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所學之故,我的身邊圍繞著文青與藝青。他們很多人,都出身自
所謂的「中產階級」。常常出國旅行,或者早已遠渡重洋遠居異鄉,但
是,他們對於國際情勢的討論,卻往往是「這裡的文學家(藝術家、電影
導演)有誰?」當然,他們也討論格瓦拉,不過就是一位浪漫主義的革命
者,以及南美洲「帝國主義」與「後殖民主義」的談資等等。
他們的理論論述真的很強,可是,有個很大的問題:他們不懂「社會史」
、不懂經濟,了解文化脈絡,可是不能深入了解的,是橫向的,大範圍的
國際局勢脈絡。
這一點,也是我的問題,常看國際新聞欄(問題是網站怎麼都是英國DM
娛樂新聞居多?),但是總有一個深切的憂慮,我們有多了解「世界」?
高中遭逢「九一一事件」,大學修過通識「國際關係」的我,常常在講台
提醒同學:不要只看台灣的新聞(這裡多的是八卦而已),請多看各大報(
包括三明治)的國際新聞,行有餘力看外語傳媒。但我真的仍是一片茫然,
在這些跳躍的大量資訊下,模糊地摸索一個「全球化」的鎖鏈,一個布局
縝密的生態體系,忙碌地跳躍者。而我們,只能高談著李安、王家衛、文
溫德斯、小津安二郎……等,活在自己的小確幸世界,不可自拔。
當然,我們談著葛拉斯,談著哈維爾,然後其實也不知道東西德統一後的
問題,也不知道為什麼台灣拼命地撒錢和小國外交,然後一個個失去……
我很擔心,但其實不夠明白。(難怪我的研究,總有時空疏離感。)
在歷史訓練中,最常要求大家,你們要有一個「社會脈絡」的思維。但
是,我們的學科訓練,不是教我們「貼近社會」,而是讓我們不自覺地遠
離生活,築成學術的象牙塔,優秀的成為學閥,永遠引領思想潮流,卻遠
離生活的本質。老是喊著「關心社會」,卻有著知識份子不可一世的傲氣。
我曾看到:為了學術研究而不惜搾取當地民眾的文化資產,說實在有種
錯亂:到底我們是不是正像一群「高級盜匪」,強勢地掠奪他人物產,進
而轉化為自己智慧財產。簡而言之,這不正是「學匪」行徑?取之於地方,
可也害之於地方,當然所害甚輕,頂多精神袂爽,但我實在很震驚,也很
不以為然。
但是他們也讓我明白一件事:台灣,不能把自己晾在島內爭執,你要先
充實自己,飛出去看清這個世界。世界不因你停下腳步而空轉。
以為這只是對岸所會發生的而已,尤其工作後,更尊敬有專業能力的
人,而不是空有文憑與理想者。記得最清楚的,是濟南路那間學校面試時
的譏諷:「這年頭,滿街都是大學生。」那時候嚎啕大哭,憾恨「大學生
沒用」。但卸下文憑與執照,我要怎麼生存下去?
這次的大腸花學運,沮喪之下來到政黑。老實說,當然無可否認是種
「取暖」的心情。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跟著s大與m大讀童話,彷若
「娃娃看天下」,近個月都沒認真關注國際新聞的我,細讀了國內錯綜
複雜的政經形勢,印證了其實在你我身邊的事實:這是個「全球化」時
代,世界並不因此停止腳步,等待虛度光陰的人。
我們當然憂心與憤慨國內政經情勢,也援引很多資料與法條打臉。
可是這場轟烈烈的政壇角力裡,國內外的局勢正在巧妙地轉動著。
不是只有喊喊口號,高唱「島嶼天光」後就能改變現狀。因為這件
事撕裂太多友誼,但更可怕的,便是你想高喊「反全球化」,冀求「
在地化」的小確幸,其實也無從改變「弱國無外交」的尷尬。
(請看〈燭之武退秦師〉)
你可以檢討「殖民主義」,訴求「轉型正義」,但可怕的是:沒有一個
國家會願意停下競爭的腳步。這世界,依然是百年前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們無從改變這點,只能爭取籌碼,但機會
不等人。
謝謝大腸花,在無數個失眠憤恨夜晚,其實讓我想得更多。一切工作
因此而受到影響,但是讀完這輪的童話故事,走出學術的象牙塔的桎梏,
與其說是沮喪,毋寧是一種全面的轉換:從這裡,好好地瞧著「世界的萬
花筒」。不能改變第四權(媒體)生態,那麼自己自主地去吸收,主動去深入
了解。不然就像天下的懶人包事件,永遠被論述操控和綁架。
曾聽有老師評論,我們要以「符號」作為一種「資訊戰」的武器。他的
確沒說錯:這次的黑潮,「懶人包」功不可沒。但是爭奪到「詮釋權」後,
在一言堂的論述中,世界仍舊轉動,只是大家都忘了看「萬花筒」。無論
是支持素人「英雄」(神話)塑造或反英雄論爭當中,都別忘了「不是想著
懼怕競爭,而是要怎麼拿籌碼」。而這個代價,全體(社會)一起承擔。
再怎麼憤懣,失落,總要呼吸生活。經過這場震盪的我們,心中難免
烙下傷痕。社會的伏流仍在,可是不能忘了,記得不要忘了「世界的萬
花筒」,當年台灣人願意帶一只皮箱,世界走透透時,我們比起我們的
長輩,卻缺乏那份「走出去」的勇氣與視野。與其訴求「要讓世界看見
」的焦慮,不如正視國際錯綜複雜的政經事實。與其相信學閥的高談闊
論,倒不如去思考什麼事我們這代所承擔的共業。某導演曾說過:我們
是不會幫你們負責的,你們的所作所為,當然都說「支持」,可是後果,
是你們自己承擔的。我們都不滿意對方,但我們得承擔彼此。
不可能沒有對學運有所不滿與恨意,但如果只發黑特文或歧視文,我
不過也如花果山一般(但正也正是政黑最奇特處:有恨文,可是有更多
好文。)以前常跟同事玩笑「早生十年」,但每個年代都有要面對的不
安與憂患,現在雖然徬徨,但是坐以待斃,不如正面迎擊。想像巨獸與
敵人,還不如先自我充實,默默耕耘才是。
曾上過一位老師的課,他最慨歎的是台灣很難產生寫出《青花瓷的故
事》這樣的史學學者,那就是眼界與思考的串聯問題。我們片面的東西
很精緻優異,但是我們只轉到一部份的「世界萬花筒」罷了……
這是個結束,也是個開始;是個巨大的危機,也容或是轉機。也許就
像童話,好戲正要開始。但回歸平常生活的我們,仍需一個「世界萬花
筒」,儲存好自己的能量,然後堅強地「活下去」。
最後,容我感謝sam大,謝謝你們,讓我重新找回,失落的那扇窗
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