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
「好久不見了,大哥。終於,我們再次見面了。」
賢者──米斯這麼說著。他帶著安詳的表情,平靜且虛幻,像是隨時都會熄滅的火焰
一樣。剛剛抵達此處的人們仍然無法理解狀況,驚愕的看著他,然後看著他們所認識的那
個米斯。而路克和奧瑟拉則沒有這麼嚴重,在其他人來之前,他們已經和賢者米斯接觸過
,現在已經什麼都嚇不倒他們了。
至於年幼的那個米斯,腦袋受到的衝擊過大,當機在原地。
萊維努力擠了幾個字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不…你是誰?」
「我是米斯,就如大哥所說的一樣。不過我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米斯。」
賢者懷念的看著萊維,但隨後像是悲嘆一樣的繼續說下去。
「大哥,你失敗了。」
「我…失敗了?」
「是的,世界門大法術是個失敗。法術本身是成功的,但你的目的沒有達成。大哥,
你想要帶我們到一個沒有人類去的新世界,從此不再和他們爭執。但即使我們來到了這裡
,人類終究還是出現了。」
賢者的話中充滿了矛盾,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不過要承認這點,實在充滿了苦澀。
「世界門……回到了過去了嗎?」
一萬年以前的過去,認不出也是理所當然的。萊維在聽報告的時候完全沒有做出聯想
,就算他自己過去,應該也無法察覺吧。
萊維為了這個結果震驚,而米斯的回答比萊維的猜測還要弔詭一點。
「不,不全然是。同質性異世界,這麼稱呼多個世界之間的關係,也許更正確一點。
」
「同質性異世界?」
「是的,歷史、氣候、地理、各種法則完全一樣的世界。只是時間上有所不同,差了
一萬年。」
有四個人聽懂了,其他人沒聽懂。賢者米斯看了看艾莉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流下來的
口水,露出苦笑。
「沒關係,也許對你們來說,理解成過去就行了吧。是的,我是上一個輪迴的米斯,
我們在大哥的帶領下建國、戰爭,離開了這個世界……然後回到了一樣的世界。」
「是嗎……上個輪迴是照計畫進行的嗎……這樣我究竟做了什麼?我什麼都沒達成,
還讓許多人白白喪失了生命嗎……」
萊維面如死灰,他無法想像上次的他所帶領的人們,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會有多麼絕
望。
「對不起。」
「不,不需要道歉。即使什麼都沒有改變,我們還是得到了長久的和平。我們創造了
前所未有的榮耀國度──賽拉底斯。人們安居樂業,各司其職,自由地活著。大家雖然對
這件事情感到震撼,但仍然很感謝你,大哥。你沒有看到那些紀念碑嗎?那些,都是出於
對你的感謝喔。」
米斯安詳地說著,聽到他這麼說,萊維低下了頭,放下心頭的疑慮。
「我繼續講下去吧──沒有了外敵干擾,我們盡情探索著新的世界。雙解所至之處都
是我們的領土。喜歡旅行的人散佈到了世界的各個角落,而喜愛群居的人們找了個地方安
定下來,就位於今天薩蘭特爾一帶的地方。我們稱之為萊勒斯利特─克隆然德,我們的首
都。」
「以此為中心,我們發展我們的國家,雖然並不輕鬆,但我們努力讓每個人都幸福的
活下去。各種技術也蓬勃發展,一切都看起來這麼的美好。我們也認為這就是可喜可賀的
結局了,唯一的遺憾是,不管我們如何等待,大哥你都沒有出現。我們只能努力活下去,
連你的份一起。」
「而就在來到這裡之後的第三百零五年,我們終於發現了,這個世界和原本世界極其
相似的事實。我很快就推測出這裡其實是過去,而不是真正的異世界。一開始,我們相當
的慌張──如果真的如我們所想的那樣的話,人類必然存在於某處。帝國帶給我們的創傷
即使經過三百年還沒有緩解。我們開始高度警戒,仔細地搜索任何一點可能的線索,尋找
人類的蹤跡,斷定他們一定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然而十幾年過去了,搜索沒有任何結果。我們也漸漸的放心下來。但是我們仍然留
下了資料與警告,告訴我們的子孫,誓言要在人類出現的第一時間,將他們消滅。」
「我們就這樣回到了我們繁榮的發展之中。不停的追求進步。」
「然而,一件事情如陰影般壟罩在我們頭上。如果這就是過去的話,我們是否如同註
定的,要在歷史上消亡?我們不願承認命運,但是很多人仍然如此懷疑。」
「正當我們這麼煩惱的時候,他出現在我們面前──造成這一切的元兇。」
「塔密爾基斯頓,魔物之神。」
「什麼?神!?」
聽見這個名詞,萊維忍不住打斷。
「是的,神明,被漫長的時間所折磨,僅剩的、瘋狂的神明。他化身成魔族,和我們
一起來到了這個世界。他為了自己的目的,將這個世界的自己殺死,準備開始下一個輪迴
。」
「他來到我們面前告訴我們真相,他嘲笑我們。他說你的犧牲只是無濟於事,你的所
作所為都是無濟於事,我們的努力都是無濟於事。他說命運無可抗衡,我們注定要迎向悲
劇。」
「我們無法忍受他汙辱我們的聖戰。茁壯中的賽拉底斯再次組成了討伐隊,由我領軍
,向神明的根據地進攻。」
「那是我們來到這裡之後的的四百年。革命軍的成員們幾乎都加入了。除了幾位已經
去世的人們,大家再次聚在一起。」
「冷山無法接受她所尊敬的你被侮辱,和丈夫子女告別,回到這裡;莉莉在歐文去世
之後一個人浪跡天涯,她也回來了;紅檜姊弟將長老的職位傳承給部落的年輕人,再次拿
起獵刀和弓箭;昆恩是殘存霧妖的最後一人,他還是老樣子白爛白爛的;霧潮當然不會錯
過這個幹架的機會,不過這次不單純是為了幹架;七號和三十號還是沒找到老公;我的紫
櫻也陪在我身邊。」
米斯的眼中充滿溫暖的回憶,忽然,他想到這一輪的萊維等人還不認識紫櫻,輕輕向
