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每個人閱讀注重的點都不同,但如果是認同以下幾點的讀者,
那我 真的 真的 真的 大力推薦看原文版。
◎ 認為角色的性格是作品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 認為若角色的情緒反應或台詞常被竄改(或誤譯)會影響到角色的形象塑造。
◎ 認為譯者不該在翻譯時添加原文文義中沒有的價值判斷(批判)、
甚至為了自己的價值觀扭曲竄改內容。
◎ 即使是不至於嚴重到影響劇情的小錯譯,出現頻度太高也難以接受。
關於後傳的翻譯問題之前板上早就已經討論過了,
我不否認我個人本來就很不喜歡那位譯者的翻譯風格,
但文字風格畢竟還是個人喜好的範圍;
然而前陣子開始認真看起活船原文版,我才發現這不只是風格的問題而已……(遠目)
才看/對照了三章多,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算真的看過活船/後傳,
並確定我必須全面重看原文版Orz
sgmk88大那篇精彩有愛的介紹文中寫到,刺客系列是「沒有酷炫的聲光效果、
龐大的史詩級設定,而是靠人物刻劃來抓住讀者」;
我自己最喜歡羅蘋荷布作品的地方也是其中的人性描寫,
所以對於角色的性格形象特別在意,
當我看原文發現居然有那麼多會影響角色像的部分都被誤譯、
有時甚至是刻意竄改過……Σ( ̄ロ ̄lll)
下面列一些翻譯問題例&吐槽。文長、雜亂、廢話多。
如果不想看廢話也可直接看原文和譯文對照參考。
當然問題遠不只這篇舉的這些,
這裡只是挑一些比較容易截小段對比/我個人特別不滿的例子。
以下標的頁數,中文版是奇幻出的魔法之船上&弄臣任務上(皆舊版);
原文版後傳是小本的平裝版本,活船是電子書版所以沒頁數。
注意:舉例時都會引原文&中譯版文字段落,所以等於是有片段零碎的劇透。
就從活船最前面,柯尼提帶著詹吉司到異類島上求讖語的那段說起好了。
當詹吉司提到自己曾聽說他人在異類島上發現寶物的事:
“ an uncle of mine — that is to say, actually he was married to my aunt,
to my mother's sister— he knew a man found a little wooden box up there,
shiny black and all painted with flowers.
Inside was a little galss statue of a woman with butterfly's wings.
But not transparent glass, no,
the colors of the wings were shirled right in the glass they were. ”
「我姨丈說,他有個熟朋友在莎草叢裡撿到了一個漆黑發亮、畫著花草的盒子。
那盒子小巧精細,一打開,裡面有個玻璃人像。這人像是女的,而且長了蝴蝶翅膀。
不過那可不是透明玻璃,那翅膀五顏六色、千變萬化,煞是好看。」 (P21-22)
把那一串敘述化約成「我姨丈」,把角色原本有點囉嗦碎嘴的特質咔掉了,
「熟朋友」也不知是怎麼熟的?
最後形容玻璃像的部分,別說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煞是好看」,
看原文會發現,詹吉司是個沒什麼學問、甚至字彙庫都有點貧乏的角色,
不可能講出「五顏六色,千變萬化」這種文謅謅的詞,
即使這譯者喜歡追求文面「漂亮」,這個地方也不應該這樣譯。
稍後詹吉司想不起來「壁龕」這個詞怎麼說,被柯尼提酸的段落:
“ And in the face of it there were thousands of little holes,
littles what-you-call-‘ems… ”
“ Acloves, ” Kennit supplied in an almost dreamy voice.
“ I call them acloves, Gankis.
