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終曲
自里歐逃離土耳其人的控制以來,已經過了數個月。儘管艱難,但是其他的追兵們都
已經陸續被他解決,「這應該是最後一個了。」他想。
他靜靜待在樹叢中,隱去氣息,看著追兵四處找尋他的身影,卻一無所獲;就在追兵
逐漸放鬆警惕,背對著他時,他立刻撲了出去,用手中匕首往追兵的脖子上一抹。
「呃……」追兵連嚎泣的機會都沒有,就因氣管斷裂而嘶啞。
里歐心生一計,用刀子將那位追兵劃得面目全非,而後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與那異
族人身上的交換。
「這樣就算有其他人追到這裡,也會以為我已經死了。」
里歐拖著瘸腿,朝著波納法伊茲的方向徐徐而行。為了擺脫土耳其人的追兵,從那些
人口中逼問出維特侯爵的下落,他早已耗費太多時間;如今他只想快點去解救華利斯,告
訴他侯爵的位置在哪裡。
想了想,他是為了什麼要做這些事呢?可是只要那個人最後能得到幸福、能心想事成
,他一個人的辛苦似乎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
一個尋常的夜裡,華利斯與奧烏茲摟抱著,交頸而睡。明日早晨便是古爾邦節。華利
斯已準備好出行的行李,他確信只要完成這一趟朝聖,他和他的父親都會得救。
他睡得很熟,直到有什麼濕淋淋、熱呼呼的腥黏東西,噴了他一身。
「!!」華利斯張開眼,只見里歐一身是血,已經割去奧烏茲的頭,而自己的身旁早
已淪為一片血海。
里歐那雙眼在黑暗中放著凶光,見華利斯已經醒來,示意他不要聲張,並將一張羊皮
紙殘片塞入華利斯的手中。華利斯打開一看,上頭寫著一個地點。
「侯爵被轉移到另一個國家了。」里歐道:「我從其他人那裡問來的,你快走,快去
救你父親。」
華利斯搖搖頭,「那你怎麼辦?你不走?等其他人來捉你、殺你?」
里歐說:「席維瓦應該還在這裡,我要找他。你快走,否則等到天亮,有人來找我剛
殺掉的這個人,你逃不脫關係。」華利斯知道席維瓦是他的管家,戰亂中他和里歐離散,
里歐也和他的管家離散了。
「那你怎麼辦?」華利斯問道。他也不想猶豫,但實在放心不下里歐,他不能就這麼
自顧自地離開。
「只要找到席維瓦我就走。我已經寫信給王子了,你出去就往馬魯穆的方向前進,或
許你能遇到他。」里歐說道:「再不濟你也能留在馬魯穆,王子已經掌權,他能保護你。
」
「你……」華利斯其實不怕亞歷斯像從前一樣害他,真是要害,十字軍東征的時候,
戰中趁亂殺了他便是;他實在是想央求里歐和他一起走,儘管這對席維瓦而言並不厚道。
里歐說:「東征的時候,是我為你牽馬;以後就是你為王子牽馬了,知道嗎?」話說
得不多,華利斯已經聽出里歐的意思。
「好,我會代替你好好照顧賽米爾,不會辜負你的心願。」他不敢再推遲,忙把帳內
值錢的東西收攏,拿奧烏茲的衣服穿戴整齊。才要出去馬棚牽馬,就已經聽見愛馬莉莉在
帳外長嘶。
夜還很深,莊園內沒什麼人走動,就算有人看見,也只瞧見一身土耳其貴族裝束的華
利斯,還有髒兮兮的里歐幫他牽馬,看起來就像是主人與奴隸,沒有引人疑竇。
知道這或許會是里歐這一生中伴他走過的最後一段路,華利斯的眼圈忍不住紅了,「
里歐,我會聽你的話去找賽米爾,可是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找我,否則沒了你,我在這個世
上還有什麼趣味?」
里歐心說:『賽米爾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我當然要陪著你;但是只要有了賽米爾,有
沒有我陪你,其實也並不那麼重要了……只要你不再痛苦,不再寂寞,這一切都很值得。