自己的妻子點了點頭。她也微微回禮,讓大家知道身分。
「大家都寶刀未老。精確的計畫,分配工作,然後實行。我們的敵人是魔物。賽拉底
斯政府調動所有可行的軍隊滯延敵軍,由我們這組菁英前去討伐神明。我們的計畫是斬首
,讓魔物失去控制的主人,最後取得勝利。我們對自己的計畫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
「然後,我們全滅。」
米斯的眼神透漏了悔恨與不甘。
「我們沒有遭到任何的埋伏,沒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人物,沒有背叛,沒有奸計。我們
,就只是單純的,被神明擊敗。」
「除了我和紫櫻以外的人都死了,而我們不是活了下來,是被放過了。他對我說,現
在還不是我們死亡的時候,他不會浪費力氣。然後就謎一般地從我們面前消失。」
「我們失去一切的夥伴,回到萊勒斯利特─克隆然德。曾經榮耀的交誼廳只剩下我和
紫櫻兩人,而我們不甘心。我們開始尋找任何可能的情報,想要擊敗統帥魔物的神明。但
是即使翻遍泰爾汀從上一個世界帶來的紀錄,也沒有任何收穫。」
「我們就這樣再過了三百年,深怕魔物之神的襲擊。然而神明並沒有明顯的活動,連
魔物也不曾表現出額外的侵擾。我們的國家,也就漸漸淡忘這股威脅。」
「然而我們沒有忘記,不停地尋找著。終於在三百年之後,我們找到了這個。」
賢者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小方塊,就和萊維與路克持有的東西一模一樣。
「這是…!?」
「泰爾汀專用的外部記憶裝置──這是上一個輪迴的我,留給這一個輪迴的我的留言
。他告訴了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我和他對抗的長久歷史。」
「所以這裡面裝的是…」
萊維拿出先前在遺跡之中得到的方塊。
「是的,這是我,準備要留給下一輪的留言……雖然,已經不會有下一輪了。」
「沒有下一輪?這是什麼意思?」
「塔密爾基斯頓即將完成他的計畫。屆時,他會親自打破這個輪迴。同時對這個世界
的人造成嚴重的傷害。而我的目的,則是和每一輪的我一樣,阻止塔密爾基斯頓,斬斷輪
迴,創造一個大哥可以活下去的世界。」
──大哥犧牲生命保護我們,這次輪到我了──
九千年前下定的決心,到現在都沒有忘。
「但是我和紫櫻的力量遠遠不夠。只有一個人強大到可以阻止他,阻止那個神明。我
,還有上一輪的我,還有每一輪迴的我都同意。只有你,大哥。」
「所以,我們必須讓大哥再次出現在世界上,並且盡可能地提供幫助。我們再次推動
歷史的運行,並且干涉其中。」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千四百五十七年,最後一名泰爾汀去世,同年,我和紫櫻開始
開發泰爾汀的技術,就如同歷史所記載。」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千九百八十一年,我們成功造出了第一名泰爾汀──也就是這
個輪迴的紫櫻,如同歷史所記載。」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千年,我決定退下王位,以一介研究者的身分行動。」
「第三千五百四十三年,我開始研究生命法術,協助將生命泉水開發出來。而我也成
功了,如同歷史所記載。」
「第四千年──也就是六千年前,我所創造出的泰爾汀們發動了她們的戰爭,從世上
隱居,如同歷史記載。」
「四千五百年前,第一名人類出生。」
「…出生。」
路克喃喃說著,他已經隱約猜到了發生的事情。
「對,出生…其實,現在想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人類與魔族的混血會變成
近似人類,卻有特殊能力的魔族…每混一次血,他們的後代有機會更『魔族』一點,也可
能更『人類』一點。到最後,越來越『人類』的魔族們繼續結合,魔族的成分就有可能會
完全消失。那些人……就是人類。」
「曾經誓言要滅絕所有人類的我們,看到我們的孩子,怎麼可能下的了手呢。」
「賽拉底斯王國終究於四千年前崩毀,如同歷史所記載。」
「從此之後,我改成在世界的暗地活動。」
「三千六百五十五年前,我和紫櫻去到了西北方的小鎮。當時,那還只是個默默無名
的地方。我們將支配十二世界之鐘送給了當地的居民,架設了結界──就如同,兩千年前
我們再次前往,所編鑽的史書所寫。」
「兩千一百一十年前,我告知了森林守護者,哈希姆.佩爾德,有個人在湖底沉眠。
」
「一千零八年前,我將親手打造的鐮刀帶到了南邊森林的一個小村落中。」
「五百一十一年前,帝國內戰,我和加薇雅、瓊斯一同冒險,看著雙刀的持有者完成
詛咒,然後將加薇雅封印。」
「四十年前,克洛斯班恩和他的夥伴們來到這裡。」
「一切都如同歷史的紀載。」
看著米斯緩緩的道出一切,他們一陣毛骨悚然。只有路克仍然懷疑著。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蝴蝶效應我好歹也聽過。你怎麼可能做了這麼多事,仍然造成
一模一樣的結果?就算每一輪的你的行動都相同到沒有任何差別,那你的目的應該也是毫
無差距的會失敗才對。但看你的態度,顯然這次輪迴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這個觀察力和思考力……路克你果然很厲害。」
賢者嘆了口氣。
「你們相信命運嗎?」
「不信。」
路克立刻回答,但後面的其他人都遲疑了。
「是啊,你一定是不信的,因為你是歧異點。」
「這世界,除了我和塔密爾基斯頓兩名棋手以外,還有名為命運的規則束縛著。」
「我和對方,都企圖照自己的意影響這個世界。但是這世界仍然保持如此微妙的平衡
