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那些屋齡老舊的房子，哪棟沒有些鬧鬼傳說？」方雲永一臉不以為意，「南部有棟
很有名的歷史屋宅，網路上隨便查都有不少人看見紅髮女鬼的傳說，有人還猜是不是外國
女鬼？我問過現在他們這一代的主事者，家族中根本沒有人看過什麼紅髮鬼，完全就是閒
著沒事網民加油添醋的鬼話。」
　　「被這樣子傳言，他們不在意嗎？」光是想想就很不舒服，誰喜歡家裡的房子被傳說
鬧鬼？
　　「反倒相反，有傳說、有故事、有記憶點，那棟房子才會被世人記住，而不是遺忘，
對他們那種大家族來說，當年主屋被改建成紀念館，這樣反而還是一種另類行銷宣傳的方
式，某比默默無聞消失在網路中來得好。」
　　袁海允無聲哇了一聲，原來還有這種想法。
　　「不對……這跟我們等下要去勘查的老戲院一樣嗎？鬧鬼傳說也是假的嗎？」海允一
想到就哀悽起來，要下車也來不及，早知道不要跟來了。
　　「誰知道呢？」方雲永不負責任地聳肩，完全不想澄清或是做保證，眼角餘光偷看袁
海允糾結成一團的臉，覺得非常有趣。
　　車行有點遠，已經快要跨到外縣市邊緣，抵達目的地後兩人下車，矗立眼前的是一棟
富有年代感的兩層樓戲院，外觀衰敗，年久失修，一樓大門被鐵鎖栓起，正面看只有高處
有對外窗，上面也被木板釘起，整棟建築物狀況非常不好，像是荒煙漫草中的廢墟一樣。
　　此地在數十年前是貨物往來販售的街區，而後改為老街型態，但缺少市鎮規劃重建，
老建築凋敝，逐漸衰敗，等到在地政府有心想要重新整建，時間卻已晚了，許多富有上個
世代風華的特色老屋都已經被拆除，最後不了了之，唯一還存留的就是眼前這棟舊時代的
戲院，現屋主請昊璽事務所協助申請歷史建築，希望獲得政府協助，將建築物保留下來。
　　相較於週邊的公寓或住商大樓，這棟戲院在其中顯得異常格格不入。
　　袁海允站在舊戲院前抬頭看，光看這樣子破損陰森的外觀，就覺得好可怕，他不想進
去嗚嗚嗚……
　　反觀方雲永就像沒事人一樣，拿出屋主事先給他的鑰匙開了鎖，直接推門而入，大步
走進去，瞟看海允一眼，不耐煩說道：「你是要自己走進來，還是要被我抓進來？」
　　「來了啦！」小膽子人袁海允哭喪著臉跟著進入。
　　進入舊戲院，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大廳，當時的戲院規模都不大，尤其地方有很多這種
小戲院，廳數也少。這種建築本來就多是近乎封閉式，對外窗不多，採光差，整個室內黑
壓壓一片，敞開的大門也帶進不了多少光源，空氣中灰濛濛的，陳年灰塵在空氣中飄散飛
揚。
　　方雲永老神在在拿出平板與強光手電筒，一邊探查室內，一邊對照平板中屋主提供的
當年建築平面圖，開始做紀錄。袁海允則是委屈巴巴，用單眼開始拍攝室內環境，戲院建
築都是挑高，將閃光燈調超強，藉著閃出的白光讓自己心裡好過一點，不然漆黑一片真的
很駭人心。
　　「這麼暗，又快傍晚了，我們真的不要在上午來勘查嗎？」膽小的海允已經在發抖。
　　「除非真的天黑，不然這地方上下午都差不多，又沒有對外窗，不管什麼時候來都是
暗的。」方雲永斜眼看著距離他最遠只有三步之遙的袁海允，真的很想一把將他推遠一點
，到底有什麼好怕的？但還是強忍著想動手的衝動，加速手中紀錄，想要趕著盡快完成。
　　幸好整間戲院並不廣闊，海允拍攝也很熟練，他們比想像中更快完成一樓探勘，邁向
二樓。向上樓梯雖是磚石建造，破損剝落相當嚴重，每踩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袁海允走得
緩慢，可還是一個踉蹌差點往前撲倒，在他身後的方雲永一把往前摟住他的腰腹，將人撈
住。
　　「嚇死我……謝謝……」
　　「已經算不出來你在這種舊建築物中摔過幾次，這樣往前撲，脖子上的單眼會先著地
，今天的鏡頭，對你來說非常貴。」對海允不長眼的笨手笨腳，方雲永早已非常習慣，怎
麼就是會有人走著走著就常常被絆倒，眼睛是長在哪裡他也很好奇？
　　嘴上唸歸唸，方雲永牢牢箝制住海允腰腹上的手臂卻沒有鬆開，就這樣半摟抱著人，
兩人一起上了二樓。
　　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袁海允只慶幸自己的臉紅不會輕易被察覺，方雲永摟抱的太自
然，加上又是扶住他，海允不好意思直接將對方的手推開，而且剛剛腳下一絆，他是被絆
到東西啊！可是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越想越害怕，後背幾乎被方雲永的胸膛緊貼著，
