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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騎士來尋驕陽：第一章 小島上
<10>
「波動魔法？」
在論文裡看到這個傳說中的名詞，帶給布魯托的震撼著實不輕。環顧滿
屋子散落的書卷和莎草紙，甚至還有從咒闍利的木漿紙摺頁書，這麼多
學苦心研究的結果最後卻濃縮在這幾個字上，布魯托不禁茫然了。
「有什麼好驚訝的？」卡薩人坐在他的搖椅上，手上端著氣味濃厚的茴
香酒。「除非你是去年抱著隕石從天上掉下來的，否則不要騙我你沒聽
過萬有陣和百碁塔。」
「我當然聽過萬有和百碁。」困窘的布魯托不知道怎麼反駁卡薩。這鬍
子花白的老學究滿身酒氣，散亂的紅眼閃閃發光。
「既然聽過萬有和百碁，那就表示你相信世界上有魔法。」卡薩說。
布魯托掙扎著想找話反駁。他知道波動魔法，也聽人家說過那是赫蘇馬
軍團最大的秘密武器。只是用虛幻的萬有陣和百碁塔來證明魔法的確存
在，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點。
「我們的世界被人操弄了，在許多年前有些黑心肝的傢伙，用魔法釘住
我們的世界。這顆可憐的泥巴球從此只剩一邊照得到太陽，一邊永遠置
身黑夜。」卡薩不勝緬懷的語調，幾乎讓人誤會他真的看過那個日夜輪
替的世界。「這是一樁陰謀，高貴無私的學者們揭露這樁陰謀，換來的
下場是遭人滅口，身敗名裂不得善終。」
布魯托能想像一個學者在學術論文裡提到魔法這樣的字眼之後，會怎樣
身敗名裂，不得善終。也許波動魔法真的很神奇，可以呼風喚雨、改變
世界，但是那畢竟是傳說。用傳說來解釋假說，再用假說推論神話，這
方面的技藝布魯托該去請教祭司和神棍，而不是一個退休的學者。
很不幸的是這個老眼昏花、腦筋糊塗的學者是方圓百里內，唯一有資格
寫薦舉信，幫布魯托打成績、送他進大學院的人。媽媽先前再三警告過
他，不管多想罵卡薩老番顛，都得等到成績出爐之後。
如果他像玻熙一樣人見人愛，總是知道怎麼待人處事不知道該有多好。
「波動魔法是一項非常困難的技藝。」老卡薩還沒說完，他的話匣子一
開就沒這麼容易闔上。「習得波動魔法的羯摩騎士，能夠感應萬物的基
本結構。他們使用心靈的力量去擾動這些結構，從而產生熱能與動能；
或者反向將之縮緊，剝奪動能與熱能。他們是天選之人，為了智慧與自
由奮鬥的勇士，魔法是他們的盾，信念是無堅不摧的劍。」
在他一連串的囈語中，布魯托還是聽見了關鍵。
「羯摩騎士？羯摩騎士也和波動魔法有關嗎？」布魯托放下書卷跑到卡
薩面前，拋開禮儀雙手抓住搖椅的扶手。「你剛剛說的是羯摩騎士嗎？」
「當然是，他們是最棒的一群人。想當初他們拒絕我申請的時候，我還
哭了好幾天呢！」卡薩笑著說：「我後來收到團長寫的親筆信，安慰我
就算不是騎士團的成員，同樣能為這個世界奉獻。你聽過安德瓦利團長
嗎？最後一任羯摩騎士團的團長？」
「你說的是真的嗎？」布魯托興奮得直跳腳。「那麼、那麼，那封信呢？」
卡撒向上斜睨著他。「你也知道那封信有多珍貴？」
「當然！如果那真的是羯摩騎士團最後一任團長寫的親筆信，那根本、
根本……」布魯托說不下去了，他該怎麼形容那封信？寶藏？珍寶？寶
物？這些庸俗的字眼怎麼形容這封無價的信件？
「我也想拿給你看，只可惜你來得太遲了。」卡薩喝了一口茴香酒，把
舌頭砸得老響。
「為什麼？」布魯托問。
「信被偷了。」卡薩說：「有隻夜境來的賊貓把信和其他東西都偷走了
。哼！還騎士呢，根本是個不知羞恥的賊。現在我只剩下這些論文，證
明我當初確實照著團長的建議，努力奉獻一生給學術界。」
布魯托垂下肩膀，失望地放開手往後退。卡薩還在抱怨有關貓的事，抱
