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雲棲祩宏大師[禪關策進]講要03-果如法師

作者: poohkoala ( \^0^/)   2014-07-19 01:20:19
九、徑山大慧宗杲禪師答問
1、今時,有自眼不明,只管教人死獦狙地休去歇去,又教人隨緣管帶、忘情默照,又教人
是事莫管。如是諸病,枉用工夫,無有了期。但只存心一處,無有不得者。時節因緣到
來,自然觸著磕著,噴地醒去。
〔今譯〕
現在有一些人,自稱為善知識,只會教導徒弟,打坐時要死寂寂的,什麼念頭都不要起。
還有一些人教導徒弟,六根對六塵境時,不要動念,要向內觀照。又有一些人教導徒弟,
只管打坐,其他什麼事也不要管,像這樣努力,要想成就,實在是難乎其難了!但只要反
過來,在話頭上用功,就很容易有個入處,得到成效。只待因緣成熟的那一刻,自然會豁
然開悟。
死獦狙是形容死寂寂,沒有一點活潑的樣子;休去歇去是形容打坐時,要讓自己的心空掉
,什麼念頭都不要有;隨緣管帶、忘情默照的意思,是不要隨著自己耳目所聽所見的塵境
跑,要觀照起心動念處,或觀照現前所見的一切是什麼。
《圓覺經》中告訴我們有「作止任滅」四種禪病:「隨緣管帶、忘情默照」是作病;「是
事莫管」是任病;「死獦狙地、休去歇去」是滅病,所以這些方法都是禪法的弊病,照這
些方法去修,要想成就真的是太難了。
大慧宗杲禪師告訴我們,不必死寂寂的什麼都不管,也不必起心觀照,只要存心一處,參
究一個話頭就可以了。不停地參一個話頭,有一天功夫用上手,打成一片了,自然而然就
會豁然開悟。
2、把自家心識緣世間塵勞的,回來底在般若上。縱今生打未徹,臨命終時,定不為惡業
所牽;來生出頭,定在般若中見成受用。此是決定的事,無可疑者。
〔今譯〕
必須將自己攀緣世間塵勞的心,拿回來在參話頭上用功,即使今生不能契悟,死了也不會
被惡業牽著走,來生一定會在般若裡得到真正的受用。這是必然的事,無可置疑。
只要依著一句話頭,繼續不停的用功,那麼藉著這個話頭,便可徹底放下我們對自己身心
及世間塵勞的一切攀緣執著。這個話頭會像般若一樣,深深種在我們心識裡,來生當然就
很容易跟它相應,甚至於命終的時候,由於我們自己的心與般若相應,不與世間的塵勞相
應,當然不會被惡業牽引過去。
3、但自時時提撕,妄念起時,亦不必將心止遏,只看箇話頭。行也提撕,坐也提撕。提
撕來、提撕去,沒滋味,那時便是好處,不得放捨。忽然心華發明,照十方剎,便能
於一毛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輪。
〔今譯〕
必定要時時刻刻提起話頭,縱然妄念來了也不要遏止它,照樣提起話頭,於行住坐臥四威
儀中都照顧好話頭。將話頭提起再提起,覺得毫無滋味時,正是好狀況,更要繼續用功,
不可放棄。時節因緣一到來,自然會心花發明,開悟見性。
這句話很重要。話頭掉的時候,要不斷重新提起,慢慢的話頭變成念,最先念頭粗的時候
,話頭還進進出出的;到了念頭變細時,話頭若有若無;最後到了無念或隨念時,功夫就
打成一片了。
妄念起來時,不必起個心說:唉呀,這個妄念真不好,要趕緊制止它,或另外找一個法門
對治它,只要繼續看住話頭,一天二十四小時,隨時隨地把話頭提起來,到最後覺得毫無
味道,一點意義都沒有,好像嚼口香糖,嚼到最後變得一點味道都沒有。
很多人參到這個地步,覺得明明是無,還參什麼呢,真是無聊呀!心起了熱惱和不滿,不
願意再參下去。其實這時候反而是處在最好的境地。
有時我們看起來很努力在參話頭,似乎掌握住了,身心也有體驗了。這時候有一個強烈的
有所求的心、能修的心、所修的法,以及所受用的智。若處在這種有的狀況下,覺得有所
修、有所得、有所證,就反而與諸法的實相完全不相應。
等你參到覺得淡而無味,一切都是淡淡的,也覺得無所得時,要繼續保持下去。那個無所
得、無所求、無所用的心,會慢慢的寧靜下來。剛開始覺得很淡、沒有滋味時,若是一放
手,功夫就會退下來了。退下來時,煩惱又跟著起來,只好又提起話頭來參,參一參又覺
得無滋無味時,可能又生起其他的念頭。
如此進進出出、反反覆覆的用功,就很難成就。必須在覺得沒有滋味,或者好像用不上力
,覺得無所作為的時候,不去管它,也不起心,只保持著話頭,繼續觀照下去、參下去,
不為情緒所動。管它是什麼,反正就是繼續用功下去。
這時候心好像一無所有,但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僅是有一無所有的感受而已。心沒有著
力點,覺得空空的,法也好像不存在。在這種一無所有的感覺下,再耐心的繼續用功,慢
慢的身心就會有很多的變化。很多人以為那些身心變化是悟境,那就錯了。必須在沒滋味
的時候,很認真的將話頭繼續參下去,最後心華才會發明。
