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執政以來美國州政變化
國關國政外交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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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大明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
2019年11月5日和16日,美國肯塔基、路易斯安那以及密西西比等三州舉行了州長選舉,
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弗吉尼亞以及新澤西等州也舉行了州議會改選。就結果而言,民
主黨在路易斯安那州州長職位上獲得連任,而且還奪回了肯塔基州州長的寶座,同時還時
隔20年重返弗吉尼亞州州議會兩院多數地位。顯然,民主黨在本次選舉中展現出了某種優
勢,但這是否意味著民主黨在2016年大選失敗後正在快速轉變調整?或者這些州層次的勝
利對民主黨在2020年大選的選情來說是積極信號嗎?雖然存在一些觀點將2019年州層次選
舉視為2020年大選的前哨戰,但實際態勢卻可能未必對民主黨全然樂觀。
1、兩黨在州長層次控制對比的變化
自2016年大選以來,全美50個州中的41個州(2017年2個、2018年36個以及2019年3個)分
別進行了改選。如表-1所示,民主黨的確表現出一定的回調態勢,在三次州長選舉中實現
了9個州長職位的淨增長。2019年選舉之後,民主共和兩黨在全美50州州長中控制的比例
為24比26。對照表-2,目前這個兩黨比例基本上回歸到歐巴馬執政初期特別是2009年選舉
之後相對平衡的態勢。
通常情況下,在一黨掌握白宮期間,另一黨往往會在州長層次上有所斬獲。若對比表-1與
表-2可知,歐巴馬執政的八年即對比2008年和2016年之後的州長選舉結果看,共和黨淨增
長了13個州,民主黨減少了14個。而如此幅度在小布什期間的八年卻並未出現:民主黨淨
增長為8個,共和黨相應減少8個。同樣時間段內不同增減規模的解釋可能是小布什時期兩
黨的主要聚焦議題在於作為國際事務的反恐戰爭,而歐巴馬時期的主要分歧點卻集中於與
各州利益糾纏更緊密的經濟政策與全民醫改等議題。沿著這個邏輯推測的話,基於目前川
普執政三年民主黨的州長數量增幅規模(9個)與歐巴馬前三年共和黨增幅相同的現實,
再考慮到川普政府國內政策所引發的巨大爭議,民主黨目前在州長層次上的增長應該並不
算特別,至少並未顯現出因對川普執政不滿而更高強度的反應。
具體而言,民主黨在州長層次上的切實成長本身的確反映出一些新變化,但與區域重組或
民意整合意義上的重大變動還存在距離。
2017年11月,即在川普當選一年之後,民主黨在弗吉尼亞和新澤西兩州州長選舉中大勝:
不但延續了對弗吉尼亞的控制,而且時隔8年贏回了新澤西州。弗吉尼亞的勝利存在著選
民對民主黨在任副州長延續前任州長政策議程的肯定和期待,更為重要的則是弗吉尼亞州
在過去30年中人口規模暴增38%、族裔結構快速多元化背景下所表現出的顯著民主黨傾向
。相比之下,民主黨在新澤西的翻盤應該被理解為是一種“回擺”,即共和黨州長執政8
年後相對正常的政黨輪替。事實上,與2016年大選相比,民主黨的新澤西州長候選人在贏
得所有支持希拉里的12個縣外,只拿下了川普贏得的9個縣中的一個而已,因而無法判斷
民主黨在該州政治版圖上迎來了關鍵變革。
民主黨在2018年中期選舉中的收穫更大,對其最經典的解釋即對在任“總統黨”不利的所
謂“中期檢修”與“鐘擺效應”。結果是,民主黨從共和黨手中拿到了緬因、密歇根、威
