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本文與 GPT-4 協作
b. 少年劍士 × 青年魔法師
08 認可
　　商隊趁著雨勢暫歇的空檔，加快趕上因馬車意外而落後的路程，原先預計停留的中繼
站眼看是趕不上了，於是在日落之前找了最近的村落過夜。雖然是個小村落，幸運的是當
天只有他們一組商隊在此，入住了村子裡唯一的小旅舍，若是再晚一點抵達的行隊，恐怕
只能去尋求民家或廄舍的收留。
　　夜裡，用餐過後，敲門聲來到歐斯汀的房前。魔法師出現在門口，一身黑色長袍在微
弱的昏黃燭燈下顯得神祕不可測。
　　「你還真是不給我一點機會。」歐斯汀見了這副裝扮，於是風度一笑，側身邀請入內
時又打趣道：「難道我就這麼沒有魅力嗎？」
　　「這代表我只打你那瓶矮人金麥酒的主意，其餘的完全不做他想。」
　　小旅舍的房間簡樸但還算整潔，柯克萊奧收整好袍襬，在一張扶手椅坐下。歐斯汀抱
著一件用舊布包隨意裹起的東西，坐到柯克萊奧對面，外層的舊布鬆開，裡頭是一只手工
粗製的玻璃瓶，裝了半滿，蜜金色的液體閃著寶石般的美妙光澤。魔法師頓時眼睛一亮。
　　「你現在沒被管束，可以放開喝幾杯了？」
　　「不然怎麼有人願意幫你傳話？」魔法師瞥來一眼，似乎覺得這句挖苦很無聊。「而
且我再三保證過，這次不會喝過頭。」
　　歐斯汀挑眉，像是聽出什麼蹊蹺。「所以，你跟凌斯聊過了？」
　　「你是為了打聽八卦才找我過來的嗎？」
　　「這算正常範圍的關心吧。」
　　柯克萊奧頓了一下，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沒有。我們什麼也沒聊。他本來就不是
會輕易吐露心事的性格。」
　　少年的確不太表露心中所想，而魔法師亦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感。歐斯汀想起之前凌斯
分明是有話想說的模樣，但是這兩人一個不說、另一個也不問，溝通毫無進展也是意料之
內。他作為旁觀者自然是不會插手干預，於是隨意應付道：「那個年紀嘛，有些話說不出
口也是很正常的。」
　　矮人的金麥酒徐徐注入精緻小巧的水晶杯，酒液香氣醇美，柯克萊奧端起水晶杯，酒
香掠過鼻端，未飲就先嗅聞到美好的微醺氣息。寶石工匠的水晶杯就連切割工藝都別出心
裁，雖然只是一件小酒器，但柯克萊奧相信在別處找不到同樣獨特且美麗的水晶杯。
　　輕輕碰杯之後，他們隨意聊著天氣、旅程和一些瑣碎的話題，魔法師似乎想著別的事
而有些心不在焉，歐斯汀看在眼裡，有預感魔法師今夜的來訪其實還有別的意圖。
　　「最近有個有意思的消息，我想你應該聽說了？」柯克萊奧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往
前傾身，用耳語般的音量低聲道：「關於『龍心石』……」
　　「你不必問得如此迂迴，我當然聽說過。」看來這就是正題了。歐斯汀坦然一笑，「
商隊老闆和我提過他遭受的詛咒和龍心石一事，就算他沒告訴我，龍心石的消息早已在魔
法礦石市場傳開，如此珍稀的寶石自然引起不少人的興趣，甚至是不軌的覬覦。」
　　「依你對寶石的專業理解，你認為龍心石是真的嗎？」
　　「依我的專業，我不對沒親眼見到的寶石做出判斷。」
　　歐斯汀輕晃手中的水晶杯，慢悠悠地欣賞魔法師因他的閃躲而一臉失落的表情。