所謂「心華發明」,一定要經過善知識的鑑定,以判斷是真正的開悟,或僅是身心融成一
片的現象。真正開悟的人,照見自己的清淨本體,覺知十方法界當下就顯現在自己的根身
與心裡面,甚至感受到宇宙萬法不離於一心,當下一切圓滿具足,甚至可以「於一毛端,
現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輪」,真正的體驗到《華嚴經》重重無盡的華藏世界。
在你心華發明時,若只是見性,不見得會有這些妙用,雖然能「於一毛端,現寶王剎」,
但如何「坐微塵裡,轉大法輪」,則還要從悟裡得到大機大用以後,才能真正顯現。否則
你只是心體驗這樣的境界,有這樣的受用,不見得能夠將這樣的境界表達出來。
【評曰】師自云:「他人先定而後慧,某甲先慧而後定。蓋話頭疑破,所謂休去歇去者,
不期然而然矣。」
〔今譯〕
【蓮池評語】
大慧宗杲禪師曾說:「別人修行是先從禪定著手,身心安寧以後再開智慧。我自己則是先
參話頭,破了疑團而得到智慧以後,身心便自然而然安定了。」
定是身心寧靜統一、對境不起心,如果已經破了疑情,還要不要再造作呢?還要不要再在
那裡盤腿坐、數息、或觀照呢?都不需要了,不必再用默照或止觀等方法,讓身心一層一
層的析破,再從定得慧。修行如果只有慧,沒有定的修持,很容易流於狂慧。許多參禪者
將身心的安定當作悟境,以為任何東西都是如如的,沒有差別的,對自己的身心行為反而
無法再觀照得很好。
如果修行的人是先定而後慧,那麼他的每一種功夫,都是先從自己身心的落實及安定來努
力,再加上慧的配合,只要一相應,外在的境風要破壞他就很不容易。
如果是先慧而後定,又沒有繼續用功的話,就像風中的燭火,風若太大,蠟燭就容易熄滅
;若風雖不太大,但仍在吹,蠟燭照樣會搖曳不定,照出來的光明,力道就不強。所以縱
然是已經開智慧的人,若不繼續用功,不能達到定慧均等,還是會有問題。
只有定而沒有真正開智慧的人,很容易落到四禪八定的修持,無法真正體驗諸法的究竟實
相,或者所開的智慧不是以祖師禪證到的那種智慧,只見到緣起的空性,沒有證到即色即
空的法界圓成慧。所以兩者還是有所差異。
十、蒙山異禪師示眾
某年二十知有此事,至三十二,請益十七八員長老,問他做工夫,都無端的。後參皖山長
老,教看「無」字,十二時中要惺惺,如貓捕鼠,如雞抱卵,無令間斷。未透徹時,如鼠
咬棺材,不可移易,如此做去,定有發明時節。
於是晝夜孜孜體究,經十八日,吃茶次,忽會得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不勝歡喜。求決三
四員長老,俱無一語,或教只以海印三昧一印印定,餘俱莫管,便信此說。
過了二載,景定五年六月,在四川重慶府患痢,晝夜百次,危劇瀕死,全不得力,海印三
昧也用不得,從前解會的也用不得;有口說不得,有身動不得,有死而已。
業緣境界俱時現前,怕怖慞惶,眾苦交逼,遂強作主宰,分付後事,高著蒲團,裝一爐香
,徐起坐定,默禱三寶龍天,悔過從前諸不善業:「若大限當盡,願承般若力,正念托生
,早早出家。若得病愈,便棄俗為僧,早得悟明,廣度後學。」
作此願已,提箇「無」字,回光自看。未久之間,臟腑三四回動,只不管他。良久眼皮不
動;又良久,不見有身,只話頭不絕,至晚方起,病退一半。復坐至三更四點,諸病盡退
,身心輕安。
八月至江陵落髮。一年起單行腳,途中炊飯,悟得工夫須是一氣做成,不可斷續。
到黃龍歸堂,第一次睡魔來時,就座抖擻精神,輕輕敵退。第二次亦如是退。第三次睡魔
重時,下地禮拜消遣,再上蒲團。規式已定,便趁此時打併睡魔。初用枕短睡,後用臂,
後不放倒身。過二三夜,日夜皆倦,腳下浮逼逼地。
忽然眼前如黑雲開,自身如新浴出一般清快。心下疑團愈盛,不著用力,綿綿現前,一切
聲色、五欲八風,皆入不得,清淨如銀盆盛雪相似,如秋空氣肅相似。卻思工夫雖好,無
可抉擇。
起單入浙,在路辛苦,工夫退失。至承天孤蟾和尚處,歸堂自誓:未得悟明,斷不起單。
月餘工夫復舊。其時遍身生瘡,亦不顧,捨命趁逐工夫,自然得力,又做得病中工夫。
因赴齋出門,提話頭而行,不覺行過齋家,又做得動中工夫。到此卻似透水月華,急灘之
上、亂波之中,觸不散、蕩不失,活鱍鱍地。三月初六日,坐中正舉「無」字,首座入堂
燒香,打香盒作聲。忽然打香盒作聲。忽然咄地一聲,識得自己,捉敗趙州。遂頌云:「
沒興路頭窮,踏翻波是水。超群老趙州,面目只如此。」
秋間臨安見雪巖、退耕、石坑、虛舟諸大老,舟勸往皖山。山問:「『光明寂照遍河沙』
,豈不是張拙秀才語?」某開口,山便喝出。自此行坐飲食,皆無意思。經六箇月。次年
春,因出城回,上石梯子,忽然胸次疑礙冰釋,不知有身在路上行。乃見山,山又問前語
,某便掀倒禪床。卻將從前數則極淆訛公案,一一曉了。
諸仁者,參禪大須仔細,山僧若不得重慶一病,幾乎虛度。要緊在遇正知見人。所以古人
