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品:二十一. 休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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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飆雲亂天雷響,響徹九泉鬼神驚。
每一次出手,金剛杵便夾帶風雷神力,急速貫穿雨幕轟垮山川土石。為濟不敢直
攖其鋒,藉風雨繚亂穿梭在雲幕間,躲避帝羅多攻擊。
「邪道,不敢面對天裁嗎?」
斷玉劍法,分金錯玉。逮到帝羅多出手空隙,為濟竄出雲層連出三劍,劍劍刺向
關鍵要害。帝羅多不及反應,霎時中招。為濟乘勝追擊,左掌凝功殺入,重重打在胸口要
害上!
寒凝霜三尺,摧心絕生機。
「嗯?」帝羅多面露冷笑。「怎麼,你就這點功力?」
金色咒印一閃而逝,沒有選擇的為濟只能推手退避,躲開帝羅多的重拳。落空回返
的金剛杵險而又險,錯過為濟臉頰,勁風壓得他呼吸困難。
「破不了聖主親賜的金身咒印,你能奈我何?」帝羅多握住金剛杵砸向為濟面門,
同時青蟒張開血盆大口,直攻他毫無防備的左手!
火映秋水,休留殘生。
換氣吐納,一次呼吸間休留迅速易手。為濟左手劍併合陰火氣勁,行雲流水斬下青
蟒首級。帝羅多怪吼一聲,再次擲出金剛杵。慶幸倉促間帝羅多聚力不足,為濟及時收劍
凝功,護住周身不受雷電襲擊,借風勢向後急退。錯身而去的金剛杵落在一處熟悉的小山
上,擊毀了山腰的土牆。
慌亂間為濟定睛一看,他們的追逐又回到原地。高度下降不少,雖然能讓為濟運氣
更順,但少了烏雲阻擾視線,帝羅多出手更能鎖定目標。為濟只希望雨水多少也能收到相
同的效果,能幫他擾亂帝羅多的攻擊,拖延時間。
「拖延只是延長痛苦。」帝羅多招回武器,三股金剛杵在他手上不斷爆出電光。「
天時、地利皆在我手,此戰你必敗無疑。」
為濟只有一把劍,還有孤身一人。
「拿出你自豪的衰敗之劍,讓我看看殺我愛卿的武器,是如何兇惡危險。」
為濟不能。
「還是你不能?」帝羅多道:「愚蠢邪道,你的心思早已被聖主摸透,你以為能救
得幾人?不論如何選擇,你和鬼蓬萊都注定淪亡我手。」
如果殺他,為濟就沒有辦法阻止龍鰲澇洗鬼蓬萊;殺龍鰲,為濟就沒有辦法阻擋
帝羅多的暴行。簡單的兩難題,困住只有一柄衰敗之劍的為濟。他亮出休留,即使心中明
白這根本不足以對抗帝羅多。
「納命來。」
彈指間,帝羅多再次出手,金剛杵飛嘯而來。為濟抓緊時機,納氣吐息引雷上劍,
引雷雨匯聚成矛,立時天地風雲凝聚,天河水會合霹靂火擋下金剛杵無匹威勢。受風雲雷
雨之氣加持,休留自生黏力吸住金剛杵,脫手半空旋轉如意,化解帝羅多神雷餘勁。
「五行敕令‧分合雙極。」
帝羅多皺眉握拳,威猛撲向對手!為濟咒語不斷,同時再起掌勢,寒火掌納陰破月。
「著!」
大喝一聲,為濟將到手的金剛杵甩回,帝羅多不及反應突來之變,被自家武器擊中
胸口。頓時戰甲寸寸爆裂,炸出金光燦爛一片,將兩人距離隔開。為濟藉機再退三尺,讓
雨工身上飄散的水氣擋住自己,心中不斷默數時間和距離。
失去戰甲的帝羅多收回金剛杵,扯下身上殘餘的戰袍甲冑,隨手扔進大雨中,袒
胸露腹面對敵人。他英氣逼人的臉孔向上抬,一身金光燦爛沒有半點損傷。輕描淡寫地跨
出三步後,兩人再次回到雲渦邊緣對峙,為濟好不容易爭取到的緩衝又沒了。
「以我之矛,破我之盾,高明。」他說:「但可惜,天意難改。」
沒錯,天意難改,縱使戰甲報廢,層層咒印依然圍繞帝羅多周身。為濟的詭計對付
得了帝羅多華而不實的甲冑,卻破解不了舟溺天的咒印。他再次握緊休留,凝神細思下一
步。生機渺茫,雨水浸得他滿手濕滑,幾乎要握不住劍柄。
帝羅多有本錢傲慢,孤身前來是他的自信,想必也是想親手報仇雪恨。為濟能想
像帝羅多提著頭顱上到三十三天,在舟溺天面前邀功的得意模樣。傲慢的天眾也會有屈膝
的時刻,這大概是為濟死前最後的調劑了。
「誘我追擊,遠離雨工,好削弱雷霆之力。又引風雲雷雨交會,合道術與掌法奪我
