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之四 異鄉
1941年8月26日
蘇維埃聯邦 莫斯科至列寧格勒間 特快列車【紅箭號】
早上抬起頭來映入眼廉的第一幕，是地平線上浮起的朝陽。
被搖晃的車廂窗口透進來的朝陽所照射，克拉麗莎因而睜開了雙眼。這是因為昨夜搭著這
不習慣的交通工具一路顛簸，而未能睡好。
昨晚一直眺望著被明月所照亮的窗外景色，並不時伸手舉杯啜飲著擱在座位旁的紅茶，不
知不覺間就這樣搖搖晃晃的睡著了。
現在置於桌上的茶杯所盛的熱茶也早已冰冷下來。剛起床後還睡眼惺忪的她，看了茶杯一
眼，為了讓腦袋清醒過來而將杯中冷掉的剩茶一口氣喝光。
轉頭望向窗外，列車總算駛出了一路綿延到不知何方的廣大白樺森林，如今車窗外的景色
是被另一片一望無際的沼澤地所覆蓋。
很快的，伴隨著明顯易感的震動，列車發出了與鐵軌摩擦的金屬音。
火車正在過橋。沼澤地的景色，被一條緩緩流過腳下的河川───沃爾霍夫河的流水所取
代，並映入克拉麗莎的視野中。被朝陽映照而反射著閃亮光輝的河面，實在是太過眩目而
令她瞇起眼睛，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了車門開啟的聲音。
「起的還真早，上尉。」
「上校大人…向您致上早安。」
雖然克拉麗莎連忙想起身敬禮，但魯金苦笑一聲輕輕揮了揮手加以阻止，而克拉麗莎也坐
回位置上，輕輕低頭算是行過一禮。
魯金也輕輕點頭回禮，並在克拉麗莎對面的位置就座。
「黑眼圈都出來啦。是因為不習慣睡在火車上嗎？」
「…的確是有令人覺得不適應的部份。但是，看到像這樣便捷的交通網可以覆蓋國土全境
…讓人切實感覺到了蘇維埃之力的其中一部份呢。」
克拉麗莎不由得如此感慨道。
在從立澤移送往莫斯科的NKVD本部途中，克拉麗莎仍然被視為敵國的俘虜而警戒著，因此
在這過程中並沒有仔細觀察蘇聯國內情況的機會。即使坐著火車，在鐵路上移送時也是被
關在沒有窗戶、前後都有護送車廂看押的貨車中移動的。
因此，克拉麗莎第一次親眼見識到蘇維埃聯邦這個異世界國家的真面目，其實是在幾天前
與NKVD高官們會談後，被魯金帶著走出大樓來到莫斯科市街的瞬間。
在莊嚴而無一絲多餘裝飾的克里姆林宮殿前方，由高層大樓群組成的整齊市街。以及廣大
的莫斯科中央車站，通過縱橫四方的鐵路高速駛來的鋼鐵火車頭。
這一切遭遇，都令克拉麗莎感到有如來到了異世界，並且深切的體會到這個國家不可估量
的強大。而且，光是在街上走個幾步，所有映入眼廉的景像都令她感到新鮮與驚訝。
例如在莫斯科中央車站內看到的，身穿白色圍裙的小販少女。據魯金所說，她是販賣著冰
淇淋…將牛奶與砂糖混合後冰凍的一種冰點的小販。
聽到了這樣輕描淡寫解釋的克拉麗莎當場傻住了一會兒。
冰點之類的東西摩拉維亞也不是沒有，至少克拉麗莎自己也曾吃過幾次。但是將水果直接
施法冰凍，再將之打碎變成冰碎就已經很花力氣，居然還有辦法生產到拿出來賣…甚至是
使用極為高價的砂糖這種奢侈至極的調味料更是想都不敢想。
因此，當她看到處於盛夏中的車站裡，一般蘇聯大眾也能人手一支從小販裡拿起冰淇淋邊
走邊吃的光景，只能覺得這是在開玩笑吧。
在這同時，那狼狽不堪的表情也不經意地暴露了出來。
魯金也當然看到了這模樣，至於他對她那茫然的模樣是怎麼加以解釋的呢…魯金將卡佩（
1盧布硬幣）銅板遞給了冰淇淋小販，拿了一個冰淇淋塔，苦笑地親手遞給了克拉麗莎請
她享用。
大概是誤以為克拉麗莎產生了很想吃冰淇淋的物欲吧。直到現在，克拉麗莎想起那時自己
