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雨懷栞等人已經收拾好行囊準備告別葉長官他們,還留了一些藥在
堡壘,崔巍一伙人也整裝要出發。
風朝緣問崔巍說:「你們不在堡壘多留幾日?」
崔巍笑了下:「本來就是趕著要和你們見上一面的,雖然沒能幫助你們研製新
藥,但護送你們去翌城還是可以的。」
雨懷栞挑眉:「不順路吧?你們幾位不是要回京?」
崔巍說:「繞點路沒什麼關係,還是說,你們並不想跟我們同行?唉,如果是
這樣……」
雨懷栞垂眼思忖半晌說:「要是你們不嫌麻煩,我們並無意見。那這就啟程吧?」
崔巍親切微笑:「好,一塊兒上路。」
葉長官說:「從這裡走兩天會到最近的小鎮,鎮上能弄到馬車。你們保重。」
堡壘的士兵們也幾乎都過來送行,由於接受過那幾位巫仙們的幫助,他們都很
捨不得巫仙們離開,尤其是魂核為灰兔的少年,所以也召出魂核一起送客。
黎睦月看到士兵和一堆飛禽走獸對他露出不捨的表情,覺得他們挺可愛又有點
想笑,揮手喊:「後會有期。你們保重。」他喊完就跟在表哥、風學長身後,蘇襄
和、榮嫣也跟上來,元飛昴走在最後方護著他們。
崔巍等人也相繼跟在後方,葉長官等他們人都走遠以後,回堡壘見四名穿戴好
護甲皮衣等裝備的士兵,他向這四人確認道:「你們都準備好了?」
四名士兵齊聲答應,葉長官於是下令:「那就兵分兩路啟程前往翌城和京城,
務必將新藥及藥方送到。如非必要,避免獸化。」
這都是黎睦月提出的主意,由於崔巍已經盯上他們一伙人,他們也不想給松塔
族帶來更多危險和麻煩,那就只能請託葉長官。這堡壘地處偏僻,但在這裡的星軍
皆是菁英中的菁英,否則也不會僅憑十多人在這個苦寒邊境鎮守多年。由這裡的星
軍把藥方、新藥帶給傅城主和京城可靠的官員,讓那些人以此商議國策,算是多了
一個保障。
葉長官認為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打發其他士兵說:「好了,該幹嘛幹嘛去。解
散。」
剛喊完解散,遠方就傳來奇怪的風聲,天色一下子變得有些奇怪,有士兵的魂
核飛到高處觀望,發現遠方出現了龍捲風。
葉長官聽完士兵報告仍一臉淡定表示:「應該是他們雙方打起來了。不過那不
是我們能管的,不要貿然涉入。我們先管好自己。」
「可是長官,小灰兔巫仙他──」
葉長官輕吁了口氣,跟他們幾個說:「就是黎睦月他們要求我們別涉入他們的
紛爭,他們也都不是泛泛之輩,我們該信任他們。而且他們還跟松塔族談好了,由
松塔族每旬製藥提供給我們,在新的國策執行前,我們都不會因為缺藥而傷腦筋。
灰兔巫仙、我是說黎睦月看起來那樣,其實比我們想的都還要可靠厲害,不用太擔
心。」
話說到稍早之前,崔巍他們幾人跟著雨懷栞走在原野間,附近湖畔倒映著天上
白雲,景色美到令人讚嘆,但誰都沒心思欣賞風景,兩方人馬互相提防彼此。
崔巍使個眼色,身旁兩名學生立即獸化為狼撲向前方幾人,盯準了巫仙攻擊。
雨懷栞早有防備,當即召出巨大化的魂核,一隻蒼鷹展翅翳然,雙翼一振就生成一
道龍捲風。
崔巍他們幾個躲開大風襲捲,元飛昴和蘇襄和擺出應敵之姿,前者一腳踹飛一
隻狼,後者錯身在狼身上畫了兩刀。風朝緣獸化為白虎,讓雨懷栞騎著自己在原野
間奔馳,這裡高過人的草叢能遮掩他們的身影。