』他知道接下來,華利斯剩下的路,陪他走的人不會是自己了。
該是放手的時候,日後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正想著,就與遠處騎著高頭白馬過來的那人打了照面。
那人後頭還帶著一支浩浩蕩蕩的軍隊,兩人見狀,本來緊張了一會兒,隨即里歐便認
出那匹金色鬃毛的馬是賽米爾的。
此時已近天亮,魚肚白從東方遠遠地浮出來,照在那人身上,把他照得金燦燦的,華
利斯立時看出那為首領軍之人是誰,馬魯穆的軍旗也映入眼簾。
那張令他多年來午夜夢迴的臉容,終究是難以忘懷、無法割捨……
時隔快要十年,終於能再見到令他牽腸掛肚的那人,華利斯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下了馬,將馬交給里歐,「你把莉莉騎回去吧,之後要離開比較方便。我和賽米爾
騎同一匹馬就好。」里歐點了頭。
兩人執著手,良久竟是無法言語,連一句「再見」都不敢說。他知道,這一別後,里
歐可能會成為他一生的念想,儘管兩人實際在一起的時間並沒有那麼長,卻是真真切切的
;里歐為他落下的殘廢的一肢,為他殺掉的酋長,為他帶來賽米爾……他欠里歐實在太多
。
到最後,雖有千言萬語,里歐也只說了一句「古爾邦節快樂」,對土耳其人而言,是
他們的新年了。華利斯也回了他一句「古爾邦節快樂」,兩人擁抱。而後,里歐騎馬,往
回頭路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自己的心願已然完成;另一頭,賽米爾看見華利斯,亦快步駕
馬而來。
里歐與華利斯,兩人就此雙程。
※
〈維特.盧門〉
馬魯穆王國的軍隊剿滅了波納法伊茲以及附近所有的塞爾柱土耳其人,正式收復波納
法伊茲,將其併為國土。
國王賽米爾在救出原領主維特.盧門以後,仍命他為波納法伊茲的領主,為酬維特侯
爵的收留之恩,賽米爾將其晉升為公爵,其領地也晉升為公爵領。
其後,公爵收留許多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孩童們,即使是土耳其人留下的孩子也同樣
予以細心照顧,培養他們成材;其中有許多受封為騎士的子弟們,後來加入聖殿騎士團,
成為聖殿騎士,繼續投入十字軍東征;這場東方與西方之間的孽債看似永遠不會完結。
〈里歐.克勞地亞〉
華利斯非常迫切想找到里歐,可是戰場太過凌亂,他遍尋不著里歐。
其實早在與他分手那時,他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自己心裡也知道里歐不能陪他一輩
子,可真要面對這個事實時,他無法接受;就算過沒多久,教皇就宣布了第三次十字軍東
征的開始,他還是癡癡地想,或許里歐已經遠離戰亂,和他的管家一起隱姓埋名;他確信
他們會有好的生活。
不論如何,至少他相信里歐一定還活著,就活在某個他們未曾去過、不知道的地方。
或許他們相偕著一起去了美好的東方,那裡盛產黃金還有香料,那裡的生活一定比起充滿
戰亂、飢餓、殺戮、野蠻人的西方要來得更加幸福。
〈華利斯.盧門〉
諸事平息後,華利斯原本想待在波納法伊茲為維特公爵養老,賽米爾卻堅持要帶他回
國,由於不再懼怕亞歷斯,因此他沒有拂逆賽米爾的請求。
在兩人一同回國以後,亞歷斯本想依照約定,替華利斯解去他胸前的十字鎖,卻被他
以「想銘記教訓」為由拒絕了。
而後,賽米爾正式冊封他為大將軍。由於軍務在身,華利斯無法回到原本的領地,只
能繼續淹留在馬魯穆,享受風光且榮譽的富貴高門生活。
他與亞歷斯一同參與第三次十字軍東征,終於成功逼退薩拉丁,使他簽署停戰合約,
基督徒與異教徒暫時共治耶路撒冷,直到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為止。
