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回到你身邊
林少人在老舊的公寓牆外蹲下，一朵迎夜開展的黃色小花正綻放。月見草，這回讓他等到
花季了。他抬頭看向墨黑的天色，月兒自雲縫間露臉，遠遠映著千里之下夜人的歸途。
紅色鐵鏽的大門鏗然打開，程令歡裹著睡袍探出身來，淡淡地說：「你怎樣才肯放棄？」
林少人趕緊起身，「拜託你聽我說完。」
「沒什麼好說的了，」程令歡轉身要走，又回過頭：「你看起來很累，快點回去休息吧。
」
「我求你了，聽我說。」林少人想伸手留住程令歡，卻停在半處。
「如果我不願意呢？」程令歡看向林少人，「你要這樣等下去？前男友每天跑來公寓樓下
等到半夜，你要把我下一個對象都嚇跑嗎？」她開起了玩笑，因為看到林少人較真的神情
，忍不住心軟。
「不是……」林少人有些尷尬起來，仍真摯地說：「我一定要跟你說完，不然我就不能走
下去。」──不能面對林勁。他必須先好好向程令歡道歉，說明一切。
程令歡皺眉嘆了口氣，倚向鐵門說：「好吧，你說吧。」
林少人馬上接道：「對不起！我辜負了你。我知道說再多也不可能回頭，也沒辦法補償你
，可是我只能這麼說，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說著邊九十度彎身。
程令歡附和著：「對，你辜負了我大半青春，連個金錢賠償都沒有，根本就是渣男中的渣
男！」
林少人忍著大氣不敢吭聲，將腰彎得更低了。
「好了啦，跟你開玩笑的。」程令歡撇撇嘴，不忍道：「你別這樣，快起來，等下被人家
看到以為我把你怎麼了。」她故作四下張望，卻其實一個人也沒有。凌晨時刻，這一天的
世界仍是初生。
林少人悄悄抬眼看向程令歡，女孩顧盼的臉上沒有怒氣。他這才緩下呼吸，起身靠上鐵門
旁的石牆，回想起十年前和程令歡告白殺人緣由的時刻，可此刻更加疼痛得多。
他說：「我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是真的這麼想。從答應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把
你當成家人，我唯一的家人，所以我實在下不了決心......我喜歡他，我從來沒有過那樣
的感受，在意一個人、忌妒一個人、懊悔會傷害另一個人。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應該忘了他，跟你繼續走下去，但是……我做不到。
「對不起，我應該說我不能愛著別人又賴著你，或者說我不該辜負你的愛，可事實就是我
喜歡他，喜歡到我不想放下，所以選擇傷害了你……全部都是我的自私造成的，我真的很
差勁，一點藉口也沒有。」
林少人焦灼地吁著氣，程令歡卻細細笑了起來。這就是她喜歡的男孩，真誠、坦率，對於
承認自己愛上另一個男人完全沒有逃避。他不愛她，所以必須放手；她好愛他，所以也必
須放手。
程令歡轉身倚上石牆，與林少人肩併著肩說：「真要說的話，我也一樣自私吧。我早就看
出你喜歡他，但總覺得怎麼可能？拜託，那可是林勁欸。」
她說著真笑了出來。回憶一幕幕掠過眼簾，包括她和男孩在沁涼的夏日夜晚，裹著涼被追
上一整晚林勁主演的戲劇，激動聊著三角習題裡究竟該選擇哪位女主角。林勁，那個螢幕
上遙不可及、她每個好友閨蜜都為之瘋狂的千萬巨星。
她接著說：「但是那天在Vetus看到他，我就知道了，他也喜歡你。真抱歉......我太衝
動，覺得我真的要失去你了，就做了傻事，差點傷到他，也對周大哥感到抱歉，造成那麼
大喧擾。」
