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朗風 23

作者: Alip (艾利普〃Weiβ Kreuz)   2023-07-05 18:51:08
《朗風》23 SICK 和暢
徐惠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當他跟他的曾祖母說他喜歡班上的男孩子時,曾祖母笑著問他:「那他喜歡你嗎?」曾祖
母說,他想喜歡誰都沒關係,只要對方也是喜歡他的,不管那個人是男孩還是女孩,是富
貴還是貧窮,他想和誰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
這是徐家的祖訓「自由戀愛」,雖然不知道是從哪一代開始傳的,但他的爺爺、父親,都
是奉著這個祖訓戀愛、結婚。說來很不可思議,徐惠風從小就是在如此自由的家庭環境長
大,當然徐家長輩也知道自己家可能不是那麼容於世俗,所以一方面也教導著徐惠風如何
與社會共存。
徐惠風功課好、人緣好,凡事拿捏得恰恰好,在學校也是如魚得水。
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挫折,是梁泰煦帶來的。
他還記得高一的時候,入學第一天,他剛踏進教室,就有一群人在教室後方鼓譟著,他靠
近一看,原來是有兩個人在較量舞技,其中一人瘦小乾癟,活像隻猴子。他大致掃了在場
的人一眼,初步了解班上同學的個性及互相的關係,便找了空位坐下。
那個猴子總是蹦蹦跳跳的,下課時間常哈哈大笑,整間教室都是他的聲音,徐惠風不由得
注意起他,看他被罰站,看他與同學嬉鬧,看他被當,看他抽高。人抽高了卻也沒長幾兩
肉,徐惠風心裡暗想。
同班兩年他們也沒講過幾句話,到了高三,那個猴子──梁泰煦──已經出落得貌賽潘
安。
某天,梁泰煦染了風寒早退,隔天也請了病假,適逢週五,他的桌上堆了一堆考卷和講
義。
到了放學時間,徐惠風最後一個離開教室,他看著梁泰煦桌上那堆東西,想起他好像知道
梁泰煦家在哪裡,遂幫他收拾,送去他家。
梁泰煦家在市場裡,就在徐家附近,徐惠風看過梁泰煦走進那間屋子。梁母正在市場裡賣
著手工製作的小零食,有個穿著和兒子一樣制服的學生走來說要找人,她急忙去喚還在睡
覺的梁泰煦。
梁母聽過徐惠風的鼎鼎大名,想到自家兒子成績總在及格邊緣,便問徐惠風能不能充當梁
泰煦的家教,或是督促他做功課也好。
徐惠風答應了。
自此梁泰煦放學後總去徐惠風家做功課,他一開始其實不太願意,老叫徐惠風直接讓他抄
作業。徐惠風當然不讓他抄,每天盯著他唸書。
兩人每天相處,就相處出感情來了。
小倆口感情甚好,浸淫在青澀的愛情裡,探索著彼此的身體。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他們也許能走到最後。
那是個風光明媚的假日,他們相約出去遊玩。梁泰煦早上要幫梁母到另一頭擺攤,便約在
離擺攤地點較近的位置,那是一棵大榕樹,週遭房屋零零落落,人煙稀少。
到了約定時間,梁泰煦遲遲未到,徐惠風不時查看手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期間他好像
聽到停在附近的廂型車傳出奇怪聲響,那輛廂型車幾分鐘後便駛離,他也沒特別注意。
大約一個小時後,梁泰煦才步伐蹣跚地走來,頭髮凌亂。
他正想問梁泰煦發生什麼事,梁泰煦便抱著他哭,泣不成聲。