朝參暮請,抉擇身心,孜孜切切,究明此事。
〔今譯〕
我二十歲的時候,就知道有向上一著這回事。三十二歲時,已經跟十七八位善知識參學過
了,但仍不能掌握到正確的標的。後來到皖山長老處,他教我參「無」字,晝夜二十四小
時中,心都要很清楚明白,如貓捉老鼠或是母雞孵小雞般,不間斷的參。又要如老鼠咬棺
材板似的,選定一個話頭用功後,沒有參究透徹以前不隨便更換,就一定會見到自己原來
的清淨本體。
我受教以後,照著去做,日夜不眠不休的經過十八天,某天在禪堂喫茶的時候,忽然悟得
「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的真意,覺得欣喜萬分。請三四位善知識印證,他們卻沒有再做
任何開示,或只教我以海印三昧來印定,其他的都不要再管了。
如此過了二年,那年是景定五年(西元1264年)六月,我人在四川重慶,突然患痢疾,每天
下痢一百多次,全身脫水,好像快要死了,證得的海印三昧功夫及任何方法都不見效,從
前所理解的、所體會的也用不上,連張口說話都很困難,身體也不能自由活動,只有等死
而已。
遇到這種業緣境界,身心怕怖慞惶,眾苦交迫,於是勉強振作起精神,吩咐有關身後的事
,坐上蒲團,點一炷香。默默祈禱三寶與護法龍天,懺悔以前所造的不善業,若真是已到
壽命終了的時候,希望能依般若正慧,不要墮入三惡道,下輩子早日依三寶出家;如果病
好了,就捨俗出家,並早日悟道,以廣度後學。
發完這個願,再提起無字,迴光自看,沒有多久,五臟六腑自己動來動去。我不管它,過
了一段時間就不動了,連眼皮也不動了;又過了滿長一段時間,身體也不見了,一心一意
只有參話頭。到了晚上,病就好了一半;稍微休息一下,又繼續坐,坐到四點左右,病就
完全好了。
依照自己的願力,我八月到江陵落髮,經過一年,開始到處參訪,曾在一個道場做飯頭師
。有一天煮飯時,悟得工夫要一氣呵成,不可以斷斷續續。後來到黃龍禪師那裡,進禪堂
用功,第一次睡魔來了,我抖擻精神,挺起脊樑,專心的用功,瞌睡就沒了。第二次睡魔
來時,我也是這樣打退它。第三次睡魔來的時候,因為睡魔真的很重,我就起來拜佛。
我把修行的方式固定下來,想趁著在禪堂用功的機會,把睡魔打消。開始的時候,我用又
短又小的枕頭,頭稍微一動就醒過來。後來用手臂當枕頭,更容易醒來;最後完全不躺下
來睡了。結果整天都很疲倦,走起路來,腳好像踩不到地面。
突然間覺得眼前的黑雲被打開,心中原來的不清楚不明白,頓時如撥雲見日,一片光明。
身心如同剛洗過澡般清爽愉快,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強大有力,不用著力,話頭也能綿綿不
絕,心很輕安,也很清楚外面境界是什麼樣的情況,但是不會去分別和攀緣,對一切的聲
色及五欲八風都不動念。身心好似銀盆盛著白雪般的清淨,也像秋天的天空般一片澄澈。
我知道自己還停留在身心的清明境上,沒有真正的踏破天地,於是到浙江承天寺孤蟾和尚
的禪堂用功,立一個大誓願:「沒有真正的開悟,沒有真正的明心見性,絕對不再起單。
」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以前的話頭、疑情又能綿綿密密的上手,但這時候卻遍身生瘡,
我顧不得治療,只是認真的參究話頭,慢慢的得力,又做到病中的功夫。
有一次,我應施主的邀請赴齋,離開三門,在路上仍提起話頭繼續用功,不知不覺走過齋
主家都不知道,又做得動中工夫。到了這個地步,心地像清澈的水映著皎潔的月光,但在
動亂之中,仍然活潑潑的,不會打散。
三月初六那天,我打坐的時候,參著趙州和尚的「無」字公案,剛好首座入堂燒香,打開
香盒時,突然啵的一聲,把我從活潑潑中帶出來,突然識得自己,看透趙州到底是什麼意
思,於是寫了一個偈頌:「沒興路頭窮,踏翻波是水。超群老趙州,面目只如此。」
那一年的秋天,我去臨安參見雪巖和尚,也參見退耕、石坑、虛舟等諸大長老,虛舟老和
尚勸我還是回到皖山禪師那裡。回去以後,皖山問我:「『光明寂照遍河沙』,不是張拙
秀才說的話嗎?」我正要開口,就被皖山罵出去,從此以後都處在身心無分別、定慧均等
的狀況中。
六個月以後,就是第二年春天,我出城回來走在石階上,忽然胸中所有疑問煙消雲散,不
知道自己走在路上。我又去見皖山,他又問:「『光明寂照遍河沙』,不是張拙秀才說的
話嗎?」我馬上走到皖山和尚的禪床,把他從位子上翻倒。從前參不透的公案,這時候都
清楚了。
各位參禪的時候一定要仔細,勿將些微的身心體驗當作明心見性。我若不是在重慶生了那
一場大病,這一生就虛度了。要緊的是要遇到有正知見的人。因此,古人遇到真正的善知
識,就早晚努力的參究與諮疑,為的就是要徹底了解向上一著這件大事。
蒙山異禪師說,他二十歲的時候就知道有向上一著這件事、也就是心性本自圓成,每個人