「嗯......我們都做錯了。」林少人低聲說，轉向程令歡問：「那你願意原諒我嗎？」
程令歡帶著歉意的嘴角依然笑笑，「那當然。只能原諒你了吧，」她遙望向星空上的一輪
圓月，說：「畢竟我可是林勁的情敵啊！」
「你喲，這時候還開玩笑……」林少人不忍嘆道。
「我哪有開玩笑？我真的是林勁的情敵耶！」程令歡情緒一轉，笑得樂不可支。
林少人按耐不下，也笑了出來。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相伴著，十幾年來，程令歡在他的生命裡已經超越太多，他們是最好的
朋友、最親近的人、分享一切的存在。即使他現在喜歡別人了，他們相依的路仍如此刻天
上的月兒是個圓，有時很遠，有時很近，但始終緊緊相連，這樣的感情永不會變。
程令歡呼口氣，停下笑意轉了話題問：「我聽緋姐說，有人把你坐牢的事情挖出來，讓你
的工作受了很大影響？」
「嗯，幾乎都停擺了，我也主動拒絕了一些，怕業主被我牽連。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畢竟
是那樣的事。」林少人答得淡然。
「那你接下來……」
「我打算好好準備決選的作品。」
決選，這兩個字自然地又連回了那個男人身上，程令歡於是問：「你會去找他嗎？」
「會，不過我會先把十二年前的實情告訴他。」林少人看向石牆邊的月見草，蹲了下來。
程令歡十分詫異，驚道：「你要告訴他？不必吧？你不需要再對任何人解釋，更不要再去
回想那件事了！過去都過去了，你好不容易走到現在，沒有必要因為別人的議論就挖深自
己的傷口。他喜歡你就一定會明白的。」
「我知道......謝謝你為我著想，」林少人輕撫黃色花瓣，坦然地說：「但我不是為了跟
他解釋而決定告訴他的，我想在他面前當一個透明的人。」
他一直都想錯了。
經歷九州的攝影實習、與程令歡分手，又被路子桓揭發了過去之後，一切終於清晰了起來
。
林少人說：「最初遇到他的時候，我覺得他很像我爸，因為失去摯愛而痛苦得無法自拔，
我怕他也會像我爸那樣枯死下去，所以就想拉他一把。可是我錯了。他那麼痛苦並不是因
為他很愛尹懷伊，當然啦，他是很愛尹懷伊沒錯；但真正是因為他自責害死了尹懷伊而強
迫自己躲起來，壓抑內心所有想望與對未來的期待，封死了自己，只能活在尹懷伊愛他的
過去裡。」
程令歡開了口道：「這不就是──」
「是我。」林少人說，淡淡微笑，「所以我想告訴他。我想在這個無底的深淵裡試著向他
伸出手，如果他願意......」
「可以的。」程令歡抬頭望向俯照大地的月，輕拍林少人的手說：「一定可以的。」
順著黃色花瓣盛放的方向，林少人也望向夜空，心想，此刻天際上高掛的黑幕，與深海的
淵底，同是漫無邊際般黯黑。若是這樣，接得起來嗎？在寂寞冷清孤獨無依的深黑之中，
能否就這樣串起天與地，串起不可能的我，和你。
■
春日中旬，大夥兒來到了松仁攝影棚，試拍《小說家沒有告訴你》。
莊禮維、王彤、溫如夏三位主要演員都到場，嚴苡緋、林勁兩位編導與拍攝、道具、服裝
、梳化等所有工作人員首次齊聚，現場好不熱鬧。
眼下莊禮維與王彤正在試拍第二場戲，主角尹懷伊與卲宇希的第一次對話，場景是凌晨的
便利商店，卲宇希是店員，尹懷伊是唯一一位客人。因為只是試戲，沒有出機去實際店家
，而是選在攝影棚裡拍攝。
「反正一期一會，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這樣不是很好嗎？可以盡情地挖空彼此心裡的祕
密。」王彤說。
「但你怎麼知道對方講的一定是真的？」莊禮維捧著速食杯麵，喝了一口麵湯。
