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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康永:出櫃對我是一種解脫,從此可以很簡單地過我的人生
2015-06-26 撰文者陳文茜
http://www.businessweekly.com.tw/KBlogArticle.aspx?ID=12761&pnumber=1
陳文茜:我主持一個節目叫《文茜小妹大》,康永大概因為有一點信任關係,
看到節目的通告就來了,結果主持人是個男的,叫李敖,他從此改變了你的人生,
可以這樣說嗎?
蔡康永:沒有,他給我帶來一些波折,可是他沒有改變我的人生。
陳文茜:那時我有事不能主持,李敖幫我代班。我不在現場,
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製作人在李敖的命令之下,發了蔡康永做來賓。
李敖主持的《文茜小妹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蔡康永:李敖跟我聊一些不同的內容,後來他忽然很開心地看著我說:
「蔡康永,你是不是喜歡男生?」我看著他說:「你要幫我介紹嗎?」
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輕鬆的問答,誰知道播出後引發軒然大波,上了報紙頭版,
出現各式各樣的報導,好像把這當成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可是對我來說,
只不過是我告訴他,或者不告訴他而已。我根本沒想要引起什麼新聞波動。
陳文茜: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是他主持的。
蔡康永:就算是妳主持,妳問我,我也一樣會回答。
陳文茜:我很尊重人,如果我要問,通常是因為你告訴我你想講。但我知道他當時逼問你
的方式是:「你說,你敢說,你是不是喜歡男人,你講清楚!」他一定是這種口吻,
哪像你講得那麼溫柔。
蔡康永:李敖要問一個他很自鳴得意的問題時,一定會流露出那股很得意的笑容,就是
「我逮到你了」。他沒有溫柔,只是有一種很樂的、「掉到我陷阱裡了吧」那種感覺。
陳文茜:一般人遇到這樣的狀況,會覺得有一點不舒服,因為你並不是有備而來回答這
樣一個題目,而且在台灣社會,這樣的一個答案,不算所謂正確的答案。一般的說法就
是正式出櫃,正式公開性向。後來我打電話跟你說不好意思,結果康永說,我父親很喜
歡李敖,如果他在天之靈,知道我在某一個場合某一個人的逼問下,必須說出這個話,
而問我的那個人是李敖,他會開心一點。接著康永又說,對我而言,這何嘗不是一種解
脫,可以從此很簡單地過我的人生。
蔡康永:其實這個問題,不管誰來問我都會回答。所以我有點慶幸是一號人物問我的,
如果是隨便一個不重要的人問我,我也得回答的話,就會覺得有點可惜。所以李敖問的
時候,我就覺得好好玩。當時的感受是「原來落在你手中」。就像看莎士比亞的《凱撒
大帝》,凱撒被殺,是他的親信在他背上捅了一刀,他轉過身來看他說「原來是你」,
然後就死掉了。
這當中有一部分非常詭異,帶有一絲對命運的嘲弄,「原來是你下的手」。我從不打算
要隱瞞這件事,只是在等哪一天有人正面問我,我就正面回答。再者,我其實沒有感覺
到在台灣社會中講出這樣的話,會受到很大的壓力。我的精神狀態有一個非常古怪的部分
,常常不覺得我活在台灣社會,這是我自得其樂的重要方法。每當台灣發生任何可怕的事
情時,我都想還好是在台灣發生。雖然我也在台灣,可是必須常常把自己拎到旁邊去,才
能夠保持繼續在這個地方跟大家相處下去。
陳文茜:有傳言說你遭到中國大陸節目的封殺,跟你在這方面的表態有關,
畢竟對藝人來說,廣告代言是很重要的收入,這是很實質的Big lost,很大的一個失去
,有些人是會憤怒的。可是我沒有看過你憤怒的樣子。
蔡康永:我其實是脾氣不好的人,要看我憤怒很容易,到《康熙來了》化妝室就能看到。
至於我是否因此遭遇到什麼巨大的損失,最近我去辦簽書會,看到我的書被擺在書店最
好的位置,擠掉了那些多年來埋首寫作、十年才出一本小說的作者,而我的書卻被擺在
很顯著的位置,心裡都覺得我一定要藉由我的能力去推薦一下好的書,來平衡一下這些
名人出書排擠掉好書的荒謬事情。
陳文茜:意思是,你不會去看你失去了什麼,而是看到你已經得到了什麼?
蔡康永:如果把我當成娛樂圈的人,得不到代言,我可能會感覺到巨大的失去。
可是妳跟我都不是娛樂圈的人,所以我怎麼能夠把自己跟明星們放在一起,
問某個洗髮精為什麼是他代言而不是我。我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必須是一致的。
對我來講,格格不入很重要。我知道別人不是用這種方法生活,
但這是我家庭給我的一個特殊背景,我把它當成養分,雖然有人覺得這是一個詛咒,
但我覺得,那是使我不陷入娛樂圈遊戲規則的重要方法。即使看我主持金馬五十,
都會看見我有一種不太在乎的感覺。那些都是大明星、大導演,得過很多獎,
可是孟子說:「說大人,則藐之。」不是藐視他,而是你在跟他講話時,
必須不把他放在眼裡才行,那種不太甩對方的態度,是主持人非常重要的態度。
你太在意對方,就無法問出該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