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古木新花年年發、柒捌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3-04-10 15:16:01
  柔煦微風吹拂,春櫻花瓣紛飛如雪,乘載著天光旋繞飄零,其中一片白裡透粉
的花瓣落到杯中清透的酒液上,宛如浮舟。
  一名模樣清瘦秀氣的少年站在桌邊伺候,他將這杯酒遞給了同行的青年男子。
接過酒杯的男子生得風流俊雅,有著一雙勾人神魂的鳳眼,當他淺抿杯緣時,連周
圍的人都好像能嘗到那酒液的清潤香醇,還有越來越烈的後韻,彷彿能辣到心窩裡
去,令人久久難以忘懷。
  這位擁有絕色美貌的男子是雲熠炘,他已亡故的姐姐曾被稱為天下第一美人,
如今他的俊美風流也是天下一絕,此外他亦是琳霄天闕的主人,經營數家有名的古
董鋪子、玉市、拍賣市場,還有好幾支商隊,異域難得的藥材香料也多半經由他的
產業流通、供應。
  雲熠忻喝完這杯酒,花瓣留在了杯緣,他和隨從少年靜靜觀望眼前的婚禮進行。
這場婚禮是同平章事的嫡子娶妻,也就是當朝宰相的長子大喜之日,許多權貴名流
皆受邀而來。一般朝官辦喜事並不會邀江湖人士或經商者,但雲熠忻並非普通人,
而且他在官場、商場有不少人脈,因此他的到來不僅令主人家有面子,也替這場婚禮
增光不少。
  「還要酒麼?」清秀的少年稍微躬身詢問,雲熠忻擱下空杯示意他斟酒,一連
喝了三杯後,少年勸道:「少喝點吧?都還沒吃菜呢。」
  雲熠炘跟少年說:「阿凜啊,我可都是為了你才來吃喜酒的,那些賓客裡有沒
有你在找的人,沒有的話我們就走了。」
  岑凜壓低嗓音回話:「目前沒找到人,但是我們來都來了,不妨坐一會兒再走
吧,太早走的話,主人家知道也不好。」
  「好無聊。」雲熠忻抱怨的語氣聽起來親暱。
  岑凜問:「菜不好吃?應該不會吧?我瞧相府挺捨得鋪張的啊。」
  雲熠忻嚼著「菜不難吃,但吃膩了。這幾年我為了你要找什麼夢中人,都不曉
得吃多少喜酒、給多少禮金禮品,說不定你那就只是一場夢呢。」
  少年暗地裡揪著男子的衣袖,壓低嗓音小聲喚道:「舅舅。」
  雲熠忻被這一聲舅舅喊得骨頭發酥,連忙拍掉少年的手說:「好了、好了,不
准你再這樣。我真是怕了你了。」
  「嘻嘻。」岑凜小聲笑著,正好新上了一道菜,他殷勤替舅舅挾菜,一面留意
這場合中有沒有誰是他夢中屢屢出現的人。
  岑凜自幼就常常做夢,夢裡的他有各種模樣,像在扮演著誰,又好像那些人就
是他自己。在夢境裡他有時只是過著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有時又遇上許多光怪陸
離的事,能上天下地的,而且不管他變成了誰都會愛上同一個人。他和那人在夢中
總是相識相戀,但那人常孤獨的等他出現,又在他走後變得孤伶伶的,害他常常夢
醒後臉上還掛著淚痕。
  小時候的岑凜也不曉得自己這是怎麼回事,偶然間講給舅舅聽,舅舅也認為此
事玄妙古怪,於是帶他遍訪名醫,但名醫們都說這不是病,於是又尋求道門高人或
沙門高僧相助,得到的說法皆一致的說他沒毛病,身上乾淨得很,更無妖鬼纏身,
或許是小孩子易受驚嚇,夢魘了。