金剛杵,破我戰甲。確實,有對手如你,阿耆含與羅天部敗得不冤。論戰中求生,你確實
是我見過最頑強的人類。」帝羅多冷冷地說:「但這又如何?不論你有多少生存手段,聖
主依然將你玩弄股掌之上。你心疼那些為大義犧牲的餓鬼又如何?沒有犧牲,就沒有當今
和平盛世,憑你小小邪道如何違逆天意?」
「你口中的天意是自甘墮落。」為濟利劍指著帝羅多的鼻尖。「不論舟溺天把自己
說得多麼崇高,終有自食惡果的一天。」
「那你呢?可悲邪道,難道你以為憑你一人,就能對抗三十三天萬千神兵,封鎖地
獄口五濁惡勢嗎?」帝羅多說:「你連眼前的難題都無法突破,要如何拯救你口中的蒼生
?到頭來,不過空口白話,癡人說夢。」
「說到底,你還是話太多了。」
就在雨工嘶吼,雷霆擾動的瞬間,為濟立即舉手揚劍,天衰神老應召而出。帝羅
多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衰敗之劍併合苦痛之氣回身斬下,從為濟身後接近的龍鰲正面受
劍,護身金印霎時寸寸破裂,鱗甲腐壞脫落。拖戰帝羅多,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等待繞行
雲渦佈雨的龍鰲回到原點送死。只要龍鰲一死,失去制約的雨工便會趁機四散逃亡,鬼蓬
萊得救了。
為濟背心承受無匹衝擊,和慘叫的龍鰲一同墜落。
※
柳條抱著銀枝的孩子往薔山上跑,她能看到一金一綠的光影來回交擊,不時震盪出
令人膽寒的聲響。大水幾乎淹沒她的雙膝,她得把身體挺得非常直,前進時才不至於喝到
水。
「為濟!」柳條高聲呼喊,二點水成了汪洋,薔山在風雨中孤立。要爬上山得把腳
趾插進濕土裡,再加上一隻手抓著倒伏的草木匍匐向上。到最後柳條連嘴巴都用上了,伸
長脖子用大暴牙去叼從山上垂下來的藤蔓,卯足了吃奶的力氣爬上山。
這是薜荔的藤蔓,薔山山腰的牆被轟垮了。生死交關的一刻,她腦中閃過這個想法
。那些被她咬破的果實混著泥水跑進嘴巴裡,細小的的種子吃起來像沙子一樣。柳條左手
抱緊懷中冰冷的孩子,像條泥鰍一樣努力鑽上薔山。
「為濟!」
被打垮的土牆倒在地上,土石交疊倒在前方。柳條攀住其中一塊大石頭,爬上去暫
時脫離可怕的泥流。天空中交錯的光影停下來了,一道特別嚇人的閃電猛然橫過天際,炸
出一片雷網。
爆裂聲讓柳條全身的毛全都豎直,指向天空。無助的她抱著銀枝的孩子尖叫,努力想幫孩
子和自己蓋過恐懼。這只是閃電而已,天還沒塌下來,就算小福村都已經泡在水裡,只要
為濟還沒放棄她就不會放棄。
恐怖的黑潮來得無聲無息,阻斷了一切聲響,讓天地間靜了下來。柳條一手抱頭
一手抱孩子,鼓起勇氣睜大眼睛向上望,只看見巨大的影子在北方落下,然後是一個小一
點的,直往薔山而來。
她記得這種恐怖的感覺,還有那個雨中落下的身影
「為濟!」
柳條跳下大石頭,撲通一聲跌進水坑裡,靠著兩腳一手奮力爬出來,嘴裡又吃了不
少泥巴。大雨不知為何緩了下來,天空中好像生出無數好奇的眼睛,躲在烏雲後偷窺人間
的騷動。柳條不懂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只知道她得快點去接住為濟。
「為濟、為濟!」
往前奔跑時,她一顆心也像要衝出胸口般難受。可憐的為濟倒在糾纏過金翼的魯花
樹上,全身都是泥巴和血滾下來。雨水打在他單薄的身上,這不服輸的小道士還握著劍,
掙扎想從地上爬起來。但他最大的成果,也就只能單膝跪地,不斷咳嗽吐血。
「為濟!」柳條帶著銀枝的孩子趕到他身邊。「快點,我把銀枝的孩子帶來了。你
快救他,救他就有生之息。你不是要生之息嗎?快點救他!」
「我……」為濟看起來很痛苦,哀傷的眼神讓柳條的心直往下沉。
「為濟?怎麼了?」
「你來得太晚了。」為濟幽幽地說:「這孩子已經沒命了。」
這是什麼意思?柳條愣住了,她不是已經一路跑上薔山,把孩子送到為濟面前了嗎
?他現在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柳條這麼努力全是做白工嗎?
