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未知數
　　我們繼續泡湯，看著阿狂的角色露出大片的肉色，想到操縱這帥哥角色的其實是一個
下午三點就放學的國小生，自己卻在跟他一起泡湯，就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或許正因為是在遊戲裡，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膽大妄為。
　　放在現實裡，我會專程和一個認識不久的小男孩一起出去泡私湯嗎？或許這不單是我
想不想的問題，而是警察容不容許的問題。
　　直到我們已經泡湯到今日加血的最上限，阿狂又提了一次：「走，我們去結婚。」
　　「……」結婚真的有那麼好玩嗎？
　　想到阿狂的前妻是個男的，就讓他那麼糟心，我並不想再傷他，跟他說：「家人喊我
下線，我下了。」沒等他回話，我就匆忙關閉視窗，活像怕他再跟我提一次結婚的事。
　　只要一開麥，他就會知道我是個男的；他早晚會知道這件事，之後他就不可能再帶我
了，他會覺得我在騙他，只是貪圖他帶我免費地掛練、吸趴。
　　不知怎地，那天晚上我不但沒睡好，還作了一個噩夢。
　　我夢見現實裡的阿狂是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揹著霹靂酷樂貓的雙肩書包，連便服都還
沒換，穿著學校的體育短褲就來找我，露出一雙潔白纖細的筆直小腿，穿著貓耳小白襪配
球鞋，特別好看。
　　他一頭刺乎乎的毛茸小短髮，矮矮的，個頭還不到我的胸前，卻能忝不知恥地仰著頭
喊我：「寶貝，我們結婚！」
　　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他：「你在遊戲裡看到的水漾就是我，我是個男的，年紀少說也比
你大四、五歲。」這樣的我，你還願意要嗎？
　　阿狂卻笑嘻嘻的，張著一雙睫毛纖長的水靈靈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看著我，對著我說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從來沒拿你當兄弟看。」
　　「！」我猛然嚇醒，醒來時，背上黏黏的一層冷汗，服貼著身上穿的小背心。
　　翌日再開遊戲時，我發現信箱裡頭有一封信，本以為應該是營運通知，卻發現來信人
的ID是「火焰狂工」。
　　信件標題：即時通
　　信件內容：firegod。寶，加我。
　　本該不理會他噁心巴拉。就算之後離開遊戲，我們很可能不會再有任何的交流，我卻
鬼使神差地加了他的即時通。儘管昨夜那個夢，實在讓我有點怵。
　　我看了下他的狀態：綠燈（在線上，有空）
　　簽名：喜歡一個人孤獨地看天空，想像未來的你會不會遇見我。看水是水，漾漾都美
。
　　得，快關掉。我立刻把即時通縮小回最右下角的工具列。
　　我看了下隊伍，發現火焰狂工已經退隊，可能是有別的人組了他，或者他去下副本。
　　也罷，兩個男的整天黏著，有什麼意思。
　　回到出生的島上，我找攻略看一下整個遊戲裡還剩下多少任務沒解，有什麼副本適合
現在下，出的裝備好的才去。
　　現在我已經40等，等級還差阿狂一大截。
　　由於我的等級已經不錯，能熬到這個等級的女法師顯然不多，所以才回到首都，我就
收到不少開團邀請、公會邀請云云。
　　一直下副本明顯沒有泡湯愜意，進公會以後身為新人也在公會頻中不斷被艾特，弄得
活脫脫像是在陪笑。
　　那些人的等級都沒有阿狂高，拿著一把阿狂都不要，直接丟在地上給我撿的武器，卻
特愛像公孔雀一樣在總壇裡開麥炫耀，且有的人已經當上公會的幹部。
