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冥王 07

作者: redqueen (厭世寶貝)   2023-07-19 22:21:04
第七章
  梁栩不小心碰倒了文件,文件像崩塌的山坡一樣一路傾瀉覆蓋了整張辦公桌。一旁的
書記官嚇了一跳,趕緊過去幫忙整理。
  「沒事,我來就好。」梁栩頭也不抬,順手就將文件堆疊好,「你先下班吧,很晚了
。」
  牆上的時鐘指著晚上九點,書記官順勢拎起包包,怯怯地說:「那……我就先離開囉
,梁檢明天見。」
  等到桌面重見天日,梁栩這才發現溪畔自殺案件的卷宗壓在最底下,旁邊還有一份新
的證物袋,裡頭是早上的那本紅色冊子。
  據家屬指證那本冊子正是被害者的遺物,上頭紀錄著嫌犯的日常作息與購物狀況,研
判是死者跟蹤嫌犯長達數日,證物呈現與嫌犯陳述吻合。在案發當時警方初步偵訊過後,
嫌犯因為心理壓力過大造成連日噩夢,於是在案發第五天於自家中設置靈堂祭拜,原以為
警方不會再找上門,豈知仍然被蔡宗男碰巧發現。
  後續發展相當簡單,只需要一點心理訊問技巧,警方就輕鬆地擊潰了嫌犯的心房。
  梁栩盯著桌面上那本破爛的紅色冊子,問題是……他比較想知道這本冊子究竟怎麼到
死者的手上的?
  明心真理的主嫌張萬妹兩年半前在獄中自殺死亡,其餘關係人皆已假釋出獄,現在隱
姓埋名過著自己的日子,究竟又是誰延續著這個宗教的命脈?
  踏出地檢署的時候已經是晚間十一點多,梁栩來到了自己熟悉的路邊攤,小店前掛著
兩個紅色燈籠,灶上的熱湯冒著香氣四溢的蒸蒸白煙。他點了一碗牛肉湯跟肉絲炒飯,坐
在露天的紅凳座位慢慢享用。這是他最常吃的晚餐,因為這裡乾淨又美味,重點是附近剛
好有停車場。
  但是飯還沒吃幾口,就碰上了熟人。
  「唉唷檢座,才剛下班嗎?!」蔡宗男眼中充滿了光彩,端著熱湯就貼了上來,「好
巧好巧,一起吃飯吧。」
  身為外食族的梁栩很常在用餐的時候碰見同行,無論是法官、同僚還是司法警察。大
家覓食的地方都差不多,見了面也只是禮貌點頭,像蔡宗男這種自來熟倒是很少見。
  「還真是巧。」梁栩喝了一口湯。
  「沒辦法嘛,這家店的牛肉最好吃了!」蔡宗男笑說。
  「找我有什麼事嗎?」梁栩直問,沒打算浪費時間。
  老闆娘端來了一盤熱騰騰的牛肉燴飯,蔡宗男直盯著梁栩,極力討好說:「我想跟檢
座解釋一下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問過那個年輕人了,他只是剛好經過附近,一時好奇,又
看沒人,就進去看一眼而已……沒怎樣。他本身就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他的說法,檢座應
該不會責怪吧?」
  蔡宗男用意是想保全的警方的臉面,想動之以情私下搓圓,至於吳秋景……若被追究
起來他也會不忍心。
  「我記得他是本案的目擊證人,」梁栩放下筷子,事不關己地回答,「而且他有刑案
前科。」
  蔡宗男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梁栩居然去查了吳秋景的資料。
  檢察官對於犯罪的態度相當明確,他們不同於法官會對人犯抱持著「寬恕」,更多時
候他們會站在被害者的角度看待事件——警方跟檢察官的立場通常是保持一致,所以蔡宗
男很清楚梁栩對「前科」的想法。
  「梁檢,他叫吳秋景,其實品行不錯,人也年輕才二十四歲,我敢擔保他沒做出什麼
壞事來。」蔡宗男壓低身姿,口吻帶著一絲凝重:「他犯法的時候還是未成年,思考不夠
周到,而且他是有苦衷的。」
  梁栩沉默地享用著他的晚餐,一口一口扒飯。蔡宗男知道他的個性,如果梁栩不想聽
一定會叫他閉嘴,於是他繼續解釋:「吳秋景是家庭暴力之下長大的孩子,媽媽很早就過
世了,家裡面只剩下一個愛喝酒的賭鬼父親,你也知道這種背景長大的小孩有時候會用不
