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5 / 下
(本故事純屬虛構，文中涉及醫療的部分也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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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歡迎回到『關鍵議時』，今天我們針對上個月賽龍祭的意外事故請
到諸位專家學者到現場，一起聊聊背後的眉角。上半段節目我們講到主辦單位對此事
的回應，他們承諾將大幅更改賽制，並加強對天氣影響的評估，畢達先生，您怎麼
看？」
「對氣候變化的監控的確有必要再嚴格把關，不過如果更改賽制，恐怕會影響現
在眾多青少年選手的訓練方式。這樣說吧，真的有必要為了一起意外做大幅度的修改
嗎？以前也都有發生過比賽中陰天或烏雲密布的情形，但並未有人傷亡，我覺得主辦
單位必須再審慎考量改制的後續效應是否值得他們這麼做。」
「維齊教授，您覺得呢？」
「我是這樣想啦，根據調查報告指出，那個選手是故意衝進雲層的，他其實可以
繞路躲開啊，現場判斷本來就很複雜，這次事件應該算是選手個人的人為失誤，龍可
以轉彎啊，對不對？」
「好的，根據本台的資料顯示，該名選手，麥西克拉瓦十八歲，隸屬於東方天狼
星的青少年賽隊，在兩年前，也就是上一屆賽龍祭的短程競速賽取得冠軍，首戰奪冠
的先例非常少，當時也在社會上引起一股賽龍熱潮，甚至被捧為黃金年代。」
「他應該是這樣啦吼，太想贏了，就不顧危險心懷僥倖衝過雲層，就算這次他沒
事，也是非常不好的示範，萬一有人學他衝進雷雲出意外他要負責嗎？」
「事情也不能這樣講吧維齊教授，克拉瓦既然拿過冠軍，技術上一定是沒問題的，
現場判斷我們事後看錄影監控也很難還原，而且，而且他要是選擇繞過烏雲，可能會
拉大與前方選手的距離，我認為——」
「所以他就是想贏想瘋了嘛，拉瑪克博士，如果是你看到烏雲會閃嗎？會嘛。我
覺得吼，以後比賽應該規定選手必須繞開雲層半公里以上，像這種不要命的舉動抓到
就直接禁賽，對不對？這樣大家就會更加小心嘛，不然隨便出個失誤就改制，以後還
要不要比賽啊？」
「我認為應該加強的是選手對危險的判斷教育和推廣安全配備，不算這一次，每
屆也還是有大大小小的意外發生，強制配戴救護設備和定位器才能提高救援效率。像
是這次雖然救護人員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但海水已經把選手沖離了一段距離，導致搜
救持續好幾分鐘才發現人——」
「還要再裝備更多東西的話，是不是也會增加龍的負擔呢——」
「而且會提高參加職業賽龍的門檻，規定每年三次健檢已經讓很多選手感到經濟
壓力——」
「賽龍本來就很花錢——」
「所以我們到底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人為失誤調整一直以來的規定？真要這麼說的
話，克拉瓦的龍死了耶，那是不是我們乾脆取消賽龍算了？那隻龍也真可憐，遇到這
種逼牠衝進雷雲的騎手，還白白送掉一條命，有夠衰——」
＊
回家之後，麥西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現在雖然不再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但情
緒依然不穩定，遇到陌生人也會無故發抖，於是他幾乎足不出戶，連醫生交代的復健
都只在家裡做。
克拉瓦夫婦依然擔心麥西的狀況，可是兩人都還有工作，先前在東島醫院待了將
近一個月已經讓他們延遲不少事情，儘管仍想以麥西為優先，可總是得處理，不得已，
他們只好用上所有能排的假，輪流在家陪伴兒子。
因為這起事件鬧得不小，街坊鄰居多少還是心存好奇，遇到克拉瓦夫婦外出總免
不了拐著彎多問幾句，他們被問得煩，乾脆也減少外出時間。同時多虧他們的鄰居桑
諾堤先生，他非常願意也熱心地幫他們採買物資，或是在他們不得不出門時替他們陪
著麥西。
桑諾堤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從亞里斯那邊得知情況，在幫忙時幾乎不會多問什