當下就是佛的這件事情。這是修行的很重要關鍵。修行人如果不知道眾生本來都具有清淨
的佛性,只是在禪定、身心安定上做功夫,想得到某些東西,那麼即使很用功,也是盲修
瞎練。
他到三十二歲時,已請教過十七八位善知識,也照他們所教的方法做工夫,但經過十二年
的努力,還是掌握不住用功的標的,就像要射箭時,卻不知靶在何處。後來皖山長老教他
參「無」字公案,不論晝夜二十四小時,都要惺惺的如貓捉老鼠、母雞孵蛋般的全神貫注
於話頭,惺惺是心神很清楚明白,不糊里糊塗的打瞌睡或打妄想。
我小時候,只看過貓抓小鳥。小麻雀在地上找蟲子吃,貓蹲在附近,窺視了很久,一動也
不動,鳥以為沒有動靜,越來越安心。貓本來是伏在地上,慢慢的就豎起毛,翹起尾巴,
弓起身體,趁勢撲過去,馬上就咬住麻雀了。貓可以一、二十分鐘完全不動的等待時機。
所以如貓捕鼠,是形容參禪要絕對全神貫注。
母雞開始孵蛋以後,會變得幾乎不吃不喝,身體越來越瘦。把它抱離雞窩,一會它又會摸
回去,一天到晚很認真的孵蛋,還會用尖嘴轉動雞蛋,讓它均勻受熱,絕不會在小雞還沒
有成熟時,把殼戳破。所以如雞抱卵,是形容參禪要不間斷。
參話頭的時候,千萬不要動不動就問,我什麼時候才會開悟?什麼時候才能工夫成片?什
麼時候才會疑情成團?這些都是妄想,只要老老實實的一直用功就對了。等到心不起雜念
的時候,差不多就是真正進入狀況了。
話頭還沒有到達透徹的時候,要像老鼠咬棺材板。老鼠咬木頭是先選定木材紋理比較好咬
的地方,專心的咬,直到咬出一個能進出的小洞。因此話頭不要時常換來換去,要抱住一
個話頭,不隨便更改,不間斷,惺惺寂寂的不停用功,一定會見到自己原來的清淨本體。
受教這個參「無」字公案以後,蒙山異禪師就照著做,不眠不休的經過十八天,遇到喫茶
的因緣,就體悟「拈花微笑」的妙旨了。不要以為他只經十八天的修行就悟了,那是他先
前努力了十二年,此時又經過日以繼夜的參究,才有的結果。
有一位長老告訴蒙山異禪師:「要以海印三昧一印把它印定。」甚麼是海印三昧?海印三
昧的意思就是,像大海一般,雖有一層層的波浪,但是所有的波浪都是大海的水,水和波
浪,在體性上沒有差別,可是在相上與功能上就有所差別了。這是比喻我們的心識當下不
離自己的清淨本體,跟自己的清淨本體無二無別。那長老又說:「其它就不要管了。」
意思是你已經成就了,不必再用功了。蒙山禪師就相信了這些說法。
過了二年,考驗來了。德異禪師說在景定五年(西元1264年)的六月,他在四川重慶突然患
痢疾,一天之中下痢一百多次。下痢是很危險的,全身虛脫無力,任何用功方法都用不上
,只有等死而已。
所有苦惱的境界都在這時候現前,於是他勉強振作精神,坐上蒲團,點燃一炷香,祈求三
寶護法龍天,懺悔以前所造的不善業。又發願:如果自己大限已到,福壽已滿,願承所修
的般若正慧,死後不要墮入三惡道,下輩子早早在三寶裡面出家;如果病能好,他就剃度
出家,努力用功並早日開悟,以廣度以後的修學者。
發了這個願以後,他又提起無字,迴光自看。這時方法和前面不太一樣,前面用提撕、參
請,是有作意的修;現在他已經有所體證了,再提無字來用功時,就不須住著在有一個要
認真修的心上,或者有一個要掌握的法上,只要很自在、很輕鬆的看著話頭就好了。
過沒有多久,五臟六腑自己動來動去。有些人沒有體驗過這情況,覺得很稀奇,其實真的
會有這種現象。如果我們平常身體不好,自己用功時,五臟六腑會跟著轉變,尤其氣的運
行,可去除五臟六腑的慢性病,讓內分泌比較正常,身體的一些病痛障礙,都會消除。這
是確實的。
例如阿桃師姊有一次遭車禍的時候,醫生為她注射最新最好的抗生素,但因為她以前在菸
廠工作,整日吸收尼古丁,任何抗生素都沒效,傷口的感染越來越嚴重。阿桃師姊不管它
,用佛法觀照,沒有多久竟然產生了效果,很奇妙的,身體就好了。
我自己也有這方面的體驗。在我二十多歲時生了腦瘤,醫生說要開刀取出腫塊,一來我沒
有這麼多錢,二來當時動腦部手術,最成功的例子是半身不遂。我想,死反而比較好,半
身不遂的話,誰來照顧我?我那時只是個小和尚,沒有一個可依靠的人,沒有辦法,乾脆
不理它了。
病情越來越嚴重,便去參加煮雲老法師主持的精進佛七。我在佛堂裡認真的念佛拜佛,業
障比較消了,精神也比較好一點,但是沒能完全康復。後來我師公去世,師父回來台灣,
我跟著師父打禪七,在禪堂裡痛得死去活來。有一天,身體裡面起大震動,大震動以後,
腿本來很痛不能坐,變成能坐;方法本來用不上,也變成用得很好了。
臟腑震動,那是非常強烈的動,強烈到以為要發生什麼事情,自己也會被嚇到,怎麼會這
樣?因為那時聽過我師父開示,又眼見師父在旁邊,想起師父講的:「死就讓它死,臭皮
囊有什麼好貪戀的!」我想對啊!人總會死,與其死在病床上,還不如死在禪堂裡,至少
死在禪堂裡還保持著正念,要死就讓它死吧!