被蘇襄和所傷的狼衝向榮嫣,榮嫣不閃不躲,站在原地半舉起雙袖,那隻狼以
為她要投降,卻聽她用甜美嗓音說:「受死吧。」
攻向榮嫣的狼僵住,須臾後轉而衝向另一頭狼撲咬,與伙伴自相殘殺,蘇襄和
趁亂拉著榮嫣找安全的地方藏身。另一方面,元泓澤看到黎睦月獸化成灰兔竄進草
叢,不禁露出興奮的神情追獵灰兔,並低聲笑說:「我聞得到你的氣息,你躲不開
我的,黎睦月。」
兔子雖然在野外是弱者,但為了逃命能跑得很快,不過元泓澤仍很快在湖邊草
叢裡找到灰兔,出乎他意料的,灰兔主動跑到他腳邊,當他蹲下來要捉兔子時,感
到一瞬的暈眩。
元飛昴想去找伴侶,卻被崔巍攔了去路,後者挑眉微笑說:「自相逢後你一個
眼神也不給我,連喊都不喊一聲舅舅。」
元飛昴打算無視崔巍,崔巍逕自說:「你似乎好轉很多,但依然不是巫仙的對
手。」
崔巍大步跑去攔住元飛昴的去路,囂張大吼:「元飛昴!你不恨我?這可是你
報仇的好機會,你在怕我,所以才不敢看我!」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元飛昴無視
自己,從前就這樣,不管他獻殷勤示好還是給予各種折磨、痛苦,這個人總是對他
不屑一顧。
元飛昴斜瞄崔巍一眼,說:「我的識界有他築起的屏障護著,你影響不了我。」
崔巍冷哼:「你真是天真得可愛,他這麼晚才覺醒,就算是一等星也終究不如
我。」
「那你大可一試。」一隻灰兔從元飛昴的衣懷裡蹦出來,朝崔巍臉上飛踢,那
一腳帶給崔巍的驚嚇大過於實際傷害,崔巍驚叫跌坐在草堆裡指著跳開的灰毛球說:
「你不是該被泓澤捉住了?」
灰兔被元飛昴接回去,崔巍留意灰兔和元飛昴的視線,跑到湖畔看到元泓澤正
在抓著濕地泥巴喃喃自語,而且神情恍惚,原來黎睦月早就利用剛才的龍捲風造成
的混亂,對元泓澤的魂核及識界都施展幻境。崔巍怒不可遏,咬牙狠瞪元飛昴和灰
兔低吼:「你們膽敢如此!」
這時兩頭狼一前一後衝到湖水裡持續互殺,一隻錦鯉在狼的上方悠游,半空中
蕩開淺金色漣漪,若有似無的光影籠罩著底下相殺的猛獸,彷彿那漣漪就是迷惑雙
狼的元凶。原野上的繁花不知不覺間盛開,風中複雜的花草氣味混淆了星軍們對氣
味的感知,加上崔巍這方僅有他一個巫仙,無法同時顧及其他三者,雨懷栞他們可
是有三名巫仙能同時瓦解他們識界的屏障進行侵蝕。
崔巍明白自己大勢已去,跪坐在地上頹然道:「你們打算在這個杳無人煙的野
地殺人滅口?」
雨懷栞和風朝緣走出草叢,雨懷栞回說:「這不是你們的打算才對?我們只是
先發制人。」
崔巍眼神不善盯住雨懷栞說:「廢話少說。元飛昴,泓澤好歹是你親弟弟,你
好歹放他一條生路?」
風朝緣冷哼:「真有臉面講這種話,方才是誰想取人性命?」
雨懷栞不同意:「他盯上我表弟,怎麼能輕易饒過他。敗者沒有資格決定自己
的下場。」
「你閉嘴!」崔巍臉色猙獰怒吼。
黎睦月語氣淡淡的答應道:「好啊,放了阿昴的弟弟,可以。」
元飛昴知道懷裡的灰兔要是變回人,應該是面無表情的模樣。灰兔用毛絨絨的
前腳在他衣襟上扒了扒,昂首示意,他隨即就知道該怎麼做。他抱著灰兔走近湖畔,
正在抓泥巴玩的元泓澤一瞄到灰兔就笑呵呵喊:「兔兔,我的兔兔。」
元泓澤才剛伸手要抱灰兔,動作就停頓住了,在他眼中灰兔彷彿變成最可怕的
事物,他擺手搖頭往後退,退開後又不停低頭念著:「對不起,對不起,不要過來,