  本以為這種情況會隨著岑凜慢慢長大而好轉,但岑凜還是時常會夢到同一個人,
並在夢中邂逅相戀。岑凜對夢中人越發的好奇,雲熠忻也捨不得外甥再受夢境困擾,
於是舅甥倆決定在現實找出那位尋夢中人。
  剛好雲熠忻的身份時常出入各種官商場合,接觸的人也多,岑凜就會像今日這
樣扮成他的隨從到處尋人。
  「阿凜你看,新娘子的嫁衣。」酒菜讓人提不起興致,雲熠忻就隨意閒聊打發
時間。
  「那身嫁衣是城裡最好的繡坊做了好幾個月的精品,怎麼了?你也想做繡坊的
生意?」
  「不是,那嫁衣上的各色珍珠、寶石、美玉都是出自我們琳霄天闕經營的店鋪,
皆是上乘貨色,尤其是那腰間同心雙結合歡帶上縫的寶石、雙帶上繫的玉環,都是
年初新到貨的極品,新娘是皇后家那邊的人,身份尊貴,新郎一身行頭也講究得很,
看來這平章知事家中底蘊深厚,也捨得花錢。一會兒那個勤儉的皇帝老兒來了,不
曉得會不會受刺激。」
  岑凜漠不關心說:「也不關我們一般百姓的事啦。」
  「那些寶石,我都留了一份最好的,你要是喜歡的話……」
  「送我麼?」
  「等你存夠錢來買啊。」
  岑凜撇嘴:「我沒興趣。舅舅,有位男賓客一直在看你,你們認識?」
  雲熠忻斜瞥外甥一眼,輕哼道:「在場哪個人不是明裡暗裡都在看我?你舅舅
我是天下第一絕色啊。」
  「……小聲點吧,這種話不要自己講,何況還是在人家的婚宴上。」岑凜小聲
提醒:「我說的是附近最大一株白櫻花樹下,那桌的一位男賓客。」
  雲熠炘順他的話瞄了眼,恰好與一名青年四目相接,對方濃眉大眼,豐神俊朗,
看得出也是位人中龍鳳,要是那人座席再往前安排的話恐怕會搶走新郎的風采。雲
熠忻客氣抿笑,那人舉杯敬酒,也回了一記淺笑,他覺得那人笑起來眼裡彷彿有點
點火星落到他心上,他驀地收回目光跟外甥說:「那人是水師將領雷巖,長年不在
京師。大概是碰上回京述職,剛好被邀來吃喜酒的。」
  「這樣啊,怪不得沒見過,這麼年輕就當上將領啦?」
  雲熠忻說:「子承父業吧,他父親也是一代名將,雖然英年早逝,但也是名留
青史的人物。怎麼?他是你要找的人?」
  「他不是我夢裡人。我只是瞧他好像有事找你,要不怎麼會頻頻的看你?」
  雲熠忻自斟一杯酒淺啜,勾起唇角說:「八成是被我美色所迷。」
  岑凜微瞇眼,不甚認同道:「你這話最好是能當他的面說。」
  「何必讓人家難堪。」
  岑凜欲言又止,想想還是沒再開口。其實他也是打從心底覺得舅舅好看,而且
琳霄天闕的生意有此榮景,確實多少是受了舅舅美色惑人的助益,但他還是有些受
不了舅舅這般自戀。他勸舅舅說:「我瞧那人一身正氣,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笑的,我也沒真的把水師將領當作那種人,可能他是想跟我談生意?往後
我想擴展海路也多少要請他們關照,有機會再談吧。不過我們最好還是提前離開這
裡,聽說今晚有採花賊要來鬧,晚點皇帝老兒也要來,所以相府增加守備。我們只
是來找人順便露個臉,不必留下來攪和。」
  岑凜明白舅舅擔心什麼,乖順的答應:「好。」
  「那我再去和主人家說幾句話,編個理由就走。」雲熠忻讓岑凜倒酒,端著酒
杯去應酬片刻,隨意謅個藉口準備離開,雖然他心裡厭煩這些,但表面工夫還是要