「假的也沒關係吧？這種時候還說假話的人，應該怎樣都說不了真話了，很可憐的。」王
彤眼裡揚起一絲笑，抬頭看向莊禮維問：「如何，你有祕密嗎？」
「卡！」嚴苡緋從後頭喊道。
編導與攝助一行人全擠在螢幕前看著兩位主角對戲。林勁回頭瞥了嚴苡緋一眼。嚴苡緋聳
聳肩，露出不甚滿意的神情指指王彤的方向。林勁轉回頭，沉思了一會兒才起身，招手喚
王彤過來。
一退下戲裡的身份，王彤立即恢復一貫的冷漠神情，但他已剪去長髮，並且染成和卲宇希
一樣的淡粉色，眼睛戴著淺棕色的變色片，整個人看上去和邵宇希真有幾分神似。
王彤走到林勁面前，酷酷的臉上帶了點準備被挨罵的不安神色。
林勁伸手搔亂他頭髮，玩笑地說：「不仔細看還以為邵宇希復活了呢。」
王彤半睨著眼，撇了撇嘴道：「不好笑，我可不想被你討厭。」
林勁不禁失笑，耐不住王彤這般機靈，解釋說：「邵宇希是個很冷淡的人。你不要看原作
裡他跟尹懷伊相處得很熱切，那是因為他對尹懷伊擁有非常特殊的情感。試演的這一幕他
們才剛相遇，他不想讓尹懷伊發現他其實已經知道尹懷伊是誰，所以不能表現出情感，情
緒要再收一點。」
王彤抿抿嘴，點了點頭，二十一歲的年紀即使冷漠也有股可愛。
「回去再重來一次吧。」林勁說，向遠方的莊禮維與工作人員點點頭。
「好～」王彤孩子氣地說，轉身沉靜地走回便利商店的內景裡。
林勁返回拍攝的螢幕後方，輕拍嚴苡緋的肩，示意她先看著，自己則走往後頭擺放雜物的
大桌，倚著桌邊稍事休憩，拿起咖啡啜飲。
路子桓也在大桌旁，見林勁過來便靠了過去，為他揉壓肩膀問：「你會不會累？」
林勁搖搖頭，又喝一口咖啡，放回桌上說：「王彤是不是很可愛？」
「可愛？」路子桓笑道，靠近林勁耳邊低語：「擺明了在討好你。」
「很正常啊。他還年輕，總是會想跟前輩打好關係。」林勁看向前方再次對戲的王彤與莊
禮維說。
路子桓偏過頭看著林勁，「......我不是指那種討好。」
林勁笑了笑，拍拍路子桓搭在他肩上的手，沒有應聲就往嚴苡緋的方向走回去。
在《小說家沒有告訴你》的劇情裡，尹懷伊的戲份並不難，對於年紀輕輕就已入圍過各大
獎項的莊禮維來說，飾演這個角色只是錦上添花。他表現得相當如實，沒有因為是男主角
就過分詮釋，也沒有因為平淡而失去光芒，林勁對他非常滿意。而王彤原本就有股非於常
人的氣質，加上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邵宇希這個角色對他來說也不是多困難的演出。至
於兩人之間的化學反應，林勁已經看出將由王彤主導。雖然莊禮維演技更好，但化學反應
需要的是非預期的彈性與變化，就這點而言，王彤更加擅長。
「卡！ＯＫ了！」片刻後，嚴苡緋愉悅地說，邊鼓掌邊走向對戲的兩人，「很好，你們都
表現得很棒，我太期待正式開拍了。」
「謝謝嚴導。」莊禮維說。
「謝謝緋姊。」王彤同聲道。
嚴苡緋拍拍他們肩膀，「那就期待暑假囉！你們兩個，趁這段時間打好關係啊。」
林勁從後頭走了上前，對嚴苡緋說：「你別給他們壓力，他們可以的。」接著也拍拍兩人
的肩，「後續就麻煩了。禮維，我們下場戲到旁邊的第五空間拍。王彤，你趕快下戲吧，
很晚了，辛苦了。」
莊禮維與王彤分別離開後，場內迴響起片場助理從大聲公裡傳出的廣播聲：「休息十分鐘
！休息十分鐘！十分鐘後『小說家』劇組到第五空間集合！」
嚴苡緋收起滿足的心情，默默瞥了瞥林勁問：「你可以嗎？等下可是要試演那場戲。」
林勁已沉默下來。
試戲讓他想起了太多事——四年前，尹懷伊為了卲宇希而開口跟他分手，他因此揭發了卲
宇希在做男妓這個驚人事實的事；他接著在網路上看到尹懷伊開始連載《小說家沒有告訴
