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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复兴是神马鬼?
原创 2018-02-28 阿姨 停泊之地
问：您如何看待现在一些人搞的复兴儒学、号召读经之类的运动？
阿姨：贴一个尧舜禹汤继承人、种花道统继承人的标签，这种事情从戴季陶的时代开始已
经干过很多次了，然后又有很多人在石敬瑭或其他人的头上贴了各式各样的标签。我不大
重视这些东西，因为这些东西是异常廉价的，只要读几本书、写几篇文章就可以搞得出来
。在我看来，实质性的东西不是这些。实质性的东西是什么呢？是同盟会的组织，它跟黑
龙会的关系，它跟Comintern的关系，它在国际体系中间的输入和输出，这才是它存在的
真正价值和真正作用所在。那些标签之类的东西，很好贴的，也很好换的，真的没有多少
意义。
问：现在儒学和墨学复兴的组织资源在哪里，如果没有的话，这是否是一种贴标签的行为
？您认为China没有能力产生自己的Order，能否详细解释一下？您是否把路径锁得太死，
是否还有其他的路径？
阿姨：
如果要说有路径的话，那么觉得有路径的人就得承担责任或者说出这些路径是什么。就我
所看到的举出的那些路径，要么是纯属想象，要么就是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只相当于曾文正
和袁宫保。我想，根据历史经验来说的话，最后的结果肯定就是，你在本土社会中如果找
不出资源的话，那么只能靠外来的Order阑入，就会利用外来的资源建立新的Order。然后
，为了安抚大家的感情，就可以给这个Order贴一个标签，比如把它叫做Marxism China化
之类的，写几篇文章。但是这都是表面上的而不是实质。
打个比方说，如果某人在某个进出口公司当襄理，负责从伊拉克进口椰枣。他星期天去了
教堂还是清真寺还是去拜关二爷，对我来说都不太重要。我不关心他星期天去拜关二爷还
是去拜什么，我只关心他在星期一到星期五这几天内进口椰枣是怎么样的成绩。所以，同
样一个儒学，或者同样一个Communism，或者同样一个墨学，这样的标签对我来说都没有
意义，我知道它们背后隐藏着非常不同的组织结构。春秋时期的儒学和宋朝的儒学不是一
种东西，跟现在所谓的儒学也同样不是一种东西。而且要把标签贴过来和换过去尤其是非
常廉价的事情。
刚才我讲的那个人，如果有朝一日升上了地区分公司的经理，那么就会有很多人去调查，
找些他三年级的作业本，证明他当年拿过优等成绩，所以天资聪颖，他小学三年级的作业
本上曾经赞扬过孔子，所以他天生就有接受儒家的潜质，所以他以后去拜关二爷都是有一
定道理的；如果他在小学四年级的作业本上又赞扬过耶稣，那么这又证明他后来去教堂也
是有天然的潜质的。在我看来这些理论基本上属于扯淡。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他
星期天去拜了谁，而是他是怎样走进那家进出口公司，为什么在那家进出口公司里面去负
责进口伊拉克的椰枣而没有去负责南美洲的羊驼，然后他是怎样升上公司经理的位置，把
这些事情搞清楚了，我认为基本逻辑和路径就已经搞清楚了。其他的事情都是些既没办法
证明又没办法证伪的东西。你要说它是，完全可以说它是；要说它不是，也完全可以说它
不是。像这样含金量很低的讨论在我看来是属于多余的事情。
所谓的Order资源，那就不是说你今天去不去教堂或者去不去拜什么东西，而在于你背后
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比如说像是儒家和墨家的问题，我敢肯定它们复兴是根本不可能
的，因为儒家和墨家都是空空洞洞，你现在说复兴是什么意思呢，召集一帮知识分子，读
几本书，写几篇文章，这个按照我的标准来看那不叫复兴。历史上的儒家是什么呢，在它
最强大的时候，它是封建宗法制的一个外在表现，它的背后不是空空洞洞的东西，孔子心
目中的儒家，肯定就是周公建立起来的那个宗法共同体，那个共同体是有实际的东西在里
面的。不要说别的，孔子的祖国鲁国，就是根据这种制度建立起来的。而且这种制度还在
不断地扩张中，原先的夷人到战国时期也开始学着孔子所主张的儒学，开始礼贤下士，开
