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愛情的模樣
網紅的錄製分成兩個部分，一部份在白天，自然光引進歐式建築的家中，搭配裝潢
，與好室家居的簡易風家具呈現出現代感十足的居家風情。
另一部份會在晚上開拍，再搭配一段簡單的訪談，這是腳本預計的路線。
在幾日「商場購物共築愛巢！照片直擊！總裁男男同居！」這類娛樂頭條被洗下去之
後，網紅隨即放上預告，訂閱量幾日之內節節暴增。剩下的只有「沈蔡企業異業合作前景
可期」的商業二線小新聞。
此刻明明是午休時間，昭月卻正在用執行長辦公室的超大液晶螢幕，津津有味的看著
最新一期的錄影，而安卓則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蔡紀舟支著額，默默在會客的沙發上
看著眼前的一切。
『嗨各位，我們今天來到一個超夢幻的地方～』網紅同時展露了今天的套裝，『有看
到我今天穿成這樣嗎？超正式的！因為我們要到總裁的家裡啦！』
掌聲鼓勵鼓勵的音效衝擊著觀影人的耳膜。
影片中蔡紀舟與沈鳳瀾兩位正在對著攝影機揮手。接著進入了橋段音樂，先跑出的是
沈鳳瀾的個人介紹，配上了褐色中長髮的帥氣相片，穿著POLO衫米色休閒褲。
「我賭五十元我們公司的形象顧問會請他把頭髮剪掉。」昭月吸了口珍奶。
在這間辦公室的賭局裡，按照慣例，沒有階級，只有立場，所以籌碼僅限五十元。
高瘦的安卓今天依舊穿著十年如一日的藍色商務襯衫，走到盆栽附近的矮櫃上，直接
拿了個茶葉罐，往裡面丟了五十元，而後傳給昭月，「會染黑髮。」顯然是跟了這個賭局
。
此時畫面拉頁轉到蔡紀舟的介紹，千篇一律的藍西裝白襯衫，昭月手握茶葉罐，裡面
零錢聲噹啷噹啷作響，繼續說：「執行長，你應該讓顧問他們給你搭個比較年輕、親民的
形象。」
「年輕又親民？比如說染成金髮嗎？」蔡紀舟說。那些響亮的配樂讓他頭痛。
安卓嗆了一口飲料，低調的咳嗽著。
『挑高超棒……天吶！那是壁爐嗎？不管是不是真的，超有氣氛！還有各位，你們看
到嗎？』年輕感爆棚的語調成功拉動人的視覺，『旋轉樓梯！誰！有多少人的家裡能有？
超夢幻的啦！』
哇嗚的罐頭音效瀰漫，比視覺先一步攻佔了人腦。
銀幕上的網紅開始了執行長的新居開箱，客廳大氣，矮几上不經意帶到的蘭花讓空間
多一分雅致，沙發溫暖的色調充滿了幸福感。主持人請兩人直接在沙發上坐看看抓個鏡頭
，然後自己坐在中間體驗一下電燈泡的感覺，而後也逛了廚房，對於各種碗盤的擺放方式
都介紹了一番，最後的重點是廚房的抒壓小物。
『最後，請沈總裁對著鏡頭，叫家人吃晚餐吧！』
影片中的沈鳳瀾露齒一笑，『紀之，吃飯了。』
蔡紀舟終於坐不住，起身走到辦公桌打開抽屜，拿出五十元投進昭月桌上的茶葉罐，
「我賭他不會剪短，也不會染黑髮。」
多方立場各自表述，賭局正式成立。
沈鳳瀾擅長帶話題，與主持者一搭一唱的跑過了大部分該有的橋段，接著網紅話鋒一
轉，『沈總裁最滿意家裡的哪裡呢？』
『當然是陪著我一起生活的人啊，你不覺得這是最重要的嗎？』接著沈鳳瀾輕眨了一
下眼，剪片的人插入了旋風式愛心，斗大的小標超浮誇，『這就是愛情的模樣啊！』
蔡紀舟的私人手機傳來震動。午休時間，他的個人手機與公務機都會放他身邊。在電
視仍舊播放著總裁們的甜蜜小世界時，他點開了名為未婚夫剛剛傳入的訊息。
是一張蟑螂屋的圖片。裡面的陰影顯示入住了一隻新成員。
我是房東，招租中。沈鳳瀾用了一個對話框幫蟑螂本人留言補充。
好的，這就是跟他一起生活的人。蔡紀舟啼笑皆非。他這輩子確實還沒有用過蟑螂屋