「不、不會的,你快點按他的背,就像你幫我和銀枝做的那樣。」柳條抓起為濟的
手說:「快點,按一下就會好了。」
「我辦不到。」為濟說:「我只是個凡人,沒辦法起死回生。我連帝羅多都勝不了
,更別說死亡。」
「為什麼?你不是有那把很恐怖的劍?你不是……」柳條放開為濟,試圖說些什麼
,一定有更聰明的話能說服頹喪的為濟拿出實力。雨變小了,希望就在眼前,只要他拿出
一點真氣救銀枝的孩子,就能拿到生之息不是嗎?她說過生之息很重要,柳條幫他送來了
不是嗎?
可是他說的必定是實話,否則不會有如此哀痛欲絕的眼神。金翼死了,銀枝死了,
他們受的苦只是一場空。
「可悲、可嘆呀。」
柳條回頭,俊美堪比雨後初陽的帝羅多就站在身後,金黃色的雙足沒有沾染半點泥
汙,油亮光潔的體態和他們兩個在泥水裡打滾的凡胎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你殺龍鰲又如何?逆天終究痴人說夢。」
帝羅多一揮手,為濟挺身幫柳條擋下這一擊。但無奈,他根本無力對抗天眾,連手
上的劍都被打落。柳條急著要幫忙,反倒跟著被帝羅多揮開,鬆手讓毫無聲息的孩子滾落
在地。
「只要我再開天門,立刻就能召喚龍鰲佈雨。到頭來,你誰也救不了。」帝羅多說
:「渺小愚蠢如你,終究難敵我等神力。」
他踏步往前,舉起手上的金剛杵,威嚇的模樣說明了他的意圖。柳條心念急轉,還
來不及細思已經撿起地上的休留,舉高對著帝羅多大喊。
「你不要過來!」柳條不顧一切用劍指著眼前的天眾。她得做點什麼,只要夠為濟
恢復救救孩子就夠了。
「大膽焰口,造反了嗎?」帝羅多怒目道。
「我、我拜託你不要再靠、靠近了!」柳條大喊:「我沒有想做什麼,只是拜託、
拜託你,我要救銀枝的孩子——拜託你、你不要再靠近了!」
「你?」帝羅多勃然大怒。「你?憑你一個餓鬼道中的渣涬?竟敢阻饒我?」
「沒、沒錯。」柳條的眼中冒出兩泡淚水,但即使視線模糊她還是不肯放開劍。「
你不要過來,我知道你是誰,拜託你不要過來。我只是一個渣渣、扎餅、沒關係,但是你
不要過來!」
「憑你下流鬼道焰口,面見應當屈膝俯首。」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柳條的聲音哽噎,卻還是勉力說下去。「但是我拜託你
別再靠近。你不要再傷害我的朋友,我要幫忙為濟,為濟要幫忙我救銀枝的孩子,我要、
我要、拜託你快點走開!」
憤怒的帝羅多面目扭曲,手上的兵器隨時有可能把柳條砸得頭破血流。彷彿示威一
樣,他繼續往前走,劍鋒刺在他袒露的胸腹上,劍身彎曲變形。
「你要怎麼趕我走?你的劍根本傷不了我。」帝羅多說:「你要怎麼辦?靠一張爛嘴
謾罵?用你那醜惡的模樣嚇跑我?食而不嚥的骯髒焰口就該知其分寸,乖乖待在田裡,少
去過問你們無用的腦袋無法理解的世界。」
柳條嚇壞了,張大嘴巴進退兩難。劍尖沒像她看過的那樣刺穿帝羅多,只是彎曲得
更嚴重,隨時有可能摧折。她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劍,滿口鮮血為濟勉強從地上撐起身體
,卻什麼也沒辦法做,他另一把恐怖的劍掉在一旁,泡在水裡像垃圾一樣。
「是舟天聖主無上光明潔淨,法力庇佑庇護爾等,你這下流焰口才能平安度日。如
今你竟不知感恩,膽敢拔劍相向?」
他的眼睛好可怕,柳條知道他會動手,天眾殺她可以像殺一隻惱人的蚊子一樣漫不
經心。她終究不是為濟,她拿在手上的劍威脅不了天眾。媽媽說得對,她們還能做什麼?