麼，這點讓他們非常感激。
雖然生活維持著高壓，不過只要未來麥西有機會康復，他們都有信心能夠支撐下
去。然而事總與願違，這天克拉瓦太太在家裡煮飯，忽然二樓房間傳來碰撞聲，她試
著叫了兩聲但沒有回應，於是連忙上樓去，麥西的房門沒有關起來，她一看裡面，頓
時嚇傻。
麥西把收藏的所有賽龍書籍通通翻出來一頁一頁撕碎、把獎盃摔裂、所有跟賽龍
有關的東西幾乎無一完好。而麥西正拿著刀片往手上刺，彷彿沒有痛覺，還讓血液噴
灑在那些破爛的書頁上，十分怵目驚心。
麥西又得住院了。
幸虧克拉瓦太太這次及時發現，被刀片傷到的多是皮肉，治療兩天情況穩定之後
便能回家。然而這件事令克拉瓦太太更加提心吊膽，她嘗試跟麥西聊一聊，或是單純
地給予支持，卻成效甚微。理智上她知道麥西的傷需要時間平復，可情感上天天看著
兒子性情陡變，好像無論她做什麼都沒辦法幫到他，這種無力感與心疼也無時無刻折
磨著她。
另一方面，就醫也成為克拉瓦家的壓力來源之一。由於意外引發的後續議題仍吵
得沸沸揚揚，北島島立醫院本就人多混雜，即使醫院電視播放的都是科學節目，周圍
的談論聲也無法不將八卦話題傳進麥西耳中。又不論是麥西的名字或照片仍不時被公
開在大眾眼前，導致不論他們再怎麼躲避，依然難逃周遭路人探究的目光，縱使沒有
惡意，這些視線還是像一把把刀子刮在麥西身上，再再提醒他曾經歷過什麼、失去過
什麼。
克拉瓦夫婦為了減低麥西被認出的機率，很快達成協議給兒子改名並從母姓，儘
管如此，麥西對於出門還是抗拒，也不想去醫院，可是擅自停藥恐怕會讓情況越加嚴
重，意外造成的神經傷害也還未完全恢復，克拉瓦夫婦只得又哄又勸地，半強迫麥西
出門回診，每一回都是大陣仗。
有時候他們不禁懷疑，這麼做到底是在幫他，還是在害他？
其實在改名後，麥西的情緒有些許好轉，偏偏到一個程度又停滯不前，他雖不再
自傷，卻也變著畏畏縮縮沉默寡言，連跟父母一整天都不見得能說上一句話。在四處
求醫後，克拉瓦夫婦才驚覺，或許正是他們無微不至的關心給了麥西壓力，但是克拉
瓦太太對兒子自殘的景象仍餘悸猶存，就算身心同樣處於崩潰邊緣，她還是不願意放
手。
克拉瓦先生對於妻子日漸憔悴也感到擔憂，苦口婆心了幾天，終於說服妻子，兩
人一起問問看有沒有親戚願意讓麥西過去住一陣子，避免母子繼續互相折磨而造成不
可挽回的結果。當然，這決定他們事先也與麥西談過。
考慮到麥西的狀況，他們問來問去，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雖然還有大兒子維莫
這個選項，可是維莫工作時間不固定，有時候好幾天不在家，也不妥。又這麼熬著熬
著過了一個月，克拉瓦太太突然想到年前還有寄賀禮來給他們的遠親阿蓋特家，便抱
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聯繫，想不到對方一口答應。
阿蓋特家遠在南島，克拉瓦太太原本問完就要後悔，但克拉瓦先生覺得離開北島
值得一試，畢竟家裡有太多回憶，或許在新環境下接觸新的人事物，麥西會有機會康
復。
於是幾天後，麥西帶著一袋簡單行李，在乘船處與克拉瓦先生道別。克拉瓦太太
原先想要一起來送行，又怕忍不住說出慰留兒子的話，便只好待在家裡。
「麥，到那邊記得打電話回來，有缺什麼的話也可以告訴我們我們再幫你寄過
去。」克拉瓦先生說一說，不免還是感傷，他深呼吸幾口，又說：「在那邊住習慣的
話，不用急著回來沒關係，如果不習慣，不管你什麼時候想回來，我和你媽媽都會歡
迎你，這裡永遠是你的家，好嗎。」
麥西點點頭。
克拉瓦先生最後拍拍兒子的肩膀，再輕輕抱了一下，就目送對方上船，直到船駛
出港口一段距離，他還是捨不得移開視線。
這班船到南島的航程要八個多小時，這時間旅客不多，麥西挑了一個最角落的位
置，看著窗外，打算就這樣靜靜地待著，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隨著北島熟悉的景色越來越遠，過往的一切彷彿也跟著淡化，伊格、亞里斯、
他的家人朋友，還有賽龍，所有痛苦的記憶通通都被掩蓋起來，像消失了一樣。
雖然不知道之後會變得如何，但此時此刻，麥西竟湧起一股從沒感受過的輕鬆。
他想著，或許，今天晚上他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