你》，把他們之間全都改寫進去的事；為此他跟尹懷伊在大白天人來人往的咖啡廳裡大吵
一架，當晚就上了各大新聞報導的事，以及最後他們在他三十三歲生日當天終於分手的事
。
林勁這個角色在《小說家沒有告訴你》裡的戲份並不多，這些幾乎就是全部了，都是情緒
飽滿的衝突戲。一般人或許不會深究，可林勁是知道的，因為尹懷伊在寫這部小說時，對
他已經只剩下想要逃離的心情。儘管分手時尹懷伊說還愛著他，但他不想當真，因為尹懷
伊是個太過溫柔，想要頂下一切罪惡的人。
「不可以也得可以。」林勁回應嚴苡緋說，「不過我想要相信我可以。」
「那你就沒問題的。」嚴苡緋篤定般說，卻仍憂心地看向林勁，並非是對林勁的決心感到
遲疑，而是有太多太多不捨。
她靜靜地牽起了林勁的手。
劇組一行人前往第五空間時，莊禮維與溫如夏已經在房裡做最後準備。第五空間是個房間
的室內景，他們接著要試演的是尹懷伊向林勁提出分手，卻沒料到林勁已經發現卲宇希的
存在，兩人在尹懷伊家裡激烈口角的一場戲。
「Action!」與打板聲一下，整個片場即刻安靜下來。林勁坐在嚴苡緋後方，默默吸吐，
盡力保持平靜地看著眼前場景，暗自阻止回憶裡那無論是恐懼、受傷或惱怒的心情再次浮
上胸口。
「我愛上他了，就必須跟你分手。」莊禮維按耐著情緒說。
「你沒有愛上他！你只是被他迷惑、被他騙了！」坐在床沿的溫如夏說，雙眼圓睜，接著
看向身下的一床灰白問：「你......是不是跟他發生關係了？是不是？你說啊！」
莊禮維沒有應聲，咬著嘴唇垂下視線。
溫如夏扯起枕頭扔向莊禮維，莊禮維仍無反應；溫如夏再伸手往一旁床邊櫃上的電子鐘揮
去——沒有成功，劇組所有人霎時全洩了一口氣。
「卡！」嚴苡緋出聲道，「重來一——」
話聲未落，林勁的手已輕搭上嚴苡緋的肩，起身越過她的人走上前，到溫如夏面前蹲了下
來。
「林導......抱歉。」溫如夏緊張地說。
林勁洩口氣，平靜地說：「你跟尹懷伊交往了五年，結果他背著你愛上邵宇希，還讓邵宇
希住進他家裡，這些你全都知道了，你不生氣嗎？」
溫如夏默默地點了點頭。
「還不夠生氣。」林勁說，嘴角牽起一絲似笑非笑，「你愛了五年的人不愛你了，你是什
麼心情？」
溫如夏抬眼看向林勁，眼神游移著，片刻才開口說：「......我以為尹懷伊是喜歡你的。
」
林勁不禁落下視線，笑嘆一聲。溫如夏用了「你」這個字。
「或許吧。他喜歡我，但是不想跟我在一起。」林勁應道。
溫如夏心知可能觸犯禁忌，仍說：「抱歉，林導，但我真的不懂，那是怎樣的心情？」
「如夏！」嚴苡緋出聲制止，站了起來。
林勁沒有看向嚴苡緋，比了個要她不要過來的手勢，對著溫如夏說：「對啊......那是怎
樣的心情呢？應該是，什麼辦法都沒有，明知對方不要你了，卻還是被他支配，沒有辦法
截斷的那種無力感吧。」
溫如夏皺起眉頭，「為什麼還要繼續被他支配？」
「因為他說他愛我啊。」林勁嘴角洩一口氣，微微揚起。
溫如夏卻沉下了眼，「那樣不難受嗎？」
「很難受，不過......」林勁邊說邊想起了那些明明喜歡他、卻又抗拒著他的人，而他想
說：「我已經很感謝了。有人愛過我，簡直是奇蹟。」
「愛過.....是奇蹟嗎？」溫如夏重複道，定定看著林勁。
「是啊，但若你想不透的話，這場戲只要表現出既憤怒又悲傷的心情就夠了。」林勁看了
看溫如夏問：「你需要休息思考一下嗎？」
溫如夏神色複雜，點了點頭說：「好。對不起，林導。」
「沒事的。」林勁拍拍溫如夏的手，起身對後方的嚴苡緋說：「暫停十分鐘，我出去走一
走。」
「勁，等等。」嚴苡緋立馬拉住林勁，想要跟他談談，但林勁鬆開她的手，快步往門口的
方向走去。
