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過程NP(含骨科)
結局1V1或1V2
十二 心態
我沒有立刻回金山拍房子的照片,本來就是藉口,一方面徐繹良對這件事的態度不熱心,
也許他不願意我和他之間摻雜太多除了私人以外的關係,雖然我不覺得我們的關係又有怎
樣私人地進展。與他見面聊天,非常愉快,但是,他身上有時又有種說不上的神秘。跟他
說話,絕不算輕鬆,需要全神貫注,並不是害怕說錯話的問題。我不曾碰過他這樣的對手
。
假日我一向不進酒館辦公室,下午回公寓,進了浴室泡澡差點睡著,勉強起來,擦乾身體
,出去躺到床上,拉起被子,很快睡了過去。我睡到了禮拜天下午,一通電話才把我吵醒
。
我閉著眼,從被子裡伸出手在床旁邊的桌子上摸了一摸,什麼也沒有。我睜開眼睛,臥室
裡一片昏暗,窗簾擋住了外面所有的光線。我摸黑下了床,翻翻昨天隨手丟在椅子上的外
衣口袋,也沒找到手機。手機鈴聲持續地響著,我煩躁地從椅子上抽起一件睡袍,壓在上
面的衣物整堆掉到了地上。我套著睡袍,走了出去,總算在客廳的茶几上找到手機。
我一看,是朋友打來的,霎時說不上什麼情緒。倒是這個人,湯安諾,不知怎麼回事,我
不接聽,一直不掛斷。我接起來,沒好氣地道:「喂?」
湯安諾道:「大老闆你終於接電話了。」
我坐到沙發上,道:「你有什麼大事?」
湯安諾道:「在家嗎?」
我道:「幹什麼?」
「看來你在家,走,出來吃飯。」
我看了時間,下午四點,吃午飯太晚,下午茶又似乎不夠時間。我道:「這時候吃什麼飯
?」
湯安諾道:「當然吃晚飯。」
「現在才幾點?你就要吃晚飯。」
「早點吃,早點消化。剛才我老婆帶孩子回娘家了,晚上我可以在外面混一混。」
怪不得他這時候打電話。我跟他是高中同學,當時另外還有兩個人,大家變成不錯的朋友
,畢業後持續聯絡的人倒是只有他。我們不定時見面,但是自從他結婚生子後,要想叫他
出來玩,尤其週末假日,比登天還難。我聽他語氣興奮,彷彿很久違了自由的空氣,懶得
調侃了。
說好五點半在他家附近的餐廳碰面,掛斷電話,我還是坐在沙發上,翻看手機裡的訊息,
總是一些無聊的人和事。我和徐繹良的對話始終停在上週,明明昨天我們見面,一塊吃過
飯,談了許多話,卻又這樣生疏似的。至於戴文邇,有時我懷疑他根本已經忘記給我傳過
訊息。我的不回應,於他不是大事,我和戴文姍,從來他選一個,他只關心戴文姍情緒好
不好。
我放下手機,起身回臥室,將窗簾拉開來,秋日下午四點多,已沒有多少陽光了。我沖過
澡,找了衣褲穿上,隨便整理了一下頭髮,便出門了。我坐車去到復興南路口,下了車一
看,再往下走就是市民大道。
「喂,明蘅,這裡!」
前面有人喊我,是湯安諾,他背後就是熱炒店,店內裝潢有些日式酒場的風格,天花板上
吊著一盞一盞的圓燈泡,透出黃黃的光。我走了過去,湯安諾彷彿特意地打量了我一下。
「你看起來還可以。」
我低頭看看自己,道:「衣服拿了就穿了,過得去吧。」
湯安諾頓住,口氣略微小心似的說:「我的意思是……」
突然我醒悟過來,立刻道:「難得出來吃飯,不要說那些吧。」
湯安諾點頭,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扯了一下嘴角,也許他以為我心裡仍舊為了母親
過世難過,不想多提。他不知道,對於戴杜鵑,從前我無從談起,現在我確實更無話可說
,他也不知道,我在家中向來都是怎樣的處境。
除了林竟晨,再好的朋友,我也沒有說過多年來那些埋於內心的種種苦悶。
當年會考後,我進了戴文邇就讀的高中,他那年畢業了,但是沒人不知道我是他的弟弟。
他在學校時,就是眾所矚目的人物,他頭腦好,長得好看,做什麼都能夠成功,走到哪裡