你不要過來,對不起,我不敢了!」
崔巍看出黎睦月對他的外甥下了暗示,怒斥:「你們太過份了!」
灰兔鼻端噴出輕音說:「你當初對阿昴也是如此,我做的還算很輕微了。」
元飛昴踱回崔巍面前與之對視,他告訴崔巍說:「你才是沒用的巫仙,沒用的
人。從今往後別再讓我看到你們幾個。」
崔巍看他們陸續轉身離開,白狼在他身旁仰首咆哮,他神情瘋狂的在其背後叫
喊:「你們連殺人都不敢,哈,你們會後悔今日的婦人之仁。」
蘇襄和聞言小聲哼笑,跟榮嫣說:「婦人之仁?他會後悔今天自己這麼想。」
榮嫣趁機發牢騷:「仁慈造成不好的後果就要怪罪女人,不仁慈贏不了又要怪
女人惡毒,老是讓女人擔責任的傢伙真是沒用啊。」
蘇襄和附和:「是啊。落敗還叫得這麼大聲,怎麼不嫌自己丟臉?」
帶雨懷栞走在前方的風朝緣聽到兩個少女的交談,心中想著:「崔巍要是聽到
可能會氣到吐血,哈哈。後生可畏。」他回頭問:「小月怎麼不變回人?」
灰兔說:「到鎮上在找客棧變回來,這裡有女孩子,我一下子變回來光著身子
也很失禮。」
雨懷栞輕笑,誇表弟說:「還是你懂事知禮數,有人方才就直接在草叢裡穿衣
服,也不怕光屁股被蟲咬。」話裡揶揄的就是風朝緣。
蘇襄和問榮嫣說:「對啦,那兩頭狼還在打?打不停啊?」
榮嫣聳肩:「也許吧。反正他們想讓我們死,這種披著人皮的傢伙,也沒有活
在世上的必要。是吧?睦月。」
灰兔點頭:「對。不必管他們死活,趕路。」
蘇襄和笑嘻嘻拍元飛昴手臂說:「嗨呀,這次好像都沒有大個子的用武之地,
可惜喔。」
元飛昴淺笑回應:「殺雞焉用牛刀。」
「哈哈哈哈。」蘇襄和大笑,轉頭問榮嫣說:「我是被他小瞧了麼?」
榮嫣無奈睨她一眼:「人家沒有那個意思啦。別多想。」
風朝緣走到元飛昴身旁跟灰兔聊:「沒想到小月也能狠下心那樣對崔巍他們,
我真是有些意外。還是說,覺醒後你有什麼新的感悟?」
灰兔鼻子動了動,在元飛昴懷裡窩成一團回應道:「沒有啊。不管是否覺醒,
我都不喜歡算計人心,只是崔巍對我跟我身邊的人已經是個大威脅,為了我們的太
平日子,就必須得排除他才行。
不過我的確沒有把崔巍當人看。每個人生下來只是徒有人的模樣,有先天求生
的諸多欲求,但還沒有養出人性,所以要學習怎樣做人,才能成為真正的人。犯錯
是在所難免,但崔巍不是無心之過,而是惡意貪求,他學習做人失敗,因此我不會
把他當人看。
如果有人能接受、包容崔巍的錯,陪他學著做人,幫他改過,那也絕對不是我
們。對我來說他沒救了,這只是我自己的見解,思考後才決定這麼做。」
雨懷栞贊同道:「不錯,空有人的皮相,卻學不會做人,像崔巍那樣就是無藥
可救,我們沒必要管他了。」
風朝緣頗認同的點點頭,心裡想著:「這番話要是崔巍聽到應該吐血吐到暈過
去,哈哈,可惜。」
以人的姿態步行還是太緩慢,風朝緣提議道:「不如我獸化後,大家都到我背
上來吧?我能一路跑到下個城鎮。」
雨懷栞揶揄道:「還是算了吧,老虎再勇猛,跑一天也會累死的。讓大個子騎
到你身上就能壓垮你。」
風朝緣笑問:「你這麼說是心疼我?」
元飛昴忽然出聲道:「要是你們不怕高,可以都到我背上。」
雨懷栞昂首挑眉:「可以麼?」
元飛昴點頭:「小月一直照顧我,我恢復得很好,不會有事。」
隨後出現一隻銀龍在流雲間飛馳,其背上乘載了數名伙伴,他聽見伴侶和朋友