路子桓也試著攔住林勁，跟在他身後問：「你要去哪兒？」
林勁停下腳步，別過頭說：「抱歉，我想自己休息一下。」說完打開第五空間的門，沒入
走廊熙攘的人群之中。
松仁攝影棚這晚也一樣人潮洶湧，紛沓的腳步聲聽得人心惶惶，身處長廊不時要眼觀四方
，才不會撞到外送的小弟、視線被戲服遮住的服裝人員、急忙遞送東西的片場助理等各式
各樣的匆忙。
林勁靠著牆邊走，淡漠地回應一路上與他打招呼的人聲，完全沒有注意對方是誰。他想抽
根菸，但攝影棚裡禁菸，繞到外面去又太花時間，心情煩悶。
剛才明明對溫如夏說了從容大器的話，林勁不懂自己為何又心煩起來，繞著牆走了好幾圈
。
走廊死白的日光燈把牆壁照得蒼白，怎麼走都是一個樣，就像個巨大且重複的片場迷宮，
走到最後會讓人恍惚到感覺身邊挨挨擠擠的人潮都不見一般，只剩下自己一人。
然而林勁的餘光一瞥，看見了那個人。
擁有濃黑眉毛、內雙的眼與高挺鼻樑，林少人正站在他前方約莫十步的距離之處，直直注
視著他。
一股酸楚和著溫熱湧上林勁胸口，感覺心臟倏地被束緊，有什麼滿溢了出來。洶湧的、熱
切的、飢渴的什麼，推著林勁走向林少人。他有多久沒見到林少人了？此刻他的心似凍結
也似無法抑止地劇烈跳動起來。
「嗨。」林少人先開了口。
「嗨。」林勁反射應道。
「試戲還順利嗎？」林少人問。
「還可以......第一次都差不多。不過他們很敬業，都看完書了。」林勁毫無思考就回答
，一雙眼緊盯著林少人。
林少人打量著林勁，蹙起眉頭說：「你比我出國前那時候更瘦了。」
男孩關心的話語令林勁有些心驚，順著話題往身上看了看說：「嗯，這陣子贊助的服裝都
改小了，不過我沒事的，我只是......」只是比較忙？只是太想你了？林勁愣著又看向林
少人，內心益發翻攪。
「對不起。」
「對不起。」
他們幾乎同聲而出。
「我......」
「我......」
又一聲。
林勁想要為自己讓林少人的過去被揭開而道歉；林少人則想要為自己好一段時日都避著林
勁而道歉。
林少人直直看著林勁，灌注了滿滿心疼的眼神彷彿真能把人看出一個洞。
林勁被這炙熱的視線盯著，反而閃躲了起來，問：「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來找你的。」林少人簡潔地說。
「找我？」林勁被林少人的坦率擊中，木然應道。
「你願意當我決選作品的模特兒嗎？」林少人問。
「好啊。」林勁想也沒想就答。
聽到林勁答應，林少人的眼神頓時從焦心變得柔和，再問：「你最快哪一天有空？」
這時，走廊上再現人潮，快速前行掛滿戲服的長排衣架將林勁更推向了林少人。林勁即刻
往牆邊靠去，林少人卻扶住了他的腰——就如在花蓮海邊的那晚一樣。
林勁直覺想逃，卻杵著沒動。
他們靠得太近，幾乎無法直視彼此，林少人的手向林勁腰間傳遞溫熱的體溫，和著彼此克
制的吸吐，兩人之間散著一股就要一觸即發的氣息。
林少人重複道：「你最快哪天有空？」
「你......」放開我，這裡到處是人。心裡這麼想，但林勁說不出口。
他等了這麼久。即使不斷告訴自己別抱期待，就像尹懷伊與他分手之後再來就是死別，可
他還是忍不住盼望林少人真會回來找他。
「下週二......中午過後吧，週三也可以。」林勁慌亂答道。
四目對視的片刻，走廊上人潮散去。來來往往的人們依然匆忙，沒有人停下腳步，也沒有
人的視線不在遙遠的前方。林少人更定眼凝視身前的人，依然沒有鬆手，圈著林勁說：「
那我們就約這時間。」
林勁愣愣看著林少人，心中千言萬語說不出口，只能一心不二地感受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