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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哪裡痛嗎？」笑容轉瞬即逝，狐狸看起來仍有些消沉。葉尚典認真地在他身上
看了看，似乎很想要把他的衣服剝開來檢查。
　　李承昕搖搖頭，試圖站起身來，「那我就先──」
　　「被海怪突襲時，你沒有獸化呢。」葉尚典出聲說道，雙手輕輕施力按在他的肩膀上
，一臉嚴肅地端詳他。
　　李承昕眨了眨眼，面對害他被拘留的重要問題，不禁配合地重新坐下，認真思索，「
會不會是因為海怪的等級太低了，我的直覺知道沒有太大的危險？」
　　儘管不知道突然失控的原因，非自願獸化多半是遭遇生命威脅、精神狀態失常，情緒
過於亢奮的場合。
　　「跟人類在一起，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危險。」葉尚典微微瞇起眼睛，雙手搓揉著他的
頭髮與耳朵，眼神不知為何似乎有點不快。
　　李承昕閉上了嘴巴，男人的手掌和手指碰觸到的地方都癢癢的，成年之後很少被這樣
摸頭，可是葉尚典的動作十分自然，如果他刻意躲避反而會顯得意識過剩。
　　他心裡還有一種猜測，葉尚典肯定也知道，卻彷彿心照不宣似的沒有說出口，因為照
著這個邏輯，當天晚上和葉尚典過夜時獸化大概也是同樣的思路。
　　主臥室裡頓時有些安靜，李承昕的肩膀變得緊繃，即使沒有明顯的拒絕，似乎又開始
感到不自在了。
　　葉尚典輕輕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摸著頭的大手離開，李承昕心裡感到一點點可惜，同時又放鬆了些，抬手整理被弄亂
的頭髮，一邊好奇地仰頭注視站在面前的葉尚典。
　　高大的黑狼青年站在他面前，抓著休閒服邊緣，一把將上衣脫掉。
　　李承昕瞬間凝固，大片的肉色與彷彿雕像般線條明顯的肌肉映入眼簾，看起來很堅硬
的腹肌就近在咫尺。
　　他回過神來，立刻匆匆忙忙別開了視線。
　　李承昕不想表現得像青春期的少女般害羞，努力忍住抬手遮眼睛的衝動，他知道男生
朋友之間坦誠相見換衣服是很正常的，有些大學男生宿舍只有男性時甚至根本不怎麼穿衣
服，可是他的性傾向讓他看到同性的身體會自然產生反應，何況面前的還是葉尚典的裸體
。
　　葉尚典彷彿當作他不存在，逕自將衣服丟到床上。然後，伸手去解褲頭。
　　「呃、那、那個……？」從視線餘光偷看到的小狐狸匆忙開口，縮在床上不知道做何
反應。
　　葉尚典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縮在床上的李承昕，褪去最後一件衣物。
　　下一秒，空氣中產生某種質地變化，原本稀薄到近乎難以察覺的狼族氣息倏然變得濃
重，本來十分寬敞的主臥室霎時變得擁擠。
　　李承昕愣了一下，回過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毛茸茸的黑色。
　　完全化為原形的成年黑狼身形巨大，坐著的李承昕視線正對著牠的腹部，接著便看到
英姿颯爽的黑狼低下頭，用鼻子頂了頂他的臉。
　　「好、好大！」李承昕驚呼出聲，眼睛裡綻放出興奮的亮光。
　　李承昕從小就認為葉尚典的原形相當帥氣，看到成年後的尺寸更是亢奮。
　　黑狼銳利的金棕色眼眸浮現一絲無奈，抬起一隻前爪，搭到李承昕身上。身形巨大的
野狼發出成年男人的聲音，「有強勢物種的氣息，你也沒感覺到危險。」
　　狐狸被肉掌踩著肚子，輕輕按到床墊上。
　　只要葉尚典稍一使力就會被爪子劃破腹部，可是面對目光銳利的眼睛、藏有利齒的尖
嘴，總令人想到邪惡形象的黑狼，原本總是緊張兮兮的李承昕反而雙眼發光，十分雀躍。
　　「尚典哥的原形，不適合用來測試呀。」李承昕偷偷摸著狼爪上的毛，臉上不自覺浮
現笑意。
　　小時候的李承昕很調皮，喜歡在自家後花園化回原形玩耍，當時的葉尚典總是會配合
他變回狼形，並且在察覺到有人靠近時，叼起小白狐狸的後頸，將他帶回房間。