都是焦點。校內一堆女孩子喜歡他,她們放膽對他表白,被他拒絕,完全不怪他,對此,
男孩子們並不大忌妒,跟他玩到一塊的同學,男生遠比女生多。從前仰慕他的學弟妹,變
成我的學長姐,他們、以及我的同學,像是湯安諾,他們都羨慕我是他的弟弟,想必他對
我很好。他對我,確實沒有不好,但是要說好,常常想著想著,忍不住要跟別人比較,心
裡便不是滋味,然而又愧疚,要說他壞,對他非常不公平。我應該理解他必然盡力地在家
人之間做到公平,除了他,在那個家,又有誰樂意看我一眼。自然大家也不知道,在那個
家,最不想見到我的人是我的母親。
我和湯安諾進了熱炒店,隨便找到位子坐下。湯安諾拿起菜單,在上面挑挑揀揀。我看見
他選了一道鮮魚,開口道:「昨天我才吃魚,你要的話,你自己吃。」
湯安諾抬頭道:「那你昨天吃飯,今天就不吃飯嗎?」
我道:「現撈活魚,做了三種口味,三大盤。反正我今天不想再吃魚。」
「活魚三吃?你去哪裡吃?」
「濟南路那邊。」
「你自己去?」
「跟一個朋友。」
湯安諾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什麼也沒有說,點頭道:「這些夠了吧?」
他站起身,把菜單交給店員,又從冰櫃裡直接提出半打啤酒。他重新回來坐下,開了兩瓶
啤酒,把其中一瓶遞到我面前。我接過來,跟他碰了一下酒瓶,喝了一口酒。他倒是一口
氣喝掉了半瓶酒,才放下來,滿足似的呼了一口氣。
我好笑地看著他,道:「多久沒喝了?」
他告訴我:「上次我在外面喝酒,還是小孩滿月宴的時候。」
我記不得他孩子什麼時候滿月。他必然邀請過我,然而我這樣的未婚男性、不攜女伴,在
一個充滿家庭氣氛的溫馨聚會現身,實在彆扭,說不定又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是有一種女
人,到了一個年紀,特別喜歡解決單身人士的婚姻問題。反正我人沒到,禮金總會送到的
。我道:「幹嘛?你老婆叫你戒酒?」
「戒菸了倒是真的。」
湯安諾從中學時開始抽菸,這樣一個老菸槍,想不到竟然能夠戒掉,簡直驚人。他正色地
道:「戒掉之後,身體健康多了,真的,別抽菸了。」
我嘲笑了一下道:「你要不要也戒酒算了,會更健康。」
湯安諾彷彿苦惱似的看看他手中的啤酒瓶,向我道:「這是我最後的倔強。」
我嗤地一聲。他哈哈笑起來,舉起啤酒瓶一敬,連喝了幾口。很快菜上來了,冒著香噴噴
的熱氣,擺滿整張桌子,我們一面吃一面聊,他談他的家事,他們夫妻之間近來生出了幾
個小矛盾,自從有了孩子,他們爭吵常常是因為孩子的教育方式。我姑且聽著,這方面我
沒有過經歷,不過我想他也沒打算徵詢我的意見。
我適時地敬他酒,他又開了新的一瓶。他道:「像是你這樣一直不結婚,我覺得也沒有不
好。」
我拿著筷子挑起盤子裡的海瓜子,道:「算了吧。上次我們見面,你才又說過我怎麼不快
點結婚,跟我分享婚姻有多麼美好,生了孩子又有多棒。」
湯安諾吃了一口菜說道:「確實現在一方面我還是這麼想,婚姻就是要吵吵鬧鬧的。」
我敷衍地點頭,道:「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湯安諾抬眉道:「那我說,剛好你自己提起來的,到底你什麼時候要結婚?」
我笑了一下,道:「我啊,再等幾年吧。」
湯安諾道:「你還想等幾年?你看,我們同年齡,現在我女兒兩歲,每次我陪她玩了不到
十分鐘,已經累得不行——你別笑,聽我說完,跟上班不一樣,你知道我的工作,尤其辦
活動的時期,哪有輕鬆的時候,真的再忙,身體再怎麼疲勞,精神還是亢奮。以前我聽人
說男人過了三十歲,精力直線下降,根本不信,我自己過了三十歲,還不覺得體力有什麼
變化,但是有了小孩,我就知道了,他們除了睡覺,就是不斷地磨耗大人的精力,真的!