　　我沉吟了一會兒，總覺得遊戲沒什麼樂趣可言，說了聲：「我先去寫作業，掛機。」
就直接將公會頻道關掉，靜音不看。
　　獨自找到一個經驗值多，而且風景不錯的地方以後，我像是機器人一樣，茫然地不斷
重複打怪的動作，卻忽然感覺奇怪。
　　旁邊空空的。我不太習慣。
　　看了下好友清單，阿狂他還在線，可是到現在都沒密我。
　　為什麼？是我昨天下線太急，沒跟他把話說明白，所以他生氣了？
　　今天是假日，整個上午除了吃早餐的時間以外，我都在下各式各樣的副本：魔宮、秘
道、吉芬塔……不覺間已升一等，卻沒什麼高興的感覺。
　　自己打累得要死，分配裝備的時候，好的全被別人排資論輩地撿走，剩的才是我的，
一天收益都沒有十萬。
　　如今我已經太習慣把整張地圖掉的東西都撿走，那種一夜暴富的感覺。
　　看到經驗值還停在23%，我忽然感覺疲勞，不想再繼續打。
　　我在猶豫要不要密阿狂，我都不知道為何自己在猶豫。
　　阿狂現在在做什麼？也在下本嗎？和誰一起下本？下什麼本？
　　所以我要不要密他？我在猶豫什麼？有什麼好猶豫的？
　　怪已經來追我了，這裡的經驗值既然高，自然不安全，要是一下不留神死了，死亡懲
罰恐怕會把我身上從阿狂那裡順來的好裝都給噴沒了。
　　我手上那把網上價值台幣七千多塊的紫鑽撲克，說什麼都不能噴，真要是噴了被人撿
走，我絕對沒臉再跟阿狂要一次。就算他說要送我，我都不敢要。就是把我整個人賣掉，
可能都不值那把槍的錢。
　　我先傳回城裡，專門看了下他的位置。他人在基督城，然後我才密了他。
　　水漾：「你今天很忙嗎？」
　　火焰狂工：「沒，怎麼這麼問？」
　　我：「隨口問問而已。」
　　火焰狂工：「我以為你在忙。有空陪我嗎？我立刻去傳點找你。」
　　才在打字，站在基督城中心的我就迎面遇上他。只見他穿著一身潔白繡金線紋飾的西
裝，有別於平常穿著飛行夾克，揹著火箭筒的粗魯模樣。
　　我已能想像，若由遊戲美工畫成CG，這一套合身的高級發光時裝穿在他的身上，會顯
得他何等的高大挺拔，身形出挑。
　　他的後頭跟著一位全身雪白的新娘子，手拿一把+9附魔四個洞的新娘捧花，第一個洞
眼中已鑲嵌一塊SSR級的金剛玉，價格不斐。
　　想來不論是附魔、打洞，還是鑲嵌，都不可能是這個二十幾等的女角有辦法出得起的
錢。阿狂對他的婆是真的寵。
　　他去結婚了……難怪他在基督城。罷，像他這樣85等的大佬，何愁找不到個人結婚？
　　【區域頻】火焰狂工：水漾，還練嗎？走，帶你去米德加爾。
　　當看到螢幕上顯示的那熟悉的入隊邀請，我還是沒忍住，按下確定。
　　才入隊，就看到火焰狂工他老婆在隊伍頻裡說：哥～憋再組人了，這樣我吸的經驗值
會變少，撿的東西還得分配。
　　是是是，就跟我在路邊組野團時候的感覺差不多，橫豎沒個專門的人帶，就是下賤。
　　沒所以，我在隊頻留了句：「你們玩就好，我下了。」
　　像是特別羞愧，我火急火燎地點擊退隊，飛速跑出傳送點，死都不敢留在基督城。
　　我不敢說自己比他婆好到哪裡去，一樣都是寄生蟲，刷本沒啥貢獻，只能躺分。可我
真的被他那婆噁心到。
　　隨便找個地方坐著吧，我待在首都的噴水池下望著天空，附近全是情侶，情侶一起掛
機能刷經驗，已經有很多人都穿一樣的白色婚紗套裝了。
　　我孤單的模樣是真的很醜。
　　大概是沒結婚的女玩家比有結婚的還少，我才坐在那裡不到十分鐘，又有好幾個路人
給我發了好友邀請。
　　冰之傲：安安
　　豆漿不加冰：給虧嗎？
　　柴可夫雞雞：女法，安，想去哪裡練？
　　冰之傲：聊聊
　　我把這些私訊全都滑掉，好友邀請全都否了。
　　連本都沒下過，加什麼好友？這些人用的裝全身上下沒我一雙鞋子的貴，還是別來浪
費我時間。
　　我怔怔對著好友名單，洋洋灑灑二十幾個，公會裡各種前輩，還有下本時排到的同輩
