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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吳以晴猛點頭，「今天明明是家族聚會，可是他的反應好像比我預料中還要平靜，雖然剛剛我進門時是瞪了我一下啦……不過已經比我想的要好多了。看來他很習慣你在他身邊喔。」
「可能是因為我也常來吧？」李承擇聳聳肩，一邊拿著勺子撈出漂浮在湯頭表面的浮渣。「記得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以澄哥就跟那些貓咪一樣很警戒，我進廚房做菜的時候，他還站在門口附近監視耶。那隻黑白貓……是叫乳牛，對吧？也跟著在以澄哥的腳邊繞來繞去，但是我一走近，就跑去躲在椅子底下。
「其他貓也是，頭幾次來的時候，那隻叫橘橘的肥貓都是躲在家具的縫隙裡面，後來我試著餵牠吃肉泥，才肯出來一下，現在終於不會躲起來了。不過小虎就不行了，到現在還是很警戒，我還沒牠抓傷過幾次呢。」
「小虎沒辦法，牠當流浪貓比較久，警戒心還是很重，除了我哥以外，大概沒幾個人可以靠近牠，我之前也被抓傷過。還好牠現在看到有人來都會躲在高處，碰不到，不然我兒子一定也會被抓傷。」
「對呀，沒錯。」李承擇點頭：「以澄哥會準備那種高的貓跳台，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吧。讓小虎有地方可以躲，又能避免其他人被抓傷。」
吳以晴突然轉頭以檢視的眼光看著李承擇。
「怎麼了？」
「感覺你還蠻能看得出來我哥的用心嘛。」吳以晴說：「我哥雖然嘴巴上不會說，但其實有時候也是會做出這種體貼人的動作，只是很不容易察覺，所以他也蠻常被人誤會是冷漠的人。可是……你好像都能看得出來喔。」
「很容易被誤會嗎？可是我覺得很好懂呀，以澄哥其實有很溫柔的一面。我倒覺得奇怪，為什麼其他人都看不出來？」
吳以晴又看著李承擇一會兒，接著笑著說：「也是喔。不過，我哥有你這個朋友倒是不錯。他從以前就常常一個人，倒不是真的沒有朋友，只是不多，而且他也常說自己一個人比較好。明明以前念書的時候也是交過女朋友，但這幾年卻一個對象也沒有，就這樣也快要30歲了，我都在想，他該不會以後真的要孤家寡人了？」
「女……女朋友？」李承擇不禁張大嘴。
「對呀，他是交過……1個還2個吧，是不多啦。別看我哥那麼冷淡，其實還蠻受歡迎的喔。大家都是看臉啦，因為長得好看，從以前就有不少人向他告白，但他都沒答應過。我看到他跟女孩子走在一起，大概不超過10次吧。」吳以晴說著嘆了口氣：「我哥呀，連跟女朋友在一起，互動都超冷淡的，身體的距離很遠，心的距離大概更遙遠，難怪那麼快就被分手了。」
「呃……原來如此。」李承擇聽得心裡七上八下，但這不是因為吳以晴突然暴露出哥哥的隱私，而是因為得知了吳以澄過往的感情生活，讓他不禁方寸大亂，有一種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感覺。
吳以晴瞄了一眼李承擇，用拿著菜刀的手肘碰了碰李承擇。因為有點危險，李承擇不禁退開。
「阿擇，你呀，看起來好像也蠻受歡迎的喔。」吳以晴轉著眼珠子說：「你對別人這麼親切溫柔，應該也不缺對象吧？感覺經驗很豐富喔。」
吳以晴問得這麼直接，他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也沒有啦，或許真的比以澄哥多了……一點點的經驗，但也是蠻常被分手的。」
「為什麼？」
「這個嘛……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那個開餐廳的學長說過，他說我很容易被告白就答應交往，也不管對方是男是女，但好像其實也不是真的有多喜歡對方。他問我說，你該不會只是因為覺得寂寞，就隨便答應別人吧？」