這種東西，他習慣居住的飯店裡也沒有。分神在續撥的影片與蟑螂屋照片間來回了幾次，
最後他剛好把注意力回到影片的結尾。
『下週還有下集，我們會去飯店開箱總裁常去的咖啡廳喔。』之後是一連串的家居
用品特惠宣傳，在線上官網訂購時，用網紅提供的優惠碼可以有額外折扣。
接著，蔡執行長親自關上了電視，坐回沙發，繼續支著額，「老實說，我跟你們一樣
都是今天第一次看這段影片。各位覺得如何，給過嗎？」
「以年輕人的角度可以吧？但總公司那邊？」昭月指得是蔡氏企業那邊。轉手把球了
丟出去。
「把很多愛心旋轉的部分去掉。」安卓簡潔道。
蔡紀舟眼睛盯著有了房東的蟑螂屋照片，彷彿蟑螂房東可以以毒攻毒，沖散他今天過
多的資訊量。他說話時並未將眼睛離開那張照片。
「所以『愛情的模樣』這句話你們覺得可以？」
昭月與安卓對視一眼，最後安卓看著雙眼始終盯著手機，裝作不在意的長官這麼結論
，「報告紀執行長，我想行銷部門會找到那句話的用途。」
蔡紀舟了然，點了點頭，並沒有馬上從沙發離開，又過了片刻，再次在點頭裡嘆了口
氣，站起身準備結束這個讓他疲憊的午休時光，「昭月，發文過去，就說影片可以，去掉
愛心特效。然後提醒一下，讓他們只能往下減，不能再增加特效、標題文字，或是更多…
…你知道我的意思。」
昭月迅速歸位，開始工作。
「走吧。」蔡紀舟轉身穿上西裝外套，看著昭月。
安卓隨即起身，走向門口待命。
「下午是蔡氏與合作廠商的固定餐酒聚會。今晚是網紅第二次錄影，時間是晚上七點
，地點是百業飯店戶外咖啡廳，相關資訊會同步傳給安卓和Max。」
目送兩位走出辦公室之後，昭月看著蔡紀舟略顯疲憊的身影，希望今天一切都能順利
結束。
往好處想，她今天終於第一次看見執行長在看自己私人手機時，露出似笑非笑的神
情。
＠
「抱歉。」蔡紀舟入席。
預定好的座位是在吧台附近的獨立座位區，落地玻璃窗，夜色已至，沈鳳瀾凝視了幾
秒蔡紀舟匆匆入座的倒影。
看得出來蔡紀舟喝了酒，不少酒。但神智清醒。雖然有點遲到，但無礙網紅進行後的
攝影。戶外咖啡廳已經完成清場，今晚只有兩位總裁與網紅使用。
「沒事沒事，很感謝執行長給我們機會。」銀幕上總是嗨到不行的網紅，現在講話超
級正經，坐的時候只坐了藤椅的前半段。
沈鳳瀾舉起自己的果汁杯，向兩人的杯子各敲了一下，「大家放鬆點，下班時間。」
說完沈鳳瀾與網紅相視笑了一下，接著他轉過頭對著蔡紀舟，「不知道你現在是否想
喝這個？」
「你總是知道我想喝什麼。」蔡紀舟給出了標準回答。沈鳳瀾當然會知道，因為安卓
知道，少冰無糖。然後他喝了一口荔枝果茶。
今日整個露天咖啡座都亮著LED燈，宛如屋頂樑架的造景向外延伸出去，現在正值夏
季，爬藤植物便在造景團隊的巧手下，恣意的從長廊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配上一顆顆串
連著的小黃燈泡，相當有氣氛。
拍攝時蔡紀舟與沈鳳瀾便沿著這座長廊散步，偶爾回應一下網紅的小好奇，順便介紹
附近的一些戶外美術展品的來由，最後走到了最盡頭的雅座。
這個雅座是這間飯店咖啡廳略有名氣的景點之一。
蔡紀舟與沈鳳瀾調整了距離，並肩一起坐在長椅上，後面是如同流星雨一樣反覆降
下的LED燈。架設的鏡頭更換了主位，接下來是以主角為主，主持人的聲音只上字幕進
行。
「那我們開始了嗎？」網紅得到明示，團隊開始倒數開拍。
「各位，我們現在到了這個大家經常愛打卡的地點。而我們今天坐在這裡的是兩位上
週訪問的總裁，我們在這最後的時間裡，要進行五題默契大考驗。這裡有兩個作答的小白