做好。
  岑凜跟著舅舅乘上馬車,車裡他輕嘆一口氣,喃喃自語:「一會兒皇帝來了,
不知道他的侍衛裡有沒有我夢見的那個人。要是他這一世變成女子……」
  雲熠忻輕笑了聲:「你夢裡那個人每次都是男的,總不會忽然變女的了。如果
變成女子,那方才新娘子也可能是他啊。」
  岑凜倒抽一口涼氣:「是啊,萬一他成了新娘子可怎麼辦?」
  「不過你不是見過新娘子的畫像麼?」
  「對喔。」岑凜鬆了一口氣,發覺舅舅是在戲弄自己,不自覺嘟起嘴睨視對方。
雲熠忻對外甥十分寵愛,也不怪他目無尊長,反而覺得外甥這小表情可愛逗趣。
  岑凜接著低喃:「不過新娘子嬌小,也不會是他啦。他一直都很高大。」
  雲熠忻看外甥這麼認真想著可能根本不存在於世間的夢中人,無奈搖頭:「有
時我覺得自己也是瘋了,陪著你找那什麼夢裡的人,而且還是個男子。」
  岑凜聞言,抬頭對舅舅靦腆笑了下:「我知道舅舅最疼我了。」
  「誰讓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呢。再說我也好奇是否真有其人。」
  「不還有一些遠親麼?」
  雲熠忻翻了個白眼,展開扇子緩緩搧著,嫌棄道:「平常也沒什麼往來,見了
面就要攀親帶故還訛錢的那種遠親,比陌生人還不如,還是算了吧。」
  他們的馬車很快就停在一間客棧外,這間翠樾館座落於京師的要道附近,又藏
於坊市巷內,一邊臨近權貴聚居的豪奢之地,一邊又與繁華街市相接,而且還是雲
熠忻在京師的產業之一。
  翠樾館安排最好的院落給他們舅甥倆休息,雲熠忻打發岑凜說:「扮了我一天
的隨從也累了,你快去睡吧,多睡才能長得高。」
  岑凜皺眉翹著唇睨他:「你又拿這個講我。」在同儕間他的個子不算太矮,但
也絕對稱不上是高個子,雖然他沒有因此自卑,但也不喜歡被拿來開玩笑。
  雲熠忻笑嘻嘻擺手:「好啦,不逗你了。去吧。不必來伺候我。」
  岑凜仍是向長輩行了一禮:「舅舅晚安,早點歇下。」
  雲熠忻向來淺眠,岑凜也和他一樣睡得不好,屋裡稍有動靜就會擾醒他們,所
以兩人雖然入住同一座院裡,卻不在同一間屋內,就寢時也不讓任何人在附近走動,
雲熠忻更是在院外安排了護衛,嚴禁閒雜人等出入。
  這間翠樾館門面風雅高尚,自大街進入巷裡所見皆是講究的造景,夾道的花木
竹叢、鋪石的材料皆是精心挑選過的,連水渠都乾淨得能養魚蝦,館內有多座跨院,
廳堂分館裡還有書畫藝品供人觀賞,有人說這只是將琳霄天闕的一小方天地挪過來
京師,令住客們對那真正的人間仙境更加心生嚮往。
  岑凜不像舅舅為求一夜好眠而在房裡燃香,或是試用各種特殊的枕頭,像是香
料做的軟枕、玉石或木製的枕頭,還有不同織料紡製的被子。雲熠忻是難以入眠,
睡著後又淺眠易醒,而岑凜其實很快就能睡著,只不過多夢而已,並沒有那麼容易
被擾醒。
  他掛好衣袍後就寢,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睡熟了。月上中天之際,岑凜被人從
床上拽落地,有另一人出手以掌風扶了他一下,但他還是摔得又驚又疼,房裡有兩
道人影飛上飛下在打鬥,他連忙縮回床裡躲著。
  飛到樑上的人影低聲喊:「少主救我!」