那股氣動啊動的,動到腦部,自己聽到碰的一聲,整個熱流就遍滿了全身。以前我的身體
是一邊冷、一邊熱的,到現在嘴巴還歪歪的,半邊身體還是不太好,吃飯、喝水時,若稍
微不注意,半邊還是會掉眼淚、流鼻涕。
那次震動過了以後,我再去看醫生,醫生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沒有繼續惡化?醫生要
切片檢查,我沒有答應,因為那時候切片很貴,根本付不起,只拿一些藥吃。我想反正該
來的就會來,就不理它,結果活到現在,經過快四十年了。
你們如果怕死後有問題,不用等到子孫替你做七,現在每個禪七都來參加,禪七是最好的
消業障的法寶。每參加一次,自己的功德與福報就增加一些,現前就能消業障,臨終時候
能以般若慧脫身。
身心經過大轉變以後,修行就很得力了。以前我修行不得力,就是身體的障礙太嚴重,太
痠痛、太不舒服了,不要說打坐,光是人站著一二十分鐘就累了,要去躺著,躺沒有多久
,痠痛來了,又要站起來,總之很辛苦。每天我要用木棒、木劍敲打全身,敲得全身青一
塊、紫一塊。上一次在法鼓山連續四十九天帶領話頭禪,我用鐵鎚打,打得全身變黑變腫

果元法師問我:「怎麼會這樣?」我說:「沒辦法,這是業障。不敲的話,身體會頂不住
,因為從早到晚,時間這麼長,體力真的熬不過,敲一敲氣比較通暢。」他說:「這樣敲
會引起血管破裂,尤其你有腫瘤,血流不通,會容易引起中風。」
那時我在禪堂裡,心裡就想:「管它的!臭皮囊一個,能夠有精神體力教導大家比較重要
。」結果敲一敲反而好了,以前身上的許多硬硬的腫塊,被我敲得比較軟散。
所以,只要大家肯發心修行,業障不管有多重,一定可以消除,福報會跟著慢慢增加。不
只是自己的災難,甚至家人的災難,都會一起跟著消除。所以禪七的修行,不只可明心見
性,還可消除業障。蒙山異禪師還沒有出家前,由於嚴重痢疾的因緣,讓他發了大願,結
果臟腑動了三四回,他也不害怕,不把腿放下,繼續撐下去。
這時候若承當下來,身體就會進入另一個境界,否則以後很難再得到這樣的體驗。因為這
是要身心進入某種狀況,剛好都沒有其他雜念妄想,它才自然運行出來的現象,如果沒有
突破,它就洩掉了,下一次就很難再起來。或者下一次快要起的時候,心裡一害怕,它又
不見了。所以遇到這種狀況時,知道它在動就好,不要理它。看著它怎麼動就好。
德異禪師就是這麼看著它,不久連眼皮也不動了,又經過一段較長的時間,感覺上連身體
都不見了。他本來一直下痢,肚子絞痛,咕嚕咕嚕亂響,很不舒服,病得這麼嚴重時,居
然「不見有身,只話頭不絕」,這句話很重要,話頭一定要保持綿密。直到晚上他才起座
,而病就已經好了一半。稍微休息一下,又繼續再坐,坐到第二天早上四點左右,病就完
全好了。
病得快死的人,拿起話頭來參,只一天功夫病就好了。病好以後,他依照自己的願力,到
江陵落髮。落髮以後,德異禪師在江陵地方住下來,經過一年,開始到外地參訪。當他在
一個道場做飯頭師時,看到飯煮到一半,沒有繼續添柴火,飯不會熟,而當熱氣正好時,
一直掀鍋蓋,飯也煮不好,因此悟到做工夫要一氣呵成。
這點很重要。我時常說,不要把工夫打成兩段,坐的時候很好,下座時妄想一大堆,這就
不叫一氣呵成。要打鐵趁熱,一直參下去才可以。
德異禪師又到黃龍禪師處。進入禪堂第一次用功時,當睡魔來了,他只在座位上抖擻精神
,瞌睡很快就消失了。由於業障,我們剛開始工夫做不好時,很容易打瞌睡。工夫真正做
得好時,身心不痛也不煩,瞌睡也不來,即使坐一整天,也不覺得痛、不覺得煩,精神體
力反而都很好,連妄想都沒有。
有時瞌睡來了,勉強提起精神,不久又會繼續打瞌睡,這時,即使什麼方法都使不上力,
還是要繼續努力。不要說:「哎呀!我沒有辦法」,就不努力了。其實打瞌睡是很正常的
現象,如果人人修行,打坐了幾天,就能一下子都不打瞌睡,可以一氣呵成,那麼人人早
都成佛了。僅只打坐或看話頭,都需要幾十年的努力。所以工夫要一氣呵成,並不是那麼
簡單。
德異禪師第一次發覺睡魔來時,就抖擻精神,很輕易就打敗睡魔。第二次也是如此。第三
次睡魔又來時,睡意真的很重,就起來拜佛。
要注意:不要每次打瞌睡都起來拜佛,除非瞌睡很重,因為拜佛是在動中,不容易觀照清
楚,參話頭比打坐時效率更低,但坐中與動中工夫若已經成片了,拜佛當然沒有問題。一
般說來,打坐時身心比較寧靜,不只容易安住於話頭,而且氣機容易運行得更好,也更容
易澎湃,因此氣也更容易真正產生出來。
德異禪師把這樣的用功方式固定下來,勉勵自己趁著在禪堂用功的機會,打敗睡魔。要睡
覺時,就用短小的枕頭,或用手臂當枕頭,讓自己不要睡太久,醒了立刻起來用功。
最後可以不用躺著睡覺。
幾乎每天都不睡覺的用功,身體很疲憊,心也似有似無的。在心沒有攀緣、無所用心時,
恰恰是用心的時候。如果前面的功夫還不紮實的人,到這裡會昏沉得做不了主,但蒙山異
禪師不是如此,他還是很清醒的,只是很疲倦,腳雖然浮浮的好像踏不著地,心還是很清
楚。
突然間,眼前的黑雲打開了,心中原來所有的不清楚、不明白,頓時都好像撥雲見日一樣
,一片光明,身心就如剛洗過澡似的,非常清爽暢快,心中的疑團卻越來越有力,越來越
強大,不用著力,話頭也能不斷冒出來。
這種工夫,要經過一段滿長時間的修行才能達到,所以大家一定要全心全意的咬住一個話
頭,好像貓抓老鼠、母雞孵蛋一樣,心中沒有其他的妄想雜念,不斷的照顧著它,不必臆
想可能發生什麼狀況。妄念來了,知道就好,仍舊提起話頭。這樣日以繼夜、夜以繼日的
參話頭,就可以達到真正疑情成片的工夫,否則就很困難了。
有的人參話頭,一下子覺得很有力,一下子又覺得沒有力。這有幾種原因。一是體力支撐
不下去,話頭就會漸漸用不上手,因為沒有體力,氣接不上去。再是覺得身心的反應很強
、很不舒服、很難過,自己不知道如何是好,於是就把話頭丟開。再是坐這支香時,身心
稍微能夠統一時,引磬一響,便稍做休息或做其他的事,心又去攀緣別的東西,前面的工
夫也就全部打失了。
