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做了什麼東西過來？」
「蔓越莓蜂蜜餅乾。」
滿佈風霜的臉蛋帶著淡然的笑容，瘦瘦小小的身子蘊含堅定不移的力量，從藍歲晴初次分
送甜食至家扶中心時就已經用同樣的溫暖姿態矗立在此的大姊以不容拒絕的態度接過她手
上的紙箱，轉身走向空桌再將紙箱放下。
「過幾天有園遊會，幫妳用義賣的方式把餅乾賣掉。」
「都好，林姊覺得怎麼做最適當就怎麼做。」終於空出了雙手，藍歲晴伸手摸了摸身邊孩
子的頭。「我要借走羅菱一下，她剛剛答應要再幫我搬一箱進來。」
「好！」中氣十足的應答聲來自雀躍不已的小孩而非大人。
「搬完回來寫功課。」
「原來妳的作業還沒寫完就偷溜啊？」藍歲晴佯裝恍然大悟對身旁心虛的小朋友說教。「
寫完之前不能吃餅乾喔。」
「看到妳的車子很開心嘛。」
「不專心。」話雖如此，藍歲晴的語氣完全沒有指責的意思。
「只剩一點點了啊。」
帶點不甘又充滿撒嬌意味的音調悄悄融化了藍歲晴的心，她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露出溫柔
的笑容朝羅菱伸出手，羅菱隨即緊緊握住，用一種令人感覺心臟微微疼痛的力道讓兩人靠
得更近。
九歲的年紀該是什麼模樣才叫正常呢？
藍歲晴並不清楚，因為她的九歲生涯一直站在瀕臨碎裂的冰層上，彷彿只要一個不注意就
會墜入低溫刺骨的水裡再也呼吸不到空氣，於是當她見著羅菱的活潑開朗時，總會想著所
謂的「正常」究竟是怎樣的定義。
她第一次見到羅菱是兩年前的事，羅菱的家距離家扶中心只有一個巷口的距離，兩年前羅
菱的父親遭逢車禍，全家頓時失去經濟支柱，最後由羅菱的母親挺身扛起所有重擔，藉由
長時間的餐飲工作勉強維持一家生活，只是，再多就負擔不起了。
羅菱在某個晴朗的午後獨自走進辦公室，帶點害羞與稚氣詢問工作人員是否可以一起參與
當時家扶中心正舉辦的課輔活動，課輔義工二話不說隨即將羅菱帶入活動場所和其他的小
朋友一起同樂。
「大哥哥會變出好多東西喔，好厲害，我以後也要學魔術！」
當日稍晚當藍歲晴踏入家扶中心時見到的就是羅菱興高采烈圍著大學魔術社社長拚命詢問
機關的情況，她將手上的東西交給林姊後，才聽林姊說起羅菱的粗略家庭背景，從羅菱口
中知道的事情不多，但羅菱看起來活潑又健康，除了隻身在外閒晃感覺比較危險以外，似
乎沒有任何異狀，於是等課輔活動結束以後，林姊認真地對羅菱說以後如果家裡都沒有大
人在，可以到家扶中心看書或參與活動，或者當個小幫手也行，目的只是為了不讓羅菱漫
無目的在路上亂走。
討喜又愛笑的羅菱很快成為家扶中心的開心果，在羅菱的世界裡似乎沒有憂鬱的存在，她
總是漾著大大的笑容出現再展露更燦爛的光彩回家，當所有人都忙碌而她又幫不上忙時會
乖乖坐在一旁看書，平日則是乖巧懂事的小助手，協助幫忙許多雜事。
每個小孩都有可能在一夕之間長成大人，藍歲晴有時候會在羅菱安靜的側面中看見她沉穩
的一面，彷彿上一刻的孩子氣只是羅菱的一部分，更多的她早已因為境遇而成熟，只是不
在他們面前顯露。
說不上為什麼，藍歲晴和羅菱非常投緣，她很少在短時間內讓一個人靠近，近到身體接觸
毫無分際，而她甚至可以清楚察覺到自己對羅菱生出了名為「疼愛」的情感。
她自認不是一個母愛氾濫的人，老實說她連什麼是母愛都無法理解，然而當她面對羅菱時
可以感覺到有種溫柔的情緒緩緩自心上湧出，會希望那張稚嫩的小臉永遠掛著燦亮的笑容
，至少在童稚時期可以不必得知太多煩惱，安心享受一生只有一次的童年，好好長大。
某次林姊看她和羅菱對話時突然說出「妳們兩個好像喔」的評論，點醒了她。
自從她遇見羅菱後一直出現的似曾相識感原來是因為她在羅菱身上看見了部份的自己。
隨時隨地掛著笑容面對世界的模樣太倔強，在亮麗的笑顏上綻放出來的是看不見底的真心
，太接近真實而使人分不清虛偽的界線，總是上揚的嘴角勾住的是開心與快樂，沒有名為
悲傷的角度。
她很清楚，沒有人可以一直活在晴朗裡而沒有背後的陰影。
但是當藍歲晴望著羅菱笑得無憂無慮，她真心盼望羅菱的天空尚未出現一絲烏雲，即使曾
經有過，也只是一小片任由微風吹拂就會離開的輕薄雲層。
「妳是不是偷偷長高了？」
「我長高了三公分。」羅菱興高采烈地說。「很快就會跟小晴姊姊一樣高了！」
「再努力個十年吧。」
藍歲晴幾乎可以看見十九歲的羅菱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含苞待放的青春洋溢勢必再替已
然充滿光彩的亮麗增添更多鮮艷色彩。
「好久喔。」一聽到還要再經過十年才會長大，羅菱的嘴唇立刻噘起表達氣惱。
「所以妳要專心長大，才會長得又快又好。」
「我都有把營養午餐的青菜吃掉喔。」
「光吃菜不會長肉，等颱風來的時候一颳風就把妳吹走了。」
「嘻嘻，我躲在家裡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