在那一剎
那也在他心上燎出一道火光。他聽少年問:「你是老么,只有哥哥姐姐?」
  「嗯。」
  「那看來天后是為了弄個神界支柱才生你的。」
  「是。」
  「我講出來這事實,你不氣惱?也對,你先天跟後天都冷淡。要是你先天不冷
淡,多少還會顧及手足,可能就會像你三姐一樣想教訓我了。」
  「蘭虹月,你是家中長子,天生反骨,卻又想被重視、認同,一直以來壓抑本
性,在父母親面前扮成一個好大哥,可惜父母親卻認為那是理所應當的事,不曾對
你特別關懷,因此你轉而向竹秋、鳳初炎尋求認同,對麼?」
  蘭虹月冷著臉聽完這些,閉眼吁了口氣說:「你是報復我剛才說的那些吧?不
過不公平,你隨意都能看到我的過往,我可是一猜就猜中你的。」
  「你是怎麼猜中的?」
  「看天后的態度就知道啦。」蘭虹月背對著宸煌,不自覺露出同情的目光說:
「如果天后是真的關愛你,又怎麼會放任你那些手足對我失禮。可見你們就處得不
怎麼樣。你我都差不多,不管是長子還是老么,生來就不被愛,也不是為了誰的期
待才臨世的……」
  宸煌沒有回應,蘭虹月自嘲一笑接著講:「或許是我太失敗了,從小到大,沒
有誰會為我豁出去,我也不敢這麼以為,因為覺得自己不重要。衝動來到神界想報
仇也是想試看看,看自己能為竹秋做到什麼地步,若自己做不到,當然也不會有誰
為了我這麼做,那我即使什麼都失敗了,最後大概也能釋懷吧。說到底我還是為了
自己,是我自己不甘心,是我把她當作我的母親、我的寄託,我擅自依賴她,我也
知道是一廂情願……雖然是不受期待被生下的孩子,但還是想得到關愛啊。」
  這番話莫名觸動了宸煌,他伸出雙臂輕輕將蘭虹月攬到懷中,蘭虹月沒有抗拒,
像是非常疲憊的闔眼枕在他身前說:「我們一樣空虛,因為沒有除了自己以外最在
乎的東西,就連自己也可以不當一回事。所以你想自尋滅亡,而我也在做差不多的
事。」
  宸煌輕撫蘭虹月的額髮,將其額面薄汗凝成霜拂去,蘭虹月驀地睜眼,轉頭望
著他說:「既然我們都沒有重視的東西,不如你現在把我當作是自己重要的寶物,
我也把你當成絕無僅有的寶貝看待,就這麼試試?」
  宸煌想都沒想就否決了:「不可能的。若能改變,一千多年來我早已這麼做。
我很難受,不想再繼續了。」
  蘭虹月一臉無趣,再次闔眼:「好吧,我又沒說要當真,試試也不願意啊。」
  「到時你順利殺了我,你會傷心,我也不好受,別試了。」
  「也對。帝君真知灼見。」蘭虹月挪開宸煌的手臂往前趴,隨口問:「上回我
被毒龍血弄傷,你不是憑一滴血救了我?這次怎麼還得上藥啊?」
  宸煌說:「毒龍與我屬性相抗,我的血能發揮全效,三姐是火屬,但她與我卻
生於同源,而且她的火毒深入你體內,還是得用藥慢慢袪除。」
  「嗯,你的血還真是不錯,下回給我幾滴血……對啦,我本來為了你費心熬製
了毒湯的,你……」
  「不吃。難吃。」
  蘭虹月咋舌:「你沒試怎知?」
  宸煌替他把被子蓋到患部以下的地方,輕哼回嘴:「想也知道,而且連大哥都
毒不死的東西,我不屑一顧。」
  蘭虹月冷哼兩聲,撂話道:「好,等著吧,我早晚剋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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