怨老鼠是怎樣竄改他的文章，竊取他的心血。老學究神智不清，布魯托
只好摸摸鼻子接受事實，獨力和滿屋子的書卷奮戰。好在卡薩夫人人還
不錯，雖然手藝比不上希絲緹雅，但是每餐捲餅和果汁沒有少過。短短
一年的相處，布魯托直到今天依然銘記在心。
等到卡薩過世又過了一年，在斷崖底下發楞的布魯托，才終於想到當時
卡薩嘴裡的動物大雜燴，很有可能是一種非常隱晦的暗示。
※
齊格回到鎮上，二話不說直奔皮古斯酒店。這是底里斯價格最高昂的酒
店，高級到能在周圍豎起高牆，顧上一批僕傭守著每一道門，隨時幫預
備出門辦事的老爺遞上手巾、涼水，自告奮勇擔任地陪。
渾身溼答答的齊格沒花多少時間就變裝完畢。他身上的衣服本來就不算
乾淨，加上佝僂的姿勢和麻布袋，再一點遲鈍迷濛的眼神，就成了滿街
跑的流浪水手。如果是一年前，他膽子未必這麼大。不過時至今日，他
已經敢自稱摸透了底里斯，陽光和海風在時間的幫助下，完成了他偽裝
最關鍵的部位——膚色。
齊格是水手，也是小偷、流氓、乞丐，偶爾也當侍者和清潔工，端看他
需要怎樣的角色。他其實是個演員，不論晴雨，身體力行演好每一天的
戲。直到今天他的扮相被一隻書蟲揭破為止。
齊格不是庸人自擾那一型，這一次他的憂慮其來有自。阿波菲普出現在
底里斯極度可疑，他很怕書蟲咬破的洞被人揭穿。齊格早該學學赫蘇馬
軍團的作風，該滅口的時候連眼睛都不該眨一下。
皮古斯對面是價格實惠的皮圖斯酒場，不論客人還是經營者，都是對門
鄰居的附庸。齊格在毛毛雨中摸到垃圾堆旁，非常專注地尋找半空的破
酒壺。
在他身後，有三個穿著皮甲、皮裙，腰上繫著短劍的男人衝進皮圖斯酒
場。不一會兒，又帶著一群男人劈劈啪啪衝上大街。齊格聽見了槍桿和
盾牌撞擊的聲音，步伐的節奏整合迅速，沒有多餘的喘氣聲。以基層單
位來說，這還算得上是一隻好隊伍。糟糕的是這隻好隊伍因為某人的命
令集結，正準備對付一個可憐蟲。
麻煩的人物在對向。有個臉色蒼白，的士兵跑出皮古斯酒店，又過了片
刻，另一個同樣臉色蒼白的人帶隊踏出酒店大廳。齊格繼續撿他的破酒
壺，小心倒轉身體確保自己有大半張臉都埋在垃圾堆後。那人的頭髮
和鬍鬚都像雨林蟒一般黑得發綠，利眼無時不刻搜索獵物。放手讓那書
蟲死掉，事情會變得簡單太多、太多了。
齊格不知道教育是哪裡出了差錯，居然讓自己有這麼多不必要的同情心
。他有一長串的清單，上面每一個臭氣薰天的名號，都該為他的人生負
責。齊格握緊拳頭，試圖忽略突然湧上心頭的火，灼熱的血拍打他的喉
嚨和眼睛。雨停了，軍隊也離開了，底里斯恢復陽光燦爛。
「嘿！你在做什麼？」
齊格霎時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滿手鮮血。不知道誰這麼惡劣，居
然把銳利的破陶片丟在垃圾堆裡。
「你沒事吧？」開口的是一個小夥子，皮膚黝黑，是底里斯本地人。「
你是怎麼弄的呀？我手帕給你，快包紮起來。」
「老子用不著那種娘娘腔的東西。」齊格往地上啐了一口。「不過是流
一點血，海水洗洗就能睡了，包什麼包呀？」
他其實不大清楚自己說了什麼，那路過的小夥子顯然也是，半張著嘴愣
在原地。齊格低著頭快步跑開，假裝沒聽見周圍的竊竊私語。
別傻了，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他，他的偽裝非常完美。一個骯髒的乞丐，
撿垃圾過日的小偷，遭人追殺、亡命天涯的鼠輩。沒有人會知道他的真
實身分，就連他自己也是沾了滿手鮮血，才勉強記住自己背負著什麼。
赫蘇馬軍團居然通緝他，證明這群人腦子壞得多厲害。
他們全都瘋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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