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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習近平上位之后,特別是2015年以來的外交動作,不難看出中國已開始告別“韜光
養晦”的方略,新的大國謀略正在逐漸成型,究其內容來看,筆者認為基本可以用“東
固”、“西進”、“北聯”、“南躍”來概括。
“東固”:表面上看,中國在其東部和東南部(特別在南中國海)的態勢頗具進攻性,
實質上卻是在奉行“以攻為守”的方略。北京知道,要突破美國在那里處心積慮布下的
島鏈,非一日之功所能及。設立防空識別區、在釣魚島海域巡航、在南中國海快速填海
造島等舉措,一方面是宣示主權,更重要的動機是在島鏈之內建立據點,形成“進可攻
退可守”的防衛體系。
南中國海、黃海和東海既是中國的核心利益所在,也是日韓的重要能源輸送通道,中國
的策略是:既然你設島鏈封鎖我,我也可以在島鏈之內扼住你的命脈。所以,中國在此
只是佯作強勢,固防才是真正的目的。
有專家認為,眼下的“一帶一路”說明“陸權說”在中國戰略中戰勝了“海權論”,其
實不然,中國的國策明顯是“雙管齊下”,只不過在東部和東南部盡量保持低調,避免
節外生枝,但其“藍色戰略”貫徹之速度一點都不亞于西進的節奏。
在中國的東亞戰略中,朝鮮早已從當年的“血盟”關系冷卻為鮮有來往的鄰居關系;而
韓國則成為保證朝鮮半島均勢和撬動美國遠東安保體系的杠桿,被中國賦予更重要的地
緣政治意義。就目前來看,北京與首爾的關系合作大于競爭,但雙方的“戰略合作伙伴
關系”還不是盡善盡美,亟待充實內容。
相比之下,“中日關系”一落千丈,從原先的“面向21世紀的戰略伙伴關系” 淪為普通
的“戰略互惠關系”,即便是這個“戰略互惠”也徒有虛名,雙方現在更多地倒是對抗
,因此,日本至今仍然被排除在中國的“伙伴”序列之外。由于中國的崛起速度超乎尋
常地快,日本目前實際上面臨兩個選擇:要么給中國做老二,要么繼續做山姆大叔的跟
班。從目前的情況看,安倍政府顯然選擇了后者,因為他的當務之急是修改二戰后束縛
自己的“和平憲法”,而要實現這個目標,唯有聯美抗華這條路。
“北聯”:中國北方的鄰居只有俄羅斯和蒙古兩家。“烏克蘭危機”讓俄羅斯在歐洲受
挫,迫使它不得不更加靠近中國。俄羅斯的遠東部分有點像一座爛尾樓,經年閑置,野
草叢生,至今沒有一個可行性很強的發展方略。普京描繪的“歐亞經濟聯盟”雖然包含
遠東地區,但他的戰略重點依然是歐洲,所以它需要一個和平而穩定的中俄關系。
蒙古從地緣政治和歷史傳統上說對中俄兩國都很重要,礦藏也相當豐富,中國一直想拉
攏烏蘭巴托,但又不愿做得太明顯,刺激普京的敏感神經。直到去年夏天,習近平才帶
著“親、誠、惠、容”的周邊外交理念和“一帶一路”的發展藍圖,去這個默默無聞的
內陸鄰國串門,正式將兩國關系提升為“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羌笛無須怨楊柳,春
風已度玉門關。”這是習近平要給烏蘭巴托傳遞的善意信號。同時中國若要實現自己的
戰略目標,也必須確保北部的穩定,因此,聯合俄蒙就成了一種必然。
“南躍”:“一帶一路”的第一步究竟應該在哪里邁出?相信中南海決策層對此早已胸
有成竹。的確,在這個大戰略的三個進取方向中,西南部(巴基斯坦)要比西部和西北
部距離近阻力小,因為在中國眾多的雙邊關系中,中巴應該算是患難之交,穩定性最強
,因此,伊斯蘭堡在北京外交中獨享“全天候全方位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這個稱謂也就
不奇怪了。
即便如此,兩國并非單純的“感性關系”,而是非常現實的戰略互需關系:中國的“南
線戰略”就是要躍進印度洋,避開被美國控制的馬六甲海峽,縮短能源供給線,因此,
習近平2015年訪問巴基斯坦時與巴方簽署的價值460億美元的經濟協議,旨在形成以“巴
中經濟走廊”為中心,瓜達爾港、能源、基礎設施建設、產業合作為四重點的所謂“一
加四”的布局,同時,中國也需要通過巴基斯坦來制衡印度這個區域大國。中巴合作中
,中國主要的動機是政治戰略性的,而巴基斯坦更多的是出于經濟考量。
“西進”:中國與日本韓國菲律賓越南等國的領土糾紛,以及美國奧馬巴政府 “重返亞
洲”的所謂“戰略再平衡”政策,一方面導致中國在東部基本處于沖突狀態,另一方面
倒也催生了中國的“西進”戰略。這個被習近平冠以“一帶一路”的戰略主要基于內政
和外交的考量:一、帶動中國西部的經濟發展;二、輸出中國國內的剩余產能;三、加
強與西部伊斯蘭鄰國的關系,有效控制疆獨等恐怖勢力的蔓延;四、開辟新的能源通道
;五、通過雙贏合作擴大在中亞的影響力,填補美國在那里的權力真空,從而增加與美
國的合作層面,減少與其在東亞的沖突壓力;六、突入地緣政治的心臟地帶(“陸心說
”),拉近與西歐聯合的距離,形成歐亞攜手的大趨勢,削弱美國在全球的戰略優勢。
這個大戰略飽含機遇,但無疑也充滿風險。西行漫漫,雄關如鐵,我們看到中國正在邁
步從頭越。筆者相信,中華民族的復興始于東部,但最終的完成將在西陲。
19世紀德國“鐵血宰相”俾斯麥可謂是外交斡旋的大師,他提出的“現實政治”(Real
poltik)曾經成就了他在錯綜復雜的歐洲棋局中游刃有余。俾斯麥認為,當政者在處理
內政外交時應以國家利益為重,避免參雜個人感情、倫理道德、意識形態、政治理念等
因素。
習近平上臺后的新政明顯帶有俾斯麥的“現實政治”色彩,與俾斯麥不同的是,中國已
經徹底告別結盟這種外交手段,更多信奉的是19世紀英國首相亨利·坦普爾說過那句名
言:“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作者是德國時評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