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週刊】親眼見到屍體被褻瀆 歌手郭一男沉痛告白
2017年03月04日06:18
●「我在大正公園，親眼看到湯德章的屍體。」 郭一男 87歲 台南市 台語歌手
郭一男是家中獨子，太平洋戰爭期間，父母帶他疏開到佳里。他父親是個性格衝動的人。
當時因為失業意志消沉，每天癱坐在椅子上，不幫忙種田。被太太念了幾句，一怒之下決
定去當軍伕，包袱款款就往車站走。當時郭一男跟在後面，看著父親不發一語上車。火車
開動時，他在月台上奔跑，目送父親離去。「當時我有一種第六感，覺得再也看不到父親
。現在想起來覺得很神奇。」
幾個月後，日本軍部送來父親戰死在高雄方面的電報，郭一男父親的骨灰跟其他戰死的人
，一起在佳里郡役所舉行街葬。父親被殖民者稱做「軍神」。「真諷刺，過沒多久，戰爭
就結束了。死得很不值得。」
郭一男跟母親回到西門圓環附近的貧民窟。孤兒寡婦無以維生，他14歲開始就在街邊當小
販賺錢。二二八事件期間，他在民權路賣茯苓糕。聽到街邊有人在講，湯德章被押往民生
綠園。跟著去看熱鬧。
他親眼看到湯德章被槍斃的屍體，胸口滿是血漬，給人用擔架抬到一邊。國民黨士兵對著
湯德章的臉吐口水，大聲吼罵：「他媽的！」、「媽勒的屄！」用腳踢起沙土，褻瀆屍體
。當時國民黨軍隊不准家屬收屍，將湯德章曝屍三日，對市民殺雞儆猴。台灣人最重視死
者，這種做法不但前所未聞，也給郭一男很大的衝擊。
二二八前夕，街邊與電火柱上，貼著台南工學院學生的抗議標語：「工學院は立てり」。
他們在街上遊行，一邊呼口號：「台灣自治！」，一邊唱著「義勇軍進行曲」。對談過程
中，一句北京話也不說的郭一男，仍印象深刻的唱了：「起來！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聽到時有種震撼感。這首歌後來成為中國國歌，被蔣政權禁唱。郭一男覺得可惜：「
這首歌很優美啊，卻被禁止，真的是很不值得。」
當郭一男哼起這首歌的時候，彷彿可以想像，當時台南工學院的學生，一邊大聲高歌前進
的步伐。是否就像1985聯盟「送行洪仲丘」那場遊行，高歌《悲慘世界》主題曲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的景象？台灣人向來把曲調優美的外來歌曲，當作自己的武
器。七十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如此。
對於迫害，郭一男最靠近的一次，就是被警察找藉口勒索，把他賣的東西吃光，還囚禁一
天。問他有什麼感想。他反問我：「是能說什麼？當時大家都不敢表態，所有人都有同樣
的憤怒。」當他被拘留、東西被警察吃光，後來身無分文的走回家時，內心只有強大的屈
辱感，一種打從心裡對國民黨的恨。
小說家郭松棻的（雪盲），就寫出了這樣的傷痛。故事有一段講戒嚴中的台北，一個校長
想過街買豆腐給病重的母親吃。憲兵攔下巡查，問明理由後，一個大巴掌摑在校長的臉上
。「這是什麼時候了。吃豆腐吃豆腐。」那一巴掌象徵的屈辱，正類似郭一男被警察剝削
，錢與貨物兩失，含怨至今的文學描述。
郭一男說，他怎樣都忘不了提著空擔，不知怎樣面對老母等錢買食物的心情。
今年台南市的二二八紀念活動，郭一男聽到日本作家門田隆將的演講，才知道二二八事件
發生後，台南工學院的學生之所以沒有出事，是湯德章被捕前，把所有抗爭的人的名冊都
燒掉，湯德章犧牲自己生命換來他們平安。
過了七十年，郭一男才知道，他見證死亡的屍體是一位英雄。
注:
湯德章檔案
https://goo.gl/LKtnGR
撰文 : 傅紀鋼 攝影 : 張文玠
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new/20170304/10677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