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雲南反共救國軍──當年國民黨在大陸地區潰敗後,將大部分有生力量後撤到台
灣。沒能撤走的部隊往西南方向集結,在成都被解放軍擊潰後,殘部逃往中緬邊界。
國民黨殘部從成都出逃時尚有數萬之眾,然而能成功逃過共軍追擊的只剩千餘人。
雖然只剩這些人,但他們個個是以一擋百的勇士,擊退了緬北叢林中的蠻荒土著及
緬甸守軍,留在異鄉的陌生土地上,等待著反攻大陸的機會…
『喔,台灣的報紙上是那麼寫的?』
高個子軍人很有興趣的詢問著何尚武。他們一離開曼谷,就轉搭上開往緬北的火
車。火車上兩人簡單向何尚武交代了自己的身分:較矮的那位叫毛安邦,面色白淨,
軍階少校,是部隊的主官。另一位膚色黝黑的是陳峻,軍階上尉,是毛少校的副手。
接著,就是一連串的追根究底,好像非把他的人皮給剝下來不可。當毛少校聽說他
其實是台灣來的時候,滿臉嘲諷地說:『五十萬美金實在太便宜了,應該跟你開價
一百萬才對。』
雖然不明白為何「救命恩人」如此不悅,何尚武還是把他聽過的「滇緬孤軍」事
蹟講出來。而這些大部分都還是從他大哥那知道的,畢竟戒嚴時期新聞媒體都受到
嚴格管制,有提到雲南反共軍的機會也只有他們打勝仗,上了國際版面的時候。除
了能讓國民黨光鮮亮麗、自吹自擂的機會之外,基本上都是封鎖消息的。
『這樣嗎?那你要不要認真考慮留營啊?我們人力很吃緊的。這裡有緬甸來的、
雲南來的、泰國來的、巴基斯坦來的、印度來的,就沒收過台灣兵。到時候你可就
是「反攻大陸」的標竿了。』
『少校,我們不是收過很多台灣軍官嗎?』
『兩三下就跑回去的傢伙,連個花架子都當不上!』
緬北一帶地廣人稀,雲南反共軍的勢力範圍北至景棟,南至大其力,軍力最盛時
控制了約4倍台灣大的領地。儘管如此,人力不足仍然是這支部隊最大的問題。當年
入緬時僅千餘人的部隊,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好不容易增加到三四千人。團部將
占領區劃分為六個責任區塊,由六支隊伍分別管理,毛少校就是其中一位負責人。
而這樣重要的負責人會來曼谷,除了人手實在不足之外,還有一件要緊的任務得
辦。當初國民黨逃離大陸時,許多和國民黨有關的要人來不及逃走,陷在內地。前
些日子,某位重要人士的後代透過國民黨潛伏的情報人員幫助,逃往滇緬邊境。反
共救國軍得知這個消息,出手幫助他,經過佔領區逃往曼谷和台灣方面的幹員接觸。
本來事情就此結束,但是何尚武引起的那場騷動讓毛少校誤以為出了什麼問題,才
搞出了現在這回事。
『下車吧。快到邊境了。我們得繞過邊防進去。』
由於被通緝的關係,何尚武當然不能直接走正門通關。他們繞路越過了邊境,又
多花了兩天的時間才到達駐地。一回營區,哨點的衛兵就向毛少校報告:
『少校,你回來了。不好意思,不過總團長正在團上,交代要你一回來就去找他。』
『總團長?』
當年709團分出去的六個部隊編制都是「團」,毛少校的正式官銜是「代理團長」。
為了區別,原先的團長李忠被尊稱為「總團長」。一般來說,沒有什麼事是不會到
其他人的行政區域去的…
『老陳。先帶這個「菜鳥」去認識一下環境。我去跟團長聊聊。』
總團長李忠是個身子挺拔,肌肉結實的硬漢,說起話來就像打雷一樣大聲。李忠
在毛少校的辦公室裡等著他,一見面就說:『安邦,真是辛苦你了。任務完成,除
了我的晉升人令還沒有下文之外,其他國防部該付的都付了,總算有錢去喝酒了。
只不過,聽說你到曼谷的時候整出了點事兒啊?』
『上校,你的消息真靈通。我在那兒遇到一個台灣來的凱子,惹到泰國人了。說
好了,只要把他送回香港,就可以敲他一筆…』
『看看這個再說吧。』
那是泰國版的「大公報」,日期是前天。上頭有個不小的版面刊登一則聲明,聲
明人正是何尚武的親爹。毛少校看完之後,搖頭道:『脫離父子關係?這也太好笑
了吧?』
『還有中央日報、全民日報呢。』
台灣何家家大業大,這種事雖不光彩,但是以台灣管制新聞的情況而言,實在沒
有必要大動作切割。除非…
『共匪?那傢伙是共匪?』