  另一道人影看向床裡少年疑問:「九獄教少主?」
  岑凜連忙撇清關係:「你誰啊?別亂認,要打去別處打!,再不走我可要叫人
啦!」
  樑上男子被暗器射中掉落下來,滾到床邊再喊:「少主,我是花成歡啊。救我!」
  岑凜暗叫不好,難道今夜潛入相府的採花賊是花成歡?這廝是出身九獄教的惡
人,在江湖上臭名昭彰,更糟的是這聲少主喊得並沒有錯,因為岑凜不僅是琳霄天
闕主人的外甥,同時也是九獄教教主的兒子。然而眼下岑凜絕對不能認了這身份,
他朝床外惡人踢了一腳罵道:「誰是你少主,別隨便攀扯無辜。」
  花成歡閃過飛刀暗器,同時捉住岑凜的腳踝將其拽下床,氣得岑凜大罵:「原
來就是你這隻臭王八烏龜把我扯下來,你──」
  「少主,這裡交給你了。老地方會合。」花成歡往岑凜手裡塞東西,還點了岑
凜腰側一處麻穴,緊接著將人推給房裡要捉他的傢伙。
  房內射暗器的人擲出一輪毒針就順勢接住賊人口中喊的「少主」,而花成歡身
中毒針,悶哼一聲後就從窗縫溜走。
  岑凜還以為那人會把他撇下去追採花賊,沒想到那人把他一併帶出翠樾館追賊
人去了。月光下,岑凜瞧出帶走自己的傢伙穿著一身大紅喜服,心中暗訝,這莫不
是同平章知事那位嫡子?可婚宴上看起來不像是個識武的,應該是個假新郎。
  不對,他仔細一瞧發現這不是新郎喜服,是新娘子,霞披的流蘇還不時甩打到
他身上,所以這是個假新娘?
  假新娘一臂撈著岑凜飛出屋外,躍上屋頂就改將其扛在肩上。岑凜只知花成歡
的輕功不錯,沒想到這人也追得很緊,有幾次差點就要追上花成歡,這人居然扛著
他就和花成歡打起來,但是花成歡並不戀戰,虛晃幾招後又趕緊開溜,還闖進其他
民居製造混亂,最後繞進賭坊、花柳街巷這種混亂熱鬧的地帶甩開他們。假新娘帶
著岑凜並不方便,終是把人給追丟了。
  假新娘扛著岑凜在花街的屋頂上跑了一段路,然後潛進一間無人廂房。岑凜被
放下後就被假新娘輕掐著頸子追問:「九獄少主岑凜?花成歡說的老地方是哪裡?」
  岑凜半邊身子還是麻的,僅能抬起單手否認:「我不是啊,認錯啦,我是雲熠
忻的小廝,今天也去過婚宴的。聽你聲音是男人?你是來捉採花賊的?」
  「九獄教的少主是個混世小魔頭,喜歡帶著教中惡人們四處作亂,你當真不是
岑凜?」
  「我只是恰好與那少主同名,我叫雲凜。咳、咳,你別掐我,輕點,能否讓我
喝口水,你再點盞燈瞧仔細了,我生得一點都不像是九獄教中人,那教主聽說也是
一代美男,已故的妻子還是江湖第一美人,他們的兒子也肯定生得很好看,不會是
我這樣的……」岑凜不禁慶幸自己的相貌生得這般低調平凡。
  假新娘稍微卸了掐頸的手勁,帶岑凜到就近的燈柱那兒燃了一盞火光,當他看
清楚這少年的模樣就愣住了。正如少年所言,他生得並不出眾,並不是很惹人的長
相,頂多算得上是清秀,除了一雙烏潤的眸子算得上是桃花眼,還有年輕人的皮膚
白嫩水靈之外,便沒什麼值得一提了。
  但男子並不是被少年這雙眼迷惑,而是他好像與這少年相識已久,猛然掠過心
頭的情感令他心緒紛亂,不覺又將少年的細頸掐緊,直到聽見少年悶悶低吟才又放
輕手勁。
  燈光裡,岑凜也看到假新娘的模樣而愣住,對方雖不是眼歪嘴斜,但也差不多
了,不僅嚴重大小眼,鼻樑塌陷,眉心有顆大黑痣,痣上還長毛,寬大的嘴巴塗了