天眾擁有一切,根本不會在乎他們,薜荔多只是丟進海中餵舍殺的扎餅而已。
「退下。」帝羅多冷冰冰地說:「我要殺了他。」
「我不要!」崩潰的柳條喊道:「我討厭你,你醜死了,你的嘴巴比死老鼠還臭!
我不要再聽你鬼話,你們說的都是謊話!總有一天我會到三十三天上,從舟溺天的臭嘴裡
挖出一個交代,現在你只管給我閉嘴,我要救銀枝的孩子——你不要再靠近了!」
帝羅多舉起金剛杵猛力砸下,宛若天雷劈落的一擊,夾帶九天電光要將大逆不道
的薜荔多燒成灰燼。柳條愣在原地睜大眼睛,看著白光籠罩全身,然後世界變得漆黑,帝
羅多的身影還有萬事萬物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什麼吸走了她身上的光。
這就是死亡嗎?一個渾身腐朽的鬼怪踏出黑霧,金粉從他身上剝落後化成紅色鏽塊
,落進滿是積水的泥地,混成髒兮兮一坨一坨的醜樣子。他是來接柳條的鬼差嗎?這股突
如其來的惡寒是怎麼回事?如果阿嬤的故事是真的,來接她的應該是牛頭馬面不是嗎?
一隻手壓在她肩膀上。這就是了,牛頭馬面。鬼怪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是他斷裂的
腿骨已經沒辦法支撐他,身體歪斜倒在地上,慢慢萎縮腐爛。
「原來如此,生之息。」
為濟?柳條慢慢回頭,為濟搭著她的肩膀,笑得好不開心。
「我總算懂了,原來生之息在你身上。」
「什、什麼?」
雖然狼狽不堪,臉上雨水汗水血水分布不清楚,但為濟笑得好開心。
「我總算找到了。」
「為濟,你到底在說什麼?你說你找到生之息了,在哪裡?銀枝的——」說到這,
柳條趕忙丟下劍回頭望,銀枝的孩子黑糊糊的小小一塊,還躺在泥濘中。
「這是銀枝的孩子?」
柳條點點頭,把孩子從地上撿起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救,我想來找你,然後
就……」
為濟沒有說話,他的笑容已經沒了。細小的雨水洗掉他們臉上的血汙,柳條總算能
看清楚孩子的樣貌,他和銀枝一樣有張小臉,身體小小的像剛從豆莢裡剝出來的黑豆子。
「我只是想找你幫忙。」柳條說。為濟沒有回話,讓小薜荔多抱著死去的孩子窩在
他膝蓋上,放聲嚎啕大哭。大雨過後,天地煥然一新,剛睜開眼睛的新生命,總是免不了
一陣哭嚎,抒發內心的徬徨恐懼。為濟靜靜等待,沒有打斷柳條,此間寧靜沉重,宛若一
個儀式。
雨慢慢停了,烏雲漸漸散去。
※
雖然花了一點時間,但積水終究還是退了。小福村的村民各自整理環境,卻沒人敢
公開討論暴雨當天發生的事件。那太可怕了,有村民找到兩具形貌可怖的屍體,回來吐了
三天還吃不下飯。
細節和那些被雨水沖走的垃圾一樣下落不明,但整體來說還是有了一個結論。整件
事的起因、轉捩點、結束都是一個小薜荔多,還有一個外來的人類。傷勢穩定之後,為濟
找出方法燒了龍鰲和帝羅多的屍體,謝絕村民的好意,獨自搬到薔山上休養。對仙人好奇
的孩子們暗自扼腕,大人們則通通鬆了口氣。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為濟好像對那堵倒塌的土牆很感興趣,還拿曬乾之後的土塊
幫自己堆了一個窩。
「這東西想找還找不到了。」柳條和其他人上山送食物時向他問起,為濟淡淡地說