們的笑聲,心情也隨之高昂。雲上的陽光過於耀眼,銀龍帶眾人躲到雲下,他們沒
有前往附近小鎮,而是在片刻後直達翌城外的郊野,元飛昴在朋友們的遮掩保護下
穿好衣服,黎睦月也一同變回人貌著裝。
雨懷栞率領他們找到傅奕芳,先口頭交代了此行成果,也提起了崔巍犯的事。
傅奕芳臉色凝重,沉默了會兒才嘆道:「從前只是覺得崔巫仙或許不認同天川
樓的風氣和理想,沒想到他真幹出這樣的事來。元泓澤的下落不明,也不知該如何
交代才好,此事我不管以什麼身份都不便出面。」
雨懷栞遞上一疊文書說:「我都想好了,這件事暫時不能公開說,但是崔巍肯
定還會再找麻煩,我讓信賴的人傳出一些風聲,等崔巍自己把謠傳落實了。至於新
藥方的事,我已經寫好事由,大小事都交代在這裡,之後也會有一份交到京城那裡。」
傅奕芳草草翻閱雨懷栞寫的東西,欣喜道:「這樣真是太好了,你做事果然滴
水不漏。」
「都是多虧了我那表弟,還有其他人的幫忙。」
傅奕芳看雨懷栞依然表情嚴肅,沒什麼笑容,關心道:「你是否還有憂心的事?
不妨說來聽聽?」
雨懷栞說:「新藥還在試藥,雖然我多少能預料長期服用的藥效,卻無法肯定,
還需要一些人自願試藥。不過,光是新的炁清丹出現,翌城在您的治理下是還好,
京城的情況就不好說了。葉長官的人大概也快到京城和這裡了吧。」
傅奕芳安撫他說:「不管怎樣,總是個新希望。我這裡也會盡量做好準備,應
付京城那些老狐狸、小狐狸們。」
雨懷栞聽她這麼講才稍有笑意:「事情還沒完,我們會到京城一趟。」
傅奕芳起身,慎重其事說:「這才是我要講的話,不能讓你們師生把責任全擔
了,我會設法護你們周全。」
傅奕芳把公務暫時交給副城主及副樓主,親自跟著雨懷栞等人入京去見幾位大
臣。黎睦月得知表兄的打算,自然不會放著他們不管,只是在花神廟上香後,拉著
元飛昴到廟裡一棵花樹下心虛的陳敘此事,訥訥問道:「我想等表哥忙完新藥的事,
然後找他跟我一起回老家。阿昴願意等我們麼?」
元飛昴溫柔輕捏了下黎睦月的鼻子說:「這還用問?你知道我的。」
黎睦月瞅著元飛昴傻笑:「你怎麼對我這樣好?不會想任性一點,鬧一下脾氣
麼?」
元飛昴淺笑:「當然會啊。不過不是現在。」
春天早已降臨在京城和翌城,崔巍的惡行也最先在這兩處傳開來,起初多數人
只以為是謠言,卻沒想到崔巍竟真的帶新藥和藥方投奔樊丹國,反而驗證了傳聞為
真。雨懷栞因為洩露藥方給崔巍,險些招來牢獄之災,幸好傅奕芳力保,他才能親
自上堂辯解,說明此舉有試探敵我的意圖而穫釋。
雨懷栞受審時自辯,說道:「當初我等雖然給予崔巍完整的藥方,也告知服藥
禁忌,但新藥的藥材難以輕易取得,所以就算崔巍有藥方,沒有藥材也於事無補。
再者,若一般覺醒者並不會貿然嘗試新藥,或嘗試後因貪其功效而服食過度,
但崔巍素來與我不合,未必會聽從我的建議正常服藥。
任何的藥,視情形服用才能發揮藥性,過量即是毒。太過頻繁的服用新藥可能
會成癮,造成原有的症狀更嚴重的反噬,比沒吃藥以前更容易浮躁,焦慮、失神。
此外,鄰國無法辦法取得大量天安嶺的龍膽花,就算能取得也不必擔心,雖然
服藥後有兩個多月的期效,星軍的五感不會再受到過大的刺激,巫仙也不會太過容
易受他人情緒心思的影響而陷入混沌,但是等藥效過後,覺醒者會更像是一般人,