過於紅豔的唇色,乍看怪嚇人的。岑凜清了下嗓子說:「若非我見過那名門貴女的
畫像,會以為那千金小姐的相貌就是這樣特別的……這位大俠你這易容有些過份了。」
  假新娘說:「嚇嚇那賊人也好。」
  「也嚇著我了。」岑凜面無表情說道。「能否讓我喝點水?」
  假新娘沒理他的要求,捉住少年的手追問:「方才那賊人塞什麼到你這兒?」
  「不知道啊。」岑凜老實把懷裡的東西交給對方看,是用女子香羅帶纏著的一
塊令牌,但不是尋常木牌,而是以上好且罕有的木材刻製,牌面上以金漆刻畫岑凜
二字,而且令牌上的串珠和流蘇也皆非凡物,是九獄峰特有的礦物染製,細聞會有
一股甜香。
  假新娘舉著令牌質疑:「真不是九獄少主,為何把如此貴重的令牌交到你手裡?」
  岑凜當即裝傻:「我哪知道?可能是賊人仿製很多這樣的東西,嫁禍給少主岑
凜或無辜旁人吧。」
  「先不說有誰多此一舉要嫁禍給惡名遠播的九獄教少主,但這令牌不是能輕易
仿製的東西。花成歡常在夜晚採花,眼力絕佳,總不會是認錯人了。」
  「我怎知那個採花賊想做什麼?你都想不通的事,叫我一個無辜的小廝交代?
豈非欺人太甚啊?要不你捉我去府衙,叫翠樾館的雲熠忻來對質嘛,我都跟你說我
不是那少主了,是賊人嫁禍,要混淆大俠你的。你信賊人卻不信我啊?我、我連武
功都不高,就是個小隨從而已。」
  假新娘想想也不無道理,他輕吁一口氣,替少年解穴後說:「罷了,在下只是
以防萬一才再三確認,你莫要見怪。這一帶有官兵加強巡邏,我朋友也加派不少人
手,花成歡一時半會兒還逃不出城,況且他中了我的毒針,那毒不好解。」
  岑凜聽他不像是要繼續為難自己,也鬆了口氣:「既然解開誤會,勞煩大俠送
我回翠樾館吧?我沒來過這花街,不敢一個人回去。」
  假新娘應了聲說:「等我卸了易容和這身裝扮再送你回去,請小兄弟稍候。」
  「叫我阿凜就好了。我不是小兄弟,我今年都十九了。」
  假新娘脫下喜袍的動作頓了下,拿餘光瞄了眼嬌小的少年,又自覺失禮的收回
目光。
  岑凜卻看懂假新娘的停頓是何意,不悅道:「你是覺得我不像十九歲?我雖然
不高大,可也不是矮子。再說了,你自己也沒有多高,跟我差不多嘛。」
  假新娘脫了喜服後,從懷裡摸出一套輕便的衣服換穿,他的身形也在此間變得
越發高大挺拔,渾身骨骼隱約發出細響,看得岑凜瞠目結舌。
  須臾後假新娘已經換好一身輕便勁裝,又摸出隨身的藥水塗抹到臉上,然後拿
手帕擦抹。旁觀的岑凜深吸一口氣問:「你怎麼、怎麼忽然就長高啦?仙術?」
  假新娘道:「只是縮骨功罷了。」
  「縮骨功?」岑凜沒想到還有這等功夫,看著眼前高大男子忽然有點羨慕跟妒
嫉。
  「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客氣了吧,大俠。你扮作新娘子捉賊人,新娘子沒事吧?」
  「無礙。」
  岑凜看那人用藥水把鬢邊、額際都仔細塗抹過一遍,又拿帕子稍微敷了會兒,
很快就卸下了易容的假人皮,都黏了假人皮還要在皮上面化那麼嚇人的妝,簡直多
此一舉,他為此感到好笑,卻在看清對方模樣後徹底愣住。
  那人不僅高大挺拔,還生得俊逸出塵,不笑時宛如詩畫,唇含笑意時又讓人覺