理性的方式解決事情。他有一個妹妹跟他相依為命,雖然妹妹小時後傷了腦子只剩下三歲
智商,不過他們的感情非常好……直到他十七歲的那一年,發現爸爸對妹妹做出一些不好
的事情,他才失去理智。」
  沒預料到會是這種故事,梁栩頓了頓,又不著痕跡地抹過那份詫異。
  蔡宗男嘆了一口氣,他雖然講得含蓄,然而事實卻是滿目瘡痍。
  吳秋景的父親只要沒錢或喝醉就會毆打家人,自從母親過世以後,他的舅舅陳開德一
度想跟他父親打親權官司,但陳開德那時因槍械與暴力而入監服刑,根本無能為力,只能
拜託蔡宗男與陳所長照顧這對兄妹倆,可是他們能幫忙的真的有限。家庭的困境迫使吳秋
景必須早熟,只能在生存掙扎中盡力完成自己的學業,不過他從沒為了錢走過歪路,全部
的經濟來源都是靠著自己打工正當賺取。
  成長期的吳秋景多次與父親起衝突,在暴力與死亡的脅迫之下只能選擇逃家,每每睡
在公園都會被陳所長拖回去派出所裡面安頓。不過他只要想起自己的妹妹,又會灰溜溜地
回到那個破碎的家,夜半跟妹妹悶頭痛哭。
  他的妹妹吳篠潔,是他在世上唯一的掛念。
  回想起往事,蔡宗男至今仍會感到悲酸。
  他記得那天的深夜相當寒冷,吳秋景穿著單薄的高職制服,渾身是血,拿著一把二十
公分長的利刃來到警局自首,是陳所長流著眼淚替他銬上手銬。
  ——那件事情發生以後,吳秋景墜入了萬劫不復的罪行之中。
  「法庭判刑七年,這期間他妹妹住進了精神療養院,費用就由出獄的舅舅支出。後來
服刑五年假釋出獄,秋景一出獄就立刻去見妹妹,結果沒想到他妹妹竟然在面會結束以後
的當天下午,從醫院上面……」
  蔡宗男講到一半赫然想起了某件事情,頓時閉嘴,心虛地開始吃起了自己的晚飯。
  梁栩在這行幹久了知道犯罪的人都有苦衷,大多都是家庭因素,有千百萬種不得已。
有人會迷途知返,但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幸運。這種故事就像卷宗一樣,貪嗔癡恨不過是滿
紙荒唐言,每天都會在地檢署上演。他已經將自己訓練成不受影響的境界,只是沉默地聽
著,當成是種資訊,不假思索地問:「他妹妹怎麼了?」
  言多必失,蔡宗男真心後悔了,他拼命地塞著燴飯嗯嗯哼哼地敷衍:「就……過世了
。」
  檢察官的職業本能讓梁栩敏銳地察覺了蔡宗男的異常——他不敢多說的原因,多半是
因為「跳樓自殺」這個字眼。
  熱湯逐漸失去了該有的溫度,轉化成冰涼。
  梁栩平靜地吃著晚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碰見吳秋景的樣子,那張青澀的容顏面對著
死亡的惡相卻是異常地鎮靜,好似看破人命終歸一把塵土,生命的熱度只是短暫的餘溫。
一旦失去自己最想珍惜的事物,多半都會變成那樣,就像他一樣。原以為兄弟血脈是切不
斷的親緣,如今想來,其實什麼都不是。
  「那您這邊……」蔡宗男訕訕地問梁栩。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追究早上的事。」梁栩開口說,「你不用擔心。」
  蔡宗男鬆下一口氣,露齒燦笑,歡快地扒著晚飯。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梁栩喝完最後一口湯,慢條斯理地放下餐具,「我要親自問
吳秋景一些事情。」
  飯都還沒入到喉嚨裡,蔡宗男一口飯差點噴出來,他硬生生憋住,猛然吞下去又險些
噎死。臉龐漲成豬肝似的紅,嗆得直拍胸脯,瘋狂咳嗽。
  「那就麻煩你私底下安排。」梁栩的言語頗有不容拒絕的意味。他站起身朝老闆娘走
去,掏出錢包,連蔡宗男的晚餐都一起結帳。
  看著梁栩離去的背影,蔡宗男瞪大眼睛,冷汗直流,心想是不是自己又闖禍。地檢署
謠傳梁栩是個刁鑽的傢伙,看樣子是真的!不是說不會追究嗎?!怎麼會這樣?!