〈賽米爾.克勞地亞〉
依照與羅布尼茲的約定,賽米爾沒有選擇帶著華利斯一起離開,而是返回馬魯穆。他
終於接過權柄,正式成為馬魯穆實質的統治者,作為本家,繼承了克勞地亞家的全部家業
。
當亞歷斯要求參加第三次十字軍東征來雪恥時,賽米爾起初並不同意,但是華利斯也
有同樣的要求,於是在大將軍與相國的聯合情願下,賽米爾在朝堂上公開地同意了他們的
要求,不過為了避免損失過重,最多只能發十萬兵力,且大多數的兵士必須自他們自己的
領地內撥出,朝廷最多只發兩萬兵卒。(於是羅布尼茲卿私下資助了亞歷斯卿兩萬兵馬)
為了延續克勞地亞家的血脈,賽米爾最後迎娶鄰國公主,勉強生育一名王子作為馬魯
穆的王儲,而後就不再有子嗣。
公主繼位為王后以後,儘管享受榮華富貴,卻並不幸福,最後與一位貼身侍衛私逃至
他國;國王並沒有下令追擊,而是任由后位空懸,即使議會多次非議,他也終生不再娶妻
。
〈亞歷山大.德.卡文狄休〉
一日清晨,鳥語啁啾,射入窗戶的陽光令亞歷斯自然醒來。
一頭絲緞般流瀉的如瀑秀髮淌在身側,那人背對著他,背上全是戰中受的刀傷、箭傷
,這樣傷痕累累的背卻無疑地勾引起亞歷斯體內最深層的情慾。
他將那人翻過身來,見他清純的臉仍睡得酣熟,顯然昨晚的情事對他而言還是有些過
於激烈。他碰了碰身旁人的左邊乳尖上掛的那只懲戒鎖,清脆的金屬「鈴鈴」作響,很是
有趣。
「唔嗯……」自從被打了那只鎖,胸前就變得太過敏感,可那是亞歷斯在他身上留下
的印記,真是到了可以卸除的時候,他反而捨不得了。華利斯醒來,張眼就對上亞歷斯映
入他眼簾的笑容,儘管表情還是有些陰騭,像個純粹的惡人,可他的臉容仍究是俊美無儔
,無可挑剔。
「昨晚感覺如何?」亞歷斯伸手觸碰他,從頸側開始一路往下,好看的細長的眼睛瞇
成一條線,閃爍著灼熱的光。
「……」與亞歷斯做愛是從未有過的體驗,他一時沒能特別評價,只說:「還行。」
事實上,感覺棒極了。
亞歷斯的那話兒很行,又大又硬,而且專門搗鼓他體內的敏感點,形狀彷彿與他的體
內天生契合,龜頭冠總是能刮到舒服的地方。在此之前,華利斯都沒意識到,一場合意的
性愛能帶來多麼歡愉的體驗。
他先前只和奧烏茲做過,全然不知道這種忝不知恥地一整晚都不停地被插射,直到身
體彷彿被掏空的感覺是如何。他能無數次夾射亞歷斯,一如亞歷斯也能令他孜孜不倦地射
精。
亞歷斯會適度地強迫他,這感覺很新鮮,他很喜歡。亞歷斯是危險的男人,總是把床
伴當成獵物,彷彿能吸乾他們的血與髓,將他們的皮肉都拆吃入腹直到乾淨;而這或許吸
引了華利斯。
「說謊,你昨晚叫得很忘情。」亞歷斯摸摸他的頭,將他落在頰側的褐色長髮撥到薄
薄的發紅的耳廓後方,「我怕你沒用後面跟男人做過,會不習慣。不過感覺並不是那麼地
緊,你用後頭自慰過?」
華利斯自然不會承認自己過去被土耳其酋長收房的事,才要辯解些什麼,就聽賽米爾
說:「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一張柔軟潔白的天鵝絨大床上,三個赤條條的男人躺在一起,左邊是賽米爾,右邊是
華歷斯,中間的亞歷斯坐擁他美好的勝利果實。
如今的亞歷斯還是相國,耶路撒冷也沒收復,他並沒有得到任何攀升;儘管如此,他
卻認為自己已然完成人生中至高的功業,此生業已別無所求。
賽米爾──那是他追尋了一生的摯愛。當賽米爾離開的時候,他深深地明白,那人絕
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邊,也並沒有理由再回來,這人還是他親手放跑的。他自己都不明白
為何要這麼做。
羅布尼茲瞧見他頹喪的模樣,只像往常一樣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哭什麼呢?