,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我們沒有成為一方的霸權?開始無止境的戰爭把對方毀滅
?不管是我,或是神明,應該都辦得到這種事才對。」
「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們辦不到。」
「命運會確保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什麼時候泰爾汀會誕生,什麼時候人類會誕生,什
麼時候賽拉底斯會崩壞,什麼時候會發生慘劇,什麼時候會發生戰爭,什麼時候誰會死。
都早已被決定好。我和塔密爾基斯頓可以試圖改變,但必然無法成功,只有事件的內容可
能會有些許影響而已。例如,上一輪的帝國內戰發生在五百年前,再上一輪,發生在五百
三十年前。」
「相同的規則能夠套用在很多事情上。七百一十年前大哥的出生,以及魔物化。路克
以及兄長的出生,兄長的暗殺,還有路克的瘋狂。大哥讓我們離開這個世界,以及他的死
亡。全部都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除了一個人以外。」
賢者米斯看著路克。
「能夠打倒塔密爾基斯頓只有大哥。放眼全世界,戰力足夠阻止他的,只有大哥。背
負著所有魔族的真正的王。」
「然而,只有大哥是不夠的,大哥無法反抗命運,就和我們一樣。我們需要能夠顛覆
命運的力量,那就是你──歧異點,路克。」
「在所有的世界中,只有你的行動,每次都不一樣,而且會造成極大的差異。只有你
,能夠改變其他人的行為,只要和你接觸過,都會有一定程度偏離原本的軌道,接觸越久
,幅度就就越大。無論是我或是塔密爾基斯頓都察覺到了這點,如何影響你,就成為我們
勝負的關鍵。」
「……能夠解釋一下理由嗎?」
路克一點都不相信,不過這就是為什麼他一直被追殺的原因了。
「理由有。但是我已經沒有時間解釋了。之後,你們再慢慢從我的紀錄之中看吧。」
「……四月之前,就是這個意思嗎?」
「沒錯。」
米斯肯定了萊維的疑問。
「隨著時間流逝,我也漸漸老去。在命運的束縛之下,我無法再自由行動。但是我仍
然極力嘗試,只要能讓你們理解實情,一定就能阻止他,我是這麼想的。而塔密爾基斯頓
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出手阻止你們。
大哥、路克,你們還記得去年十月,你們所看到的那張布條嗎?」
「……那個,是你?」
「是的。我在各個輪迴,用盡各種方法吸引你們的注意,改變你們的走向,想要讓你
們兩個來到這裡。這一次的輪迴是最後的嘗試了。然後,你們來了。」
賢者的臉頰靜靜滑下兩顆淚水。
但在這令人感動的時刻,他開始咳嗽。
「咳咳…!咳咳咳……!」
「米斯。」
「謝謝妳,紫櫻。」
紫櫻就像空氣一般自然出現在他身旁。將他嘴邊的血擦淨,同時將水和藥遞給他。米
斯接過,將藥一飲而盡。
「就如同命運束縛著萬事萬物,命運也束縛著我。我的壽命只到今年的四月一日,任
何事情都無法改變。如你們所見,我的身體已經是這幅樣子,再過不久,我就連思考的能
力都會失去吧。我已經沒有時間將所有事情都解釋清楚了。」
說著,賢者米斯又咳了兩口。
「去東邊。」
他往牆上的世界地圖一指,以精細的火焰燒灼了一個點。
「泰爾汀們就在那裡隱居著。去那裡吧,請她們解讀我的留言。你們應該知道的事情
,都包含在那裡面。密碼……就是我們仇敵的名字。」
「……沒問題。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們吧,我們會阻止那個神明。」
萊維用力的點頭。
「是啊。雖然實在是不想自己跳進火坑,不過有借有還。」
「我想請問一下嚴重的傷害是指什麼?這點十分重要,可以先解釋嗎?」
剛剛米斯話中的這個單字讓琳一直無法忘懷。
「詳細的狀況,我也無法查明。不過在不久以前,黑龍才襲擊了薩蘭特爾對吧。」
「對。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為了完成他的法術。他要完成的是有史以來最宏大的計畫,也因此他選擇了最強大
的能量──生命。塔密爾基斯頓是魔物之神,所以能夠比常人更好的操控這股能量。他只
需要殺人就行了,這也是他之後會做的事情──殺更多的人,以完成他的法術。」
「這……可不能當作沒聽見呢。我們也會幫忙,我想所有人都會幫忙的。」
看見他們的表情,米斯安穩地笑了。
「大哥……我所能做的,都已經做到了。而現在剩下的,只有一個請求,可以嗎?」
「是什麼?」
「請你,和我打一場吧。」
他的眼中燃起最後的火焰。
「我要…超越你。」
小屋之內法力高漲,並非壓迫人的兇惡波動,而是讓人興奮的戰鬥號角。
這並非與死敵戰鬥的賢者、穿越無數輪迴的棋手、也不是賽拉底斯之王所做出的請求
。做出這個請求的,僅僅是米斯本人。
那個追著心目中身影前進的少年。
「……各位,不介意我打一場吧。」
「當然。」
「這可是人家最後的心願。」
「是啊,拒絕也太說不過去了。」
「反正大哥會贏的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同意了,所有人都想看這場戰鬥的結果。
「看來大家是都同意了。」
「謝謝你們。那麼,大哥。在戰鬥之前,請收下這個。」
年老的米斯撐著扶手站起,同時將一個金色的項鍊遞給萊維。
「…這是?」
「是我所做的護身符。請無時無刻帶在身上吧…在緊要關頭,一定能夠發揮用處的。
」
項鍊以純金製成,看似樸實無華,但在肉眼所看不見的內部簍空,刻滿了法術的圖案
。
「當然了。」
萊維將項鍊戴上,米斯看到這個景象,更安心了一層。
「那麼,我們去外面吧,大哥。」
//
在賢者的小屋外,兩人對峙著。
「大哥,我會盡我的全力,用盡畢生絕學向你挑戰。我會把這一萬年的鳥事全部忘記
,只為了取勝。也請你不要手下留情。」