「你覺得呢？真的是這樣嗎？」
李承擇露出苦笑：「有一點吧，確實我有時候會覺得希望有人在身邊。可能是因為我高中以後就沒有家人了，有時候還蠻想要有人陪伴的。」
「原來如此。」吳以晴點頭，「這也無可厚非啦，只是這樣感覺好像在亂槍打鳥，好像是想從向自己告白的人裡面找一個可能是特別的存在。」
「我也這麼覺得，學長也說我這樣其實很失禮，對每個人都好，就像沒有跟哪一個人特別好一樣。」
「那所以現在呢？」吳以晴一邊俐落地拿出一些火鍋料，打開包裝，擺放在盤子上，一邊露出感興趣的神情詢問。
「現在沒有了啦，畢竟後來工作也忙，沒空去想什麼寂寞的事情。只是，特別的人喔……」李擇承停下撈除湯頭裡的浮渣的動作，思索了一會兒：「怎麼知道這個人是特別的人呢？以晴，你這麼早就結婚了，現在這個年代還蠻難得的。你為什麼這麼早就決定要嫁給這個人？」
「我喔，」吳以晴輕笑：「其實也沒什麼啦，我老公其實年紀大我10歲，我念大學的時候就跟他交往了。雖然以我的年紀來說，可能大家都會說，你還年輕呀，可以多玩幾年，多工作幾年，等想結婚了再結也不遲嘛。可是以我老公的年紀來說，已經是適婚年齡了，就算現在大家都比較晚婚，過了30歲還是會有人問，既然有對象，為什麼不結婚？
「我老公說他會等我，但我也不想讓他等太久，所以就乾脆結婚囉。」
「原來是這樣呀。」
「不過呢，這算是表面上的理由。」吳以晴說著眨眨眼。
「表面上？」
「對，這件事我沒跟其他人說過，也沒跟我老公說。」她忽然壓低聲音，看了看外面的動靜。外面的客廳傳來電視的聲音，以及小孩嬉鬧的笑聲。為了不讓孩子覺得無聊，吳以晴在袋子裡放了一些玩具，例如小汽車，小盒的積木等，看來高寧時似乎在陪兒子玩積木，吳以澄則是在一旁看著，一邊安慰嚇壞了的乳牛。
確認外頭的人都沒在注意廚房這邊的動向後，吳以晴才又開口。「因為最後也沒發生什麼事，所以那時候我連我爸還有我哥都沒說，你可先幫我保密呀。」
李承擇點頭，不禁吞了口口水。不知道吳以晴要說的是什麼秘密？
「你別這個臉，不是很嚴重的事情啦。」吳以晴笑出聲：「那時候我只是覺得不想讓他們擔心，才什麼都沒說。現在倒是無所謂了，不過以後還是由我自己說比較好啦。我會想告訴你，是因為你剛剛問我，怎麼知道這個人是自己特別的人？」
「是呀。」
「決定結婚的前半年，我在東區的一家手工藝教室開課。那時候有點在煩惱該不該結婚，可是當時又覺得我才剛開始工作沒幾年，開課的時數也漸漸變穩定了，所以覺得應該可以再工作一陣子再看看吧。有一天晚上下了課，我跟手工藝教室的一個同事一起離開，去附近的軌道電車站搭車。但是那天是週五的晚上，車站月台上擠了很多人。」
軌道電車的月台本來就不大，月台與軌道間有小小的段差。電車進站的速度不快，但依然有危險性，所以基本上還是希望等車的乘客不要太靠近月台邊緣。但那天月台上擠了很多人，讓吳以晴和同事不得不沿著邊緣走。結果，走在吳以晴前面的同事，因為走得太靠近邊緣，高跟鞋的鞋跟踩空，整個人身子一歪，摔到了軌道上。
月台與軌道間僅有小小的段差，所以摔得不算嚴重，但問題是，電車竟在這個時機進站了。月台上起了一陣騷動，而吳以晴想也不想，第一個反應就是跳下月台，拉住因為驚嚇而坐在軌道上發愣的同事的手臂，扯著她往旁邊一跳，避開了進站的電車。
「好驚險！」李承擇光是聽吳以晴轉述，就覺得驚險萬分。他也知道軌道電車的速度不快，進站時更是會明顯地減速，但萬一真的被撞到，也是會重傷的。而他也隨即明白當時為什麼吳以晴不敢向家人與男友說這件事情，因為如果被知道她不顧危險跳下月台去救同事，大概會被罵臭頭吧。
「聽起來很驚險，但其實沒有啦。」吳以晴笑著擺擺手。「電車進站時已經在減速了，而且AI行車系統其實檢測到有東西在軌道上，所以也緊急剎車了。就算我那時沒去拉我同事，她應該也不會被撞到…….嗯，就差一點點啦。」
「不過你真的很厲害，要是我遇到這種狀況，搞不好會動彈不得。」李承擇佩服地說。