亞歷斯卿。」
亞歷斯搖搖頭,想顯示自己沒哭,儘管回國之後,他的臉色是有些慘然,明眼人都看
得出來,但是他早已無法繼續掩飾下去,他累了;他究竟是個凡人,也會面臨心碎的、絕
望的那一日。平時的他可能不需要任何關懷,但是現在的他需要。
看著亞歷斯脆弱而委頓的身姿,全然沒了以往的意氣風發,羅布尼茲並沒有告訴他自
己對著賽米爾早已留了一手,只是開解道:「他如果不愛你,讓他回來有什麼用?你應該
不缺任何一個能與你身體契合的人。他如果需要你的愛,自然會回來。」
亞歷斯才恨恨地想:『他並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別人。』羅布尼茲就振聲打斷他的
憂慮,「你從殿下歸國以後就很久沒有參與夜宴了,今天過來跟我還有裴洛爾喝兩杯,沒
醉你可不許回房睡覺啊!微臣划酒拳可是不會輸給當朝大相國的!」
那段時間,他頻繁做著王子缺席時累積的公務,也藉酒醉麻痺自己,有時醒來就發現
自己躺在羅布尼茲書房的長椅上,身上蓋了條薄毯;那時他過得渾渾噩噩,直到賽米爾帶
著華利斯一同歸來。
為什麼賽米爾願意回來?或許是因著自己,或許是因著與羅布尼茲之間的交易?他不
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不論如何,這樣的失而復得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賽米爾回來以後,羅布尼茲說:「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或許殿下永遠不會知道,他
確實是需要你的。這次他可是憑著自己的意思,真心實意地回轉。」
亞歷斯搖搖頭,笑道:「不好說。」但是羅布尼茲給他的精神支持確實不少,他體會
到了。
那晚,為兩人接風洗塵以後,他沒再拐帶賽米爾回房,而是強迫他們留下來陪酒。羅
布尼茲對此很是開心:「終於能親眼見見殿下的『小騎士』了!果真長得很美貌又年輕啊
,臣的軍隊出動得可值得了。」亞歷斯一聽,臉上笑開了花,而後暗罵聲:「住嘴。」
亞歷斯轉過頭去,主動捧著賽米爾的臉,往他如早晨玫瑰般的粉色唇瓣上啄了啄,賽
米爾卻伸出舌頭,主動往他嘴裡深處探。
「哼嗯……」亞歷斯被這逐漸加深的吻弄得俊秀的臉上浮起一抹飛紅。華利斯見狀也
勾住亞歷斯的脖子,朝他脖子的筋上吸了幾下。
亞歷斯乾脆躺回床上,左手擁著賽米爾,右手抱住華利斯,華歷斯則是伸手搭住賽米
爾光滑潔白的裸腰。
「還不滿足嗎?」亞歷斯問他。
賽米爾撲在他身上,「這次東征大獲全勝,你不是說,如果東征贏了,就讓我幹你?
」
亞歷斯捏捏他的鼻子,「聖城沒有收復,還不算數。」
華利斯聞言,笑了出來,「我也想看你這傢伙被賽米爾插屁股是什麼模樣。」亞歷斯
瞟了他一眼,立刻往他窄緊的小翹臀上「啪!」地打了一記響聲。
「唔……」亞歷斯疼得瞇起眼來,眼角浮現一抹紅雲。原來被打的華利斯沒叫出聲,
反而是賽米爾懲罰地用虎牙往他頸側啃了一下,咬出一圈紅紅的牙印,令亞歷斯長舒一氣
,身子一顫。
「原來你脖子很敏感。」華利斯見狀,也有樣學樣地折騰起來。
「哈……別弄,你們兩個真會作怪。」亞歷斯有意無意地閃躲起來,表情看起來並不
討厭,甚至是有點享受。
在早朝的時間到來之前,他們還可以在這不為人知的小天地中繼續歡愉下去;他們可
以有無數個如此美好的早晨;日子還很長,而對他們而言,這世上也還有許多快樂的事。
※
Before the phantom of False morning died,
Methought a Voice within the Tavern cried,
"When all the Temple is prepared within,
Why nods the drowsy Worshipper outside?"
一抹朝暾染四埵,
隔門客舍語依稀:
『生涯莫放金尊嬾,
人易凋零酒易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