所以話頭、疑情要能成片、成團,一定要經過很長時間的努力,用功修行的時候,不可以
吊兒郎當、心不在焉,一定要全心全意,盡全部的力量去面對話頭。
參話頭時,剛開始要提起話頭,然後製造疑情。疑情製造起來以後,疑會越來越強,雜念
妄想就沒有了,如果只是抱住話頭而沒有起疑情,頂多像數息,或者用止觀去觀照一個東
西,或者以默照去盯著一樣東西,心放在那上面,這樣的修行好像心很平靜,事實上還有
「心住於法」的過失。
疑情本身沒有滋味,也沒有意義。當全心全意投注在「疑」的時候,它沒有作用、沒有功
能、沒有任何身心的反應。若是修「默照」禪法,身心很安定、很自在、很祥和,看樣樣
事情都覺得非常的自在、非常的了然,因此不會起心動念,而山河大地看起來也是一片的
清新、安然,身心有禪悅的喜樂感覺。
參話頭不會有這些感覺,因為當你進入疑情時,不覺得有味道、也不知道它有什麼意義,
對外面的境界也沒有分別,只是心在話頭上,所以你對外在的感受、對身心的感受,就會
越來越落失。
若是以「止觀」禪法或南傳的內觀方式修行,修行人身心會有很強烈的覺受,也很清楚身
心的受用。以話頭疑情來用功的人,身心會呈現空寂的狀態,心在疑著,雖有感覺,但不
會分別,不是昏沉、不是清明、不是安然,甚至於有時覺得有點熱惱,有時又覺得沒有什
麼事情發生,沒有什麼變化,也沒有什麼作用。總之就是好像非常平淡,平淡到不知道自
己有沒有在用功。好像是妄想,又不是真正的妄想。
一般的妄想會一直成形,一直演下去,會有作用,而參話頭時的妄想就像突然一陣風吹過
,一片雲飄過,抓不住它是什麼,反正有一念閃過。有時候一念掠過去,也障礙不到你,
但你也不會去追問它,只是心裡清楚明白。在那種狀況下,你反而會覺得:我在做什麼啊
?好像在修行,又好像不在修行;說沒有在修行,又好像在參話頭,可是又參不到什麼。
到達這個地步,仍然要繼續用功,但繼續用功時,千萬不要再提起從前的話頭,不要再去
製造疑情,一直想「什麼是無」,不需要這樣。參到這裡,要很輕鬆、很自在的看著它,
疑也似有似無的,就這樣一直維持下去。
心很輕安,也很清楚外面的境界是什麼狀況,卻不會繼續去分別、攀緣,但是早上起來你
知道要打坐,晚上打板你知道要睡覺,每一段時間都很清楚。儘管如此,當你自問今天是
怎麼過的,自己也講不出來,因為心沒有住著在那上面,但是從早上到晚上的所有時間,
你又很清楚,只是不像以前的那種清楚。
以前你會住著在那裡,現在沒有住著在那裡。在那裡的時候你心無分別,過的時候心無分
別,過了以後心也無分別,只知道今天有這樣過了。晚上睡覺也是,躺下去到隔天早上起
床,覺得好像還沒有睡著,怎麼又要起來了。這樣的情形,要維持滿長的一段時間,心裡
很清楚自己沒有其他的妄想或雜念。
參話頭的身心狀況,和止觀禪法所修得的「定生喜樂地」及「離喜妙樂地」等狀況是不一
樣的。修止觀禪由定產生喜樂,很清楚身心的覺受。在參話頭時,經由前面參的過程,直
到話頭變成疑情,似有似無,綿綿不絕時,才好像進入止觀的第四禪,一切都捨。既然都
捨掉了,所以也不會用心在哪裡,可說是沒有用心,也沒有其他的妄想雜念。
到了這樣的境界,話頭禪才是真正進到參究的階段了。此時世間一切五欲六塵,包括財、
色、名、食、睡,色、聲、香、味、觸、法等境緣,以及利衰、毀譽、稱譏、苦樂等八風
,也就是任何讓人起心動念,或起攀緣、分別、貪瞋的這些塵境,都影響不了你的心。你
對一切事物只是眼看、耳聞,但心不起分別,那真是太奇妙了!
但你並不是不懂或不知道,而仍是清清楚楚的知道。知道以後,你不會住著在那裡,馬上
會回到自己的疑情上。例如外面的一陣聲響,或者持續的聲響,你聽到了,卻不會被聲音
牽著走,而會馬上回到自己的方法上。外境再怎麼吵鬧,你都知道,但不會受影響,不必
另外起心去轉變,也不必觀照。例如聲音是否性空?是否聽而不聞?完全不需要這麼做。
聲音自然而然的流過,你也自然而然的應對。
這時候,心在法上已用功到心境一如,融成一片,好像秋天的天空那般晴朗清冷。蒙山異
禪師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在那一片清明境上,於是又到浙江參訪。路上非常辛苦,功夫就
退失了,那一片清明的境界不見了。
到了浙江承天寺孤蟾和尚的地方,德異禪師又到禪堂用功,並且發了一個大誓願:「如果
沒有真正的開悟,明心見性,絕對不再起單。」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再努力,他以前的清
明境界以及話頭、疑情,又能綿綿密密的上手了,但這時候卻因為太努力,全身長滿了瘡

參話頭很容易火氣大,火氣一上身就容易生瘡。又如在法鼓山水陸法會時,我閱《華嚴經
》,本來是六天閱四十卷,但是我閱了八十一卷,所有的時間都在看經,一口氣把整部經
讀完。從早看到晚,看的時間太長,眼睛都看到快要打結了,但是內心真的很歡喜,因為
能夠讀到華嚴的境界。
法會結束回來時,我發覺自己頭上長了一個包。那時我天天洗澡洗頭,還是長包,因為體
內的氣往上升,就容易長瘡。
參話頭是往上提,氣往上升,白天沒有加以調理,晚上又不睡覺,很容易長瘡。叢林裏半
個月洗兩次到三次澡,因為以前叢林的熱水是用木材燒的,為了節省柴火,各個寮房的人
要輪班洗澡。輪一次大約要五天左右。加上古人的衛生習慣不是很好,身上很容易長蝨子

由於種種原因,德異禪師頭上長了瘡,但他也不治療。這真是不簡單,長起瘡來很痛,有
膿血就更不舒服。現代的人一定要處理,才不會傳染給別人。以前的人為了法,幾乎沒有
人不生瘡或得皮膚病的。他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只認真做工夫,於是慢慢得力。
我們常說:「禪堂裡做得了工夫,出坡時做得了嗎?出坡時做得了工夫,睡覺時做得了嗎
?睡覺時做得了工夫,病中做得了嗎?病中做得了工夫,死時做得了嗎?」要經過一層層
的考驗,自我檢討省察,想想看自己有這樣的工夫嗎?
