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柒）
　　方逢時做了兩碗親子雞肉蓋飯，熱騰騰地端到吧台上。
　　艾佛夏拿了筷子便迫不及待扒了一口，差點給雞肉燙傷嘴唇：「啊、燙！」
　　方逢源禁不住笑了聲，總覺得艾佛夏和初幾次見面印象大不相同，心智年齡差不
多小了十歲左右。他開始明白經紀人為何對他是那種態度了。
　　「好好吃。」但艾佛夏朝碗裡吹了幾口氣，便大快朵頤起來，「超級好吃！你也
太會做菜了吧？我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親子丼了。」
　　方逢源被他的無腦誇讚弄得害羞起來，「普通的家庭菜而已，照食譜作都是這個
味道。」
　　「不，真的好吃，我不是講客套話，比徐安東做的還合我胃口，怎麼說，感覺得
到是心思很細膩的人做的。」
　　艾佛夏還是贊不絕口，轉眼吃到只剩半碗，方逢源臉熱得不行，只好換話題。
　　「艾先生跟……亞莉安娜她們、很熟嗎？」
　　艾佛夏腮幫子鼓著滿滿雞肉，「算熟吧？我和徐亞莉從小一起拍戲、後來又在巴
黎認識他哥。徐安東擅長做甜點，我又愛吃甜的，不知不覺成為他的試毒人……總之
個性合了、自然走得近了。」
　　艾佛夏語氣意味深長。
　　「圈子裡要找到合拍、又沒有利害關係的朋友不容易，雖然徐亞莉有時候很煩，
為了她哥倒還可以忍受……我記得你妹是他們的粉絲？」
　　方逢源點頭，「謝謝你上次幫我要簽名，艾先生，逢時她很高興。」
　　艾佛夏忽然一笑。「別叫我艾先生，叫我名字吧！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叫先生多
生疏。」
　　方逢源微微一愣，為了他那句「也算是朋友」。
　　方逢源回想著前幾次見面，除了金錢交易，就是猝不即防的肉體接觸，與其說「
朋友」，「砲友」還比較貼切，雖然他們追根究柢也沒打到砲。
　　「那……艾莫先生？」方逢源問。
　　「就說不用『先生』了，你可以叫我小莫……不，小莫是徐亞莉叫的，你叫起來
也有點怪，我想想……啊，不然你叫我『佛卡夏』好了？」
　　方逢源一愣：「佛卡夏？」
　　「就是La focaccia，是一種麵包，以前我和路蘭女士住在一起時，她做過這種
麵包給我吃，那是她唯一會做的菜，雖然那也不算是菜就是了。」
　　方逢源想起記者會上，艾佛夏被那個八卦雜誌記者逼得臉色蒼白的情景，方逢源
還以為他和母親之間有心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本也不奇怪。
　　但如今見他聊起路蘭來，又稀鬆平常，方逢源得承認自己實在弄不懂他。
　　「不然叫我『夏哥』呢？」艾佛夏說：「還沒人這麼叫過我，就當成是你專屬的
稱呼，我也繼續叫你『小圓』行嗎？」
　　艾佛夏唇角還沾著飯粒，距離方逢源不到半公分，滿眼的星晨。
　　他心跳加速，忙低下頭：「好、好的。」
　（肆拾捌）
　　「對了，你知道虛擬主播嗎？」
　　艾佛夏忽問，害得方逢源差點沒把嘴裡雞肉吐出來。
　　「為、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這個？」他抹了下唇。
　　「喔，因為講到佛卡夏才想到的，想說你妹會追亞莉和安東，應該也有在接觸YT
或VT？」
　　方逢源雖然疑惑為何麵包與虛擬主播有關，但還是略鬆了口氣。
　　「只有我妹會看，我平常不太關心演藝圈的事。」
