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草寇為官/歆州火08

作者: mianzhouu (眠舟)   2024-03-30 23:34:02
徐二已經獨自在這裡練了好一會兒的劍,此時微微喘息著,不知是因為活動了筋骨的關係還
是三腳貓功夫被撞破的迫窘,此時雙頰耳尖都微微泛著紅。
楊則鳴把他背後藏劍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瞬間想通了他為什麼躲在這山窮水復柳暗花明
的角落裡練劍,約莫是知道自己劍招太上不得檯面,所以藏拙罷了。
其實說起來,楊則鳴很是佩服他。畢竟對他的過去也算有了一絲了解,他不會劍術,並不是
什麼稀奇或可恥的事情。所以對於徐二羞赧的神情,他索性裝作完全沒注意到,何況──
他已經三番兩次知曉徐二的隱祕,一次是探聽到關於科舉之事、而後意外聽見了他被趕出徐
家之事,現在連他練劍都被自己看到,不免有些心虛起來。
人心一虛,說話就結巴起來:「哪、哪裡,我、我也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只是……」路過此
處。
他回頭望了一眼背後的樹叢,這裡若非有心絕對不會有人靠近。他的謊話才說了一半便不攻
自破。
「只是什麼?」徐二褪去剛剛那一瞬扭捏神態,逼問道。
「我只是聽到聲音,所以……有點好奇什麼人躲在這。」
「你看了多久?」
「也沒有太久吧……」
徐二緩緩搖頭:「這怎麼行呢,你看到的太多了,知道在下秘密的人……」他目光陰冷,一
甩劍尖朝楊則鳴逼近一步。
由於徐二變臉太快,整個人神態都與剛才判若兩人,楊則鳴不禁被嚇退半步,後背抵在了樹
幹上。
徐二被他悚然的眼神看得一愣,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前仰後合,笑到眼角都泛出淚花,楊則鳴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他們剛才一同虛張聲勢騙了歆州牧,想不到現在就換他上當。
楊則鳴拍拍心口,猶有餘悸:「你們這些人……不去唱戲都是屈才了。」
「將軍過譽了。」徐二拋劍反手一接,將長劍收去臂後。
有了這麼一段插曲,他們倆人似乎打破了某層無形的壁壘,跨越身分之別,成了堪稱朋友的
存在,此外,他也有心想要拉攏徐二。無論是接下來眾人一同行軍,或是帶回到京城,為徐
二洗刷冤屈後舉薦他為官,兩人多拉近距離,總是沒有壞處。
見機不可失,楊則鳴開口道:「剛才也看到你練劍了,不然我做個上門的師父,教你兩招吧
。」
徐二溫潤的神情有了幾分真切的欣喜:「求之不得。」
楊則鳴抽出佩劍,照著剛才看見徐二的招式舞了一遍,然後一招一式點評調整起來。
「這裡,你這動作類似於洗劍,不過若改成這樣──上下挽花──如此更流暢。」楊則鳴一
邊說一邊演示,只見他轉腕挽起劍花有如行雲流水,劍光於他周身留下殘影,人身挺拔於劍
花中心、從容不迫,看上去極其賞心悅目。
「這裡得留意,劍身挽到後面時這個背劍需得放平,不然若是有人兵刃相壓,就傷到你了。

楊則鳴三兩下把那些趙刃教的刀法全改掉了,說道:「劍比不得刀,劍身輕薄細緻,若是大
開大合、不使巧勁,很容易就崩斷了。」
徐二邊聽邊跟著演練,然而他劍花老是轉不起來,便問其中關竅,他試著舞了兩遍,楊則鳴
便道:「停一停。」
他左手扣住徐二的手腕翻過來:「你握劍太用力了。」只見徐二手握成拳,五指牢牢扣在劍
柄上。
「要像這樣。」楊則鳴舉起右手,「食指和拇指圈住劍柄,其餘三指都是虛的。虛實常分,
相輔相成。」
「原來如此。」徐二依言改了持劍的方式,果然變得流暢許多。
楊則鳴看了一會,突然道:「你會那樣握劍,想來是因為力氣不夠,不得不出力握劍來彌補
,逐漸養成了習慣。」
徐二聞言一愣,連他自己都不曾注意過,好似真是這麼回事。
「你若力氣不夠,就別硬拚,注意使用巧勁,或者蓄力,然後──出其不意地這麼一崩!」
楊則鳴快速朝前展臂送劍,劍身在他的發力中顫鳴不已。
徐二眼睛都亮了,「徐某受教了。」
他學著楊則鳴的樣子出劍,劍尖在空中晃了晃,卻仍是有些乏力的樣子。
楊則鳴走到徐二身後,一掌扶在他腰上,道:「從這裡,從腰部出力。」
徐二僵了僵,有些遲疑道:「腰部出力?」他收手,扭著腰又往前遞出一劍。
楊則鳴索性把劍收回鞘中,這回兩隻手把在他腰部,順著肌肉的紋理緩緩向上撫到蝴蝶骨處
、向兩臂帶去。
他一邊示意,一邊講解道:「從腰部,帶動身體牽引背部,然後延伸到手上,如此你不僅是
用臂力出劍,而是使出全身的力氣。」
說到最後,他從背後握著徐二的手,兩人軀體相貼,說話間的熱氣籠在徐二耳後。還不待徐
二反應過來,他右手包覆著對方執劍的手,另一掌把在腰間,道了一句「感受一下。」然後
便照著剛才發力的方式向前猛地出劍,那劍尖在徐二手中發出鏗然劍鳴,狂顫不止。
「如何?感覺到了嗎?」楊則鳴偏過頭問道,映入視線的,是徐二望向劍尖的眼神綴滿光芒