如果沒有就要認真的參,否則閻王老子要算飯錢時,就繳不出來。在家人也許認為不要緊
,飯錢都是自己付的,不像出家人靠施主供養,所以算飯錢的時候,出家人應該比較緊張
吧!其實不論出家眾或在家眾,閻王要算帳時,都逃不掉,所以要看看自己,病中做得了
工夫嗎?
以前叢林裏,有居士請齋,出家人就要應供,有時候在寺廟裡,有時候在齋主家裡。到時
候叢林會派人去居士家。分派到的人,吃完早齋就要下山,走路去應午供。
有一天,蒙山異禪師因為赴齋,離開了三門。他在路上仍然繼續看著話頭,走過了齋主家
都不知道。雖然在走動中,但因為專心一意的用功,所以動中工夫就這樣成就了。當時心
地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澄澈,即使在急流中也不會散亂。「活鱍鱍地」這句話很重要。參
話頭不要死在那裡,很多人參到最後還是一點元氣、精神都沒有。開始參的時候可以那樣
,如果參到後來還是這樣,就表示工夫沒有進步。
蒙山異禪師說,他在三月初六這天打坐時,看著趙州的「無」字公案,剛好首座入禪堂燒
香。禪門裡,很多人都有執事,第一是住持長老,其次就是首座。這時候首座進入禪堂燒
香,香擺在盒子裡面,打開香盒時,突然啵的一聲,德異禪師便「識得自己。」
這個聲音對首座來說可能很小,但對德異禪師來說很大聲,把他從活潑潑中帶出來,他突
然認識得自己,而趙州老和尚搞什麼玩意,他已經清楚,再也不受騙了。於是德異禪師寫
了一個偈頌,「沒興路頭窮,踏翻波是水。超群老趙州,面目只如此。」
「路頭窮」的意思,就是修行的這條路,要把自己弄到山窮水盡疑無路,才會柳暗花明又
一村。「沒興路頭窮」是說,不能生起其他任何的心識,要一條路走到沒有路可走,不能
看到這裡不能走就轉個彎,看到那裡過不去就東移西繞的。要一直走下去,不管前面的路
是好是壞,都不管它,心不要興起其他念頭,把這條路走到底,把工夫用到底,然後「踏
翻波是水。」
如果興風作浪,就永遠沒有辦法沉靜下來。要把水波也踏翻了,意思是要很用功的將所有
的心、意、識都弄盡了,弄盡就知道原來波就是水,煩惱當下就是菩提,一切境界當下就
是清淨的如來。「超群老趙州,面目只如此。」人人稱讚的趙州老和尚,也不過如此罷了
,沒甚麼了不起。我已經將他的伎倆看透了。
既然悟了,當然就起單,再到處去參訪善知識。那一年的秋天,蒙山異禪師到臨安(今杭州
市)參見雪巖和尚,也參訪退耕、石坑、虛舟等諸大長老。虛舟長老勸他還是回去見皖山和
尚。一見面,皖山和尚便問他:「『光明寂照徧河沙』,這一句話不是張拙秀才說的嗎?」
蒙山異禪師正要開口回答,皖山就厲聲大喝,叫他出去。
你們可以參參看:「你問我問題,不就是要等我回答嗎?我才剛開口,還沒出聲,你還不
知道我要說什麼,就把我罵出去,為什麼?」已經見性的人,在這裡就要會轉。只有能轉
,才能知道它的機關妙用,否則工夫只會停在那片死寂寂的見性上。
經過皖山和尚的一問一喝,德異禪師就離開了。這代表什麼?自己就要從這裡參透出來。
事實上,於法有所入時,不能住著在那裡,一定要能夠出,出了以後還要有種種的大妙用
,那才是真正的明心見性。否則雖已見性,但只停留在見性的體驗上,只有入處,只知道
這一片的空寂、寧靜、清淨,而不知道怎麼轉過來,那還是不行的。這裡有很深的道理,
要自己去體驗,我若為你們說破,那就沒有意義。
從此以後,他行坐、飲食,都處在一片身心無分別的狀況中,定慧均等。我們用功時,如
果工夫不踏實,短暫的心光開發,見到自性,等定心退了以後,心就很容易起分別。但是
祖師大德身心寧靜的工夫做得很好,見性以後定慧融合一體,可以保持幾個月,無論在什
麼狀況下,身心都可以真正的無分別。
六個月以後,也就是第二年春天,德異禪師因為有事出城,在回來的路上,還是繼續用功
,上石階的時候,忽然胸中的疑礙都冰消瓦解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個身體走在路上。這
與他先前赴齋的時候有點相似,卻又不一樣。這時已經是悟後起修,悟了以後又進一步再
悟,是另外一個層次。
於是他去見皖山和尚,皖山又重提:「『光明寂照徧河沙』,這一句話不是張拙秀才說的
嗎?」這時德異禪師根本不等皖山老和尚大聲喝他,馬上走到皖山和尚的禪床,把他從位
子上翻倒。這代表什麼呢?每一層境界都代表真正開悟者的作為。這時候他就真正的明心
見性了,真正能夠入,也真正能夠出,出入自在了,連從前沒有辦法了解的那些公案,也
都清楚了。
蒙山異禪師後來對人開示說:「各位要注意聽哪!參話頭時一定要仔細,不要將一點點的
身心體驗當作明心見性。我如果不是重慶那一場大病,這一生就算白活了。參話頭最重要
的是要遇到真正的善知識。以前的人遇到一位善知識,就不退心的跟著修學請益,以自己
的全部身心在話頭上真切的用功,努力再努力,用心去了解這件大事。」
確實是這樣!沒有正知見的人往往會隨便說:「你悟了,恭喜你!」豆腐印雖然也可以印
,但是印來印去,好像每個人都開悟了,但那是絕對不行的。
由德異禪師的參悟歷程,我們就可了解,發心修行,要能吃苦,不怕生病,專心一意的用