　　「不過，你會這麼問，是認為那顆龍心石有問題？」
　　柯克萊奧點頭，「但我沒有證據，只是我希望那不是真的。」
　　這話倒是有點出乎意料，歐斯汀挑眉，反問：「我還以為你對龍心石有興趣，畢竟對
魔法師而言，那可是能夠將魔力大幅度增幅的魔法石。」
　　「就算我有興趣，爭奪龍心石的行列也輪不到我這個連黑袍都不是的魔法師。」
　　「誰知道呢。」歐斯汀抿了一口酒，透過水晶杯閃耀的杯緣朝魔法師眨眨眼。「不過
，這次確實可以先省點力氣。」
　　柯克萊奧聽出寶石工匠再明顯不過的言外之意，他輕鬆一笑，靠上椅背的姿態更像用
背脊輕輕蹭上去，好似終於卸下某個重擔。
　　「那麼，看來我還有機會找到舊世龍。」
　　這次，歐斯汀微訝地睜大了眼，他問：「你的目標是龍，可是傳聞中龍的棲谷和中央
城市是反方向。」
　　「我是中央城市出身。龍心石的消息，讓我一度以為找到舊世龍沒有希望，而且家裡
對我的容忍也差不多到極限了，所以我原本打算先回家一趟。」
　　「所謂的容忍，是指脫下魔法袍，跑到鄉下在路邊和酒館唱歌表演的行徑？」歐斯汀
好奇地猜測：「你聽起來就像是個被古老且古板名門世家寄予厚望的叛逆少爺。」
　　柯克萊奧笑了笑，對歐斯汀誇張的形容詞彙倒是一個都沒否認。
　　「既然如此，你還要繼續尋找舊世龍嗎？」
　　「龍的棲谷確切位置一直以來眾說紛紜，我已花費不少時間探索，可還是一無所獲。
不過──」魔法師放下酒杯，伸手探入袍內，取出一個小東西拋向寶石工匠。一道燦金的
光芒劃過半空。「我從某個人那裡得到這個東西。」
　　歐斯汀空著的手俐落接住那件事物，攤開掌心，是一枚形制特殊的金幣。他連酒都不
喝了，立刻放下酒杯，從工具袋裡抽出鑑定鏡，將金幣舉到眼前湊近察看。
　　溫潤的黃金色澤、幣面的圖騰、鑄造的模具痕跡……歐斯汀反覆地翻看金幣，每處細
節都歷歷指向金幣來自於舊世時代。
　　片刻之後，他終於放下鑑定鏡，但捨不得交還金幣，捏在手裡細細摩挲。
　　「你今晚真是讓我意外連連，但是這個……這簡直是驚喜了。」
　　歐斯汀的反應讓柯克萊奧更加篤定舊世金幣的真實性，於是他問：「你認為那個人會
知道舊世龍的所在嗎？」
　　這一次寶石工匠明快地給出答案：「相當值得一問。」
　　後來的談話圍繞著金幣的來歷，寶石工匠不住讚嘆舊世時代的工法，先人樸實的匠藝
之中充滿細膩的智慧。而他們針對浮雕圖騰確切屬於哪個短命的王國有一番爭論，魔法師
堅持根據自己研讀過的史料做出定年，而寶石工匠則從鑄造技術的發展提出異議。他們各
自認定的時期相差不到五十載，落差太小而難以判定哪一方的見解更靠近真相。在這場意
見分歧中，他們最終還是在欣賞金幣本身的工藝美感上達成了共識，話題不知不覺地延續
至深夜。
　　等到歐斯汀回過神來，他那瓶用高密集勞力換取的矮人金麥酒，在他手裡忙著賞玩舊
世金幣時，已經被柯克萊奧不客氣地喝個瓶底朝空。天知道這瓶酒開封之後他有多珍惜著
喝，但是出身不凡的魔法師顯然不吝惜揮霍好東西。
　　罪魁禍首的魔法師整個人斜靠在扶手椅，一手支著額角，歪著腦袋打起瞌睡。
　　歐斯汀盯著那張醺然的睡臉，然後長嘆一聲，放下金幣，搖搖頭走出房間。
　　走道的燭燈即將燃盡，黯淡的光線無法照亮的廊底，歐斯汀注意到一道人影藏在陰影
處，靠著牆站立。
　　他感到不意外，朝那道人影招手。那人走過來，在微光底下照亮一張少年的臉。
　　「把他帶走。」歐斯汀抬手比了比房內。