「當然。我會以最高的敬意迎戰。」
米斯拿著自己的武器──雙劍。交叉在胸前。
「禁咒‧回春。」
綠白色的光子暴風吹拂,讓所有人一陣炫目,等到再次張開眼睛,那名年老的米斯已
經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三十餘歲的黑髮青年。
以剩餘的生命為代價,最後一次綻放光芒的禁咒。
米斯英氣十足地架起雙劍。
「好了,大哥,我的時間不多了,讓我們趕快開始吧!」
「喔!」
萊維應聲而動。彷彿融化在空氣中,隨風而行,就連路克也無法完全捕捉他的身影。
就在他現形的那一刻,劍法如流水而出。米斯舉劍招架,仍然被強大的力道逼退兩步。
仔細一看,那並不是逼退──那是米斯自行後退,卸力的勁法。米斯將重心向後,邊
打邊退,連接萊維十五劍,後退兩百公尺。面對萊維,只要一個閃失就可能是連鎖式的毀
滅,他將呼吸保持穩定,靜待時機。
十五劍後,趁萊維的進攻告一段落,準備下一套連擊的空隙,米斯開始行動。他放膽
無視萊維左手迎面而來的火焰,左手上挑,右手橫切。如他所料,萊維被逼得救他自己的
人頭,攻守一轉,米斯讓雙劍燃燒,發動暴風般的攻勢。
「喔,好強。」
在旁觀戰的路克臉色嚴肅。他正在心中進行和米斯的模擬戰──他已經死了三次了。
「這劍法,幾乎沒有死角啊。和我及萊維那種等級不同,我們是以速度和攻勢彌補死
角,根據對方進攻再做應對。但是他的劍法──至少在單挑而言,完全沒有死角。」
米斯連人帶劍化為火炎風暴,以較長的雙劍將萊維壟罩在內。他並不以勢進逼,單純
的將火炎伸出,吞噬萊維。他很清楚萊維的戰法,當年他已經看過了無數遍。萊維在方才
攻擊已經畫下了戰鬥繪陣的伏筆,他不會踏入陷阱。
「呿!」
萊維的護頓支撐不住,眼見就要被燒穿,只能脫離戰場,閃現到十五公尺之外戰鬥的
起點。天雷即刻落下,即使被萊維接住,仍然毀壞了附近的法陣。
米斯出現在他面前,雙劍交叉。萊維豎劍阻擋,讓劍刃在自己頸邊僵持。
不過他很開心──很久沒打得這麼開心了。
米斯也是。
「看來小伎倆不管用啊。」
「當然,大哥,你以為我是誰?我是米斯啊。」
兩人都帶著兇猛的笑容。萊維用力向前一推,將米斯推開三步。
「那就只好用真本事了!」
收肘,扭腰,萊維的刺擊比紫櫻的子彈還快,直抵米斯的胸口。但那瞬間的前置動作
讓米斯有了準備,將左腳的重心放空,向前倒下。刺劍劃破米斯的胸口,沒有傷到內臟。
而米斯以這失衡的體勢揮劍,朝萊維的背後斬去,卻因為奇妙的手感沒有得手。
萊維的左手反手拿著冰劍,長度恰巧擋住了米斯的劍路。
「我會不知道自己的劍法怎麼破嗎?」
萊維的聲音帶著笑意,讓米斯更高興了。
「不愧是大哥!」
不知何時轉為反手的無名劍割來。米斯轉換重心,將右半身快速的收勢後退,避開這
擊,隨後右手刺向萊維空著的左手。
「鋼鐵。」
但戰鬥繪陣已經完成。地面突出兩道粗大且鋒利的大劍,以盾的形式阻擋在米斯的劍
路上。
然後米斯直接把那兩道劍刃刺穿,逼得萊維收勢。
「好歹也密銀阿,大哥。」
「失敬喔!」
米斯的戰鬥繪陣發動,火炎之蛇從地上升起,劃出紅色的弧線往萊維咬去。萊維來不
及施法,等到以凍氣消滅炎蛇的時候,四肢已經嚴重灼傷。
不過相對的,米斯也沒有輕舉妄動,他身上出現細細的血絲。被無聲無息的真空斷層
劃開──這是萊維以戰鬥繪陣為障眼法,偷偷詠唱的法術。最後,他決定以閃現離開現場
。
兩人再次對峙,相距十五公尺。從他們再次交鋒到現在,在旁觀者眼中不過是一秒以
內的事。
「……路克,誰有勝算?」
看不懂得大部分人都選擇不要多嘴。只有莉亞忍不住出聲。
「六四,不,七三。米斯占優勢。不過以兩邊的實力,大概半秒內可以逆轉任何差距
,所以很難說。」
路克的評論才說到一半,兩人又再次逼近。這次雙方在戰場中心不相讓,以劍技和法
術爭奪每一寸的空間。萊維主火,米斯主冰,就連產生的霧氣也被算計。使雙劍的米斯看
似佔了上風,但萊維以法術為主,劍術為輔,讓米斯即使佔優勢也沒辦法產生致命的效果
。
他是法師,這才是他的真本事。
火焰與風干擾米斯的視覺,掩蔽手中最精細的動作,根據狀況施放不同的法術。米斯
的法力很強,近距離對戰的他很清楚這點──論質或論量,都比他還強。但是在操作上萊
維更勝一籌,再加上萊維左手空手,得以快速畫出細膩的法陣,他才能一戰。
高低溫差劇烈的空氣之中,三劍相交了不下百次,讓人眼花瞭亂。而在濃霧之中,萊
維看到了一絲勝跡。
「去!」
細微的光束劃破了空氣。每一束都是強力的光炮收束而成,細微得難以察覺。就算是
米斯也不可能阻擋,要防住這擊,除了全數閃過以外,就只有以相同威力的攻擊互相抵消
。
米斯雙眼圓睜,法力從他身上爆散而出──就像每次萊維找人時所用的方法一樣。但
是範圍更小,速度更快,分析也更精確。米斯在光束抵達之前就察知了所有的攻擊,閃身
避開。
光束從米斯的身邊擦過,隔了一段距離再次轉向,折返米斯身上。這次他有了防備,
放出十三道相同,但是以黑暗組成的光束。莉亞似乎在光束相擊的位置看見了空間扭曲,
冷汗直冒。
萊維在這個空檔拉近距離,兩人再次相對,同時出招。
「「炎斬!」」
相同的劍技搶相同的位置,雙方的法陣都不完全,但雙方都習得了以不完全的法陣仍
然發動的方法。煉獄同時發動,兩人同時跳開,兩顆相同大小的炙熱太陽出現在戰場中央
,互相吞噬。
「哇喔!」
旁觀者們連忙後退。不過紫櫻站到了他們前方,一個字都沒有發言,透明的牆壁阻擋
了任何波及到旁邊的傷害。
「好厲害…」
「我的實力和米斯差不多。」
紫櫻冷靜地解釋,同時目光不移開自己的丈夫身上。他正嚴肅地盯著融合的火球,提
防著任何可能的進攻。萊維一定會把握機會的,無論是設下陷阱等他出現或是主動出擊,
更有可能的是兩者皆是。
而師承萊維的他自然也是如此。
「嗯!?」
白色的閃光貫穿了火焰,迎面而來,米斯急忙使用最高級的暗影障壁阻擋,但火焰彷
彿被閃光帶動似的朝他襲來,那可不是隨便就等擋下的東西。
「漂亮!」