「如果是我哥，他一定會說，你不要只動身體不動腦子好不好？」她哈哈笑著說：「確實也是啦，冷靜地判斷就會知道，除非系統出問題，電車一定會即時停下來。不過呀，我那時候真的覺得同事會被撞上，而且我跳到軌道上時，看見電車逐漸逼近，真的有一種『完了我的人生就到此為止』的感覺，其實那時候電車速度應該很慢。」
「人主觀的感覺跟客觀的狀況是不一樣的嘛。」
「對呀。」吳以晴說，確認幾乎所有配料都從袋子裡拿出來了。「可是那時候呀，在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到此為止的時候，在我眼前閃過的，是我老公的臉。
「不是一起生活這麼久的爸爸和哥哥，而是他。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這個人就是我的特別的人，是我想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的人。」她的笑容很溫柔。
在危急的時候想起來的人……會是誰呢？李承擇思忖著。
「後來我就直接對他說，我想結婚，然後硬是帶著他回到這裡跟我爸還有我哥報告。他們都沒想到我會這麼早結婚，不過兩個人都沒反對喔。」
「他們應該都覺得，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嗯，我很感謝他們。」吳以晴點頭微笑：「以前發生過很多事，都是爸爸跟哥哥保護我的，我也想過，我沒有在他們身邊多留一段時間，是不是很不孝？但我爸說，我有我的人生。我本來也想，反正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跟家人相處，只是沒想到，我爸這麼早就走了……」
李承擇看著吳以晴有些泛淚的眼眶，神情變得有點僵硬。「你爸爸……」
「啊，我爸的事？」吳以晴抬手拭淚，溫婉地笑了：「他2年前過世了，蠻突然的。我哥也是在他過世以後，突然說要繼承事務所，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因為以前那件事情，讓他不會想要做偵探。」
「那件事情？」
「當時雖然鬧得很大，但現在大概已經沒幾個人記得了，阿擇你那時候還小，可能不知道吧。」
廚房入口傳來啪啪啪的輕微腳步聲。「媽咪！」是高孟笙稚嫩的嗓音。
高孟笙一歲多，還不算走得很穩，是蠻活潑好動的小男孩。他站在廚房入口處，用一歲小孩稀少的字彙喊著媽媽。大概是想進來找媽媽，但又發現廚房裡有另一個陌生人，有些卻步。
「怎麼啦，跟爸比玩不好玩嗎？」吳以晴低頭看孩子，溫柔地說。
「媽咪，一起。」
原來是想要媽媽也一起來玩。吳以晴便說：「好，等一下，媽咪弄好這些就過去喔。」
但高孟笙走進廚房，抱住媽媽的腳。「媽咪。」撒嬌了起來。
「他難道想睡覺了嗎？」李承擇看看手表，現在是超過四點半了。
「下午讓他稍微睡了一下才出門的。」吳以晴彎下身，拍拍兒子的頭。「搞不好是想吃點心了。」
「那你去幫他弄點東西吃吧。」李承擇很快地說：「反正食材都準備好了，湯頭也煮得差不多，我只剩下要做手工的雞肉丸子，沒其他事情了。」
「好喔，那就麻煩你了。」吳以晴露出感激的笑容，接著抱起撒嬌不肯走路的孩子，走出廚房。
湯頭已經準備好了，兩只鍋子飄散出熱氣與香味。滿滿一盤一盤的火鍋料菜色豐富，且營養均衡。外頭傳來孩子開心的笑聲，父母親說話的聲音，是不是好久都沒有沉浸在這種家庭的氛圍裡了？李承擇恍惚地想。
「還好吧？」吳以澄突然探頭進來。
李承擇有些被嚇一跳，但表面上不動聲色，笑著說：「都準備得差不多啦。以澄哥，換你來幫忙嗎？」
「我只會越幫越忙吧。」吳以澄聳聳肩。他又仔細地看了看李承擇的臉，「沒事就好。」說完就離開了。
吳以澄到底過來做什麼？算了，李承擇打起精神，把雞肉丸子的材料拿出來，開始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