得耀眼眩目,好像滿天的日月星辰也比不上。岑凜以為世上最好看的人就是自家舅
舅,但他還真沒見過有人這麼好看的,當然僅是皮相也不足以迷惑他,真正令他望
之出神的原因,是因為此人總在他的夢中出現。
  那些夢境中的經歷都像煙火炸開,一朵朵往岑凜心頭轟炸,迷亂了他的感識,
腦袋一陣暈眩,他聽見自己的心怦怦跳動,許是一時忘了呼吸,心神又過於激蕩,
他往一旁踉蹌,雙手沒能扶到任何東西,眼看就要摔了,還好對方及時過來攙扶他。
  「沒事吧?你怎麼了?」假新娘問話當下也執起少年的手腕一探,疑惑低吟:
「你的心脈……」
  岑凜驀地抽手站好,尷尬赧笑道:「我沒事,只是方才受到驚嚇而已。你、冒
昧請教大俠如何稱呼?」
  「我叫江槐琭。你方才說,你叫雲凜?」
  「是。」岑凜心虛低頭,他不是頭一回報假名字,只有這次心裡感到難受。他
想起了什麼,抬頭望著男子確認道:「你是江槐琭?就是那位武功天下第一的蕭秉
星唯一親傳的弟子,江槐琭?」
  青年男子揚起一抹極好看的笑痕回應:「正是在下。」
  岑凜萬萬沒想到自己尋找多年的夢中人會是這樣厲害的人物,也想起自己正扮
演作雲熠忻的隨從,他連忙拱手一拜:「雲凜見過江大俠。小的武藝不精,沒能幫
上大俠的忙,實在慚愧。」
  「此事怎能怪你,你是無辜受我牽連而已。再說我朋友也不是泛泛之輩,興許
已經攔到了那賊人。」
  江槐琭瞧這少年臨時被自己挾帶出來,雖然身上衣著單薄,卻都是價值不匪的
布料,腳上還套著尋常百姓穿不起的羅襪,可見不是什麼小廝這麼簡單,難道江湖
傳聞雲熠忻有個特別疼愛的小廝就是這少年?想到這裡他莫名心情不悅,面上不動
聲色的探問:「阿凜,你一直都待在雲熠忻身邊做事?」
  岑凜點頭說:「對,阿凜命苦,家人待我不好,我逃家後就一直跟著主人。江
大俠想問什麼?」
  「沒什麼,我這就送你回去吧。你會對雲熠忻提起此事?」
  「江大俠要是不希望我說,那我就不說吧,反正也沒驚擾我家主人,多一事不
如少一事。」
  江槐琭問:「在下自然是這麼希望的,只怕萬一你家主人有所察覺,會連累你
挨罰。」
  「不會的,主人才不會為了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罰我。」岑凜自覺失言,連忙
解釋:「大俠可能覺得我沒大沒小,其實是因為我自小就由主人教養長大,情同父
子兄弟,何況此事對我家主人沒有什麼影響,所以小的才擅自作主。要是讓主人知
道我深宵遭遇此事,說不定會害他擔心,那也不好啊。」
  江槐琭只是略微古怪的看了眼少年,點頭答應:「好吧,今夜就當沒發生過此
事。我送你回去。」
  岑凜眼看江槐琭又要把自己往肩上扛,連忙後退兩步說:「別再這麼扛著我了。」
  江槐琭大方展臂:「我不累,過來吧。」
  岑凜一臉為難解釋道:「不是,你這麼扛著我,頂得我五臟六腑受不了。」
  江槐琭想起方才無意間探到少年的脈象並不太健康,面色微哂:「是在下疏忽
了。」
  「你帶我出了這花街即可,接下來我就能自己走回去。」
  「夜路危險,況且今晚出了這樣的事。」江槐琭見不慣少年穿著單薄,上前把
方才換下的喜袍、霞披都套到少年身上,再將人打橫抱起。少年驚詫望著他,兩手
無助的縮在身前,他看少年怯生生的模樣像隻無辜幼獸,頗為可愛,不覺淡柔一笑