」
我聽完了,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湯安諾略有些悻悻地道:「你以後就知道了!」
我停住了笑聲,看看他,坦白地道:「我不打算生小孩。」
湯安諾顯然沒想到,一愣,又說:「以後你老婆想生的話,你也不要嗎?」
我垂下目光,道:「到時再說。」
湯安諾便道:「先不要說生小孩的事,我看你先要積極起來,快點找個人。」
「你又知道我沒有積極地找人。」
「帶來看看?」
「有好幾個,你想看誰?」
他張大眼睛,我看著他,哈哈一笑。他白了一眼,也笑了出來,道:「去你的。」
我伸出食指,點住了他道:「罵髒話,我要告訴你老婆。」
「好吧——去你的,怎麼樣?」
他說著笑了起來。我聳了聳肩,跟著一笑。
一會兒,他道:「對了,前幾天我們品牌在松山微風辦活動,你哥也來了。」
湯安諾在某家頂級珠寶品牌任職公關,常常接觸一些媒體,甚至幾個企業大老闆。他突然
提起戴文邇,我一時感到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他一面夾菜,又道:「那時太忙了,跟你
哥只打過一次招呼,想起來真是不好意思。你哥還是那樣子,怎麼說,我很佩服你哥,狀
態總是很好,他現在更忙了吧,」
我平淡地道:「大概吧。」一頓又道:「我倒不知道他現在會去這種活動。」
湯安諾道:「其實幾年前,你哥開始在一些媒體前露面,我們這個圈子都注意到了,以前
我也見過你哥,從內外條件來看,你哥是非常有潛力的客戶,我早想過請他來參加我們品
牌的活動。不要懷疑,他的形象魅力能夠為一個品牌創造許多經濟效益,前年台北101辦
珠寶腕錶大賞,他去了,他戴了一隻積家大師系列腕錶,多少同場去的人事後不斷找品牌
打聽那隻錶。不過,你哥很難邀請,多少精品主動送出公關品和邀請卡,他常常婉拒了,
這次他的秘書回覆我們他會出席,沒有看到他本人之前,我們還是不敢太過於期待。」
我想了起來,以前戴杜鵑受邀參加這類活動,確實喜歡叫戴文邇一塊去,每次他去了之後
,倒是從沒特別的想法。我笑了笑道:「我覺得你說的太誇張了。」
湯安諾道:「下次我們有活動,還能夠請得動你哥,你跟著去一次,你就知道了。」
我不置可否。
湯安諾又說了一句:「那位不知道是不是你哥的女朋友,我看他們氣氛……」
我頓住,向他看去道:「什麼女朋友?」
他道:「這次你哥和孫小姐一起來的……看來你不知道,你沒有聽你哥說過嗎?」
我感覺好像有點什麼在心底隱隱地攪動。我表面平靜地道:「沒有。」
他點了點頭,道:「其實她對我來說不算生面孔,她媽媽是圈子裡很出名的一位孫太太,
總之孫太太是許多品牌的大客戶,半年前她開始帶著她女兒一起出席活動。」
我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孫家歆。」
我並不認識。當然也是因為戴文邇從不會和我談到相關的話題,他的感情世界,就算是戴
杜鵑也不怎樣清楚。從前戴杜鵑以為他和他的一個大學同學交往,我倒是偶然地見到對方
,拿了她的名片,知道她的名字,王芮儀。她在一家私人銀行擔任人資部主管。那時戴文
邇沒為我們雙方多做介紹,他們似乎還有別的事,戴文邇和我說了幾句話,跟她一塊走了
。她伸手去挽著他的手臂,他沒有避開。
湯安諾繼續說著:「對了,你一定知道麥先生吧,那天他也在場,我看他和那位孫小姐好
像很熟,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孫太太和麥先生是姐弟,孫小姐是他的外甥女。」
我霎時愣住。
「說起來你哥比你大三歲吧,該不會你家有個規矩,等你哥結婚了,你才能結婚。」
「沒有。」
我反應冷淡。大概他誤會我厭煩了他持續地催婚,沒有再說下去,談起其他的事。我跟著
他說說笑笑,可是漸漸覺得言語無味,心裡有種冷靜,像是脫離了現實,觀看著自己。還
又坐著不動,喝著酒,可是,整個的心神也不知道飛到哪個方向去了。