徐惠風安撫他良久,他才說了稍早被一群不明人士擄上車,遭到輪番占有;讓徐惠風震驚
的是,梁泰煦就在他看見的那輛廂型車上。他原本有機會可以救梁泰煦,如果他能上前查
看那輛廂型車,或許事情不會那麼糟。
之後惡人大概是食髓知味,某次放學趁梁泰煦落單又想來擄他,徐惠風及時趕到跟那群人
打了一架,教官趕來時他正死抱著其中一人不讓對方離開。
他們做完筆錄後,梁泰煦就跟他提了分手。他說,他只要看到徐惠風的臉,就會想起那天
的事,他沒辦法再繼續跟他交往。
徐惠風並不想分手,但梁泰煦哭得撕心裂肺,他不想看見梁泰煦這麼痛苦。事發時他就在
附近,他看不見車內的梁泰煦,梁泰煦卻能清楚看見他在車外,梁泰煦在心裡吶喊了幾百
次徐惠風的名字,徐惠風沒能聽到。
他認為自己沒資格再待在梁泰煦身邊了,於是選擇放手。
梁泰煦隔天就辦了休學,舉家不知搬到何處,消失了十幾年。
徐惠風受到巨大的打擊,上大學後便極度放縱自己,剛開始他還找著與梁泰煦相似的人,
後來就只是挑看得順眼的。他在那段時間縱情恣欲,很多人排隊搶著要當他男朋友。
不巧這件事被徐母發現了,徐母不能接受徐惠風這樣頻繁地換男伴,且徐惠風根本不愛他
們任何一個。
徐惠風第一次見到徐母失望的神情,他答應徐母會收斂心神,在那之後便過著禁慾的生活
,直到遇見了雷千朗。
他在遇見雷千朗後兩年,與梁泰煦重逢。
如果他在遇見雷千朗前便跟梁泰煦重逢,他還會愛上雷千朗嗎?他不知道。但他很清楚,
無論如何,梁泰煦都不可能跟他復合。
梁泰煦就這樣一直埋在他心底,是他藏起來的痛,不讓任何人知曉。
***
雷千朗無法入睡。
以往讓他安心的溫度現在讓他非常煩躁,他正想掙脫徐惠風的懷抱,徐惠風握住他的手卻
倏地縮緊,他以為徐惠風醒了,便冷冷地叫他放開,徐惠風不但沒放,力道還越來越大,
握得他發疼。
他轉過身看向徐惠風,徐惠風雙眉緊蹙、呼吸沉重,他頓時明白徐惠風正陷在夢裡。他用
空著的那隻手撫上徐惠風的額,拇指輕揉著眉心,過了一會兒,徐惠風的表情緩和下來,
呼吸也漸趨平穩。
雷千朗望著他的睡顏,一個眨眼便不小心將聚積在眼眶裡晶瑩剔透的酸楚給掉了出來。
怎麼他做惡夢的時候,沒人這樣對他?
***
天色陰暗,太陽尚未露臉,徐惠風醒來時床上只有他一人。
他找了書房、畫室,都沒看到人影,找到庭院才發現雷千朗的車少了一台。
他等到中午,雷千朗才帶著午餐回來。
雷千朗在速食店買了一大桶的炸雞、幾份薯條和雞塊、一瓶可樂,不健康到極點。徐惠風
平常是不吃這些東西的,但他思索著雷千朗肯定吃不完,炸物放隔餐會變味,遂和他一起
消滅這些垃圾食物。
他觀察著雷千朗的臉色,並沒有比昨天好,似乎還更差了。
雷千朗吃著吃著,突然放下了炸雞,衝出廚房。徐惠風急忙跟在後面,看見他衝進洗手間
,打開馬桶蓋便嘔吐起來。他拍著雷千朗的背,一邊抽了幾張衛生紙準備等等遞給他。
「感冒嗎?還是吃壞肚子了?胃炎?」徐惠風問。
雷千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或者說沒有辦法回答。胃部像抽筋似的不斷把吃進去的食物擠
出來,止不住的暈眩讓他無法思考,口腔內充滿酸液的味道,刺激著他的神經。
清空了胃,他按下沖水鈕,在徐惠風的攙扶下起身,打開水龍頭的水漱口。不管漱了幾次
,都無法去除口中的酸味,徐惠風幫他取來漱口水,用了漱口水後才稍微好一點。
徐惠風扶他到客廳休息,他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說道:「我不想吃了,那些東西你幫我
吃完吧。」
