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是認真的，當然是認真的。
半個小時前，崔予馨看著黎組長溫柔的臉，征征然。
征征然，然後，所有的話卡在心上、哽在喉頭…像久未疏通的管線，遇上一股清流，雖是
等了太久，卻是剎那間不能應付，於是全塞住了，然後一個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令崔予馨說不出一句話，在黎組長那雙殷殷詢問的眼前，崔予馨唯一能做的，只是不住
深呼吸，鎮定心神。
她的心跳跳得好快…
她的思緒不禁塞滿昨天的回憶，她一晚酒醉的行徑脫序、黎組長細心的呵護，還有現在…
，不管黎組長是因為什麼原因問她。那時，崔予馨想。她是真的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會有可能在黎組長面前直截面對這份暗戀的一天…
喉嚨乾涸的癢，崔予馨吞了口口水。
不知道在心裡上演過多少次這個場景，不只是心裡，好像連作夢都夢到過…但又怎麼樣呢
？真的發生的時候，她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能楞著、傻著、征征然，在心裡不住咒罵自己，崔予馨只覺自己像座雕刻失敗的石像作
品，僵硬的沒有一點美感。
見崔予馨不答，黎組長卻是沒有說話，她靜靜的看著崔予馨，而她一雙澄然的眸凝視著崔
予馨的渾身僵硬，想著什麼似的。
最後，黎組長抱著胸，深吸口氣，『…多久了？』
『予馨，妳喜歡我，已經多久了？』
黎組長說。又是一個問題，跳過上個問題直截來到下一個，好像上一個問題已經在崔予馨
這陣沉默裡有了答案。
『嗯？』
崔予馨本能的應了聲。再怎麼反應不過來，她也知道黎組長已經識破了，識破她的感情…
意識到這點的剎那，崔予馨再無法直視黎組長的眼。
無法直視。眼下的變化已經超出崔予馨平日裡練習的範圍──那練習在黎組長面前告白的
範圍，不僅心裡沒有，連夢裡也沒有。
一直說不出口的話，以為會帶著它歸於塵土的秘密，沒想到有一天，不小心掉出了潘朵拉
的盒子，然後，那個隨時可以掩蓋的秘密，便變成了再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無法改變了…
『兩年了…』其實是兩年三個月又十七天。崔予馨聽見自己說，後頭的話沒有說完，她看
著黎組長身後的書櫃發楞。
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崔予馨覺得輕鬆多了。
不僅如此，她還有種一切都已經無所謂的覺悟？
說著，崔予馨看見那書櫃玻璃映著黎組長的背影，那個這兩年三個月又十七天崔予馨一直
看著的背影…崔予馨看著那背影，眼眶濕濕的，一陣霧氣似乎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溜了進去
。
──都說出來了，是不是，就要準備離別？
崔予馨有點想哭。
『組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見黎組長一直不說話，崔予馨說，輕輕地，『組長對我很好，不，我不是變態，我知道，
組長是對大家都很好。』
『我知道，我不該這樣，我這樣…會造成組長的困擾。』
『如果有必要，組長，我會辭職，或者，申請調部門…』崔予馨喃喃。
崔予馨這般說。說歸說，其實崔予馨不知道自己可以調去哪裡，畢竟N. France的規模不
大，所有的部門都設在同一層樓，如果崔予馨真要調到一個上班時不會碰到黎組長的職位
…恐怕只剩下一樓的總機小姐了。
不、不對，就算去當總機小姐…她每天早上還是都會看到黎組長阿？崔予馨深吸口氣，這
才發現連鼻腔都染上了哽咽的溼氣，然後明白她其實還沒有準備好要離別。
在崔予馨不住悲觀的胡思亂想間，黎組長溫實的聲音卻是走進她的耳畔。
『予馨，妳喜歡我什麼？』
黎組長又問她。
『嗯？』崔予馨楞楞抬頭，對上黎組長的眼，那雙眼，崔予馨視線對上了便想不起要怎麼
移開，『我喜歡組長…』
想不起怎麼移開、沒有移開…或許是慶幸，沒有在黎組長眼裡看到一絲厭惡。
崔予馨征征然。
『對…予馨，告訴我，妳喜歡我什麼？』以為崔予馨因為緊張沒聽清似的，黎組長又再說
了一次。
說著，黎組長輕撫上崔予馨的肩，像平時安撫崔予馨的情緒時那樣，那動作自然，是黎組
長的習慣動作…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第一次，比如，崔予馨剛進公司自我介紹之前；比如
，崔予馨第一次跟客戶簡報的時候；比如，崔予馨某次因為被客戶痛罵連累黎組長，在黎
組長面前忍不住歉疚掉淚的時候…
──黎組長總是在那恰好的時機出現，那樣溫柔地輕撫她的肩、安撫她，然後，崔予馨的
情緒便像被黎組長的溫柔給帶走了，不知怎地的就那麼鎮定下來。
好喜歡她…
思緒紛紛，在黎組長的溫柔面前，崔予馨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無能為力把那太多的喜歡，化成一個短短的句子、一些特徵、幾種特質，然後
告訴黎組長，她喜歡黎組長什麼…
她只是喜歡黎組長而已，而她不知道，一份喜歡需要多複雜的原因，才能說它是份喜歡。
於是崔予馨只能在那樣的笨拙裡繼續沉默，而黎組長望著那樣的她，似乎一度陷入了沉思
。
想著，然後，黎組長輕捧起崔予馨的臉。
輕輕地捧起崔予馨的臉。那是黎組長過去日子裡不曾對崔予馨做過的親暱，不曾做過、溫
柔的像個戀人似的對待…崔予馨幾乎是在黎組長捧起她臉的瞬間、在對上黎組長視線的剎
那，腦海就成了空白，空白的擁擠，再擱不進一點思緒。
在崔予馨吐不出一個字的思緒空白裡，黎組長的好看的指腹輕柔的撫過崔予馨的臉。
輕撫過，然後，黎組長溫柔的開口，『如果妳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麼不願拒絕妳，
那，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在一起看看？』
黎組長這般說，崔予馨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地看著她。
察覺崔予馨的心思，黎組長深吸口氣，『我的前未婚夫說，他沒有辦法繼續愛我了。』
『跟妳一樣，理由是什麼他說不出來。』
『但跟你不一樣的是，他說不出來的，是...他沒有辦法繼續愛我的理由。』
黎組長深吸了口氣。
『予馨，這樣沒有辦法繼續被人深愛的我、也沒有辦法確定自己是否能愛上妳的我…妳確
定，妳真的能喜歡嗎？』
她說，一眼的脆弱都落進了崔予馨的眼底。
『我可以。』
崔予馨聽見自己說，聽見的時候，她訝異自己說的這般快、這般果決、這般義無反顧。
『我可以、真的可以。』崔予馨繼續說，急急的，深怕黎組長沒聽見似的，『就算只是陪
伴組長走過情傷也沒有關係，我無所謂，真的無所謂…』
黎組長愣了愣。
『妳很傻…』黎組長說，一眼不捨，那目光一陣猶豫，在崔予馨臉上走過，好像，也下定
了什麼決心。
黎組長低眉，溫柔地在崔予馨唇上覆上一個吻。
那吻落下，一唇的暖，崔予馨真的沒有辦法再繼續思考了。
她無法思考...
『記得，雖然妳答應了我，但不要勉強自己，妳永遠可以反悔…好嗎？』
唇瓣依依之際，崔予馨彷彿聽見黎組長在她耳畔這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