　　艾佛夏露出一抹壞笑。「也是，第一次碰面時，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我還懷疑
過你是不是裝的。」
　　方逢源再度臉熱，艾佛夏又托著腮幫子。
　　「真可惜，我本來有很棒的V想推薦給你，但沒追的話就沒辦法了。」
　　艾佛夏說：「說起來，虛擬主播真是種很有趣的演出型態，我在日本時，因為喜
歡編曲，有看過一次初音未來的演唱會，就跟這有點類似。很令人嚮往不是嗎？虛擬
藝人什麼的。」
　　艾佛夏忽然輕嘆一聲。
　　「現在演藝圈已經變質了，比起藝人的『藝』，他們對我的私生活更感興趣，比
起看我的戲、那些人更想吃我的瓜。」
　　他看向方逢源，「要是我也能披個皮就好了，這樣我就能一邊演戲、一邊跟人談
戀愛了。」
　　方逢源怔然，像這樣共處一室、吃著同鍋飯，毫無顧忌地侃侃而談，讓方逢源幾
乎都要忘記了，他只是個伴遊、而對方是個炎上藝人的事實。
　　直到現在，方逢源還是搞不清楚大明星究竟怎麼看待他。
　　他不惜花大錢，就為了讓方逢源多陪他兩個鐘頭。明明是直男，每次見面都對他
這個男人動手動腳。
　　而這位直男最近還對全國宣稱自己是Gay、在最低潮的時候說自己需要他。
　　如果方逢源沒會錯意的話，方才進門時，艾佛夏本來打算對他更深入的交流，在
把人摸光光、清楚知道他是男人的前題下。
　　他雖沒談過什麼正經戀愛，但基本判斷能力還是有的。
　　如果對方不是艾佛夏、不是現在舉國囑目的男神，方逢源會覺得這人應該是有點
喜歡他，或至少對他有好感。
　　但方逢源篤信機率學，就像大多數人一生都不會中樂透一樣，這種演藝圈大佬看
上平凡男大學生、還把自己直掰彎的劇情，方逢源只在他妹偶爾看的、某種叫BL的小
說中看過，現實生活中根本難以想像。
　　「夏哥。」
　　艾佛夏望了他一眼。方逢源吞了口涎沫，謹慎地開口。
　　「你在記者會上說，你喜歡男人，這是……真的嗎？」
　　艾佛夏沒立即回答，他托著腮，沉思許久。
　　「……我也不知道。」
　　他說了令方逢源意外的答案。
　　「一直以來我都跟女人交往，因為這樣最理所當然、周圍的人也都這麼期待我。
但就因為……太理所當然了，我反而沒有感覺，即使和她們有親密行為，我還是感受
不到我在戀愛。」
　　他說：「還有那些女粉絲，雖然她們一個個都說愛我，但說到底，那些粉絲實際
上都不認識我，不是嗎？」
　　方逢源不解，艾佛夏便伸指戳向他胸口。
　　「像這樣和你面對面，一塊吃飯、一同聊天，進而互有好感，這種喜歡，是肉貼
肉、心捱心的，縱然不見得能長久，但至少你不會因為不相干的人隨便說一句，就對
我失去信心。」
　　「但那些粉絲不是，她們所知道的我，都是從新聞上、網路上、戲劇裡來的。她
們所愛的，是螢幕裡那個艾佛夏，而不是在你眼前的這個我。因此她們很容易失望，
哪怕只是看見我亂丟垃圾，也能輕易說『幻滅了』、『粉轉黑』、『早知道他是這種
人』……」
　　方逢源發現艾佛夏直視著他，眼神裡有瞬息的冰冷。
　　「沒有比粉絲對藝人更脆弱、更虛假的愛了，對吧，小圓？」
　　似乎查覺到他的驚嚇，艾佛夏收回視線，又恢復慣常輕浮的笑容。
　　「但我也沒跟男人交往過就是了，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他對著方逢源揚起唇角。
　　「不然，你和我交往看看吧？說不定能讓我知道我是不是Gay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