板，請兩位在聽到問題之後，把答案寫下來。不可以偷看對方的答案喔！」
蔡紀舟看著手中的彩虹羽毛筆，開始感到自己的思考有些遲滯起來。
「兩位常來這裡嗎？」
「這是第一題嗎？」沈鳳瀾笑答，「如果不是，這是秘密。」說罷，他拍了一下蔡紀
舟的肩膀。
蔡紀舟思緒稍微清醒了一點，對著鏡頭拉出了一個不濃不淡的微笑。
主持人開始帶出他們預設的幾個問題之一，「對方第一次送的禮物是什麼？」
蔡紀舟沒有什麼疑問就寫下了答案，『閱讀器』。他們之間曾經說好，萬一主持人問
的事情是沒有商量過的，那就依事實回答。
最糟的情況是重拍。但沒有必要不會這麼做，大家都會很累。
「泡麵！」主持人看著沈鳳瀾量出的答案，「天啊，蔡總竟然是送你泡麵！可以問什
麼口味的嗎？」
「肉骨茶麵，現在是我的愛。」沈鳳瀾說完又笑笑的看了一眼蔡紀舟。
蔡紀舟還真笑了。是真的笑了出來，那是個貨真價實的笑容。
沈鳳瀾聽見蔡紀舟隱藏在鼻息中，輕聲的笑，他玩味的看著對方，雖然對方隨即轉開
了眼光。
「那閱讀器又是怎麼回事呢？」主持人又追問。
「我喜歡看書。」蔡紀舟答。
沈鳳瀾突然插口，「我送太多電子書給他了，所以如果你想問他昨天看的是哪一本，
他一時是挑不出來的。是不是，紀之？」
蔡紀舟又懶洋洋的一笑。
「不行啦，沈總你不能搶題。下一題是你們都怎麼稱呼對方呢？」
沈鳳瀾快速亮出答案，上面寫的是「紀之」二字。
「喔，這個有看上集的朋友一定知道沈總的答案，那蔡總的，我們看看……鳳瀾？不
是啊蔡總，這是名字，一般都有個暱稱吧？通常都是一個字加些什麼這樣稱呼吧？只是姓
名這答案不合格。」
「這是正確答案。」蔡紀舟正色說，顯得很無奈。
這時一陣晚風吹過，揚起白色的瀏海，蔡紀舟將它攏齊，又回過神來，接著說，「不
然我改一下。」
他提筆將瀾字劃掉，提筆寫了一個『卿』字。
「鳳卿……天啊，果然是霸氣總裁會取的暱稱！」
這次輪到沈鳳瀾大笑出聲，「你快點進行下一題，我們蔡總累了。」
旁邊侍者低調的端上飲品，沈鳳瀾貌似體貼的，「喝點茶，紀之。」
蔡紀舟從容的喝了一大口。荔枝果茶。
「好的，第三題，兩個人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蔡紀舟沒多久就亮出了答案，沈鳳瀾則是微微思索之後才下筆。
『婚紗照。』兩個人不約而同寫了一樣的答案。
「什麼！你們已經拍了嗎？」主持人的聲調突然拔高。
這時兩人相視而笑。
腳本原本該在這裡結束，但主持人突然加碼，「最後一題是安可題，在專題企劃時，
網友票選出來的，好的，那第一名的題目是：想問兩位的問題是……」主持人緊盯手板，
把網友的口吻一字一字照本宣科，「現代愛情難得，難得愛情，人可以沒有愛情，但不可
以沒有工作。兩位應該是人生勝利組，工作與愛情雙贏。想請問對兩位而言，愛情是什麼
呢？」
蔡紀舟不知為何，腦中一閃而過的是午間的那一句標題，愛情的模樣。
「愛情是……一場空？」蔡紀舟脫口而出。
沈鳳瀾馬上接了話，「因為婚宴搞不好會把我們的時間、資產都淘空？」
在兩人微妙的相視中，沈鳳瀾續道，「愛情會把我們淘空，但也會把我們填滿。就像
是生活。」
沈鳳瀾突然伸手，輕輕放在一直都安分放在桌上的蔡紀舟腕上。
夜風很涼，體溫卻暖人。兩者在夜色裡交會在一起，竟然有點像是那種曖昧又若即若
離的感情。
「我們不能保證它是什麼狀態，也不能保證它的賞味期，甚至它該是什麼樣子。但我
們值得擁有它。」
蔡紀舟不知為何，記住了沈鳳瀾的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