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草寇為官/青雲風27

作者: mianzhouu (眠舟)   2024-08-07 13:11:02
趙刃自從每天早上陪著楊懷信晨練,也算是在日日枯等姜文秀的日子裡有了新的事情可做。
楊懷信不知是不是因為如今無法訓練楊則鳴,一副心思都用來培訓趙刃,他誇讚趙刃的刀法
已經很熟練,便花更多心思在教他練劍。
「劍者,君子武備。」楊懷信說完,見趙刃一臉茫然,便收起書袋不吊,轉而扔了把鐵劍給
他。「練過劍嗎?舞一套我看看。」
趙刃哪會舞什麼劍,他回想了一下以前教給徐二那套,彆彆扭扭地舞了起來。楊懷信倒是看
得淡定,直到院門傳來一聲嘲諷。
「我說徐二哪學來的怪異招式,原來是師承於你。」
「則鳴。」楊懷信放下抱在胸前的手,神色略顯驚訝。
楊則鳴屏退了身後的下人,自己動手轉動輪椅向他們過來,解釋道:「大夫說約莫還要個十
天半個月才能站起來,這段時間先練練雙手的力量,免得荒廢了。」
他剛回京時對治腿之事態度消極,此時說出這種話,楊懷信欣慰不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連聲道好。
楊則鳴被弄得表情略顯尷尬,他咳了一聲,從此也加入晨練,專心致志重拾每日操練。
大將軍府中的日子漸入佳境,姜文秀卻仍在逆流中掙扎。
自從來到京城,姜文秀便感受到其中的暗潮湧動,他在戶部官職不上不下,但好歹也算是在
皇上面前露過臉的新貴,起初確實得到片刻禮遇。
但隨著後來朱昭熹不聞不問,彷彿將這個人忘在腦後,姜文秀也開始得到白眼與冷待,即便
只是簡單的日常庶務,也總有千萬般阻力。
當時姜文秀只覺自己在朝堂之中沒有家世背景、沒有人脈,便更加汲汲營營於交際場中,但
卻發現自己所赴的那些宴會,無不是將自己當作茶餘飯後的猴戲。
如此往復,令他被磨挫了不少意氣,總算認清在朝中有些事情並不單純與努力有關。
他並沒有放棄,而是開始思索朱昭熹冷落他的原因──京城的人與事,只關乎權和利,朱昭
熹既將他放入朝堂中,勢必有用他之處。
姜文秀靜下心,開始挑燈寫策論。
他不願回去大將軍府,免得趙刃在身旁惹他分心,便只好在戶部留至深夜,其他人看了,頂
多嗤笑他的無用功,從未將他的作為放在心上。
「姜大人今日可又要留守了?」一人經過姜文秀案前,語氣似笑非笑地問。
「可不是嗎。」姜文秀抬起頭,笑容和煦謙卑,「戶部的事千頭萬緒,在下若不勤懇一點怕
是要拖累諸位同僚,也辜負了聖心。」
那人險些藏不住臉上的諷笑,道:「姜大人初來京城,不習慣也屬自然。在下就先告辭了。

「大人慢走。」姜文秀擱筆向他拱手拜別,彷彿對他話中的明嘲暗諷無所察覺。
那人走出去,另一位官員正在門口等他。
「那位就是戶部的新人?」
「是啊,勤奮著呢!」兩人走出去幾步,他嘲弄道:「一來京城就鑽進這名利場裡,前一陣
子到處巴結,一個窮鄉僻壤裡出來的,也想攀高枝。這不?發現四處碰壁,只好又回去幹些
雜活。」
「你們戶部一直都是照著往例辦事,這會兒來了新人,那今年那──」他話說到一半,對方
擺了擺手,示意他住口。
「尚書大人自會料理了他。小門小戶的縣令,來京城可不得被白花花的銀子迷了眼嗎?」
兩人交換了眼神,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京城的官場是巨大的機杼,只會按照一貫的模式運作。這裡的一絲一線各據其位,一切都得
依循慣例,也容不得後來者。
這台機杼多年來織著相同的布疋,各大世族像是織錦上盛開的花,爭奇鬥艷。姜文秀此刻便
如同拚了命地想將屬於自己的針腳落在這匹已經五彩斑斕得沒有一絲餘地的華錦上。
他觀察朝中局勢,斗膽揣測聖意,將兩者結合,終於向朱昭熹交出一卷《強國固君論》。
這連日焚膏繼晷的成果並未白費,交出去的三日後朱昭熹便傳召他至御書房。
德佑來傳旨時,戶部眾人先是幸災樂禍地覷向德佑的表情。大太監在外行走就如同皇帝的一
個分身,在京城混得長久的都是人精了,透過察言觀色窺探聖意不過是最尋常本領。
然而德佑面對姜文秀恭謹有禮,絲毫不見慢待,這令所有人看向姜文秀的眼神也不禁變了一
變。
「微臣參見皇上。」姜文秀恭謹地跪下叩首。
朱昭熹看著他伏在地上的背影,想起這幾日自己所讀的那卷令自己心潮澎湃的《強國固君論
》,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他查了記檔,姜文秀八年前參試,當時的文章可圈可點,成績也算優異,卻被扔去做了個小
地方的縣令,當真可惜。
朱昭熹怎麼也料不到,當時自己無意間撂到地上的一本述職摺子,竟會將蒙塵的明珠自泥濘