雖然覺得這樣過度的肢體接觸不太恰當，可是身後傳來的暖意卻給足他安全感，也就更沒
有勇氣離開對方。
　　到了二樓小廳，光源總算充足一些，方雲永這也才鬆開手，他們一起對二樓的兩間放
映廳勘查。
　　戲院外觀的確很有特色，加上是石造建築與裝飾，修復之後應該能展現不少上個世代
的美麗風姿，室內卻不是這樣，長年無人打理，木製裝飾與隔間大多腐朽，幾乎沒有重製
修繕的價值。
　　袁海允也知道這棟建築物狀況頗差，他好奇問道：「這種狀態，通過申請的機率高嗎
？」
　　「有時候歷史建築看的不僅是建築屋況，還有對於當地的文化保存價值，光是這一點
，這個戲院通過申請的機率相當大，但我沒有很希望這棟建築物被保留下來。」方雲永飛
快在平板上記錄，整座戲院探勘差不多了。
　　「為什麼不希望被保留？不是應該希望每一棟老建築都被保存下來嗎？」這不是做歷
史建築修復的建築師都該有的使命嗎？
　　「我又不是學長，沒他有那什麼都想保護留存的偉大情操。」方雲永很老實說，「你
看這棟建築，要是通過申請重新修復，能保存下來的就只有建築物本體，內部幾乎都要改
建，保存下來之後呢？這種空間就只能成為展覽館或是咖啡廳之類的，可是你看看區域地
段，附近並不是觀光客匯聚之地，商業經營做不下去，展覽沒有人會來看，久而久之這裡
就會成為蚊子館，如此保存下來，意義何在？管理人力從何而來？這塊地不屬於地方政府
，民間私人要維護太難。」
　　「那……所以……還要替屋主申請嗎？」
　　「申請啊，屋主委託是有付錢的，往後的發展跟我們又沒有關係。」
　　方雲永的話看似無情，卻又非常現實，袁海允的心中卻有點酸酸的，「屋主會想要申
請保留，應該是有原因吧？他不想要建築被拆掉，要是以後維護不了，那真的很令人難過
。」
　　嘆了一口氣，方雲永看著海允，「我們是事務所，我們是建築師，不是做慈善事業的
，除非你財力富足可以揮金如土，不然就只能以實際情況做考量。剛要不是我拉住你，搞
不好你就撲倒撞到相機了，袁海允你是有錢人嗎？」
　　「……不是。」海允扁著嘴，縮著肩膀一副可憐模樣。「謝謝你拉住我。」說好聽是
拉，但其實根本就是抱，面對這樣子過度的接觸，海允都在糾結到底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到底為什麼可以這麼常跌倒？」方雲永推開走廊底端一道不起眼的門，發現有樓梯
可以通往天臺，他就順勢走了上去。
　　身後的袁海允則是有苦說不出，不是他不看路啊，平常走路也不會三不五時就摔倒，
可是每次來到這種老建築當中，地上都很雜亂壞損、坑坑巴巴沒錯，他都走得萬分小心，
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常被絆倒，明明覺得沒有障礙物，但就是很容易左跌一下、右絆一
下，都快要讓他懷疑人生了。
　　手掌緊緊捏住口袋中的手機，神明護身符可要好好的保護他啊！
　　天臺上除了老舊的蓄水管線外，也是充滿廢棄雜物，從縫隙長出的雜草四處蔓延。
　　夕陽西沉，涼風襲來，這一區的附近建築沒有太過高聳，天臺上的風景是出乎意料好
看。兩人並肩而站，與方雲永這個八字重的人在一起，老實說靠得越近，海允就越安心，
說他膽小也沒辦法，許多老屋至少都是近百年歲月，什麼樣的意念殘留下來沒有人會知道
，還是要保護好他自己呀！
　　天空中的雲層捲捲，袁海允一時心動，就拿出手機來拍攝，準備把照片上傳到社交平
台，一旁在用手機回覆宋醴泉現場狀況的方雲永湊頭過來，瞄一眼海允的帳號。
　　「幾個月了，好友人數還是只有一人？」
　　袁海允把手機螢幕遮在胸前，皺眉不滿意的說道：「雖然我只有一個關注的人，但比
根本沒有帳號的方建築師好吧？」
　　「誰說沒帳號？我又不像你沒朋友。」方雲永開了APP，轉給海允看他在國外念書工
作時豐富的交友圈與生活，果然讓海允雙眼睜大，吃驚地哇了一聲。
　　「外國人耶！」方雲永的追蹤人數比起小牧來說不遑多讓，「我可以關注追蹤方建築
師你嗎？」
　　「才不要，幹嘛要給後輩追蹤啊？不要！」
　　「小氣……」
　　探勘記錄告一段落，方雲永也沒有苛求袁海允還保持著認真嚴謹的工作態度，甚至臉
上還帶著微笑，跟海允輕鬆相處著，他沒有發現自己表現出來多麼溫和的眼神，只覺得戲
弄對方很有意思。
　　「你們好……」
　　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響起，讓毫無防備的袁海允被狠狠嚇了一跳，直接蹦躲到方雲永
身後，雙手不自覺緊抓住身前人的外套，臉色瞬間被驚到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