的醜態，都不由得羞紅起雙頰…
（但是，真的是非常美味…）
想起那時的回憶，克拉麗莎再度深深嘆息，而魯金則因為見識到了中世紀的人穿越到現代
社會後的第一手反應，而產生了奇妙的認同感。
實際上，作為貝里亞打賞下來的報酬，魯金也理所當然的有沾光。不只是突然升官了，再
加上為了執行任務居然可以搭乘臥鋪列車的一等車廂，要是不知情的人，肯定會覺得魯金
是去哪裡貪了一大筆才能弄到這麼豪華的待遇。
或許蘇聯官方會給這麼大方，是為了讓克拉麗莎倒戈之後嘗點甜頭吃的意思。
…反正把車票親手交給自己的斯托普拉多夫第四局局長都說了，「好不容易難得的機會就
盡情享受吧」，不好好痛快的玩都對不起他了。
但事實上說起來，這次的任務性質上，不過是在等待祖國不知何時會發下來的長期外派命
令而進行的短暫等待，斯托普拉多夫將軍的說法只能當成客套話看待。
魯金的內心也是各種糾結苦惱著。
在那之後，兩人間稍微說了些沒什麼意義的閒聊雜談後，一起前往餐車廂，準備一起用早
餐。
早餐是小小的煎蛋捲與白麵包，以及加了些夏季時蔬的俄羅斯凍湯（окрошка）。
將新鮮的小蘿蔔、各種各樣的蔬菜、以及香腸片等食材加入了湯碗後，又灑了大量香草，
還添了些酸奶油，是一道令人看起來覺得色彩繽紛的早餐。
喝了幾口湯後，嚼著新鮮的蔬菜，配著冰涼湯水一飲而下通過喉嚨的食感，令人將睡意一
掃而空。接著再拿起白麵包，將餐桌旁擺著的，裝有大量含果肉的無花果果醬塗抹在上頭
，張開大口咬下去。
不論是在盧比揚卡過著俘虜生活的克拉麗莎、或著是對眾多魔術師進行了大量審問的魯金
，這兩人都在莫斯科消耗了大量的精力。由於享受到難得的上等飲食，兩人的表情自然的
變得平穩放鬆起來。
「等我們到了那邊之後，首先就往列寧格勒的NKVD支部過去。我們要先向負責人恩提貢少
將報到，接著再往地方黨支部打聲招呼…還有，要將城內的重要設施都設置起防禦結界並
作出報告。」
「我瞭解了。」
實際上，要他們前往列寧格勒作的工作本身，是差不多一天內就能搞定的小意思。剩下兩
天，像這樣的戰時狀態從情報機關的第一線───進行了可說是跳級式的升遷───讓高
官獲得充份的閒暇時間本身就是極大的報酬。
「我們在城裡行動時，列寧格勒支局會派人來擔任我們的嚮導。盡量享受這趟旅行吧，畢
竟一離開列寧格勒之後，等待著我們的就會是忙碌的生活了。」
雖然說是嚮導但比較像是來監視的，但魯金為免給她壓力所以沒有講的很明白。
「那上校您又打算怎麼辦呢？」
「這幾天我也會好好休息一下啦。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跟這裡的負責任溝通協調一下。
」
雖然出發前就已經跟斯托普拉多夫打聽過了，但還是希望跟真正的負責人簡單的照會碰面
聊幾句。估計是關於摩拉維亞佔領地內相關的作戰行動內容吧。
這次作戰的負責人恩提貢是第四局特殊作戰部門出身的，是在國外指揮了許多非合法工作
活動的經驗豐富人才。再加上，他在蘇聯對摩拉維亞開始侵攻後，就立即被派任到列寧格
勒接管地方情報局。
（不可能什麼關係都沒有，吧）
稍微聳了聳肩後，魯金停止說話，將他與克拉麗莎兩人的空茶杯端起，走向餐車後方的俄
羅斯煮茶爐（самовар）。
＃＃＃
蘇維埃第二大的工作都市與軍事都市、列寧格勒。
同時作為文化中心，這裡也是走在俄羅斯時尚最尖端的創造流行之發源地，以學術之都享
有盛名的古都，又有北方威尼斯、巴黎第二、帕米拉再世等華麗之極的稱號。
這座城市誕生了沙俄皇家芭蕾舞團，以及巴克斯特（Бакст）、富金（Фоки?