　　凌斯點頭，什麼也沒問，他越過歐斯汀打開房門，即將踏入房內時，歐斯汀從旁叫住
他：「等一下。」
　　停下腳步，凌斯不解地回頭。
　　「算我多嘴問一句，你確實有從魔法師那裡得到『認可』？」
　　話才說完，歐斯汀從少年的表情讀出他完全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立刻攔下凌斯的去路，伸長手重新把房門帶上，一臉無可奈何地望著凌斯。
　　「那傢伙實在是……他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歐斯汀思考著該從哪裡開始解釋。凌斯年紀很輕，又來自遙遠的北地，對某些魔法圈
內的特殊生態或許很陌生。他回想起初次見到凌斯時，少年說要替魔法師取來魔杖，現在
他明白原因了。這事恐怕要從頭開始說明。
　　「首先，魔法師極為看重兩樣東西：魔杖和魔法袍。魔杖是他們施展魔法的媒介，魔
法袍如同保護他們的鎧甲。這兩件物品都直接與魔法緊密相連，未經允許的觸碰等同於嚴
重失禮或挑釁。像柯克萊奧那種程度的魔法師，通常會對魔杖和魔法袍附加結界魔法，在
沒有獲得『認可』的情況下，任意觸碰就會觸發結界，魔法的效果可大可小，一般只是略
施懲戒的疼痛、中毒或是變異。但我也曾聽聞有人不過是拍了魔法師的肩膀一下，結果那
隻手有如遭受雷亟，整條手臂轉眼間燒得焦黑。」
　　駭人的說法讓凌斯皺眉，他試著去想柯克萊奧在魔法袍上施以殘酷的結界魔法，然後
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種想像。
　　「我不知道這些事。我的村子沒有魔法師，也沒聽說過北方的魔法師有類似的規矩。
」凌斯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而歐斯汀其實大可不必告訴他這些事，可他還是這麼做了，
為此凌斯直率地表達感謝：「所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真虧你跟他旅行的這段時間，沒有出任何意外。」歐斯汀無奈道：「之前你說要替
他拿魔杖，我還以為你已經有了『認可』，不過柯克萊奧否認了。」
　　「要怎樣才能得到『認可』？」
　　「『認可』等同於魔法師的信任，每個魔法師對信任關係有不同的想法。被『認可』
的對象可以是手足或父母，學院的導師，常年的摯友，或是──」
　　房門忽然開了，中斷歐斯汀未說完的話。一顆腦袋從門後探出，臉上還帶著剛睡醒和
微醉的迷茫。
　　門外的兩人同時安靜，轉頭看過來，柯克萊奧瞇起眼，露出嗅到什麼的表情。
　　「總覺得你們在說我壞話。」
　　「在說你不醒的話，沒人能把你搬回房間。」歐斯汀沒好氣地說：「那我就得去跟凌
斯擠同一張床了。」
　　「不需要，我清醒得很。」
　　柯克萊奧走出房門，介入歐斯汀和凌斯中間，魔法袍隨著他的步伐袍襬微動，當他走
近凌斯，剛才得知魔法袍不可觸碰的少年明顯地退開一步。
　　他誤以為凌斯的閃躲是因為自己渾身酒氣，連忙辯解：「我這次真的沒有喝醉。」
　　「走著瞧吧。」歐斯汀雙手抱胸，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他對凌斯說：「他喝的可
不是一兩杯，而是整整半瓶。那可是矮人的金麥酒，不要說喝醉了，我敢打賭他回到房間