『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從以前開始,你從匪區拉來的人就是最多的。這次還招
安到一個搞情報的,大功一件。正常來說,咱們得把他送去幹部學校「思想改造」
再分發,你的見呢?』
『得了吧。去那種地方,只怕不到一周,伊拉瓦底江又要多一具浮屍了。』
『那麼這小子就歸你了。看緊點,說不定以後派得上用場。不要讓他被你們那兒
的豺狼虎豹吃了。』
和李忠團長開完會後,毛少校拿起擴音器,在廣場上大吼:
『團部留守人員集合!』
等到值星官把團部成員集合起來之後,毛少校走到部隊前面,朝何尚武大叫:『二
等兵何尚武,出列!』
『我?……是、是我?』
『當然是你啊!懷疑啊!』
就跟每個剛入伍的菜兵一樣,何尚武慌慌張張的跑出隊伍。毛少校抓住他的頭轉向
大部隊,朗聲道:『各位看清楚了,這個台灣來的菜兵,在泰國旅遊的時候,被老共
抓住,差點給坑害了。剛好經過的本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將他從老共的手裡救了出
來。可是呢,各位都知道共產黨陰險狡詐,居然放假消息宣稱我們何兄弟是老共的情
報人員,於是咱們昏庸的中華民國國防部就把他列為匪諜給通緝了,連他老子都要跟
他斷絕關係。但我們不吃這一套,一日救國軍,終生救國軍。他以後就是咱們的人了。
小姚,你也是淪陷區來的,給新兵戰士講講你是怎麼進部隊的。』
『是!俺老家住在雲南,雲南是個窮地方,什麼都沒有,唯一一項好處就是美女
多。尤其是擺夷女孩,皮膚白,胸部大,腿又長,她們經常在溪邊洗澡,我呢,也
就練就了一身在旁邊偷窺不被發現的本事。
『有一天我又到她們洗澡的地方幹那例行公事,突然就聽到了那聲音。「門口種
兜萬年青,上遮日頭下遮陰~」那歌聲把俺迷的出了神,被那唱歌的苗女發現了。那
苗女也不害臊,就跟我好上了。但是她…實在太能幹了。不到一個月,我已經瘦了
十來斤。俺尋思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就逃進部隊,離鄉背井去也~』
『媽的畜牲!我怎麼都不曉得!』
『長官你沒問過啊!』
『到你了,石頭!』
『是的!我會進部隊,全是因為一本小說《未央歌》!當年我看了這本書,就對
書裡寫的男女之情心生嚮往,發乎情,止乎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而我在學
校裡對一位心儀的女性欲效那西洋禮節時,她卻尖叫地躲開。第二天開始每個同學
都叫我登徒子,我見此生在學問之道上已無前途,便投筆從戎去也!』
『下一位,老姜!說說你在西南聯大的事!』
『是。我是湖北來的。當年抗日戰爭的時候學校在重慶復學,我也千里迢迢到了
重慶。雖然我手裡沒兩個錢,但是看到別人有什麼珍本密藏,我是一定要想辦法弄
來看看的。終於有一天,在賣書的那裡不小心弄壞了書本,非得叫我賠。我尋思以
我的本事也沒別的辦法掙錢,就進了部隊,從此一步江湖無盡期──』
『看到了嗎?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對了,你弄壞的是哪部珍本?外國書嗎?』
『《金海陵縱慾身亡》。』
『……你們這些傢伙就打算給我漏氣。算了!我要說的是,咱們這個部隊是全中
華民國最接近共產黨的軍隊。想當年部隊指揮官杜玉銘閣下在東北就說過:國民黨
的部隊,吃喝嫖賭樣樣精通,黃賭毒無一不沾,如果有人碰都不碰這些玩意兒,一
臉正氣當作模範,肯定是共產黨派來滲透的!老杜那種軍棍就看咱們這些文化人不
爽,沒事就想捅人一刀。你放心好了,咱們這裡絕不會出那種事。大伙都是明白人,
只要你懂得做人的道理,什麼事都能解決…』
『砰!』
非常大的聲響,聽起來像是什麼東西爆炸了。何尚武往爆炸聲傳來的方向一看,
遠處靠近山腳的地方燃起了黑煙。
『該死。上個禮拜才把電線拉到新房子去,難道變壓器又爆炸了?老陳,菜鳥給
你照顧,剩下的人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