魂核也更安於在識界生存,心神都會變得更安定。因此我猜測長期服用個兩、三年
後,覺醒者能漸漸擺脫覺醒後的困擾,過上一般人的生活。至於是否要開放新藥給
覺醒者,就有賴諸位大臣們審慎決議了。」
這期間,其他人也為了雨懷栞和新藥的事出了不少力,風朝緣說服了家族支持
雨懷栞,蘇襄和跟榮嫣也去請託二皇子說服朝野大臣,雨懷栞遭遇的麻煩才少了許
多。
這期間,因崔巍的事和元泓澤下落不明,元飛昴被父親及繼母徹底恨上了。
覺醒者能造成的影響有時難以想像,因此他們的年紀、魂核姿態往往都要呈報
地方官府,再由中央登記在案,而當初元飛昴由半覺醒者改登記為覺醒者,魂核為
龍,這不僅在神裕國是特例,放眼各國都是絕無僅有的,除了他以外,蘇襄和的魂
核也是特殊的存在,因此他們兩人都被朝廷帶到驛館等候調查,表面說是招待外地
客,實則是軟禁。
元家家主就是在此時找元飛昴的碴,聲稱自己的長子魂核不尋常,可能帶來災
禍,試圖讓大臣們、皇族們心生不安,藉此報復元飛昴沒有好好帶回崔巍、元泓澤
一事。
黎睦月陪著元飛昴入住驛館,在房間裡忍不住氣到大罵:「你父親真是太不是
東西了!」
元飛昴悠哉煮水泡茶,附和了句:「他一直都是這樣。」
「一樣都是他的孩子啊,偏心得太過份了吧?」黎睦月氣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踏著重重的腳步,就像兔子生氣跺腳那樣。
「那也沒辦法。」元飛昴本來也很不高興,可是看到自己喜歡的人更生氣、更
在意,他忽然覺得那些都不算什麼了,甚至心情有點愉悅。
「崔巍一直欺負你,你弟弟就算沒有親手做什麼,肯定也有煽動吧?你父親怎
麼還要你負責他們周全?沒踩死他們就算好的了!」
「嗯,你希望我踩他們?」
黎睦月頓了下,氣呼呼道:「不,踩他們都嫌髒了腳,乾脆噴火燒他們。」
元飛昴並不覺得黎睦月這想法多殘忍,反而覺得這麼發脾氣的少年率真得可愛,
附和說:「噴火會殃及無辜,吐吐口水倒是可以。」
黎睦月被逗笑了,走去抱住元飛昴說:「你別太難過啊。家裡沒人疼你,我們
疼你啊,你有我、我表哥、風學長、襄和他們,我們都喜歡你的。」
元飛昴摸摸他的頭髮,唇角噙笑輕應:「我知道。」
「你也不必擔心,傅樓主說過,按神裕國的律法規定,覺醒者若無犯法、危及
社稷,任何人都不能逼迫覺醒者召出魂核,或干涉其生活。你什麼壞事都沒做,樓
主他們也都會幫你,不用擔心。」
元飛昴將黎睦月額前落下的髮絲輕輕撩到一旁,神情專注的低頭輕吻其眉心,
他說:「我沒擔心過。有你在,我就是世間無敵。」
「嗯?」
「還記得麼?當初相識時我跟你說過,等我的魂核從蛋裡孵化後就會很強。是
你幫了我,我的魂核因此早已認定你是我的伴侶,只要你安好,我就都好。龍是一
種能跨越時空的獸,等你幾天、數個月都不過是眨眼,並不勉強,反而該擔心要怎
樣讓你我長久相伴。」
黎睦月望著元飛昴,他默默紅了臉,兩人的臉越靠越近,唇幾乎要貼到一塊兒
去,忽然有人來敲門,他嚇了一跳,聽到門外蘇襄和喊大個子,他赧顏道:「啊、
我去開門。你倒茶吧。」
蘇襄和帶了二皇子過來,佟秀臣出於對朋友的關懷,特地趕來和他們商討對策,
應付元家勢力的刁難。最終黎睦月和元飛昴都決定繼續試新藥,一來能幫上雨懷栞,
自己或許還能擺脫覺醒者的困擾,還能讓京城大官、權貴們放下對元飛昴的不安和
