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車在前面,載妳過去,很近。」
「好。」
「妳今天真好說話。」
毫無起伏的語調裡包裹著淡淡的調侃意味,令藍歲晴不由得想起上次拒絕谷清甯自告奮勇
要騎車送她回家的事件。
「一般來說,沒有人會答應在下大雨的時候搭機車去任何地方的。」
「但?」
「我們要去的是同一個地方,如果拒絕的話也太矯情。」藍歲晴把身體一半的重量交給谷
清甯,兩個人慢慢走向機車旁。「更何況,我實在不想再在大雨中多待一秒鐘。」
「騎車可以縮短七分鐘又五十二秒的時間。」
太精準的數字惹得藍歲晴發笑。「妳算過?」
「嗯。」
走到車子旁後,谷清甯在放開扶住藍歲晴的手臂前抬眼看了她,像在詢問她是否可以憑藉
自身力量穩穩站住,她點點頭,立刻感覺熨貼在身旁的溫度一下子消失。
「淋一下雨,到了以後立刻沖澡就會舒服點。」谷清甯收了傘,跨上機車,示意藍歲晴坐
上後座。
「好。」
久違一陣的大雨再度傾盆淋得藍歲晴滿身,她在隨著風吹變得更強的雨勢中悄悄把頭靠向
了谷清甯的背,額頭觸及了溼透的長髮,混合著透過皮膚傳遞的體溫,形成一種奇妙的觸
感。
自從她知道頭髮可以成為多麼輕易且脆弱的攻擊區域後,就再也沒有留長過,她總是將髮
長維持在下巴處,簡單、俐落又不顯陽剛。
於是當她初見谷清甯的長髮時非常驚豔,她從未想過髮長及腰竟是如此充滿遐思的風情,
也驚嘆於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搖曳出的光澤和隨性帥氣。
如深夜的海洋般藏著巨大的秘密,微風掀起漣漪如同髮絲飄逸,每道波浪的弧度都流洩動
人旋律,像在呼喚人前往一探究竟。
她有點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際遇造就了一座沉默寡言,海平面上冰冷堅硬但深藏底下的溫
度卻滾燙得讓人在猝不及防的瞬間燙上了印記的冰山。
「妳先進屋簷躲雨。」
當谷清甯將車停在上次走過的側門時,藍歲晴立即跳下車躲進稍可遮風蔽雨的屋簷下,渾
身發抖。
沒有被溫暖過之前不知道冬天的大雨可以將人淋得多冷,一失去谷清甯偎得人溫熱的體溫
後,她壓根無法控制打從腳底板湧上的寒意。
谷清甯一停好車,抓著鑰匙就快步走到門口開門。「很冷?」
「嗯。」藍歲晴縮著身子顫抖。
打開門,谷清甯隨即握住藍歲晴的手直往三樓走,領著她走至浴室,說:「妳沖澡,我拿
衣服給妳。」
「妳呢?」藍歲晴拉住谷清甯一說完話就打算放開的手。
「樓下還有一間浴室。」
「好。」
身上的濕黏與遍佈四處的寒冷確實凍得藍歲晴受不了,她鬆開拉住谷清甯的手,開始脫掉
身上的衣物,連谷清甯何時離開浴室的都沒注意。
大外套、輕毛衣、薄上衣、高領發熱衣,一件件被她隨意丟在地上,解決掉上半身,她扭
著身體努力將貼在腿上的緊身牛仔褲向下扯掉,等吸滿水分的衣物卸下大部分後,她終於
感覺到一絲清爽。
而在她猶豫是否要順便將內衣褲都脫掉時,谷清甯正巧走進浴室,身上的裝扮和她一樣僅
剩貼身衣物。
「妳……」不是沒見過女人的裸體,但是突然出現意料之外的畫面仍令藍歲晴震驚得說不
出話。
「衣服放這。」谷清甯將手上的乾淨衣物放在置物架上。「所有東西都可以使用,上面都
有標示。」
藍歲晴移不開膠著於谷清甯身上的目光,直勾勾盯著谷清甯看。
「怎麼了?」
「妳……」藍歲晴仍然訝異得話不成句,只剩單字。
「先洗澡,有什麼話等下再說。」語畢,谷清甯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轉身離開浴室還順
手帶上門。
「……好。」來不及的回應消散在寒冷的空氣中。
藍歲晴機械式轉開蓮蓬頭,等熱水溫度升高到無法承受的程度後加入冷水調和,溫度適中
的水從頭頂淋下,以和剛才的傾盆大雨相似的角度覆蓋她的全身,然而身體的每個毛細孔
都高興得不斷張開自己想容納更多溫暖,令人感覺舒服的熱氣氤氳,才一下子過去,浴室
裡便充滿烘得人溫熱起來的蒸氣。
等她沖得差不多了,伸手取過沐浴乳隨意倒了些在手上想往自己身上抹的時候才發現自己
還穿著內衣褲,剛剛看見的景象過於美麗導致她一時半刻還回不了神。
谷清甯只著胸罩的上半身烙印了一整片密密麻麻的荊棘,從她的肩膀一路蔓延至腹部,隱
入貼身衣物裡,荊棘盛開的範圍幾乎佔盡三分之二的身體。
布滿尖刺的藤蔓纏繞在谷清甯身上,墨綠染黑的顏色渲在白皙皮膚上綻放出強烈的生命力
,像是纏綿於肉體之上的青蛇,繚繞緊縛宿主,附著於旺盛的生命中虎視眈眈任何一個意
欲接近宿主的人。
在谷清甯身上開出銳利的荊棘,沒有花。
荊棘之路立於黑暗,只有知道黑暗、找尋黑暗以及身處黑暗的人才懂隱蔽於黑暗中的荊棘
之途是什麼模樣,藍歲晴以前並不怎麼理解何謂荊棘之美在於陰暗與光明之間,但她在谷
清甯身上見識到沒有鮮艷色彩的尖刺可以化成多美豔的幻象,鮮明、危險又神祕。
藍歲晴解開貼身衣物任由它們散落於地,她低頭檢視自己未著寸縷的身體,曾被物理力量
傷害過的部位早已恢復該有的彈性與光澤,殘留下來的只有最初母親還不懂控制與隱藏時
所刻下的傷痕。
沒有青青紫紫的怵目驚心,沒有深黑淺褐的點點漫布,沒有太多凹凸不平的疤痕,然而她
的身體稱不上美麗。
很普通的一具胴體,有血有肉,算不上豐腴柔美,頂多只能說得上穠纖合度。
視線能及的平凡與透視不了的腐壞構成了她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