斯康星、伊利諾伊、堪薩斯、新墨西哥以及內華達等七個州的州長,而共和黨則只是毫無
懸念地從原本就具有保守傾向的獨立人士手中奪回了阿拉斯加州的州長職位。緬因、密歇
根、新墨西哥以及內華達等四州的共和黨州長均因任期限制而無法連任,而且這些共和黨
人都是在2010年即對民主黨不利的中期選舉中獲勝上台的。於是,此次回調到民主黨陣營
也算是一種週期相對長一些的“回擺”。而民主黨在威斯康星、伊利諾伊以及堪薩斯三州
的勝利是通過戰勝謀求連任的在任共和黨人實現的,更值得深究。除了三州州長層面在兩
黨政治歷史維度上也存在一定搖擺趨勢之外,川普政府在內外政策上的相對極端選擇也在
一定程度上弱化了溫和派共和黨人、女性共和黨支持者、居住在郊區且支持共和黨的中產
群體以及與農業利益或產業相關的共和黨人的投票熱情與投票率,進而為民主黨的逆襲創
造了條件。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共和黨支持者出於對川普政策不滿而不參與投票的報復做
法極可能僅限於影響範圍相對小的中期選舉,而在他們認為更為重要的總統大選中則不會
繼續保持低迷的投票率。甚至,在所謂“彈劾”議題成為2020年大選的關鍵議題之一的預
期下,傳統共和黨支持者被充分動員、出門投票的概率正在持續增加。這也意味著,民主
黨在這些州的翻盤可能不具備對2020年大選走向的明確指標意義。此外,馬里蘭和馬薩諸
塞兩個自由派“大本營”州的在任共和黨州長雙雙以相對務實溫和的政策保持了較高支持
率、並得以高票連任成功。這也說明共和黨內部仍保有著完全不同於川普的、可以在自由
派地區獲得成功的政策道路與理念選擇。
相比之下,民主黨在2019年的勝利其實也並不是那麼激動人心。路易斯安那州在民主黨手
中的延續只能說明在任州長約翰·貝爾·愛德華茲(John Bel Edwards)個人政治站位的
務實,甚至其政見在自由派民主黨人眼中簡直近乎於溫和共和黨傾向,其存在實為馬里蘭
、馬薩諸塞兩州共和黨州長的“政黨倒像”。肯塔基州州長的政黨更迭,對民主黨看似難
得,但事實上民主黨也只是時隔四年再次回到州長職位上。民主黨人安迪·貝希爾(
Andy Beshear)勝出的部分原因是共和黨謀求連任者的政績不佳,但也不排除與其父作為
前任州長潛移默化的助力有關聯。對比而言,民主黨在密西西比州的失敗不僅僅是挑戰州
長寶座失敗,而且還導致了民主黨在密西西比州州層次選任行政官員中16年來的首次缺席
、形成了“清一色”共和黨的“一邊倒”局面。這樣看來,2019年民主黨在南方三州的表
現只能說明民主黨在南方州層次控制力或政治實力的弱化速度仍緩慢於總統選舉的聯邦層
次。民主黨在美國南方各州的一些歷史性延續至少到目前看無法對其政黨路線的整合前景
(這一整合態勢已突出表現為在2020年民主黨總統初選中以拜登、布蒂吉格為代表的溫和
派與以桑德斯、沃倫為代表的激進派或改革派之間的分歧與競爭)乃至2020年大選選情走
向提供具有重大意義的參考。
2、2020年大選意義上的關鍵州與搖擺州
兩黨在各州層次上勢力對比變化所能產生的最關鍵影響無疑在於2020年總統大選各州選舉
人團票歸屬的變化。站在距離大選10個月左右的時間節點上觀察,具有29張選舉人團的佛
羅里達依然是兩黨必爭之地的關鍵州,而20票的賓夕法尼亞、11票的亞利桑那以及10票的
威斯康星可以被視為是驢象傾向未定的搖擺州。
作為僅次於加州(55票)、得州(38票)、並與紐約州(29票)持平的大州,佛羅里達卻
並未像加、得、紐三州那樣在總統選舉政治意義上形成相對明確固定政黨傾向,這也就注
定了該州作為最大戰場州的關鍵價值。究其原因與人口結構的混雜密不可分:即至少1930
年代開始由於旅遊業刺激而不斷湧入的全美退休人口以及由於歷史與地理因素而持續激增
的拉美裔群體之間的雜糅。