　　相比起事業忙碌的父母、與他年齡差距很大的哥哥姊姊，幼時最常咬著牠後頸肉，拎
著牠活動的反而是玩伴黑狼。
　　幼時的小狐狸不懂事，還會對著烏漆墨黑的狼喊好帥氣、好羨慕，常常讓周遭的傭人
們面露複雜的表情。直到有天被姊姊聽見了，才一本正經地告訴他葉尚典的家族因為毛色
的關係受過迫害。那時的小李承昕幾乎不曾被責罵過，還因為這件事沮喪了好幾天。
　　巨狼俯低身子，盯著身下毫無緊張感的狐狸青年，只見興奮的李承昕抬起一隻手，停
在半空中半晌，又像是有顧慮地放下。
　　葉尚典端詳著小狐狸，從鼻子哼出一口氣，伸出舌頭舔了臉李承昕的臉。
　　濕熱的舌頭舔過鼻子和臉頰，還沾到了一點頭髮，李承昕被舔得微微瞇起眼睛，他知
道對於狼來說，舔毛是表達友好的行為。
　　雖然保持人型的他沒有幾根毛，也知道面前的狼是葉尚典，可是對方變回獸形，用舌
頭舔著自己時，李承昕就認為一切好像都很合理。
　　來回舔弄的舌頭擦過他的嘴唇，李承昕正好微微張口，被舔到了舌尖。
　　「……那、那個。」李承昕縮了一下，他知道舔嘴巴也是很正常的，想盡量不要表現
出大驚小怪，開口問道，「我可以摸你嗎？」
　　早就發現李承昕心猿意馬地盯著牠的毛，葉尚典退了一步，從李承昕身旁跳上了床。
　　黑狼瞬間佔據了三分之二的加大型雙人床，整個床重重往下沉了一點，幸好特製的床
架似乎十分穩固。
　　李承昕回過身看向貼著自己趴下的黑狼，那身漆黑的毛皮黑得發亮，他忍不住伸手摸
了摸，觸感就和記憶中一樣舒服，彷彿昂貴的綢緞般柔軟。
　　巨狼趴伏著閉上眼睛，一副很認命的模樣。小時候的小狐狸很喜歡央求他變回原形，
靠在黑狼毛茸茸的身子上午睡。
　　李承昕忍不住微笑，輕聲說道，「謝謝你。」
　　黑狼張開了眼睛，沒有說話，又靜靜地閉上。
　　雖然彼此沒有明說，李承昕隱約感覺到葉尚典並不是真的為了嚇唬他做測試，反而是
想逗他開心，才會化回原形。
　　能讓彼此看見原形，在如今的時代來說也是一種非常親近的表現，更不用說黑狼以前
是他的抱枕。
　　成年的李承昕保持矜持，忍住了趴上去的慾望，只是坐在一旁用手撫摸黑狼的背，順
著柔軟的毛皮反覆撫摸，靜悄悄地注視著葉尚典。
　　能在雪地生存的野狼保有一層厚實的毛皮，看不出這個身體上有傷痕纍纍的疤痕。
　　李承昕剛才進門前瞄到的傷疤，與葉尚典更衣時露出的胸腹，那些不像是和平時代會
出現的痕跡，都悄悄掩蓋在獸毛之下。
　　那時他們都還在森林裡生活。
　　機構裡的日常作息單調又嚴格，要把一整群還容易被本能影響的小毛頭聚集在一起，
教導存活於兩邊世界的規矩，同時確保他們不會弄傷彼此和自己，教職員們煞費苦心。
　　李承昕知道那是八歲時發生的事，因為那一年是葉尚典小學生活最後一年，之後就不
會和他在同一個食堂吃飯、不會在同一棟建築上課，就連交誼廳都會分開。
　　即使整個學校其實沒有多大，他們能夠常常見面，李承昕還是不喜歡這種變化。
　　葉尚典會去更年長的孩子那一邊，穿著不同顏色和款式的制服，用冷冷的表情打量吵
鬧的孩子們，去那個讓小朋友覺得已經像是大人了、還是比一般大人更刻薄又不友善的青
少年大哥哥大姊姊群體裡。
　　聽到他的擔憂，當時的葉尚典笑了，主動將他抱起來，用很溫柔的語氣向他再三保證
，一切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李承昕還是可以去找他，葉尚典絕不會變成叛逆的大哥哥，不會為了和其他大孩子玩
而不搭理他，他們仍然會像一直以來一樣，李承昕可以安心。
　　小李承昕也相信了葉尚典的承諾。
　　學期即將結束前，學校舉辦了家長觀摩日，父母會來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地方，讓孩
子們都莫名興奮。
　　能進入這個機構的孩子都來自權貴世家，學校對於家長們不敢怠慢，從交際的茶會、
孩子們的競賽到親子時間，一整天下來安排了各式各樣的活動，場面忙碌又熱鬧。
　　李承昕對那天做了什麼毫無印象，反而記得六年級的競賽活動是森林裡的採集任務。