之後，直到明天出發之前不會再有任何意識。」
　　魔法師瞪著寶石工匠，試圖用眼神警告他閉嘴，卻被毫不在乎地無視了。另一方面，
少年劍士聽了這番話後不發一語，這份沉默讓魔法師一陣心虛，他不安地迴避少年的目光
，深怕從年輕的眼中看到對自己的責備。
　　為了證明自己還算清醒，柯克萊奧刻意加重腳步，筆直地走了幾步，頭也不回地道：
「回去了。」
　　凌斯跟了過去，黑色的魔法袍使魔法師幾乎與前方的陰影融為一體，彷彿隨時會消失
於幽暗之中。他不由得加快腳步，卻也不敢靠得太近。
　　「趁這傢伙還清醒的時候，趕快將他送上床。」寶石工匠故作好意的提醒從後方傳來
。「天亮之後記得叫醒他，確保他不會錯過出發的馬車。」
　　回房間的路上，柯克萊奧表現還算正常。與他之前演出喝醉的那次形成強烈對比，那
時的魔法師可是連路都走不好，而且情緒高漲、吵鬧衝動。相比之下，現在的柯克萊奧相
對冷靜多了。
　　站在房門邊，凌斯目送柯克萊奧進房，沒有馬上離開，看著他先去倒了杯水喝，端水
過程差點失手弄掉杯子，水花險些濺上長袍。凌斯按捺著前去協助的衝動，不禁尋思魔法
師到底是因為喝醉、還是平時就有點冒失，然後發現自己竟無法判斷是哪一種。
　　柯克萊奧隨後脫下長袍，找到擱在牆邊的魔杖，當成衣架將魔法袍掛上去。他拆了髮
帶綁住魔杖，將長袍高高吊起。然後他仔細地理順袍子，捧起袍襬檢查是否髒汙。魔法袍
是守護魔法師的鎧甲，從柯克萊奧的眼神看得出來魔法袍確實意義重大。
　　片刻之後，柯克萊奧放開袍襬，出聲說：「別光站在那，進來吧。」他走到床邊坐下
，又道：「凌斯，我有話想跟你說。」
　　有那麼一瞬間凌斯感覺到清晰的遲疑，無論柯克萊奧想說什麼，他都不確定自己準備
好了，或者至少不是現在。
　　然而柯克萊奧的語氣和初次相遇那晚如出一轍，彷彿他即將離開似地喊他、讓他回頭
。凌斯甚至懷疑那聲呼喚之中是否存在魔法，使他難以拒絕。所以，儘管他內心猶豫不決
，卻還是跨過了房門。
　　進門後，凌斯轉身帶上房門，刻意放慢關門的動作。就在這短暫的片刻之間，床鋪傳
來一聲沉悶的響動，他回頭一看，剛剛還很清醒的柯克萊奧仰躺床上，閉著雙眼，顯然是
睡著了。
　　凌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他走到床邊，幾步路之間柯克萊奧便已酣然熟睡。歐斯汀的確所言不假，矮人的金麥
酒果然後勁強大，幸好魔法師已經安全地躺在床上，睡得安穩且舒適，不必再費勁安置。
　　柯克萊奧的魔法袍懸吊在一旁，凌斯悄悄地湊近，目光在其上緩緩游移。漆黑的袍襬
滿佈魔法陣的暗繡，像一幅精緻的藝術品。繁複的陣紋不時流過細細的偏光，或許是長袍
固有的魔法作用，或僅僅是光線的反射。
　　在袍襬的一角，他注意到一塊只有半幀的魔法陣，似乎製作者在中途停了手，暗繡突
兀地中斷。
　　該不會──凌斯腦中冒出一個猜想。難道這些魔法陣全都是柯克萊奧親手繡上的嗎？
　　能夠在一件寬大的長袍上繡出這麼多複雜的魔法陣，說明長袍的主人必定具備非凡的
才華和能力。凌斯重新意識到柯克萊奧的魔法實力或許遠遠超出自己的認知。他深吸一口
氣，從魔法袍前面退開一大步，心情沉沉往下落去。
　　在實力強大的魔法師面前，自己隱瞞的事曝光只是遲早的問題。凌斯心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