們，列表裡頭顯示著他們在各種地方下本，打各式各樣的怪、刷王。
　　也有的人是純旅遊黨，進遊戲裡看風景，米德加爾就是一個挺好的風景區。
　　不單說風景，就是去的路上太艱難，已經把很多閒雜玩家給過濾掉；人少比什麼都好
。現實裡是，遊戲亦然，誰想賽博賞花，一旁人從眾？
　　雖然我也動了去米德加爾的念頭，但要途經那裏，就必須刷過沿路上六十幾等的怪獸
群。
　　那裏有很多重生點，怪很密集，我就算能傳到附近的城鎮，沒個人帶，也一定會躺。
看個風景，用不著玩命。
　　要不要直接下線算了？我才在想。
　　【密語頻】未知數：走？米德加爾今天經驗兩倍。
　　是我們公會的公會長。公會裡頭其他人，我還真的看不上眼。
　　也不知道這人怎麼就會讀心，知道我想去米德加爾，問的時候也恰到好處。
　　我回問他：「怎麼去？飛毯嗎？」
　　未知數回答道：「我喜歡騎馬拉怪，載你。」
　　「我們拖一條很長的火車，到傳送點前面的時候，你輸出一個大招，我幫你坦，仇恨
我一個人就能拉住。好玩得很，打完錄影發無名相簿。」
　　我有看他的無名，背景音樂用的是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置頂文章寫著：「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你能不能在我的生命裡也留下痕跡？」
　　下面的置頂留言，內容是：「玄，你就是我生命裡最美的旋律。以後我們也要一起走
，即使命運改變，友情歲月也不會減退。」
　　留言者是lin520xuan。ID的意思昭然若揭。反正那人姓林。
　　我看了下未知數的相簿，裡頭有他本人的照片，很帥的一個男生，年紀比我大。戴著
眼鏡，一派斯文模樣，偶而不戴眼鏡的時候就用髮蠟把頭髮抓起來，應該是高中生，穿得
不騷絕不拍照，照片張張都騷。
　　感覺他現實裡的朋友也很多，公會裡的人更是每天都去他留言版上簽名，把他的無名
小站弄得千客萬來，當真是熱鬧得很。
　　以前三不五時都能在首頁精選看到他的照片，在遊戲裡頭認識他以前，我還不知道伺
服器第一公會「雪夜抄」的公會長，原來是個網紅。
　　雖說未知數也有七十五等，身上裝備不賴，可他能不能帶得動我？
　　今天下本的時候，在路上組了野團，或許是我操作爛，也或許是因為我把升等的點數
全都點了智力、MP，時常隊友沒拉住仇恨，我就死了；沒有人能像阿狂一樣把我顧得那麼
好。
　　我等級只有未知數的一半，回答他：「怕輸出不夠。不能一次把怪清完，到時候出大
事。先不要。」
　　今天去公會總壇拜見會長的時候，看他手上那把螺旋刺槍不差，我去8591搜了下，發
現價位跟我拿的相同，但他那把八成是自己打來的，畢竟這個等級的人不需要上網買，更
不需要靠別人施捨。
　　多過幾次副本，每天打滿三次上限，持之以恆地刷，總能爆出一把數值真正好的，再
不濟，去商城裡頭買幾塊石頭洗數值也成。
　　未知數沒再說話，本來我以為他放棄了，畢竟公會裡還有很多比我高等的法師，只要
他想，自己帶一個補師，還是能自己刷過去的。不必一定要我。
　　我看了下在線時長，都已經玩超過四個小時，我也該下線了才是。
　　這時，一個手持長槍，騎著白色高大天馬，渾身漆黑，整身高級裝備，長著六隻金色
大天使炫光之翼的男騎士卻從被夕陽染成粉紫色的天際翩然飛下，姿態凜然地降落在我面
前。
　　【區域頻】未知數：走，帶你刷耶夢加德，刷完去世界樹看諸神黃昏
　　與此同時，即時通的消息也跳了出來。
　　Firegod：寶，對不起，別不理我。
　　我才關掉，另一條訊息又飛速彈出來。
　　Firegod：聽我解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