As would you, if you could speak your own mother tongue. ”
這裡柯尼提嗆詹吉司「你要是會講國語的話你也會叫它壁龕啦」的酸言酸語
居然變成好溫情的「你們家鄉話的稱呼,一定也是這個意思。」Orz
「那懸崖壁上鑿了幾千個凹洞,那種小小的,你們叫做什麼『堪』來著……」
「壁龕。」柯尼提以做夢般的聲音補上這兩個字。
「那種放好看東西的格子,我們稱之為『壁龕』。詹吉司,
你們家鄉話的稱呼,一定也是這個意思。」(P22)
(那句「那種放好看東西的格子」又是哪來的?!)
再往後一段,詹吉司說完故事,惹得柯尼提不爽之後,詹吉司想撇清責任,
就說他姨丈那「熟朋友」(笑)本來就挺不實際,
是那種把所得的七分之一奉獻給莎神廟,
還把自己孩子當中最年長的兩個送去當教士的傢伙
“ It was him that said it, sir, not me. ”
He tugged at the waist of his worn trousers. Almost reluctantly he added,
“ The man is a bit in the dream world. Gives a seventh of all that comes
his way to Sa’s temple, and both his eldest children besides. Such a man
don’t think as we do, sir. ”
“ When you think at all, Gankis, ” the captain conclued for him.
原本是說從詹吉司的觀點,認為那個人為信仰捐獻的行為很不實際,
結果到中文版卻變成那個人去了異類島後產生後遺症變得精神狀態異常。_(:з」∠)_
柯尼提那句我已經懶得吐了。
「話是他說的,我只是轉述而已。」詹吉司拉拉褲頭,又以近似不情願的口氣補充道:
「如今那人成天恍恍惚惚的,還把兩個孩子,老大跟老七,送進莎神神廟當教士。
像他那樣的人想法跟我們是不一樣的,大人。」
「不一樣?那也得要看看你有沒有用腦筋,
若是你不動腦筋,也就跟他相差無幾了。」船長替詹吉斯下了結論。(P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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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翻錯還可能是能力或是不小心之類的問題,
個人最最無法接受的,
是這譯者還會在誤譯時『自行添加原文中根本沒有的句子/敘述來合理化自己的錯誤』。
……有時候甚至還會沒來由地就自己創造新內容。(眼神死)
例如有一段是貝笙回想自己小時候第一次出海,在船上受到嚴苛的對待,
只要他一被發現沒在工作,就會被當作是在偷懶而遭繩子抽打:
" if he was seen to be idle, he caught the end of rope. "
結果中譯卻很驚奇地變成
「他要是被人逮到呆呆坐著或是站著,就會派他去拉繩尾;
在一群人一起拉繩子的時候拉繩尾,那是最苦、最吃力的工作了。」(P55)
……就算真的是拉繩尾,誰來告訴我後面那兩句又是哪裡冒出來的?!(抱頭)
而後來小貝笙被海蛇蠱惑,考慮自殺一了百了:
" He'd never have to answer to anyone again,
or feel the snap of a rope against his ribs. "
「他就不必再應聲做東做西,
也不必因為拉繩尾,把繩子環胸綁住而扯得瘀傷脫皮。」 (P55)
…………。
除了上面舉的那種「文過飾非」類之外,也有毫無必要憑空添加的。
例如吉娜到蜚滋的小屋借住時,蜚滋的原智者身分意外曝光,令他非常不安,
Jinna suddenly looked up and met my eyes as if she had overheard my thoughts.