哄道:「別怕,我輕功不差的。」
  「喔。」岑凜知道江槐琭師出名家,武功自然是極好的,若非今晚扛著他跑,
早就追上花成歡了。
  江槐琭順原路帶岑凜回翠樾館,他的輕功高超,即使飛進了院裡也沒驚擾到任
何人,抱著少年回房後就直接走到了床邊將人輕輕放下。
  他雖然夜能視物,但也不想讓少年驚怕,所以放下人之後就把床邊燈火點亮。
江槐琭轉頭一望就見少年一身喜袍和霞披已有些凌亂,秀氣的小臉泛染薄紅,不是
因為燈火和喜袍映上的顏色,而是害羞的模樣。這一瞬間在江槐琭腦海閃過了零星
記憶,好像也有曾有人穿上婚服和他結親,儘管面容並不相同,但他直覺那皆是同
一者,神韻也和眼前少年一樣。
  岑凜也陷在迷亂的夢境記憶裡,他並不知道江槐琭為何這樣安靜的盯著自己,
但他只覺得莫名羞恥,自行脫下霞披和一身紅衣尷尬道:「多謝江大俠送我回來,
其實你把我放到走廊上就好。」
  江槐琭找了理由說:「無妨,你才剛解穴,身子或許還未緩過來。」
  岑凜失笑,小聲嘀咕:「我又不是身嬌體弱的小娘子。」他把喜服稍微褶好準
備遞還,見江槐琭轉身就要走,連忙喊住人說:「江大俠,你還會待在京師麼?我
能不能再去找你?」
  江槐琭心裡也想再見到少年,回頭淺笑道:「阿凜也叫我槐琭就好,我不是什
麼大俠,不必這麼喊我。你若想找我,就到城南的定花船塢那裡,我暫時就住在招
隱園旁的巷弄裡,你在巷口酒肆問雷家別苑就會知道了。」
  岑凜心想姓雷的人也不多見,隨口就問:「雷家別苑?大俠你與雷巖雷將軍認
識啊?」
  「就叫你喊我槐琭即可。我今年二十七,你要喊我江大哥也行。我和雷巖是朋
友,今晚捉賊的事也是他委託我的。」
  「哦,原來如此。我知道啦,我有空就去拜會大俠您、江大哥慢走。」岑凜笑
容燦爛的揮手道別,他終於找到夢中人,還問出了不少事,心情愉快。
  江槐琭點頭淺笑,轉身飛出窗外,眨眼間成了遠處靛藍夜空中一個小黑點,兩
三下起落便消失無蹤。
  「江槐琭。」岑凜抱著懷裡的喜服喃喃念著那名字,猛地想起自己還沒還人家
衣服,他苦笑了下:「罷了,都被我弄皺了些,等我收拾好再物歸原主吧。雖然他
也不太可能再穿這個……世上還有縮骨功這等武學啊,他師父蕭秉星真是可怕的天
才,拳腳棍棒暗器輕功無一不精,還擅長醫毒……不曉得江槐琭是不是也那樣厲害。」
  岑凜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想著找到江槐琭的事,唇角都掛著笑意,在天快亮的
時候才睡著,做了一個很不妙的夢,夢裡江槐琭捉到花成歡,把花成歡交給官府處
置,結果花成歡一口咬定雲熠忻的隨從就是九獄教的少主。
  「不行不行。」岑凜驚醒:「不能讓花成歡被他們抓到,要不我可就真的漏餡
了。舅舅、找舅舅幫忙!」
作者: whereischild   2023-04-10 23:57:00
甥舅倆感情真好,互動也很可愛。想起徐薑絲之前那幾世的偏執,兩人如今能發展成這樣的關係,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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