米斯被迫發動自己設下的陷阱,大規模的凍氣產生,空氣中的水氣凍結,形成易碎卻
又細密的寒冰結界,鬆動且確實的困住進入的一切事物,連火焰也不例外。如果萊維就這
樣衝進來,將會被鎖死在內。
「法術對射嗎!」
火焰散去,萊維的身影出現在另一側,無名劍系在腰際,兩手放出強光,一明一暗。
他連續畫出法陣,以最擅長的兩系──同時也是米斯最不擅長的兩系法術製造巨大的壓力
。雙色的光芒以萊維為中心四散,朝向米斯擊去,帶著大量的火焰和風,逼他阻擋。先手
的優勢被萊維極力放大,絲毫不給米斯逆轉局勢的機會。
同時,一部分的光彈在地上畫出法陣。
「唔!」
米斯看了出來──看了出來,但無力阻擋。萊維已經改進了這個攻擊模式無數次,第
一次應對的人是不可能有餘力阻止他的。這才是戰鬥繪陣真正的應用。
不只如此,他還出了另一張殺手鐧。
「──────!」
萊維放聲尖嘯,就和魔物一樣。即使這是他們死敵帶來的力量,他還是毫不保留的全
部使出。為了讓米斯輸得心服口服。
強光從天上照下,好像全太陽的光芒都匯聚在米斯身上。彷彿帶有重量的光波從上方
壓制了他,長達三秒之久。三秒過後才終於停下。
同時萊維發動法陣。閃電力場升起,將米斯鎖死在內。一道一道閃電在其中奔騰,要
將其中的事物消滅殆盡。
就算是全盛期的米斯,也無法承受如此強大的攻擊。
不過他沒有承受。
「嗯!?」
「生相!」
看見了閃電力場之中空無一物,萊維在米斯現型之前察覺到了他的目的,先拔劍招架
。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擋下致命的二連擊,代價是廢了一條手臂。
「滅。」
「相!」
兩人同時消失,閃現程度的法術已經不再安全,只有使用極度耗費法力但絕對安全的
滅相術才能保證自己活下去。如此一來,沒有任何方法判別對方的去向,要攻擊對方的死
角,必須先攻擊他心裡的死角。
戰鬥已經進入了推測對方思考的階段。
「「生相!」」
兩人在異次元所能保持的時間也不相上下,同時出現──米斯就在萊維面前,對著帶
傷的萊維猛攻。
是米斯技高一籌,他一直看著萊維,對於萊維的理解多的多。
「雷斬!」
米斯雙手閃爍雷光,萊維已經沒有餘裕耍帥,以些微之差晚了米斯一步出手。但雷斬
畢竟是他的劍技,他不可能輸人。十九連擊每一下都被精確的招架,最後一擊米斯還被逼
退一步。萊維利用了這個瞬間讓自己的左手痊癒。
「怎麼了!如果光是模仿,你可是贏不了我的,米斯!我應該有跟你說過吧!」
「當然!」
但米斯沒有任何氣餒的樣子,反而十分興奮。
「那就接招吧,大哥!」
米斯散發出驚人的氣勢。
「重雷斬!」
「唔嗯!?」
雙刀凌厲,描繪出二重的法陣,萊維試圖阻止,卻單劍不敵雙刀。他成功阻止了米斯
左手的劍路,但左手卻跟不上刀鋒的速度,光是保護自己不受重傷已經盡了全力。
一邊的法陣順利完成,萊維這才發現那是什麼法術。
「再極化…!」
雷系的大法術。
電流開始在四周湧現,密度並不是一般的閃電風暴可以比擬。電流的火花憑空冒出,
整個空間處於不穩定的狀態下。閃現不可能,雷步不可能,縮地不可能,就連滅相術也因
為空間不穩定而無法使用。
然後開始了。
電流從四面八方往萊維的位置流竄,直接穿過米斯的身體,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樣。與
此同時,米斯的雙刀沒有停下。連擊讓萊維毫無施放障壁的餘裕,被迫承受猛烈的電擊。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電流燒壞了他的神經,讓他的動作變得遲緩,即使他是魔人也不能倖免。漸漸的,他
失去觸覺,痛覺,視覺,聽覺。
「別看不起人………!」
但是他忍了下來,就算要他在地上匍匐,他也不會就此放棄。趁著自己得手一陣猛攻
的米斯也因此漏看了他的反擊。
戰鬥繪陣──護盾。
萊維無言地發動法術,雖然只是基本中的基本,但確實的減低了他的壓力。
更重要的是,這道法術太過卑微,而不會被米斯發現。
但即使是卑微的法術,累積起來也相當可觀。
靜電立場。
寧靜。
穩定化。
土地轉化。
暴風守護、大地守護、激流守護、退魔的聖光。
等到注意到的時候,萊維已經在狂暴的電子之間做出一片安身之地。
「什麼?什麼時候!?」
「就在你面前做的啊。」
萊維開始反擊,一道強力的雷槍消除了電荷不穩,破解了米斯的法術。米斯被迫招架
,將雷槍彈到一旁。
「嘿,砍法術你也會嗎?」
「那可是你教我的,大哥!」
極高的溫度聚集在米斯手中,匯聚在一點之上。萊維立刻就看出來那是人之炎,以堅
冰應對。緊接而來的是乙太風、熔岩噴發、法力漩渦。大法術連發讓觀戰的除了紫櫻都去
避難了。
「可別忘了我也是法師啊!」
萊維以相對的大法術應戰,他的實力已經不及全盛時期,很快就被壓過。但是想要回
應米斯決心讓他發揮了正常以上的力量。雙方的勢力從一開始的僵持慢慢變成勢均力敵,
最後,萊維竟然佔了優勢。
萊維很清楚,這個結果絕對不是因為他實力夠強。這只代表著,時間要到了。
「還沒完──這還不是我的全力!」
雙方的法術散去,力量開始在米斯身邊聚集。
「來吧,大哥。給你看看敗在塔密爾基斯頓手下的,我的實力!」
從他口中傳出的,是沒有人聽過的咒文,而從散發的法力量來判斷,是大法術級別。
「眾星殞落,日夜無光,漫長的絕望支配眾生。我乃長夜的守望者,等待終將來臨的
光芒!」
「創造嗎!」
現場唯一知道這種技法的萊維做出了正確的判斷,而且米斯還不是第一次用,不然咒
文不可能如此精簡。這非常棘手,因為萊維完全不知道這會有什麼效果。
忽然,他的視線一黑,彷彿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吞沒,隨後一股力道從各個方向侵蝕他
的身體,造成無形的劇痛。他的身體在燃燒,不受控制的騷動了起來,對於這種感受,萊
維很直覺的判斷出了法術的本質。
(這是……魔物殺嗎!性質是黑暗!)