了這句沒人聽得懂的話。土松和土參姊弟互換了一個眼色,木瓜和番石榴張大嘴巴呆呆望
著為濟。片刻後,他們斷定這句話不重要,低頭從布袋裡把玉米拿出來,堆成一堆之後各
自離開。
「他們還是很怕你。」獨自留下的柳條說。
「我習慣了。」為濟說:「我一直是個異端。」
「你是個好人,如果不是你,我們還傻傻地聽監齋的話種黑玉靈芝呢!」柳條說:「我
們的玉米現在可以拿來吃,阿嬤知道好多玉米的煮法,大家一直吵葉子到底能不能吃。」
「聽起來很熱鬧。」為濟說。他還是那一身破爛道袍,縫縫補補像是小孩不要的爛
娃娃。不過現在這個坐在石頭上微笑的為濟,和當初落伽谷那個大開殺戒的為濟比起來,
多了一股說不出的親切感。柳條猜是因為他拿玉米葉來補衣服,還有一頭亂髮愈來愈像薜
荔多的緣故。
「找回琉璃心了嗎?」
「找回來了,就在黃泥坑底下,我可能爬上來的時候不小心弄丟了。」柳條說。而
說到找東西,她又想起為濟宣稱在她身上找到的祕寶。生之息?怎麼可能,她只是一個小
薜荔多,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寶物,更別說她自己完全不知情了。
「你想問什麼就說。」為濟說:「我看你擺那張臉已經好幾天了。」
「你那天丟在一旁的劍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你本來被打得慘兮兮,又突然變得那麼
厲害?」柳條立刻問道:「還有生之息,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我身上會突然有這個
東西?你做了什麼?」
「不是我,而是你做了什麼。」
「我?」
「苦痛之氣和衰敗之劍都是破壞的力量,我原先將它們藏在體內互相牽制。一旦脫
離我的身體,這兩股力量就會漸漸失控。我的修為只夠在它們完全失控前揮出一劍,和帝
羅多對決落敗時,是你帶來生之息,才讓我有足夠的力量第二次揮動天衰神老。」
為濟看著柳條的眼睛。
「一念即起,百千萬億,乃至恆河沙數無可計量生之息。長久以來我一直誤解這段
話意義,往錯誤的方向追尋。」
「我好像還是有聽沒有懂。」柳條垂下肩膀。「如果我和你一樣聰明就好了。」
「沒關係,慢慢來。我也是花了好長的時間,才終於學到這些教訓。」為濟說。雖
然他這樣安慰柳條,但如果可以的話,柳條真希望能一瞬間學會他口中那些複雜難懂的事
。小福村有好多事情等著一個聰明人幫忙,大家東摸摸西摸摸瞎搞,實在不是辦法。看看
地上那些醜玉米,好像天眾跑掉之後,連玉米都不知道怎麼長大了。
「玉米不是很好看。」柳條說:「雨水把東西都打壞了,我們有搶收一點,可是不
漂亮。」
「針口和監齋讓你們這麼做?」
「他們都跑光了。仙草從大吉村那邊回來說不只是我們這裡,大雨一開始下,其他
村子的針口、纓口、監齋也都跑得不見人影。村長們在開會,討論我們應該怎麼辦。」
「你們會有一段苦日子,但這是必然的。康莊大道不會像雨滴一樣從天而降,你們
得保持耐心一步一步來。」為濟說。
「這樣呀……」
有個沉重的東西還壓在柳條胸口,可能是那顆失而復得的琉璃心,也可能是其他的
事。土牆倒塌之後,原先掛在上頭的薜荔全都倒在地上,果實全都爛光了。但有人動手修
整了藤蔓,把敗壞的地方除去,留下強壯的根。它們還有機會長得像原來一樣好嗎?
