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本來的樣子
只是打發年假的聚會，怎麼就變成他的感情批鬥大會？
跟褚亞婷解散後，漫步回家的路上，徐煦然覺得思緒被轟炸成一片焦土。
很多事情他懂，他明白，可是他就是過不去那關卡。
想起自己從曹伊帆家倉皇逃走那次，曹伊帆抱著他問：「你不是喜歡過我嗎？再喜歡
一次很難嗎？」
當時讓自己動彈不得的一句話，此刻起一陣雞皮疙瘩。
猶豫很久，快到家時徐煦然傳了訊息給曹伊帆，軟化語氣叮嚀對方戴好口罩、噴好酒
精。
他到家洗澡洗頭，與疲憊一起躺平。
半夜又驚醒，黑暗中打開手機，螢幕亮光讓他差點眼瞎，送出去的訊息跟他一樣靜靜
躺在對話末端。之前都會迅速已讀的訊息，到現在都沒有回音。
果然，曹伊帆跟小醫生一樣，把自己給封鎖了。
這讓他更睡不著了。翻來覆去想了又想，沒想出什麼解決之道，只好凌晨四點傳訊息去煩
褚亞婷：「我好像被曹伊帆封鎖了。」
送出訊息時才想起她跟自己在同一個時區，凌晨忽然收到訊息會很不爽吧，不一會兒
，褚亞婷回了兩個字：「活該。」
彷彿嫌事態還不夠複雜似的，年假結束後，壞事排山倒海而來。即將進入夏季，大環
境依舊深陷寒流。
疫情越燒越旺，旅遊成為感染風險最高的可能性之一，許多國家甚至封鎖邊境。世界
停止轉動的時刻，經濟活動開始崩壞，旅遊業瞬間雪崩。
政府宣布全球旅遊疫情建議等級升為第三級，入境者須隔離十四天，並加強防護。
前幾個月風光開航的客戶，不得不公告航班暫緩。而他們手上進行中的客戶眼見疫情
失控，紛紛抽出行銷預算，提早為景氣寒冬做準備，拍好的片子也不上了。
許多公司出現減薪的情況，甚至裁員、關閉職缺，原本計畫要提離職的徐煦然，根本
找不到適合的缺。這時他很想一頭撞死一個月前還在傻等年終的自己，不過世事難料，也
不能保證當時如果踏出那一步，會不會比現在的處境更好？
沒等到領年終就瀟灑離職的對照組，此刻正在他面前悠閒喝著咖啡。許多店家取消內
用，他們只能外帶咖啡到公司頂樓。
徐煦然問：「你們公司有被疫情影響嗎？」
好陣子不見的程傑森攪拌杯子底部的冰塊：「沒什麼影響，生意還不錯呢。你們呢？
」
「客戶一直抽預算，今年度很多的活動都無限延期，感覺不太妙。」
「這樣啊。」程傑森吸了一口咖啡。
「你找我有什麼事？該不會是想回公司上班吧？」他開玩笑。
只見程傑森微微瞠大眼，像是聽到什麼荒謬笑話。「我頭殼沒壞。今天找你，是想還
你東西的。」
「還東西？」
「之前在頂樓跟你擋過好幾根菸，我該還你了。」程傑森笑著說。
徐煦然不明所以看著他。程傑森笑了笑：「我這邊有些企劃案需要幫忙，你要不要接
？預算蠻不錯的。」
聽到有錢賺，他整個人眼睛都亮起來。他想也不想就答應：「我接。」
「好，我再把檔案寄給你。」程傑森掏出酒精幫兩人的手消毒，酒精已成每個人必備
物品。
程傑森說：「對了，我有看到你們去仙台拍的宣傳片，很不錯，真是可惜了。」
他只能苦笑。
與程傑森告別後，瞄一眼剛剛不時震動的手機，他眉頭一皺，是母親傳來的訊息，問
需不需要寄口罩過去？
最近口罩成為稀貨，老猴經常在辦公室嚷嚷每隔幾天就要去排隊購買實名制口罩。徐
煦然手上的口罩只剩幾個，但他實在很不想跟母親拿。
彷彿感應到他內心的糾結，母親又傳：「明天我剛好要去台北辦事，順便拿給你？」
徐煦然準時下班，與母親約在租屋處附近的捷運站出口。母親從手扶梯那端出現時，
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看起來矮小不少，穿著他陌生的紫色連衣裙。
戴著白色口罩的母親，露出的眼睛畫著眼線，眼角有些細紋。她扛著一大包東西給，
除了口罩外還有許多水果。
「聽你表姊說你有回去過年？怎麼不多留幾天，提早回台北了？」她說話的聲音比以
前沙啞。
「有事要忙。」他冷冷地回。
「我們在這邊吃晚餐吧？」母親的眼神充滿殷切，他勉為其難找了旁邊的連鎖牛丼店
。因為政策關係，他們之間有著隔板。
母親看著盤上的牛丼，幽幽的說：「好久沒跟你一起吃飯了......」
他默默攪拌著溫泉蛋，注意到脫下口罩的母親比記憶中老了許多。
母親開始連珠砲似的問：「最近還好嗎？」、「工作呢？忙嗎？你現在都準時下班了