萊維開始尖叫,對抗黑暗就只有光明一途。無數的光明法術沿著他的皮膚施放,想要
做成防壁。兩道法術不停對抗,萊維只有苦不堪言,用盡全力,如果連在這裡的米斯都無
法超越的話,就不用想和塔密爾基斯頓戰鬥了。
「給我,消散吧!」
雙方開始比拼起僅剩的法力。
最後黑暗散去。
//
「打得漂亮,大哥。」
時間到了,米斯化為原來的外表,仰躺在地上。他的身上還掛著輕微的傷口,但他的
臉上只剩安寧。
「你也打得漂亮,米斯。」
「謝謝。」
米斯看著天空,萊維不知道他看的是天空,或是他心中的風景,他所成就的一切。
最後,他說話了。
「大哥……」
「怎麼?」
「我…做得好嗎?」
「……嗯。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是嗎……」
聽見萊維的答覆,米斯安詳的闔上雙眼。
//三月十六日
「那麼,我們走了。」
隔了一晚,眾人幫助紫櫻,合力將米斯下葬。紫櫻身為泰爾汀,將在米斯的墳前休眠
,執行她永遠的職責。他們協助將米斯生前的小屋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後目送她離開。
「啊,對了。」
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紫櫻最後叫住了米斯──這個輪迴的米斯。
「這個輪迴的我還在等著,請趕快去找她吧。」
「啊,不,這個…也不能保證什麼吧。」
米斯有點難為情的說。他十分相信愛情是神聖的,就算是命運也說不準。突然說他有
個命中注定的老婆在等他讓他相當抗拒。
紫櫻完全理解這點。
「呵呵…果然是米斯呢。放心去吧。」
「嗚…我知道啦,我去就是可是我不保證任何事喔!」
「當然。」
「我不保證任何事喔!」
「當然當然。」
紫櫻就這樣微笑著,陷入永遠的沉睡。留下外來者們自行離開。
「好了,現在該怎麼走呢?」
不懂所謂感慨的路克立刻破壞氣氛,不過能回答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在米斯死亡的同時,克洛斯班恩像是從來不存在一般的消失了,讓他們無限感慨。世
界各地的英雄們想必也遭到同樣的命運了吧,想到這點,原本就頗沉重的人們變得更低沉
了一點。
「欸,幹嘛這樣。人家可是好好地達成自己的使命之後死去的喔,幫他高興都來不及
了吧。」
「……你說的…」
「也對呢。」
聽見路克的話,他們才輕鬆一點,討論起今後的行程。
「那麼,現在該怎麼做?先回帝都一趟?還是馬上趕過去?」
「兩個差不多。反正走大路過去會比較快,回帝都是順路。不過報告倒是不用,反正
所有人都要聽,我直接在通訊器裡面講會比較快。」
「好吧那這方面就交給你了。」
一行人很快地就找到紫櫻指點他們的密道,一跳就跳回帝國境內,準備打道回府。
//
《就,是這麼一回事。》
《就個鬼啊!幹!神明是怎麼一回事!米斯是怎麼一回事!過去是怎麼一回事!我在
聽神話嗎我!奶奶的!》
通訊器中,新任的皇帝(女,用詞粗俗)崩潰了。
《媽啦,事情會變怎麼樣啦…》
《我想不怎麼樣?大概就代表我們得準備和全世界的魔物打一場這樣?》
《奧卡麗娜姐姐……我不想打這種無謀的仗啊。》
萊維似乎可以看到賽西莉亞抱頭的表情。他們一行人坐著鈴蘭號.改三,圍成一個圈
開會。鈴蘭號越改越大,也越來越詭異,現在已經是有擋風機能的版本了,奇形怪狀嚇到
了不少沒見識的農民。
《不過這還真是驚人…原本預計是整個世界的大事件,雖然說事實上也是啦……我還
真沒想過規模會這麼大。上個世界的米斯嗎……》
《是啊…一萬年,真是了不起。》
《他有沒有說上個世界發生了什麼事。》
紋代表自治區參加會議,拉修只負責外交,把關係打好之後就沒他的戲。
《沒有,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人家都快死了。不過他說有先前的紀錄,我想找到泰
爾汀之後應該能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好,記得告訴我們。》
《對了,我對命運這個概念還挺有興趣的。他有沒有多說什麼?》
奧卡麗娜展現了研究者的天性──不如說,身為一個法師,能不感興趣的才奇怪。琳
和莉亞也都興味昂然。
《沒有。命運這種力量會限制這世界上發生的事情,除了我以外……他講的就只有這
些了。》
《至少你現在知道為什麼那個黑幕要拼命追殺你了。》
《那倒是真的。是說我不會每一輪都這樣被黑幕追殺吧,這樣我還真想給我自己拍拍
手啊,活得下來。》
《唔嗯,我想不是。不然克洛斯班恩他們接到的命令就不會是『阿斯里死了的話就如
何如何』了。搞不好那個『阿斯里死了』就是你和萊維開始共同行動的信號,這樣才有可
能改變萊維的行動,除此之外應該都不造成最終結果改變?》
《有道理。》
《說到克洛恩班恩……紋阿姨,伊莉娜姐姐她果然…?》
《恩,今天早上我們去她的房間,她已經不見蹤影了。房間都收得乾乾淨淨的,大概
是預想到這一天要來了吧。》
《是嗎。》
奧瑟拉沉默了一段時間,為自己的師父哀悼。
《無論如何,看來一場大戰是免不掉了。》
《……全世界的魔物是什麼樣的概念啊。》
賽西莉亞的聲音和死人一樣。不如說身為死人的艾莉琳都比她活潑點。
《大概是人類的幾十倍這種概念。》
《恩…我想也不用這麼擔心?》
《喔?路克你有什麼好想法?》
聽見這麼刺激的情報,奧卡麗娜整個人精神都來了,心情很好。
《聽米斯的敘述,還有之前的一些經驗來判斷,塔密爾基斯頓就算是神,腦袋應該還
是跟人差不多,搞不好意外的還沒有很厲害。他沒有直接操作全部魔物每個動作的能力。
啊反正魔物也都白癡白癡的,我覺得就算要戰爭,除了物量以外應該都沒什麼問題。》