始把自己的蛮夷部落改造成为类似的儒家国家了。这是它的Order能够自然生长的一个证
据。如果说儒家的伦理能够产生，那么它早在孔子本人出生以前，早在儒家出现以前，早
在周公的时代就已经有了封建宗法制，至少是一些雏形，这时候还没有儒家这个名目，还
没有提出任何理论，是先有了这些结构和组织，然后后来的知识分子对这些结构和组织加
以描绘，把这种Order称为儒学。
但是秦以后的儒家就渐渐地变成了没有共同体的纯粹知识分子了。他们要搞儒家的话，那
么他们没有必要像周公他们那样去建立鲁国、齐国或者其他什么国，他只需要写几篇文章
、写几本书就行了。可以说这是一个递减的过程吧，从春秋的邦国和贵族，退化到魏晋时
期的门阀，然后再退化到明清时期的士大夫，在CPC来了以后终于变成赤裸裸的游士，你
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在明清时代，在曾文正那个时代，你虽然已经不再有邦国，你至少
还是需要有一个家族存在，你要在这个家族当中本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次序，你要先
把你的家里的事情搞好，然后在乡里尽一定的义务，比如说像曾文正那样，在天下大乱的
时候你要能够在乡里组织民兵，然后才能进一步为公共事业服务。
现在的儒家是什么呢？你要说你是儒家，你只用把那个标签拿过来贴在自己头上，然后从
古籍中间摘取只言词组，证明儒家有跟清教相同的地方，有跟CPC相同的地方，有跟墨家
相同的地方，这些标签很容易贴。一个比较大的思想体系，它肯定会包括很多成分，你如
果去读圣经或者古兰经，然后想要写这种文章都是可以写出来的。我如果要证明它们是符
合Democracy的，肯定就能够找出只言词组证明它们是符合Democracy的；如果要证明它们
是支持贵族政治的，也同样可以找出另外一些只言词组证明它们是有意恢复贵族政治的。
这都没有意思。因为思想的意义是离不开它的环境的，你要是离开了产生这个思想的组织
环境去谈思想，那么它本身就丧失了原有的意义，就变成一种纯粹贴标签的行为了。像现
在能够产生出来的东西，实际上已经是纯粹贴标签的东西了，因为产生这些理论的人本身
已经是纯粹的游士了。他只能够消费既有的Order，依靠既有的Order生活，而自己没有创
造Order的能力了。
问：孔子是一个周游列国、没有祖国的人，按照你的标准，孔子也是一个游士么？
阿姨：这显然不对。因为孔子他祖先就是宋国的贵族，流亡到鲁国以后，为了鲁国多少代
在当官。像这样的人，能够比他的家世更显赫的人，可能只有英国的老贵族了。如果他算
游士的话，那像苏秦张仪这种人算什么呢。
问：孔子的祖国是宋国还是鲁国？
阿姨：当然是鲁国。因为他嵌入了鲁国的政治格局当中，所以他自己的祖国是鲁国。
问：但是您在以前的某篇文章中说：“孔子可能是第一位游士。他出现在子产之后、孟子
之前。他在鲁国混不下去了，四处游学。在他之后，伴随着共同体的瓦解崩溃，游士的队
伍渐渐声势浩大起来。”您是不是现在改变了看法？
阿姨：孔子既然是鲁国的大臣，而且又是鲁国的世家子弟，他当然不会是游士。但他退出
这个体系以后，他的学生那就肯定是游士了，他的学生必须去充当客卿，去自己没有根基
的地方服务。你可以说启蒙者就是开辟新时代的人，这个新时代就是礼崩乐坏的新时代。
孔子本人是反对礼崩乐坏的，在这方面他是一个保守主义者，他想保守在他以前的封建主
义的社会。但是他收的弟子和他采取的行为恰好就是封建制度本身不容的东西。孔子为什
么是孔子，为什么有些人说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是因为他站在旧时代和新时代的转折
点上，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如果在比他更早的时候出现他这样的人，那么他不可能有孔子
这样的地位的，他要么就在原有的封建体系中继续发展，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周游列国。如
果以后再有人跟孔子有同样的才干、做同样的事情，那他写出来的书和做出来的事情也无
非是千百万客卿中的一员，不会产生特殊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