「銀枝的事我還沒說過抱歉。」為濟說:「早知如此,也許當初我不應該把真氣渡
給她。」
「我不怪你,銀枝也不會。」柳條說,難得最近說起銀枝沒有流眼淚。
「只可惜我沒辦法為他做得更多。」
「我說不怪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們這裡就全完了。」柳條看著為濟,他憂愁的臉
真讓人難過。不知道是不是身體裡藏的怪劍和怪氣的關係,就算面對面說話,感覺仍然和
為濟隔著好遠好遠的距離。柳條原以為他們兩人距離應該更近;了解五濁惡勢的真相之後
,她才發現原來仰澤和未濟的故事不只是巨鵬口中的傳說,同時也是她身處的世界。光憑
這一點,他們不就應該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才對嗎?
「金翼要我提醒你不要放棄。」
「金翼?」為濟抬眼看著柳條。
「沒錯,牠把龍王的心肝吃掉之後是這樣告訴我。」
「老傻瓜。」
「我也想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
「你不是一個人。」柳條說:「我知道你都是自己一個人拿著劍到處跑,殺殺殺什麼
。但後來你不就認識金翼了?現在你又認識我們,說不定你待久一點,土松他們也會喜
歡你。你只有一個人,別把一切扛在肩膀上。」
柳條沒說的是她不希望為濟像銀枝一樣,孤單憋著心事,直到最後才崩潰決堤。可
是這樣的事好難說清楚,更別說銀枝這兩個字還壓在她心頭上,剛剛沒漏出來的眼淚,眼
看又要冒出頭了。
「你哭了嗎?」
「沒有。」柳條用手背揉眼睛。「總而言之,你不是一個人。」
「你說過了。」為濟說:「但是你又說我只有一個人。」
柳條頓時愣住了。「我、我說,那個是……」
為濟臉上有抹令人心煩的微笑,令人渾身不舒服。又急又氣的柳條漲紅了臉,鼻子
耳朵悶了一股熱氣難以抒發。很好,她這下知道為什麼金翼和為濟會是朋友了,他們同樣
小心眼、愛挑人語病。
「謝謝你,我心情好多了。」他說:「難怪金翼會喜歡你。」
「你們都是壞蛋。」柳條嘟噥道。
「我聽說過這件事。」為濟對著太陽的方向不知道比劃了什麼,一道黑色的法印憑
空出現又迅速消失。
「你做了什麼?」
「只是一個結界,我最近每天都會幫你們補強一點。苦痛之氣能暫時封鎖天門,擋
住天眾幫你們爭取時間。接下來,你們會需要每一分力量,想清楚下一步該怎麼走,才有
辦法和三十三天抗衡。」
「我們辦得到嗎?」柳條問。
「你們有顆滿溢生息的熱心,這樣就夠了。」為濟回答說:「告訴其他人真相,告
訴他們和平安樂得靠雙手去爭取。」
「我不只有熱心,還有純青琉璃心。這樣叫優勢對不對?」
「沒錯。」為濟點點頭。「你有想法了?」
「只是一個想法。」柳條露出大大的笑容,告別後一邊衝下山一邊呼喚朋友們集合。
當晚,她告訴全村下一步的計畫,並且得到年輕一輩毫無保留的支持。等到爭論議
定之後,她又帶著朋友們跑上薔山想告訴為濟這個好消息。
薔山上空無一人。
「他走了嗎?」土松對著荒山野草問:「那我們的計畫怎麼辦?」
「當然還是要做下去。」柳條回答:「你們看看人家這麼熱心,我們怎麼可以輸他?」
她指的是畫在大石頭上的圖案。為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在他打坐的大石頭上
用歪歪扭扭的線畫了一塊番薯般的地圖,上頭標記了好幾個地點和路線,一切的起點都圍
繞著一個叫小福村的地方。
「這是什麼?」番石榴也湊過來歪著頭問。
「我想這是我們住的地方。」柳條非常肯定。「為濟一定有偷聽我們說話,所以走
之前告訴我們該往哪裡去。」
「我們要往哪裡去?」土松又問。
「當然是香海呀!」柳條回答:「我們昨天說了,要去把七層他們帶回來。還有其
他村子的男孩子,整個鬼蓬萊的男孩子。」
「鬼蓬萊?」這下所有人都在抓頭了。
「我知道有好多事情要說,所以我們得趕路。」柳條走在最前面帶著所有人下山。
「不過放心,路上我會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們,然後我們再去告訴其他人。重點是不能
停下來,畢竟我們有好多事要說,有好多路要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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