《就是物量是最大的問題啊…》
《妳應該感謝我們當初還沒把帝國穀倉全部燒掉。》
《你剛剛說了還吧!?原本打算怎麼做啊!》
賽西莉亞已經語無倫次了。
《反正我是覺得沒什麼問題啦,老媽妳覺得呢?》
《哼嗯…還有一大困難點是敵暗我明,不知對方的根據地…如果能有再詳細一點點的
情報的話,傷亡應該可以大幅降低。路克,你注意一下有沒有相關的情報吧。》
《交給我──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不過沒什麼把握,現在就只能看從米斯留下來的紀
錄能知道什麼了。》
《你有放在心上就好。》
母子兩人還是相當的有默契,畢竟路克就是她教出來的,該注意什麼他都知道。
《所以,接下來你們要去找泰爾汀?》
《對,不過會經過帝都一趟。奧卡麗娜妳想來?》
《嗯……還是算了。我現在實驗做到一半抽不開身。》
《妳有什麼發現嗎?對魔物。》
《有啊。》
面對路克的問題,奧卡麗娜輕快的回答。
《上次我說魔物的血裡面有某種物質對吧。》
《是沒錯。》
《我把那東西萃取出來,放在老鼠身上,讓它成功魔物化了。》
《挖操,妳不會是塔密爾基斯頓本人吧。》
《真是失禮,我可是花樣年華的少女,拿我和那種不知道幾歲的傢伙相比。》
《妳在意的是年紀嗎?不如說,妳長那樣還在意年紀嗎?》
《你欠電就是了,我等你回來。到時候我們單獨聊聊。》
《好了好了,打情罵俏就適可而止吧,我們都快瞎了。》
萊維實在受不了只好打斷。
《誰跟這種傢伙……》
《………》
《奧卡麗娜?》
《喔幹,我先掛了。反正我對研究也聽不太懂,我要保養我眼睛。》
塞西莉亞決定中離,路克也因此安靜下來。
《所以,魔物化然後呢?》
雖然很有興趣,琳的語氣聽起來頗是不悅。
《喔,魔物化了以後我發現和平常的魔物有幾個不一樣的地方。首先就是它沒有打算
攻擊我。雖然它也沒有那種力量,不過就我所知魔物應該沒有自知之明這種東西。》
《喔?溫馴的魔物?這有趣。》
《不,一點也不溫馴,魔物化的小白鼠一直自己撞牆,好像想把自己撞死的樣子。》
《啊~~》
萊維的聲音聽起來頭很痛。
《那大概是沒有失去意識的魔物。》
《跟你一樣?》
《差不多。總之會對自己的身體感到本能式的厭惡,想自殺。你餵一般魔物雪茶花也
有同樣的效果。》
《哼嗯…也許這可以理解為。變成魔物,和被奪去意志是兩樣獨立事件…謝啦萊維,
我再想想。》
「……唉。」
通話結束,萊維對於奧卡麗娜可以做出這麼理所當然卻又難以想像的推論感到驚訝,
不過上次已經震驚過一次了,這次還不至於縮到角落。
「有天分真好啊…有天分。」
他淡淡地看著遠方,艾莉琳準備好了鹽罐。
幾天後,他們回到了薩蘭特爾。
//三月二十日,早上九點
「我們回來了。」
借用的住處,自從萊維他們出發去北境之後似乎就沒有人願意打掃了。灰塵積了一公
分,只有一條很明顯從二樓走下來然後出門的痕跡。
「……鈴蘭他們都沒有回來嗎?」
琳有點受不了,走到後面去拿掃把。
「奧卡麗娜,在嗎──?」
「在啊?你們回來啦?」
聽到萊維叫她,奧卡麗娜探出頭來。她身上的穿著十分隨便,還有不少血跡。
「對啊我們回來了。只有妳一個人在?其他人呢?」
「嗯?我不知道。你要問誰?」
「鈴蘭啊歐文啊莉莉啊,昆恩之前不是也在?」
「喔,鈴蘭他們沒看到。其他人把事情辦一辦去西邊了,小皇帝應你的要求畫了一塊
土地給你,現在有很多事要做的樣子。」
說一說,奧卡麗娜打了下響指。
「我想起來了,你到北境之後我們就連絡不上,歐文還為此抱怨了好一段時間。」
「啊,說起來還有這回事喔。」
「嗯。總而言之,現在會出現在這裡的只有我而已。就變成這樣啦。」
「妳也掃一下吧。」
琳一邊掃地一邊抱怨。
「我覺得我沒有留一堆垃圾在廚房就很不錯了。」
「別忘了,琳。奧卡麗娜幹宮廷大法師之前是冒險者,不會做家事的,連洗個盤子都
不會。」
「哈哈哈,你覺得那樣說能傷到我那就大錯特錯了。」
「妳好歹也慚愧一下。」
「才沒空呢。要是有空慚愧不如那去想接下來該怎麼做──你的手怎麼了?」
說到一半,奧卡麗娜停了下來,指著路克的手臂。從手腕以下沒有東西,只纏著繃帶
。
「和驚懼獸打了一場,掉了一隻手。賢者米斯幫忙治了一下,長得超快的,我看再過
兩天就好了吧。」
路克舉起左手給所有人看到。
「你很爛耶你。」
「幹,下次有驚懼獸妳自己單挑。」
兩人鬥起嘴來,旁邊的人因為看不下去而轉換話題。
「奧卡麗娜,妳剛剛是說妳的實驗嗎?」
加薇雅跟莉亞和艾葛特一樣都被塞了掃把,一邊動手一邊問。而回答的人一點都沒有
想幫忙的樣子。
「對。之前也說過,我把一些老鼠魔物化了。我在思考接下來應該要知道些什麼。我
總覺得那個塔密爾基斯頓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慢慢研究,沒有時間觀察記錄了。」
「喔……那麼,各種特效藥如何?有什麼會讓他們吸一口就死掉的氣體最好。」
「毒沒有用吧?」
面對路克的提案,奧卡麗娜不以為然地指著萊維。
「不會啊,他之前就很沒用的被一刀擦過去然後就倒了。」
「幹。」
萊維丟臉的低下頭,艾莉琳笑著拍了拍他的背。
「嗯……有這種東西嗎……」
「我也不知道。至少巴里奧斯是這麼說的。」
「好吧。那我跟小皇帝講講,她搞不好有他的住處線索之類的。要是能找到樣本,也
許就能複製,也有可能可以做出解藥來。」
緊急的時候損失萊維這個強大的戰力會很慘,這也成了她該研究的議題。
「好,總之就是怎麼大量滅絕魔物就是了。」
「不要連我一起滅絕了啊……」
看到奧卡麗娜心情這麼好,萊維忍不住提醒一下。
「呀喝──」
交談告一個段落,剩下的人也開始幫忙打掃。沒過多久,門被砰的一聲打開,三個渾