戒心。
黎睦月說:「本來我就打算支持表哥的,表哥自己都試藥了,我也會繼續服藥,
這覺醒者的身份對我而言可有可無。」
元飛昴也贊同道:「我和他想的一樣。要是長期服藥後,能過上一般人的日子,
那樣也很好。」
佟秀臣看他們似乎早就有所覺悟,垂眼嘆道:「既然你們這麼決定,我會傾全
力支持,其他的都交給我來應付。」
佟秀臣並非養尊處優的皇族,雖然不是覺醒者,但也曾經歷過不少難關,在他
努力奔走、動用人脈後,總算趕在春末讓黎睦月能帶著元飛昴返鄉了。
黎睦月決定走水陸回去,朋友們都來送行,夾道開滿了雪白荼蘼花,他挽著元
飛昴的手臂揮別岸上親友,並對雨懷栞喊道:「哥哥,你一定要回來看看我們,我
們會在老家等你回來,要快點啊!」
雨懷栞溫柔笑了下,也半舉起手揮了揮。黎睦月又喊:「風學長,哥哥先交給
你啦!」
風朝緣高舉雙手回應:「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雨懷栞小聲反駁:「反了吧,是我照顧你才對。」
蘇襄和哭得滿臉是淚,抓起旁人袖子擦眼淚,榮嫣尷尬出聲:「襄和,手帕在
這兒,你別為難二皇子……」
「噫?」蘇襄和淚眼模糊看著袖子主人,佟秀臣拿了手帕幫她擦拭淚水,她這
才看清對方,尷尬鬆手說:「啊,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弄髒你袖子。」
榮嫣苦笑:「鼻涕都沾上了呀。」
佟秀臣失笑:「不要緊。要是捨不得分開,改日去找他們也行。」
蘇襄和眨了眨眼,認真問:「你和我們一塊兒去?」
佟秀臣微訝,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略想了下微笑回應:「要是妳們不嫌棄
我這樣的旅伴,樂意之至。」
* * *
睦蘭城,一座多水的南方古城,有許多歷史古蹟、名人逸事,也是黎睦月的故
鄉。
黎睦月告訴元飛昴自己的名字就是父母借了城名的一個字取的,元飛昴下船後
問他:「那怎麼不叫蘭月?」
黎睦月含糊回應:「爹娘希望我脾氣好點吧,所以才挑了睦這個字。幸好一路
上你沒暈船,我帶你到處看看。」
「不急著回家?」元飛昴疑問:「你不思鄉麼?」
「不急於一時嘛。」黎睦月笑得有點心虛,返鄉的路比前往翌城還快,也不用
很頻繁的換車馬或船隻,雖然元飛昴也能獸化帶他一下子飛回來,但獸化或許又會
引起京城人士恐慌,所以帶著佟秀臣幫忙準備的路引按預定的路回家。
黎睦月沒有刻意帶人繞遠路,只是偶爾會在一些店鋪前稍微逗留,有些鋪子的
人認出黎睦月就會熱情招呼,接著雙方開始寒暄。他們剛在餅鋪跟老闆娘聊完,又
走到不遠的酒肆被小老闆喊住:「這不是月哥麼?你回來啦?喲,還帶了朋友,快
過來啊,請你朋友吃酒不?」
黎睦月笑笑的走過去說:「你請我們吃酒啊?」
小老闆笑回:「我是說,你請你的朋友,怎麼是我啊?我還得賺錢哩。」
黎睦月笑了笑,還是打了一合新酒,拎著黑色的小酒壺對元飛昴俏皮笑說:
「我們回家慢慢喝。」
小老闆看元飛昴注視黎睦月的眼神很不一樣,不自覺壓著嗓音問:「你這位朋
友很不一樣啊。」
黎睦月歪頭:「哪裡不一樣?」
酒肆小老闆瞇眼,故作深沉的開著玩笑:「我看他好像是想拿你當下酒菜。」
黎睦月瞅了眼元飛昴,呵呵笑了兩聲:「小老闆你偷喝酒是不是?大白天胡說。