　　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這個三年級的孩子執意要跟去。
　　競賽活動開始前，身為小組隊長的葉尚典領取到地圖，研究評估過風險，確認整條路
上有許多平地小路，而需要爬坡的區段，他抱著還只有他腰部高的李承昕也沒有問題，就
同意了讓還小的李承昕也跟過來。
　　除了身為隊長的葉尚典，同行的還有四、五個大孩子，因為有很多同學都想跟葉尚典
一組，好不容易搶到了名額，也沒有人抗議需要帶個累贅。
　　畢竟就只是一個校內競賽。
　　那時六年級的孩子們心智上已經接近青少年了，普遍都有種太過認真會很丟臉的想法
，對於學校活動興致缺缺，大家都認為這不過是個小小的戶外踏青活動。
　　李承昕不記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了。
　　接近夏天的酷熱陽光、戶外飛舞的蚊蟲、顛簸不平的泥土路，一路上大孩子之間令他
難以融入的嬉鬧，以他當時的年紀無法聽懂的大孩子話題，也許讓他一下子就倦怠了，吵
著要葉尚典抱。
　　闖關遊戲的難度比預期高，沒有通過就無法回去，隨著在炎熱森林裡的一個個關卡，
大孩子們都不耐煩起來，葉尚典必須分神去認真領導其他孩子。
　　李承昕依稀好像還記得，葉尚典要他坐在一顆大石頭上，暫時待在樹蔭下休息。
　　葉尚典沒有不耐煩，甚至很擔心他會中暑，其他孩子都把水喝個精光時，葉尚典把自
己瓶子裡的水都給了兩手空空就跟去的小李承昕，哄著他喝完，拿手帕替他擦汗，囑咐他
待在原地不要動。
　　最後一個關卡要摘的花朵長在陡峭的山壁上，葉尚典認為太過危險，決定自己快去快
回，要李承昕先在樹蔭下等他。
　　那時才八歲的孩子，一開始就算點了頭，過了幾分鐘就開始躁動。
　　被獨自留在森林裡的李承昕，可能是想要去找葉尚典、可能是被經過的松鼠吸引了注
意力，也可能是一個人在森林深處等了太久感到害怕，沒有人回來以為被丟下了。
　　李承昕也不記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留在記憶裡的是一陣劇痛。
　　後來聽大人說他跌下山坡，被驚慌的葉尚典背在背上，一路奔跑帶回學校。
　　其實不是多嚴重的傷口，只是膝蓋擦破了皮，還有側腰重重撞到表面不平的岩石，雖
然後續瘀傷過了幾個星期才消褪，內臟沒有受損，不是嚴重的大傷。
　　然而，從小養尊處優、被精心保護長大的李承昕，從未經歷過這種疼痛，哭得撕心裂
肺，委屈不已，一直喊疼。
　　那天他們的家長都在場，母親嚇白了臉，看到李承昕小小的臉蛋上掛著眼淚，也跟著
紅了眼眶，就讀高中的姊姊則是鐵青著臉吩咐管家去找醫生。
　　一片混亂之中，葉尚典的父親始終不發一語地站在一旁，等到學校裡的校醫表示李承
昕沒有大礙，才走到滿身冷汗的葉尚典面前，舉高了手。
　　鮮血噴濺到李承昕身上。
　　「連一個孩子都保護不好，還留著你做什麼？」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之中，葉尚典的父
親冷冷說道。
　　和李承昕摀著喊痛的位置相同，葉尚典被劃破了皮膚，傷及骨肉，長長的爪痕一路從
肚子蔓延到腰際，鮮血不斷湧出，孩子們驚慌的尖叫起來。
　　李承昕不哭了，他只記得後來趕來的醫生們都在替葉尚典急救，臉色如同白紙般失去
血色的葉尚典躺在擔架上，從頭到尾緊閉著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長大後，李承昕回想起黑狼被父親開腸剖肚懲罰，才意識到一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實，那個時候的葉尚典，也才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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