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五體不滿足:手と足が切断された男》51

作者: stardust1224 (咪咪喵喵咪)   2023-10-04 23:4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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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上条けんと
  舉目皆白,天花板是白的,牆壁是白的,床單是白的,院內身著制服的護理師們,人
也是白的;與已經被通體染成漆黑色的勝也絲毫不襯。
  他不喜歡這裡的生活。
  儘管一切都沒有問題,但是勝也總覺得這裡很無聊。
  療養院裡,沒有性愛,沒有酒精,也沒有香菸。這種平淡的生活,會讓他又開始想念
勇人。或許在他剛出生時,本來是並不需要香菸與酒精的,可是如今的他若是想繼續活下
去,便不能再缺少這些,否則日子就變得太過難熬。
  勝也的傷殘程度比其他人更重,從早到晚都需要被照顧,因此他有一位專屬的男看護

  這位看護每天早上八點時,會為他送早餐過來,餵他吃飯,替他丟掉昨晚包上,已經
沾污的尿布,並換成新的。
  中午十二點時,則是准時過來送中餐,餵他吃。
  下午三點時,會送點心過來,餵他吃點心,通常會是蛋糕、餅乾、泡芙或者冰淇淋。
  晚上六點時,會來送晚餐,餵他吃。
  晚上八點,看護來幫他洗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包一張新的尿布。
  勝也從來不要求看護將電視關掉,因為他連滑手機的辦法都沒有;倘若沒有電視,他
便無聊得沒有任何事可以用來打發過剩的時間。
  不必再出去工作、賺錢的他,總覺得自己是不被任何人,更不被這個社會所需要的;
無法對任何人有貢獻、無法對他人產生意義。正是因為自己與病友們都是這樣的人,才會
被政府集中收容。
  過去的自己,哪怕再敗類,在圈內的SNS上也是有討論度的,是有人關心他、注意他
的,還有好多人想跟自己打白砲;然而,接下來的餘生,很可能就這麼寂寂無名地在這間
白色的監獄一角中,無聲而寂靜地死去,他不想變成這樣。
  這半年以來,沒有一天,勝也睡得著覺,他每天都在反覆想這些,『我已經是沒有用
的人,或許我死了,對這個國家、社會更好。』儘管他也質疑過已經腐朽、沒有未來的日
本社會,是否多他一個蛀蟲不多、少他一個蛀蟲不少?
  對一個人而言,最可悲的莫過於,就算自己哪一天忽然消失了,社會也不會因此變得
更壞或者更好;就好像自己的存在與這個社會之間,沒有任何的聯繫。自己並不是社會的
一份子,社會也並不將他視作一份子。
  水上勝也,這個人的存在,對群體而言如此疏離;卻依然活在人群中,而非離群索居

  天氣好的時候,男看護會把他抱到輪椅上,推他出去曬太陽。
  勝也看到廣場上沒有手的人,在鍛鍊自己的腿;沒有腳的人,在用手舉小槓鈴。
  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在外面曬太陽。
  看護問他:「勝也先生,您不開心嗎?」
  勝也回答道:「我沒有手也沒有腳,就不能做這些運動了。」
  在那名看護的眼裡,勝也望著他時,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彷彿一對鑽石耳墜。
  看護笑道:「沒有手、沒有腳,也有能做的運動啊。」
  那人笑得很乾淨、爽朗,勝也聽了這話,內心的思緒卻千迴百轉,怎麼想,都是往色
情的部分。
  他心想:『是我想太多了吧?』
  「對不起,請問是我說錯了什麼嗎?」注意到勝也的遲疑,看護問道。
  勝也沒答話,那名男看護先主動道歉,「如果讓您感到不舒服的話,我得說聲抱歉。