我要走了。」
小老闆笑著道別:「好啦,有空再來坐啊。」
元飛昴就這麼跟著黎睦月在街上漫步,一會兒逛這攤,一會兒又在別間店鋪逗
留,路越走越小,緩緩往上坡走,進到巷弄裡仍是牆連著牆,分不清哪戶是哪戶,
彎來繞去忽然又到了寬大的鋪石道路上,沿著清澈的溝渠走就能見到長長的磚牆,
水裡和道旁的花草都引來了不少蜂蝶,是個風水不錯的環境。
黎睦月叩門後報上姓名,很快就有人來打開木造大門旁的小門,門裡一位青年
男僕歡喜喊道:「真的是少爺!少爺回來啦、老爺,我們少爺回來啦!」
「我們進去吧。」黎睦月察覺元飛昴似乎有些緊張,他撈住元飛昴的手握緊,
摸得出對方手心雖然不到出汗,但也有點快要冒冷汗的樣子,他微笑說:「不用擔
心,我爹娘人很好,不是只有對我好,是真的人很好的。」
進門後先見到雅致的前庭,綠地間佈置了古松奇石,引來活水造景,水流也經
過了前往主屋和附近涼亭的迴廊下方,可以見到水中有魚蝦,水下青嫩的水草和藻
類也開著小花。
先聽到風聲跑出來見兒子的中年婦人就是黎睦月的母親,游尚雅。她用布纏頭,
身上披了舊衣,手裡還拿了雞毛撢子,看得出正在打掃家裡,跟在身後的女傭也是
相同的打扮。游尚雅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炯亮有神,相貌端正,瞧得出年輕時也是
位風姿不凡的美人,不笑的時候表情嚴肅,本想念兒子近來怎麼都不送家書了,一
見兒子帶了位英俊挺拔的朋友回來,就堆起親切笑臉招呼道:「這位是你在天川樓
的同窗麼?」
黎睦月正想介紹,剛開口就聽見父親從書房那兒邊喊他邊疾走而來:「兒子啊,
你怎麼這麼久都沒寫信回來,可擔心死我們倆老啦!」
黎毓安揮著雙手誇張的趕過來,在撲過去抱住兒子前就被夫人攔住,游尚雅睨
他說:「穩重點,老頭兒,可別嚇著我們的客人。」
元飛昴帶著溫和客氣的笑意向兩位長輩行禮:「晚生元飛昴,見過黎家家主、
主母。臨時造訪,手邊只有幾樣旅途中採買的土產,不曉得是否合二位的喜好,希
望你們別嫌棄。」
游尚雅身旁女傭代為接過禮物,她看這小子慎重其事的向他們夫妻行禮,心情
好得笑起來:「唉呀,不必這麼拘禮啦。你是小月的朋友,我們款待都還來不及呢,
你居然還備了禮物來,太客氣啦。」
黎毓安還在驚訝這客人如此高大英偉的體魄,被妻子拿手肘撞了下才回神過來:
「是啊是啊,我們小月難得帶朋友回來,歡迎啊、歡迎。」
黎睦月皺眉喊他們:「爹,娘,聽我把話講完啊。」
「小月……」元飛昴低聲喚了黎睦月,明顯有些不安和顧慮,他擔心對方的父
母無法接受自己,並不想一來就把兩老給嚇著。
黎睦月挽緊了元飛昴的手臂介紹道:「爹,娘,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的伴。」
黎毓安愣住,轉頭問:「夫人,他說什麼?什麼伴?」
游尚雅較快回過神來,淡定解釋道:「就是像我跟你這樣吧。」
「喔?」黎毓安慢慢抬頭打量面前的高大少年,忽然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
「噗咳咳咳──」
「伯父?」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