他方才把吃下的東西都吐掉了,徐惠風有點擔心他的身體,遂道:「吃點別的東西吧,我
幫你煮粥?」
雷千朗應了一聲,徐惠風才到廚房幫他煮白粥。他看著餐桌上餘下的炸物,嘆息著等等他
得把這些食物都裝進肚子裡。
煮好了粥,雷千朗說他不想聞到炸物的味道,徐惠風便讓他在客廳吃粥,他自己回到廚房
吃炸雞。他吃得很快,直覺告訴他不能放雷千朗一個人,他快速地解決掉滿桌油膩的食物
,收拾了廚餘,便回到客廳。
雷千朗還是閉眼坐著,粥只吃了幾口。
徐惠風坐到他旁邊,輕聲問道:「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
他嘆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醫院,但是不舒服還是得看醫生。」
雷千朗沉默半晌,回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不用看醫生。」
徐惠風拉過他的手,十指交扣,兩人靜靜地坐著。
即使人就在身旁,雷千朗卻覺得徐惠風離他好遠、好遠。遠到他看不清徐惠風的身影,聽
不見徐惠風的聲音,四周彷彿起了霧,伸手不見五指。霎時間,濃霧散去,他看見徐惠風
握著一個人的手,但是,他不知道那隻手屬於誰。
當晚,雷千朗吃完了徐惠風中午煮的粥,然後把徐惠風趕回家。
***
旭鎧辦公室陷入了詭譎的氣氛。
這種情況以前也曾經發生過,總經理面無表情,講話沒有絲毫抑揚頓挫,讓人猜不透也不
知如何應付。張曉俐很害怕這樣的總經理,好像他下一秒就會人間蒸發,使人無所適從。
最難受的當屬徐惠風。那天過後情況一點也沒有好轉,雷千朗看他的眼神更淡了。之前固
定送他回家的禮拜三時間,雷千朗都會提出各種要求,這次不僅一路上都很沉默,到家後
更是直接下車,連道別都沒有。
週五下班時,雷千朗直接告訴徐惠風,明日不用去他家。
徐惠風感到很錯愕,他覺得這是妥妥的分手前兆,但雷千朗又沒提分手。他向胡玉心求救
過,胡玉心說雷千朗什麼都不肯告訴她,只會說沒事。無奈之下,他只好打電話給陳叔。
「是這樣的,千朗最近……很奇怪。」
「他奇怪也不是這兩天的事了,你今天才發現?」若不是沒發現,就是沒放在心上,陳叔
突然覺得徐惠風可能沒他想的聰明。
「陳叔,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感覺到陳叔似乎在責怪自己,徐惠風語帶歉意地說
道。
「多陪陪他就好了。」
「他叫我不要去他家。」徐惠風無奈地說。
「他叫你不要去你就不去啊?」
徐惠風沉默了一下,陳叔的意思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過去就是了,反正他有鑰匙在手
。他想到雷千朗身體微恙的事,順口問道:「對了,他上禮拜天突然嘔吐,吐了好幾次,
後來有去看醫生嗎?」
「……他吐了?」陳叔疑惑地問。
「對,我說要帶他去看醫生,被他拒絕。」
「唉,我知道了。這種事你要早點告訴我。今天都禮拜五了!」陳叔拍了拍額頭,他還真
沒注意到這件事。
「抱歉,我想說您應該會知道。」
「你不知道我們家大少爺最擅長的就是裝沒事嗎?」
陳叔又對徐惠風嘮叨幾句,囑咐他明日非得過來,便掛了電話。
他走進廚房,雷千朗正在吃他煮的晚餐,一口一口細嚼慢嚥,姿態從容。
陳叔打開櫥櫃,從裡頭取了些藥出來,放在一個小碟子上,然後倒了一杯白開水,連同碟
子一起放到雷千朗面前。
雷千朗瞥了一眼,道:「我還在吃飯。」