  隔天,晚上九點左右,吳秋景一個人坐在連鎖開啡廳裡面,望著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
街,每個人穿得光鮮亮麗。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著,不怎麼樣,也不怎麼差,就是覺得
自己好像不太適合這裡。
  曾經有朋友說過,像他們這種人出了社會以後注定是格格不入,畢竟背負了一些見不
得人的過去,談話時總會不自覺地瞧不起自己。朋友抽著菸說,那就是罪惡感,是背負了
許多的重罪才會覺得自己不適合活在社會。所以出獄以後重返監牢的人很多,回到那個不
需要責任的世界,愉快地活著,因為偷竊、詐欺、搶劫與吸毒,是他們最拿手的事情。
  吳秋景喝了一口熱可可,略微侷促不安。
  他同樣也不喜歡這個社會,過去像一條枷鎖扣在他身上,讓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好似
帶著厭惡的恨。
  「男哥怎麼還沒來?」吳秋景看了看手機時時間,已經等了將近三十分鐘了。他皺起
眉頭四處張望,片尋不著蔡宗男的蹤影。這傢伙說要組一台電腦,死活都要他幫忙,結果
到了約定時間還沒見到該來的人。
  「久等了。」
  吳秋景抬起頭,眼前的來者讓他驚疑得說不出話,一時忘記思考,只能發楞地看著對
方。梁栩神態自若地坐在吳秋景對面的沙發,他將手中的咖啡放在桌上,公事包放腳邊,
儼然像個赴約的人。
  梁栩朝困惑的吳秋景笑了笑,只不過眼裡卻沒有任何愉悅:「蔡宗男沒跟你說明嗎?

  吳秋景緊抿唇瓣,週身肅起警戒。
  「告訴我,你昨天去嫌犯的住所做什麼?」梁栩從公事包抽出一份證物袋,是那本燒
焦的紅色小冊,他銳利地盯著對方,用質問的口吻說,「你與死者是什麼關係?還有,為
什麼想帶走這個證物?」
  舉止從容不迫,語調卻不容置喙。
  吳秋景討厭這個眼神。
  他從小就擺脫不了標籤,壞孩子、家教不好、家庭有問題,只要犯下任何一點小錯,
旁人的戲謔就像荊棘的刺直直扎入心頭。無論多麼努力到頭來刀子刺入肉身淋漓出鮮血,
槌落聲響證實了他就是生來就該有罪。他想起了自己是殺死父親的逆子,害妹妹跳樓的元
凶,他才是促使一切崩壞的兇手。
  梁栩的目光讓他感到不自在。
  朋友說,那就叫罪惡感,會讓你無時無刻想起自己是個罪犯。
——————
檢察官總算下班(煙),還沒準備談戀愛(悲報)
  
作者: whereischild   2023-07-20 01:38:00
抱抱小秋景QQ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