“ A Man is as he is made. A man can’t help how he’s made. ”
“ That’s so, ” I muttered in response, shamed at how relieved I felt. (P91)
吉娜突然抬起頭與我四目相交,彷彿她側耳聽到我內心的念頭似的。
「一個人生來是什麼本色,就是什麼本色。人又沒辦法子改變自己的本色。」
「說得很對。」我喃喃地回答。我心裡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又感到很羞愧,
因為我會鬆口氣,表示我把人給瞧扁了。 (P117)
WTF。
說到吉娜,蜚滋和吉娜討論用文字記錄知識技術的話題時也出現很囧的誤譯。
本來是刻劃吉娜這角色有本事在表達反對意見時仍很和氣愉悅,不致使氣氛變得不愉快,
結果中文誤譯不但讓這點不見了,
還讓蜚滋對她的看法從驚嘆變成完全負面指責性質的「還反對得這麼開心」。Orz
She cocked her head at me and smiled. “ I don’t think I approve. ”
I was startled, not just that she disagreed with such a thing,
but that she could do it so pleasntly. (P88)
她歪著頭對我笑道:「這點我可不同意。」
我覺得意外,因為她竟然連這種觀點都反對,而且還反對得這麼開心。 (P114)
回到活船,維斯奇家有個女幫傭瑞喜,
這個角色的性格也在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誤譯和刪減中被犧牲掉了。
對這角色最初的描述,是說她做事時很隨便,感覺上她根本就沒打算要把事情做好。
可是中譯卻把她的敷衍態度翻成了無心之過:
The clumsy Rache had let him dribble broth all over himself again.
It was as if the woman just didn’t care to do things properly.
那個笨手笨腳的瑞喜在餵清湯的時候,又不小心讓湯滴到他鬍子上了。
瑞喜實在有點粗心大意。 (P80)
瑞喜抱持這種態度的理由是可從其他地方看到線索的,
偏偏能使這角色「活起來」的,最關鍵的一句敘述在中譯裡卻硬生生地被刪掉了:
Ronica has assumed she was a relative or guest of Davad,
for when she was not staring sorrowfully at nothing,
her genteel diction and manners has suggested she was well-born.
羅妮卡本來以為她是達弗德的親戚或是客人之類,
因為她措詞文雅、舉止落落大方,看得出出身良好。 (P81)
關於瑞喜其他也還有不少但就不再舉了。
總之原文即使僅在幾頁之中,讀者還是可以看到這角色具有明確獨特的性格,
她的舉動、反應也都一貫而合邏輯;
但中譯版裡她的角色像就因為刪減誤譯的扭曲變得亂七八糟模模糊糊,
搞不懂她為何一下像粗心的普通人,一下又突然說她叛逆不知感恩。
其他較沒特色(?)但還是讓人很無言的問題例:
“ Chopped into bits. ” Paragon tried the phrase out loud.
“ Well, it does not sound pleasant. On the other hand,
it would at least be more interesting than laying here.
And it might kill me. It might.”
「砍成碎片。」派拉岡試著把這個詞大聲講出來。
「嗯,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不但沒什麼不好,反而還比呆呆地躺在這兒有趣得多,
而且這一來,說不定我就如願一死了。」 (P79)
然後這段,我不知道該歸在亂加類還是超譯類……
達弗德跑到維司奇家,幹了一連串超白目的事之後,
又對壓力大到快抓狂的羅妮卡講出:「有什麼需要儘管說」,
於是羅妮卡忍不住爆發:
“ Anything, Davad? Well, you could always pay off my debts,
harvest my fields and find a suitable husband for Althea. ”
She heard her own voice in a sort of horror and watched Davad’s eyes
widen so far that they almost bulged at her.
Abruptly she pulled her hands free of his moist clasp.
“ I’m sorry, Davad, ” she said sincerely.
“ I don’t know what possessed me to… ”
「真的有什麼需要都可以直說嗎,達弗德?嗯,你可以幫我償債、照料田園,
再幫艾惜雅找個合適的丈夫嗎?」
羅妮卡聽到自己以又驚喜卻又有點無奈的聲調說道,並發現達弗德的眼睛越睜越大,
幾乎從眼窩裡爆出來。她突然把自己的手從他濕潤的手掌中抽回來。
「對不起,達弗德。」她誠摯地道歉。
「我失言了。我不曉得到底是怎麼回事……」 (P102)
我才不曉得你的翻譯到底是怎麼回事咧。 (╯‵□′)╯︵ ╧╧
(後設表現?從讀者看來譯成這樣根本是horror?)