  日本人的臉皮向來很薄,何況是像他們這些住在都市裡的人,勝也忙應聲:「沒有,
沒有的事。」
  晚間六點,男看護敲了房門,在門外喊道:「勝也先生,我送晚餐過來了。」
  「請進。」勝也說道。
  男看護打開了房門。胸前明晃晃掛著的職員證上,寫明「上条」二字。
  上条在勝也的脖子上圍好了餐巾,「今天吃咖哩飯呦,勝也先生喜歡嗎?」
  勝也不置可否;他很感謝看護對他的細心,但總有種感覺,這名看護對他並不禮貌,
自己的年紀比他大,都快三十了;對方才二十出頭的歲數,卻開口閉口叫他的名字。
  他故意不答話,面上甚至悶悶不樂的,或許在別人眼裡,他就是享受著國家對他的好
處,卻還做出百般刁難的模樣,可他其實只是不想要上条再繼續靠近他、攪擾他的思緒,
哪怕他做不到主動退出,更沒有其他的選擇。
  上条熟練地將床上小桌,在勝也的病床上展開,而後在桌面上布置好勝也的晚餐,那
是有紅蘿蔔、馬鈴薯與蘋果,營養均衡,帶有甜味及辣味,口感溫和彷彿小朋友吃的咖哩
;毫無大人的苦澀感與香料的辛味。
  他將餐盤放到桌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到床邊的椅子上餵他吃飯,而是直接坐到
床邊,若有似無地靠著勝也軟綿綿的身體。
  勝也的身上有一股院內瀰漫的消毒水味道,一點都不香。
  白衣男子這麼攬著他,有力的臂膀,溫暖而寬厚的身體,都讓勝也在驀然間不由自制
地想起了勇人。傷感中夾雜著羞恥的興奮,他紅了臉,頭低低地悶聲問道:「上条先生,
這樣是否有點過於靠近了?」
  上条回答道:「椅子距離床有點距離,咖哩醬要是沾在你的衣服或床上就不好了,我
這樣餵你吃的話會比較方便。」倒也合情合理。
  勝也點點頭,覺得或許是自己太過敏感了也說不定。自己本來就沒有獨立進食的能力
,對方照顧他也單純是為了工作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刁難對方?
  自己何嘗不是沒有在社會上被毒打過,嘗過工作的苦,服務客人時被當成畜生的感覺
,那麼為何要讓屠龍者成為惡龍?
  二十分鐘,吃完飯以後,上条撤下床上的小桌,問勝也:「有什麼特別想看的節目嗎
?想轉哪一台呢?」
  勝也回答道:「請幫我轉連續劇吧,哪一台都可以,謝謝你。」TBS、NHK,對他而言
哪一台都是一樣的,其實他什麼都不想看,反而想看的是Youtube或Netflix。勝也真的很
討厭電視,已經看得了無生趣。
  上条替他轉台以後,說道:「我先把碗收走,晚一點再來幫你洗澡。」
  「好。」勝也的眼睛盯著電視劇,回答道。反正寧可盯著螢幕,都不願意看那個人。
  約一小時後,晚上七點左右,上条又來了。
  這次,他並沒有先在門外敲門,也沒有在門外先叫喚勝也,得到勝也的答覆以後才進
房;而是直接進了房門以後,就將喇叭鎖按上。
  「勝也先生,我來替你洗澡了。」上条說道,並關掉電視。
  勝也心想:『今天也這樣過去了。毫無意義的重複的每一日。沒有盼望與希望的明天
、後天、大後天,每天都是。』
  上条打開浴室昏黃的燈光以後,侍立在床畔,將勝也身上的病患服與紙尿布脫去。
  起初,勝也並不習慣被勇人以外的人這麼照顧,可是在醫院的時候已經挨過來了,他
既然無法改變現實,便只能接受現實。現實則是他已然不配擁有自尊與廉恥。
  上条將成人紙尿布包好,丟進垃圾桶以後,便將赤裸的勝也抱進浴室。
  「勝也先生,你好輕啊,或許只有三十、不,只有二十公斤而已,也說不定?感覺有
點過瘦。」上条問道。
  勝也回答:「沒有人幫我秤過重,我不知道我幾公斤。」
  「可能要像幫嬰兒量體重一樣的方法,才能幫你秤重呢?」上条說道。
  勝也聽了這話,總覺得彆扭。不過自己除了不哭不鬧以外,什麼都要人照料,這一點
倒是跟嬰兒差不多,也不好反駁。當然,要哭是可以的,他可以讓身邊所有人都跟自己一
樣難堪、不好過,反正他不快樂,幹嘛要讓其他人好過呢?
  如今的自己已經成為嬰兒一樣累贅,不靠人把屎把尿地照顧,就什麼都不能做的存在
。如此一來,豈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為什麼還能繼續活下去?
  為什麼要讓已經變成這樣的他,在沒有勇人的情況下,繼續苟活下來?他在內心咒罵
神明,他恨這一切,多少次咬住舌頭,總是因為太痛就立刻放開牙齒;身體本能還是不允
許他死去,就跟以前一樣膽小怕痛。
  可繼續活著,對他而言是多大的折磨,這一點又有誰能去體會,與他共感?當時勇人
一心一意要弄死他,對他而言是多大的解脫;後來自己是怎麼被救活的?不知道。
  勝也只覺恨起當初送他去醫院的人、為他急救四小時開刀的醫生;恨起這個世界,恨
所有人,當然最恨的那個人,其實是當初那個認識了勇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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