）、尼金斯基（Нижи）等偉大的歌舞大師；
同時也是門德列夫發現了元素週期表、巴夫洛夫用狗來進行反射行為實驗的城市。
自18世紀以來，無數整然並列的石造建築物排列成列寧格勒的市景。閃爍著碧藍光輝的涅
瓦河畔，種滿了萊姆樹與茉莉花，正值夏秋之際的百花齊放時節，使得這座蘇俄第二大城
顯得色彩繽紛搶眼。
克拉麗莎等人搭乘的特快車抵達了列寧格勒的紅色十月車站，差不多是在過了下午兩點左
右的時間。站內顯得十分混雜，下車踏上月台的克拉麗莎被魯金牽著擠過洶湧人潮，通過
火車站旁邊的不顯眼小路，繞道朝向大馬路上等著迎接他們的公用車走去。
在火車站前廣場沒有熄火保持引擎運轉的狀態就這樣臨時停放的一台恩姆卡轎車很快出現
在他倆面前。在這盛夏之際穿著熱死人的NKVD制服之中尉站在車門旁，向兩人致上敬禮。
在魯金他們也跟著走上前回禮後，中尉報上自己的姓名。
「讓各位久等了，魯金上校同志、克羅汀上尉同志。小官為列寧格勒NKVD所屬的柯索夫中
尉。」
「哦，來這裡接人辛苦了，柯索夫同志。這一路上就拜託你帶路吧。」
在簡短的打過招呼後，三位NKVD軍官一起坐上了車。柯索夫在駕駛座上，魯金在助手席，
而克拉麗莎一個人坐在後座。三人就座、車門關好後，車子就立刻駛出。繞行了車站廣場
一圈後，很快就駛向了官廳街的方向。
時值下午。正是無數人群沐浴著俄羅斯夏季的暖陽，趁著散步之興致順便逛逛路邊各種店
面而顯得交通繁忙的時刻。當初，好不容易才強裝出冷靜模樣的克拉麗莎，還是忍不住把
視線飄移到車窗外，並為窗外的景象所深深吸引住了。
大馬路上，有許多汽車穿流不息的行駛著。莫斯科雖然也是交通繁忙的都會，作為城市的
規模也十分廣大，但若要說像列寧格勒這麼精雕細啄的整備出了精緻之極的市容與基礎建
設，那不要說莫斯科，放眼這整個世界恐怕也難有城市能及吧。
（恐怕，就算將大陸數一數二享有盛名的大城基留斯跟這比起來…看在他們眼中也恐怕只
算是鄉下小鎮吧）
不論道路、或著交通網都是如此規模宏大。一想到打造出如此環境的蘇聯究竟是如何富強
之國，就不禁為之戰慄不止。不只是感到被這等氣勢所壓倒，克拉麗莎作為在魔道先進國
生長的魔術師之矜持也受到了相當的動搖。
她的祖國是將信奉精靈神教的邊境小國與未開蠻人不屑一顧、創造了大陸第一的高度魔道
文明之大摩拉維亞王國。可是，看到蘇聯這國家的人群，不禁讓她覺得所謂雄冠大陸的魔
道文明這類的豪語，也不過是威逼若干個小國家群將之捆在一起的無關痛癢小事吧。
在克拉麗莎的心情感到頗為複雜的同時，汽車持續穿縮在馬路上，進入了亞歷山大涅夫斯
基大道。
這條大道是曾被詩人亞歷山大‧布洛克讚譽為「世界最抒情的、如詩如畫的道路」，廣大
的行人道上，可以見到剛結束了大學課程的女學生們三兩成群在街上談笑遊走的光景。
車子接連駛過了葉利綏食品店、哥斯齊尼‧杜瓦爾百貨店、以及列寧格勒市政府時鐘塔等
地標物。最後，車子穿過了官廳街，進入了沙皇宮殿前的廣場。
越過了拱門、映入眼廉中的風景，令克拉麗莎不管感嘆幾次都難以抒發心中所受的震撼。
透過後照鏡看著後座那位女性軍官的驚嘆之情，柯索夫中尉的嘴角微微上揚，顯是露出了
微笑。他必定是覺得十分與有榮焉的吧。作為在列寧格勒土生土長的人，任誰都會挺起胸
膛斷言認為這座城市偉大。
不論是這宏偉光景、乃至於世界上最能令人留下印象的建築風格。
莊嚴至極的冬宮、
沿著涅瓦河堤防畔聳立的埃爾塔米日博物館。
名建築師羅西留下的各種傑作建築，如壯大美麗的總司令部建築。
在通過了宮殿廣場前的巨大拱門後，可以看到廣場中央坐鎮著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的紀念塔
───通過這最後一幕風景，來到這官廳街的最深處後，轎車終於改變了行進方向，在一
棟四層樓的巨大建築物前停車。
他們抵達了列寧格勒NKVD支局辦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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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第一更。拜個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