說起來那個in a sort of horror也是指羅妮卡有點驚駭地聽見自己居然脫口說出那些話,
而不是用來形容她講話的聲調態度,
但這個偏誤跟那神奇的字義飛躍相較之下好像也不算啥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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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我的最賭爛之二:在翻譯時添加原文文義中沒有的價值判斷(批判)、
甚至為了自己的價值觀扭曲竄改內容。
《弄臣任務》前段,蜚滋向弄臣敘述黑洛夫曾帶他和夜眼去看那共用一個鹿身的
「女人/母鹿」,蜚滋的原智感知對她們怪異的存在形態感到違和/不對勁(wrongness)。
但是翻譯卻把蜚滋的「感覺」,扭曲成指該人鹿伴侶的「行為」,
進而變成指責他們的選擇是「犯下大錯」:
The wrongness I had sensed still crawled along my spine. (P169)
一想到他們鑄成的大錯,我仍背脊發麻。 (P200)
而後蜚滋回想起自己和夜眼的經驗,對弄臣坦承他認為有些事不論外人看起來如何,
還是只有當事人才能了解,隱約有「非當事人或許沒資格/必要批評他們的選擇」的意思
“ Yet privately I wondered if any save those two could fully understand
the decision that had been made. If perhaps, despite how it appeared to us,
it felt right to them. ” (P169)
中文卻變成:
「不過,我私底下仍多少覺得,除了他們以外,
別人可能都無法真正地了解他們所做的決定。
好比說,雖然我們覺得他們大錯特錯,但他們可能振振有詞。」 (P200)
到底是誰覺得誰「大錯特錯」了,
振振有詞振個鬼啊,要不要乾脆超自然震動一下。= =#
話說我當初讀後傳時就覺得壯年版蜚滋變得迂腐、假道學、自以為高尚,
看起來格外討厭;本來以為是年紀跟經歷導致他個性改變,
可是這樣比對過一點原文後,恐怕根本就只是後傳被神翻譯的關係……(遠目)
個人非常無法忍受這種自做主張超譯行為,同時我也懷疑那位譯者大概有恐同傾向。
我後傳還只有挑少數段落對過,但目前看來中文翻譯版顯然有把弄臣角色改得較不討喜、
對牽扯到弄臣和蜚滋之間情感的敘述扭曲加工的傾向。
對弄臣零碎的形像劣化(?)就先不講,
有一段是蜚滋在向弄臣解釋原智的性質,弄臣聽不懂,蜚滋就提了個比喻:
「想像一下,假如你我之間用一種私人語言來溝通,而且這個私人語言,
世上只有你我能夠解譯。」
「這樣說大概也沒錯啦。」弄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P192)
我當時讀到這覺得很奇怪:弄臣又不懂原智,
之後的敘述也顯示他在這階段還是沒能理解,那他怎麼能判斷蜚滋那樣比喻有沒有錯?
而當我查了原文:
“ Imagine that you and I shared a personal language,
one only we two could interpret. ”
“ Perhaps we do, ” he offered with a smile. (P161)
F*CK不就是弄臣又在故意逗蜚滋嗎!?把Beloved翻成小親親我很賭爛,
(在它首次出現的文脈下翻「小親親」我還可以理解,但讓一個瀕死的人
一邊被酷刑折磨一邊不斷淒厲呼喊「小親親」,根本就是把悲劇變成荒謬劇)
像這種竄改到完全影響理解又徹底是另一個層級了啊!
==== 反正弄臣又不真的是人既然夜眼沒關係為什麼他就有關係我好累的分隔線 ====
不過平常在文本裡遍地開花的多半是程度比較溫和的添加物啦,
或許大部分人會覺得這種程度不算什麼......
Ex:
“ Very well, Mild, ” she said quietly.
Very well, her thoughts echoed to herself.
No wash, no clean clothes and no nap before the confrontation. Very well.
「很好,阿和。」艾惜雅平靜地說道。
很好?!好什麼?她心裡應道。
沒洗澡,沒換乾淨衣服,也沒睡個覺,就要去跟凱爾硬碰硬。好個頭。 (P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