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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斯曼（Ricardo Hausmann） 2020年03月15日 15:00:00
隨著美國總統選戰升溫，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打出了委內瑞拉的悲歌作為政治
武器，他宣稱如果民主黨獲勝了，那麼美國將會面臨相同的命運。民主黨內初選領先的候
選人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川普確實有得一拚，但他必須向選民保證他清楚北歐模
式的「社會主義」和委內瑞拉的查維茲主義（Chavismo）到底哪裡不同。
美國選舉的討論裡出現委內瑞拉，這是鐵定會發生的事。
如今它真的出現了，這個議題也很有可能會持續下去，畢竟委內瑞拉代表著整個美洲最大
的經濟崩潰、最大幅成長的貧窮人口、最劇烈的惡性通貨膨脹，以及過去好幾個世紀以來
最大規模的移民出境。
終止這個惡夢並排除地區穩定的威脅已經成為美國外交政策的當務之急，這是川普政府少
數受到兩黨高度支持的政策之一。當委內瑞拉的臨時總統瓜伊多（Juan Guaidó）在川普
於2月發表國情咨文時得到了全場起立鼓掌，就證明了兩黨的支持。
然而，在（2020年）11月的總統與國會選舉中，委內瑞拉的民主悲劇卻被拿來當作黨派的
政治武器。用川普的話來說，委內瑞拉就是「社會主義」失敗的證明，而民主黨就是「社
會主義份子」。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選民把川普拉下台，取而代之的民主黨就會讓美國遭
受和委內瑞拉相同的命運。
但顯然這是個詭異的說法，過去的87年裡48年是由民主黨執政，而且總體來說，美國的狀
況相當不錯。
不過民主黨內初選領先的桑德斯（Bernie Sanders）並不屬於傳統的民主黨，事實上，他
甚至不算是這個黨的成員，桑德斯不稱自己為社會民主主義者，而稱自己為民主社會主義
者。
他過去有關古巴獨裁者卡斯楚（Fidel Castro）的言論，以及其造訪蘇聯與尼加拉瓜，都
反映了他數十年以來對激進左翼的支持。
桑德斯的擁護者強調，他想像的社會主義是北歐模式的社會民主主義。然而，針對那些他
所支持的惡劣暴政，桑德斯卻還沒交代清楚兩者不論是意識形態或政治上的差別，他對於
討論這些事也感到不自在。
相反地，他似乎傾向於用諸如「墨索里尼（Mussolini）讓義大利的火車不再誤點」此類
論調作為回應。
當然，從委內瑞拉那裡還有很多政治教訓可以學習。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格曼（Paul Krugman）認為，委內瑞拉的命運是2004年至2014年
間石油繁榮期的大量社會政策所導致，當石油價格下跌，政府卻訴諸於印鈔以彌補大量預
算赤字，進而導致惡性的通貨膨脹。
在這種說法裡，一廂情願與拙劣的總體經濟政策才是導致問題的原因，而非「社會主義」
。相較之下，學者奈姆（Moisés Naím）與當地記者托羅 （Francisco Toro）則將委內
瑞拉的崩潰歸咎於盜賊統治（kleptocracy）。
以上都是查維茲主義敘事裡的重要部分，但沒有一個公允地評價了「社會主義」。甚至包
含桑德斯在內，他們也沒有解釋了北歐模式與委內瑞拉版本的「社會主義」到底哪裡不同
。
事實上，兩種體系幾乎是完全相反的。北歐模式是非常民主的，人們利用國家來賦予自己
權利與自主。蓬勃的私領域創造了高薪工作，而資本、管理與勞力之間的互助關係則維繫
了他們強調技術發展、生產力與創新的共識。此外，由於這些國家人口較少，他們也明白
開放以及與世界的整合對他們的成長非常重要。
高稅負支撐了福利國家（welfare state），他們投資人民的人力資本並給予人民從出生
到死亡（from womb to tomb）的保護。如同艾西莫古（Daron Acemoglu）與羅賓森（
James A. Robinson）在他們最近出版的書中所說的：這樣的社會強大到足以「束縛利維
坦（shackle the Leviathan）」。
相較之下，查維茲主義是立基於剝奪社會權力，並讓社會附屬於國家。
克魯格曼所討論的社會政策並非公民權利的實現，而是執政黨為了換取政治默許而授予人
民的特權。大部分經濟實體都被徵收，由國家所持有與控制。除了電力，石油（石油生產
已於1976年國營化）、鋼鐵、電信與銀行外，其中還包括規模較小的企業，如酪農業，清
潔劑製造業，超級市場，咖啡栽培業、家用瓦斯配線、郵輪和飯店以及數百萬公頃的農田
。
毫無例外地，這些企業全都陷入困境，甚至是在2014年油價暴跌前就發生危機，另外，政
府還曾試圖與中國及伊朗合資成立新的國營企業，即使投資金額高達數十億美金，現在也
都全部停業。
除此之外，物價、貨幣、進口與就業等管制幾乎讓私經濟活動沒有發展的空間，進而削弱
了社會權力。政府認為物價應該是「公平」而非由市場機制決定，因此由政府決定物價，
卻導致了供不應求、黑市交易，也給了貪腐與盜賊統治出現的機會，但於此同時，大量的
企業家與經理人卻因為違反公平價格規定而被抓進監牢。
2004年到2014年石油起飛的這段時間，由於農業與製造業都被破壞殆盡，國家只好透過大
量進口來隱藏這個慘況，然而這不僅僅是藉由石油的收入所支撐，也是來自對外大量的舉
債。顯而易見，當2014年石油價格下跌，市場拒絕放貸，這個偽裝就再也騙不了人了。
查維茲主義版本的社會主義，正是這種偽裝。
那桑德斯的版本又是什麼呢？他指出更高的最低工資、全民醫療照護，以及對大眾開放的
高等教育，是大多數已開發國家的標準，而這些國家絕非查維茲、古巴、蘇聯意義下的社
會主義者。
再來，對於企業家或是大大小小成功的企業，桑德斯確實沒什麼好話。的確他希望用更高
的稅負來支應他的社會政策，但他卻也需要企業具備更高的生產力、更高的營收以支付更
多的稅金。因此，究竟桑德斯的社會主義是透過促進經濟，藉由合作以強化人民的力量；
還是強化國家權力以對企業進行更嚴格的控制呢？
考量到選戰策略，桑德斯必須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委內瑞拉的議題其實也可以用來對付川
普。畢竟查維茲主義者已經將執法與司法單位政治化，並踐踏新聞自由，對待政敵也如同
對待叛徒或頭號敵人一般，此外也還干預選舉的公正性。聽起來是不是似曾相識？但桑德
斯必須要妥善處理「社會主義的這檔事」，才能在11月的選戰中用委內瑞拉的議題，向他
的對手川普發動攻勢。
民主黨內初選的選民有權知道桑德斯到底瞭不瞭解北歐模式和委內瑞拉的差別。
甚且他們也應該會想要知道，到底他們的候選人會不會與拉丁美洲以及已開發世界中60個
民主國家的聯盟攜手合作，終結委內瑞拉的獨裁政權，並恢復人權與自由。
（翻譯：沈威宏，責任編輯：簡嘉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