吃到八點多,我們才結帳了出去。
湯安諾喝掉許多的酒,走路有些搖搖晃晃,他倒是心情一直很好,跟我勾肩搭背,一塊走
在路上。他住在附近,我乾脆陪著他走回去,看他進了大樓,這才走了。我叫了車,坐在
車上,望著車窗外一幕一幕穿梭而過的城市光景,或許我也有些醉茫茫了,恍恍惚惚的,
對周圍的一切感到不真實。
我拿出手機,就是看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做。
回到住處,我進了房間,沒有開燈,外衣也沒有脫,直接撲倒在床上。我側著頭,看著沒
有任何遮蔽的窗戶,在夜色中,對面大樓外的陽台上,彷彿有一個影子,靠在玻璃圍牆上
,隨風飄來盪去。並不感到可怕,只又睜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然而不知為什麼越去
看,越模糊一片。
這不是我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見戴文邇可能有了女友的話。其實他一次也不曾正式地承認
那些人,他倒不是好像故意跟那些傳聞中的女友牽扯不清,實在是社會上的人對於一個正
常的、事業成功的男人,見不得他單身,身邊若有一個看上去親近的女人,馬上認為他們
就是一對。
我明白,戴文邇對待感情的事,再怎樣低調,總會有公開的一天。我也知道,這次完全算
不上公開,但是,我隱隱覺得有點不同,原因又說不出來。我一直不知道戴文邇與麥先生
談了什麼,這女人又是麥先生的外甥女,也許根本是兩回事,可是我無法控制心裡整個地
攪亂了。
戴文姍出生後,突然我成為了一個哥哥。我不知道作為哥哥應該怎樣,我只知道戴文邇不
再把我當作一個需要照顧的對象。
我嫉妒戴文姍,厭惡她的存在,因為她的出生,我在那個家,似乎更沒有理由存在。從前
最愛護我的人,也被她搶去。我也怪過戴文邇,我恨他根本和母親一樣偏心,然而,每次
在他的目光裡見到我自己的影子,霎時忘記他的不好。只要他像以前那樣眼裡只有我,好
像什麼都無所謂。
我對由戴杜鵑建構出來的那個家庭中的一切毫無情感,只有戴文邇,我愛他。我並不思考
這樣的感情有什麼不對,他是我的哥哥,我是弟弟,又哪裡會不對?
戴文邇在高中三年級有過女友。他藏得很好,戴杜鵑都不知道,或許面對母親不便開口,
不過他也從不會和我討論學校女孩子的事,他好像對於戀愛沒興趣。
那時我在金山讀中學,我不喜歡那間學校,討厭班上的一些人,我認為我沒有做出傷害過
他們的行為,他們似乎看我非常不順眼,簡直好像痛恨我這樣的人。越接近會考,看他們
更討厭。有一天晚自習,我藉口蹺掉了,那陣子戴杜鵑帶著戴文姍出國玩了,我不擔心戴
文邇在家會問起來,那時他忙著準備去英國上大學的事,時常出門,很晚才回去。那天,
我進了家門,客廳一片灰暗,沒有開燈,四處安靜,只有樓梯下水族箱的動靜。我上了樓
,二樓走廊光線大亮,有一間房間的門半掩,裡面也有光亮。
還有人聲,是兩個人,低低地說話,模糊的口氣。
我輕悄悄地走近,躲在門後偷看,在一張床上躺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沒有穿衣服。我
不認識那個女孩子。戴文邇撫摸著她,手掌滑入她的腿間,她哼出一聲,他俯下去吻她,
打開她的一條腿,用力壓在她的身上,她隨著他的動作不斷地呻吟。他將她托起來,她的
頭埋在他的頸間。
在這瞬間,我強烈地感到了一股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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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在角角者連載,進度快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