身髒污的傢伙把剛剛才掃乾淨的玄關弄髒,被琳瞪了一眼。
「聽說你們回來了我們也回來啦。」
是鈴蘭他們。手上夠拿著一個裝滿的袋子,放在桌上沉旬旬的。
「有什麼收穫嗎?」
「不知道。撿了不少看起來很厲害的東西回來,不過不知道價值。」
鈴蘭將袋子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看起來像是其他世界的產物,讓奧瑟拉十分好奇。
「你們一直都在撿這些東西回來嗎?」
「對,博物館那邊有時候會用高價收購,有時候會說沒價值。不過總結來說還是有賺
。」
鈴蘭越講越興奮,好像完全找到了這個新的嗜好。後面的芒草還好,鴉則是一臉無趣
的樣子,主要是因為做這種事和他的死亡完全無法連結在一起。不過就算這樣,他還是陪
他們到底。
「好賺嗎?」
「還好,大概是以前當刺客的時候的一半吧。不過不用殺人。哎呀,自從我不喝紅水
以後精神舒暢、身體靈活、考試都考一百分呢。現在想想,真不知道為什麼當初要去做刺
客,這樣打魔物大家都開心啊。」
鈴蘭豪邁地笑著。
「雖然沒有當初刺激就是了。」
「別為了刺激殺人啊。」
琳敲了一下鈴蘭的頭,不過很為她高興。至於好奇的奧瑟拉,已經一件一件拿起來查
看了。
「所以這些到底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都憑直覺拿的,博物館館長上次是說這是矮人的遺產之類。」
「的確是。」
萊維懷念的拋接著一個小型儀器。
「不過,這些是很古老……嗯?」
說著說著,萊維好像發現了些不對勁。
「這麼說起來,為什麼會有矮人呢?」
「萊維你的意思是?」
「鈴蘭妳也聽說了我們的發現了吧?」
「聽說了。」
「那解釋起來就簡單了──我們沒有矮人。上一輪的我們也應該沒有矮人,這樣,這
一輪的矮人是怎麼來的?」
人類的出現米斯已經解釋過了,但矮人──矮人總不可能用同樣的方法出現。尤其是
他們以不和其他種族混血聞名。
「應該先想到的……」
萊維咬著嘴唇說。
「不,也許因為不重要米斯才沒有跟我們講吧。如果是會影響我們的重要因素,應該
不會隱瞞才對。」
「嗯……也許之後也問問泰爾汀吧,她們也許有線索。不然靠鈴蘭他們挖出來的古物
提供線索?」
「你自己都覺得沒把握的提案就別講了吧。不過你剛剛打算說什麼?」
「喔,我是說,這些看起來……很古老?」
再說了一遍,萊維又感到不對勁。
「真的很古老。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時代的東西。鈴蘭你們到底挖到哪裡去了啊?」
萊維見過矮人,也和他們有不少交情。薩蘭特爾地下的那個城市,當然也見識過它的
偉大。但是面前這些文物,卻不是和他見過的同一時期的。上面刻上的文字和萊維知道的
矮人語相近又不盡相同,風格也不是他認識的那種。
「嗯……我也不知道。挖到有點熱了。搞不好快挖到岩漿了呢。」
「喂你們拜託別讓帝都毀掉啊……」
路克吐槽,萊維則是一臉認真的分析。
「挖這麼低嗎?那你們看到的可能是更久以前的遺跡。至於多久就不知道了。」
「沒辦法鑑定嗎?」
艾葛特一臉驚訝。他還以為神通廣大的萊維一定有什麼辦法。
「沒辦法,至少不是以法術。我沒有修考古學,所以也不清楚帝國在這方面的研究怎
樣。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有方法吧。」
「那我把這些東西拿給博物館長的時候就問問看他吧。搞不好會有什麼新發現。搞不
好還能上報紙。」
「上官報那種東西沒什麼好得意的好不好。」
他們就鈴蘭的現況聊了好一陣子,之後鈴蘭才問起他們的狀況──當然不會問那種『
重要的事』。
「對了米斯,你看你以後變這麼強有甚麼感覺啊?」
「呃。」
米斯被問到這個問題發出痛苦的聲音,不為什麼,因為很尷尬。自從見到上一輪的自
己以後,每次他們談論的時候提到米斯這個名字,他就要尷尬一下。而且大多數的人講到
賢者米斯都還抱持著某種尊敬,更增加了無形的壓力。
「我…我會努力?」
「嘛,不努力也無所謂。反正我們會在這一輪就把塔密爾基斯頓解決掉。」
「我才不是想要變成上一輪的我。我只是想要變強而已。」
米斯連自己該怎麼反駁都說不清楚了。
「該怎麼說,我不想承認命運那種東西。就算上一輪的我很厲害,我還是想變得更強
,只是這樣而已,不是想變得跟上一輪的我一樣,雖然他真的很厲害。」
「你在說什麼啊?」
「我是說……我不想還沒開始努力,就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這樣……不好玩。」
「啊──你這麼說我就有點懂了。」
「妳懂嗎鈴蘭?」
「我懂我懂。雖然我自己沒體驗過,不過那樣的確是很掃興呢。」
鈴蘭同意著。
「不過你也可以不要這樣想。試著超越上一輪的你不就好了?」
「那是鈴蘭妳不在現場才能這麼想。上一輪的我和大哥戰鬥,我在旁邊看都看到快嚇
死了。」
「嘛,這就……沒辦法囉?就當成是青春特有的煩惱吧。說到青春,你之後找泰爾汀
不是也要順便去見老婆?」
「那就別提了啦。」
米斯轉過頭去。
「哈哈哈,不過至少看來這方面你不會跟你大哥看齊就是了。」
「我本來也沒有打算跟大哥看齊這點!愛情是神聖的啊,怎麼可以隨便成這個樣子。
」
「喔呀?所以米斯你在說我們不夠神聖?」
艾莉琳一隻手搭上米斯肩膀。
「我、我是在說大哥不夠重視各位!」
「啊,這個我同意。」
「怎麼莫名其妙燒到我這邊來……」
一群人閒聊了好一陣子,最後鈴蘭等人越講越興奮就趕著出門了。剩下的人則是靜下
心來休息,想出門逛街的出門逛街,度過了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