陳叔在他對面坐下,不疾不徐地說:「你慢慢吃。我看著你吃。」
雷千朗知道陳叔這是一語雙關,動作越發緩慢,盤中的菜越吃越難以下嚥。
好不容易吃完了晚餐,在陳叔的注視下,雷千朗吃了藥。
陳叔收拾完碗筷,雷千朗還坐在餐椅上閉目養神,陳叔遂又坐了下來。
感覺到對面有人,雷千朗睜開眼睛,略為驚訝地問道:「你怎麼還不下班?」
陳叔微微笑道:「再等一下,等你消化完。」
雷千朗再次閉上眼睛,皺著眉,似乎在忍受著什麼。兩人就在廚房靜坐了一個小時。
陳叔見他眼睛又張開了,問道:「還暈嗎?」
雷千朗搖頭,動作輕到很難看出他動了。
「今天就先休息吧,明天惠風會過來。」陳叔想了想,又說:「還是我今天留下來好
了。」
他沒等雷千朗回應,就逕自起身走向客房,順便撥通電話告知家裡人今日不回家。
***
翌日一早,徐惠風來到雷千朗家,雷千朗意外地已經起床,正和陳叔一起吃早餐。他和陳
叔寒暄了幾句,雷千朗要他到書房等待,他遂移動腳步到書房。
書房擺設一如往常,但有個小地方不一樣。雷千朗為他畫的肖像畫上似乎多了幾個字,他
記得之前沒有。徐惠風仔細端詳多出來的四個字,字是用篆體寫成,他不熟篆體,看了很
久只看出第四個字是「暢」。他尚在研究前面三個是什麼字,雷千朗便走了進來。
「這上面寫了什麼?」他決定直接問下筆的人。
雷千朗望向那幅畫,似是想起作畫時的情景,目光倏地轉為柔和,唇邊掛上一抹淺淺的笑
,回道:「你的名字。」
徐惠風這陣子就沒在他臉上見過半點笑意,冷不防走近緊緊地將他擁入懷裡。
他很想念雷千朗的笑,一直以來雷千朗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情緒,雷千朗如果不開心
,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此時此刻,他好想吻雷千朗,想貼上他,想和他融為一體。但他
不確定會不會被推開,近幾次都是他主動,說不定雷千朗已經厭倦他了,他害怕被拒絕。
「千朗……」他試探地叫他的名字,聲音沙啞。
雷千朗果不其然地把他推開,徐惠風剎時心涼了半截,不過他很快就回溫,因為雷千朗笑
著跟他說,他要先完成未完成的工作。雷千朗好像回到之前的樣子,不再對他冷漠,甚至
又開始耍無賴。
隱隱在水面下形成的暗流,捲動著。
***
他在浴缸放滿熱水。
這是能容納兩個大人的按摩浴缸,旁邊一大片的窗戶可一覽窗外綠意。
現在是晚上,看不到綠葉,倒是能看見滿天星光。
他把所有的燈都關了。
突然窗外傳來汽車引擎聲,然後是關閉車門的聲音。
他本不該聽見的,耳邊卻傳來躂躂的腳步聲,上了樓梯。
房門開啟,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停在了浴室門前。
他不能被找到,於是他將自己沉進水裡。
全身被溫暖的液體包圍,他蜷曲著,像在母親的子宮,讓他安心。
他聽見了血液流動的聲音,心臟怦怦、怦怦,跳得越來越快。
胸口的壓迫感逐漸加重,他逼自己忍受劇烈的窒息感。
The pain passes, but the beauty remains. 痛苦會過去,美會留下。
他如此相信著。
就在他意識趨於模糊時,一隻大手伸進水裡把他拉了出來,水花四濺。
他大口喘著氣,週遭仍是一片黑暗,偌大的浴室裡沒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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