自1928年以來,只有1960年的肯尼迪和1992年的克林頓繞開了佛羅里達、挺進白宮。雖然
俄亥俄的類似紀錄(兩次例外)可回溯到1896年,但佛羅里達州卻因選舉人團票規模遠超
於俄亥俄(18票)而更為關鍵。2000年最終確定白宮寶座歸屬的就是在佛羅里達州的重新
計票過程,而其後的4次總統大選中,佛羅里達都無異議地支持了最終的勝出者。需要指
出的是,兩黨在佛州的差異已呈現出進一步縮小趨勢:歐巴馬在2012年僅以0.9%的優勢戰
勝羅姆尼,而川普在該州擊敗希拉里的優勢也只有1.2%。這樣看來,2019年6月18日,在
任總統川普選擇在佛羅里達州奧蘭多市集會、正式拉開連任競選大幕就不足為奇了,而他
將註冊居住地從紐約州轉到佛州也大有深意。
目前,佛州65歲以上人口超過兩成,為全美最高水平之一。退休和老齡化不分黨派,所以
該群體在諸多議題上的態度也頗為複雜,特別是他們在社會福利議題上的共同敏感度更是
兩黨不可小覷的。同樣微妙的是,在佛州人口中幾近佔據四分之一的拉美裔群體,其中最
具影響力的古巴裔群體和波多黎各裔群體在兩黨選擇上大相逕庭。在2016年大選時,川普
在佛州得到了54%古巴裔選民的支持,進而確保其微弱優勢鎖定該州,其原因可能與歐巴
馬政府叫停了接納古巴難民的所謂“一腳濕、一腳干”政策、從而激怒某些古巴裔群體有
關。但必須看到的是,當某些古巴非法移民如今必須與其他中美洲國家難民一起穿越墨西
哥、來到南方邊境尋找機會時,當他們遇到的是川普政府加固的高牆與所謂“可以向腿部
開槍”的執法人員時,古巴裔群體在2020年大選中會否繼續偏袒川普呢?如果古巴裔選民
的去留是川普必須考慮的因素,波多黎各裔選民則基本可以不做考慮。來自由於明顯支持
民主黨而多次被共和黨拒絕成為第51個州的選民群體無疑會繼續支持任何民主黨候選人。
戲劇性的是,2017年波多黎各颶風加劇了對川普的不利趨勢:身為總統他在救災期間的輕
蔑作為讓波多黎各人更加厭惡,而颶風之後大概有數萬波多黎各人遷往佛羅里達、成為這
裡的新選民。
這樣看來,作為制勝關鍵州的佛羅里達仍是“未定之州”。即便是在美國資深選舉政治學
者與觀察家拉里·薩巴托(Larry Sabato)的分析中,佛羅里達也只被列為是表現出某些
共和黨傾向、可能被共和黨拿下的關鍵州。
作為搖擺州的賓州、亞利桑那以及威斯康星事實上反映著兩組截然不同的政策邏輯。在賓
、威兩州制勝的關鍵選民是藍領中下層群體,進而其核心議題自然是經濟與就業;而在亞
利桑那這樣的多元族裔結構的邊境州,選民的核心關切也就轉換為移民政策。事實上,亞
利桑那州的抓手議題基本上是與佛羅里達州相同的。特別是對於共和黨而言,拿下佛州也
就大概率可以拿下亞利桑那。事實上,前一次共和黨勝出者贏得亞利桑那但拿不下佛羅里
達還是1924年的柯立芝。進而,如果按照薩巴托的預測,如果川普拿下了佛羅里達和亞利
桑那的話,賓、威這兩個中西部州就必然是民主黨的最後機會。從距離選舉10個月左右的
各州民調顯示,川普在相關州中的民意支持度並未出現本質變化,在模擬對決民主黨可能
人選時只會負於拜登。這對民主黨而言、特別是在拜登客觀上選情並不樂觀的情況下顯然
並非好消息。
兩黨在關鍵州和搖擺州的得失背後其實還是政黨定位與路線之間的爭奪。更為強調傳統主
流白人群體利益的共和黨人在“川普化”的驅動下似乎更有可能同時在經濟就業議題和移
民議題上穩固基本盤和關鍵盤選民;而基本上可以肯定擁抱所謂“身份政治”的民主黨人
卻必須在藍領中下層群體和少數族裔群體之間作出抉擇,進而也就無法同時拿下兩組政策
邏輯的關鍵州和搖擺州。這也意味著,民主黨雖然在過去三年中在州層次有所成長,但由
於尚未形成回應當前美國國家挑戰的黨內共識性方案,所以在州層次也並未形成通向白宮
的特定路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