,整個人散發出雀躍的神采。
徐二張嘴,發出無聲的驚嘆,也側過頭看向他:「將軍好厲害。」
楊則鳴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游移,而徐二也在此刻意識到彼此間過於親密的姿勢,他這一轉頭
,楊則鳴的唇就在頰邊,徐二渾身一激靈,從他懷中鑽了出來。
「多謝將軍傾囊相授。」日光從枝椏間斑駁灑落,照亮他雙頰與耳尖的豔色。
「這沒什麼。」
兩人之間倏然沉默下來,誰也沒再開口,徐二正想著是否該找個理由告辭,楊則鳴突然抬手
摸了摸鼻子,道:「今日──」
「嗯?」
「今日在歆州府,你為什麼假傳聖旨?」
徐二愣住,他沒想到楊則鳴突然問起這件事,也不知道該怎麼答。
當下那麼做,自然只是想要破除僵局,歆州牧目中無人,也不將朝廷的人放在眼裡,若當下
不出此險棋,恐怕對方也不會把楊則鳴放在眼裡。
但這樣說,倒像是認為楊則鳴沒有能力震攝對方。
「是在下莽撞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楊則鳴莫名慌張起來,他連忙擺手,急道:「我不是覺得這麼做
不好,唉──你這樣我不知道要怎麼說了!」
徐二偏頭,面露疑惑:「我不懂將軍的意思。」
「就是,你不是很能說嗎?你之前像個老學究一樣,老是拿一堆大道理來講我,但你今天就
沒有這樣。」
徐二聽完,眼睛緩緩地瞪大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少年。楊則鳴的語氣頗有些埋怨
的意思,但比起埋怨徐二今天擅作主張,倒更像是埋怨他之前的行為。
楊則鳴說完,看到徐二的表情,也覺得自己這樣說好像不大合身分,忍不住有點臉熱,後知
後覺的不好意思起來。
「這個嘛,」徐二彎起嘴角,娓娓解釋:「楊將軍是明理的人,和將軍講道理是行得通的。
但今天這般情況,歆州牧蠻橫無禮,自然不必多費口舌。況且……」他頓了頓,有些猶豫該
不該繼續說下去。
「況且什麼?」
「將軍,本次出行,您是主帥。今天的情況,本不該由我來出頭,這是您立威的時候。若是
您在場,卻被我搶了話頭,其他人要怎麼把將軍放在眼裡呢?不若隨機應變,而聲稱您拿到
密旨,既能鎮住當下的場子,也顯出將軍得到皇上的重視,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
他說得入情入理,這下換楊則鳴怔愣住了。他萬萬沒有料到,在他還在思索該怎麼做的時候
,徐二已經想了這許多,不僅解了當下的局面,甚至連他的軍威都照顧到了。
除卻對徐二如此急智的拜服,他心中說不感動是假的,過去他總認為徐二拂他面子,現在切
實感受到他們是站在同一陣線了。
他忍不住伸手攬過對方的肩頭,使勁抱了一下。
徐二原是過了和別人勾肩搭背的年紀了,倏然被這麼一抱,有些不太習慣地掙了下,別扭道
:「時候也不早了,該回去了。」
「還有好幾招沒教你呢,明日下午繼續。」
左右他們為了整備軍餉、操練歆州的廂軍,還要在這裡待上十天半個月的,因此經過第一次
楊則鳴這麼順嘴邀約,他們幾乎每日得空就在這裡練劍。
楊則鳴不愧是出身武將世家,講解招式頭頭是道,短短幾日內徐二的劍術可說是突飛猛進。
今日楊則鳴抱胸靠在樹邊看徐二舞劍,相比起第一次,他如今身姿更顯俐落卓絕。楊則鳴看
著,心中除了作為師父的欣慰,也忍不住有些不是滋味。徐二樣貌本來清俊如玉,如今又多
了幾分鋒芒,設想他若是到了京城,該有多少女子為他傾心?到時候左擁右抱,少不得比自
己還要搶手。
但徐二確實好看,楊則鳴一面生著悶氣,一面不得不承認這項事實。不僅臉好看,窄腰長腿
也好看,舞劍時修長的雙臂如雲捲雲舒,也好看──他怎麼就又聰明又好看?
楊則鳴沉浸在思緒裡,徐二轉頭就看見他皺眉望著自己。
「怎麼了?」
「你舞得不好。」楊則鳴噘著嘴,語氣不善道:「哪哪都不好,早知道就不教你了,哼。」
楊則鳴說完,負氣似地走了。徐二持劍茫然,分明稍早楊則鳴還讚他進步神速,這會兒不知
是犯了什麼病。然而徐二覺得楊則鳴鼓著臉亂發脾氣的模樣像孩子似的,有幾分可愛──他
笑著笑著,嘴角的弧度就落了下去,寒冬的風很快便吹涼他發燙的胸膛。
他不是無知的純真少年,他感受到這幾日相處時自己的心動,但恐怕此時與此人,俱是錯的
。本朝不興男風,並對此有諸多詬病,可說比嫖娼還上不得檯面。一個人若是與男風沾上邊
,那此生就完了。
他的一生,早在八年前那次舞弊案中就已無望。但楊則鳴,護國大將軍之子,門楣光耀、前
途無量,怎能與這些不堪的事情有所牽扯?
徐二摁住躁動的心緒,所幸接著便迎來整軍出發之時,眾人皆忙碌起來,楊則鳴無暇再與他
私下練劍,他也跟著趙刃前後忙碌,隨著行軍的日子這麼過去,他們軍營已駐紮在距離亂軍
營地的三十里外,隨時準備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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