中撈出。這姜文秀也算機緣了得,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京城。
朱昭熹回過神,輕咳一聲,「平身吧。」
「謝陛下。」姜文秀起身,他的眼神流露一絲神采,彷彿對於朱昭熹召見他的原由已是胸有
成竹。
朱昭熹抬手朝一旁點了點,示意他坐下,這才問道:「知道朕為何見你?」
「可是因為微臣的《強國固君論》?」姜文秀開口得有些急切,他說完才意識到,於是略顯
羞赧地笑了笑,又向朱昭熹娓娓解釋,「這卷策論,臣自趙刃隨遊騎將軍出征後便陸續在寫
,當時所擬的主題是為《強國論》,著重於加強國防。然而當臣來到京城,才知家國弊病早
已根深柢固,遠非臣原先所想的那麼簡單。因此臣結合京中見聞,寫下這卷《強國固君論》
,希望臣的一點愚見,能為陛下帶來裨益。」
「寫得很好。你見事透徹,也很敢言。」朱昭熹話鋒一轉,問:「但唯獨有一點不好,你可
知是哪裡?」
姜文秀有些緊張地搓了一下指尖,他回想自己寫的字句,又參不透朱昭熹的意思,一時有點
窘迫。
朱昭熹倒沒為難他,他點了點放在桌上的策論,道:「這題起的不好。為何不叫《固君強國
論》?」
姜文秀一愣,不好意思說自己起名時沒想太多,眼見皇帝拿起桌上的茶啜飲,似是在等自己
的回答,只好硬著頭皮辯解道:「國君國君,國在前君在後……」
朱昭熹原本想藉此提點他,沒想到姜文秀壓根沒領悟到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姜文秀被他的眼神看得一個福至心靈,垂首道:「微臣明白了,自然應以皇上為尊。」
朱昭熹滿意地放下茶盞,「嗯」了一聲。
是日姜文秀提早回到大將軍府,回房時趙刃正在做針線活,姜文秀上前道:「你怎麼在補衣
服?都破成這樣了,去買幾件新的吧。」
趙刃積怨在心,道:「您現在可是做大官了,自然出手闊綽。」
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但來不及了,心中不禁懊惱自己的語氣,然而姜文秀卻彷彿沒有留意
,他坐在趙刃身旁,道:「這官可不是那麼好當的,我也有許多不得已。」
趙刃正後悔自己方才銳利的語氣,聽見姜文秀如此說,連忙就坡下驢地問:「什麼意思?這
是怎麼了?」
姜文秀唉聲嘆氣,彷彿受盡委屈,又做賊似地壓低聲音道:「我入了戶部之後,皇上便對我
不聞不問,好不容易攀上了戶部尚書,結果他竟要我為他辦事,說事成之後,他才會在皇上
面前舉薦我。」
「什麼?」趙刃警惕起來,忍不住也放低了聲音,問:「你答應了?他要你做什麼?」
姜文秀垂著眉眼沒有馬上作答,半晌才道:「我也不想,但因為我已經知曉了他的那點勾當
,此時若是拒絕,他為了防止洩密,肯定會對我下手。」
說著,他身子向趙刃一倒,把頭靠在趙刃肩上,兩眼無辜地看向他。
姜文秀露出這副表情,多半就是有求於他。
「要不然我先對他下手。」
「那怎麼行?敢對朝廷命官動手,你以為刑部是吃素的?」
「那不是早動過手了嗎?」趙刃無所謂地笑笑。
「那不一樣,當年我們很快就離京,也沒留下姓名。如今京中誰不知你我身分?」
「那你怎麼打算?」
姜文秀被問得囁嚅一下,道:「這次就幫他一回,既能暫且保命,說不定他真會向皇上舉薦
我,倒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趙刃聽完,忍不住將他從自己肩頭拉開。
姜文秀愣了一下,勉強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文秀,我知道你來了京城,對升官之事心急,但你才來多久?一個月?竟好像變了個人,
這種事也是能答應的?」
姜文秀彷彿被踩了尾巴,頓時辯駁道:「我又不是自願的,我也是受了脅迫。何況……何況
來到京城,人自然會變。以前在縣城,以為進了京就是大官,趙刃,我們都太天真了。京城
的官也分三六九等,當中再劃分九等……這裡的競爭是無止盡的,我不往上爬,就只能被人
踩著向下沉。我也很不願意這樣,但如今情勢比人強,只能暫且妥協。」
趙刃啞口無言,姜文秀拉過他的手,哀求道:「我知道這樣不好,僅此一次,你就替我瞞著
吧?」
「文秀,」趙刃敵不過他,「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無論發生什麼,我都幫你。」
得到他的回答,姜文秀終於笑了,問:「我被抓進大牢你也幫我?」
「幫,老子去劫獄把你救出來,這樣行了吧?」
「這話可是你說的。」
姜文秀久違地將臉埋在趙刃懷裡,連日緊繃的精神也得到片刻放鬆,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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