功。悟有好幾種,不要以為一悟就全部都悟了,悟後還有很多工夫要做,還要繼續努力,
如果只能入而不能出,照樣不算開悟。所以他雖然已經進入第二層了,但是皖山老和尚考
他,他還要用心思來回答;一旦落在眼前,老和尚就把他喝出去了。等到他心完全清楚了
,就知道任何話都是多餘的。
老和尚講這些多餘的話,德異禪師覺得無聊,就把禪床掀翻。這些都代表師徒之間心心相
印的作為,並非一定要掀禪床。師徒之間如果真正了解的話,徒弟一定能夠以任何方式,
來表達自己心中真正的明瞭。如果只停留在見性上,工夫就死在那裡,著在那裡,轉不過
身來。
很多跟隨我禪修的禪眾,大概都有第一層的體驗,還欠缺第二層轉身的功夫,每次都在原
地踏步。那表示工夫不夠,要繼續努力,不僅要能夠出,還要知道怎麼生起大機大用,那
真的是不簡單啊!要牢記:修行是在知道怎麼用功以後,還要在日常生活之中,在事情的
運作之中,慢慢去涵養它、體驗它、參究它,自己才能慢慢的成長。
【評曰】他人因病而退惰,此老帶病精修,終成大器,豈徒然哉!禪人病中,當以是痛自
勉勵。
〔今譯〕
【蓮池評語】
別人因為生病而退失道心,這位德異禪師卻帶病用功,而獲得大大成就,絕不是偶然的呀
!修禪的人若生了病,就要學習德異禪師的精神,痛下決心,更加鼓勵自己好好的修行。
很多的人因為生病,覺得自己還是把身體照顧好再修行吧,結果一照顧就不敢用功了。我
也是拜病魔之賜,又被師父這位大善知識罵了以後,生起大慚愧心,才真的放下這個臭皮
囊,而放下之後,心才會很急切,工夫才用得上。現在我年紀大了,體力也差很多,如果
我現在才開始要修行,那就很難了。
修行還是要趁年輕,年輕人的氣很旺,志願也大,比較不怕死、不怕苦。人到了老年,就
會想不管這樣或那樣,反正都一樣,就鬆懈了。所以修道還是年輕人更好修,最好經歷一
點病痛,死字當前,才比較容易攝心,否則會覺得自己時間還很長,等我比較有空再來,
那就很糟糕了。
德異禪師大概病得太嚴重,想到快死了,才發那個大願。人到最後沒有辦法,死馬當做活
馬醫的時候,也會有很大的功效,但不要等到大病時才來,因為病痛一折磨,可能就來不
及了。德異禪師已經有工夫,所以他病得非常嚴重時,還可以撐起精神,並發下大願。如
果是我們,一天瀉幾次肚子,就爬不起來了,哪有可能還發大願,還繼續打坐?
所以千萬不要等到病魔來了才修行。能不病是最好的;只要有病的體驗,或者看到別人生
病的苦,就知道要用功,那是最好的。如果我們的生死心不強,自我的鞭策力不足,是無
法真正修行的。生死心很強,就不會放鬆自己,別人休息或放逸,自己仍然是不休息、不
放逸。要管的是自己,自己的生死要自己了,跟別人沒有關係,他睡他的覺、打他的瞌睡
,他不用功,那是他的事,我自己掌握我自己。所以大家不要因病而退惰。
德異禪師帶著病苦精進努力,最後終於有大成就。成功哪裡會白白得來呢?不要以為來這
裡參話頭,坐上一個月,就能開悟,就能得大利益。要投注全部的精神力量,在自己八識
田中種下精進的種子,分秒都努力不懈,隨著時間的過去,雖然未悟,仍然會覺得身心受
益很大。
如果人在道場裡,心裡卻還是打著妄想或者打著瞌睡,就毫無用處了。一定要奮起大勇猛
心、大精進心,努力的撐,努力的走,不要等師父在後面斥罵、鞭策或打香板才努力。大
家都是具有正知正見與清淨佛性的人,不要等挨罵了才用功,要隨時知曉及覺照,尤其看
到善知識們精進努力的榜樣,我們更應該發起有為的心,好好的效法他們。
修行參禪的人,如果生了病,應該以德異禪師的經驗來勉勵自己,為自己下一帖勇猛精進
的藥,不要再懈怠了,不要再要死不活、苟延殘喘了。
若是真能得到參禪的利益,身心便可常常徜徉在很自在安然的境地中。雖然也會有煩惱,
或種種妄想雜念,甚至於事情不見得可以做得很好,但至少你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一片清
明及自在解脫之中,而且對法不會有斷滅見,不會有疑惑或退惰,而會具足正知見,知道
哪些還沒做好,應該隨力隨分繼續用功。
人身很難得,能夠聽聞佛法也很難得。更難得的是能夠修學大乘祖師禪的禪法,只要精進
努力,人人都能夠見性,體驗到自己本來具足的清淨本體,到那時才是真的自在。這麼好
的法門,不要讓它白白的從身邊溜過。
以前的社會,這種大法只有出家人才比較容易得到,而且還必須是男眾,女眾是很難出家
的,也沒有女眾的叢林。現在的僧團已經改變,大部分道場的出家人都是女眾,而且女眾
更精進、更有成就、更護持佛法,參加修行的也是以女性信眾居多。現在仍然是正法時代
,一切就靠自己認真努力了。
作者: poohkoala ( \^0^/)   2014-07-19 02:01:00
異禪師的故事真是好看~裡面有好多層次
作者: rwei (不除妄想)   2014-07-19 12:13:00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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