嗎？」
他只是點點頭。
母親的手機螢幕忽然有訊息跳出，她隨即查看訊息。徐煦然注意到，桌面是嬰兒沙龍
照，嬰兒穿著粉色澎澎裙，躺在兩個大人的手掌上。
他頓失食慾，只想快點結束這頓飯。
母親回完訊息，見他一語不發，又開始叨念：「最近疫情越來越嚴重，我有放幾瓶乾
洗手在包包裡，你要記得隨身帶著。」
他冷冷的說：「我知道。」
「錢夠用嗎？不用每個月匯給我這麼多，你自己也要存錢，知道嗎？」
「我知道。」
母親像是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進食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她忽然問：「有交女朋友嗎？」
徐煦然「啪」地放下筷子，說：「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Gay。」
母親的臉上一陣白，緊皺著眉頭緩緩說：「清清啊，你沒跟女生交往過，不試試看怎
麼知道——」
徐煦然更火大：「媽，我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把我當小孩。」原本低盪的情緒，轉
而激烈暴躁。
母親忽然拔高聲音：「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媽媽講話？我做錯什麼嗎？」
這天果然來了。早在母親不願意面對自己性向那刻起，他就知道這一天肯定會來。徐
煦然感到無盡的疲憊。
「媽，我高中時妳就知道我是Gay了，是妳不想相信。」
「我......」
「現在我都要三十了，妳還不願意面對我這輩子不可能跟女人結婚的事實嗎？」
母親放下筷子，雙手掩面，「是媽媽沒有在你小時候好好照顧你，讓你變成這樣子...
...」
徐煦然深吸口氣，雙手氣到發抖：「媽，我天生就是Gay，妳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母親放下手，雙眼紅腫，「清清，媽媽一直都不懂你，也覺得自己對你虧欠，可是你
上大學以後忽然就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跑去改名、整形、去當同性戀——我這麼用心栽
培你、辛苦的養育你，你卻越來越討厭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恨我，這麼想要快
點擺脫我？」
「妳沒有錯，妳也確實很辛苦的把我養大，我都知道。」
他捏緊拳頭，一字一句說：「只是，妳從來都不接受我。」
母親看起來想辯解，徐煦然接續說：「妳忘了嗎？我高中時，妳撕掉我寫的小說，還
說我很可怕。」
他凝視母親驚惶的臉色，緩緩說：「當我從垃圾桶把小說撿回來，一片片拼回去的時
候，我問自己為什麼要被這樣對待。」
「當時我決定，等我長大，要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喜歡的樣子生活，誰也不能干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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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來了、傑森來了、媽媽也來了......
（前幾章有個讀者的推文有猜到徐的內心，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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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清清要的很簡單，就只是被接受而已啊。看了真的很心疼徐煦然的內在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