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C_Chat 看板 #1QYO8B4O ]
作者: lexmrkz32 (SayHi) 看板: C_Chat
標題: [廢小說]香格里拉的獵魔人1-8 回憶篇 轉變
時間: Sun Feb 18 21:39:21 2018
「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某天,在拉彌亞與艾瑪離開咖啡廳後,拉彌亞這麼問,她並非和多數學生一樣選擇住宿,拉彌亞的家就在鳳凰市,她是屬於每天往返校園的學生。
這讓艾瑪感到驚訝,鳳凰市的地價很高,若不是小康的家庭大多買不起房子,艾瑪曾經看過拉彌亞那雙粗糙的手,她以為拉彌亞的家境應該不富裕。
(難道……她家其實很有錢?)
跟著拉彌亞回家的路上,艾瑪琢磨著各種可能,暗自猜測拉彌亞的家會不會是那種高級的公寓住宅,或者是有著大片花園的別墅。
不過這些猜測隨著拉彌亞將她帶進一個又一個小巷,走過一個又一個陰暗的街道後,那些想法逐一被否決掉了。
最後,她們停在一個相當偏僻,被大樓夾住的空地上。
那是片不小的空地,陽光能夠照射到其中三分之二左右的部分,在這片空地上,有一棟紅磚瓦的舊式平房,旁邊有個小菜園,菜園後方則是一個柵欄,裡面養了一些家禽,另外一邊則堆放著好幾綑踩扁用來做資源回收的塑膠瓶。
三個滿手泥巴的孩子自菜園跑出來迎接拉彌亞,她們不久前還在菜園中挑蟲澆水,看見她們身上掛著泥巴跑過來,艾瑪忍不住退了一步,但拉彌亞卻蹲下身去抱住年紀最小的那一個。
一些泥巴沾在拉彌亞的臉上,她卻笑得很開心。
(這就是拉彌亞.霍克的生活嗎?)
突然,艾瑪覺得自己稍微能夠理解為何她總是如此樂觀了。
.....................................
晚餐過後,艾瑪與拉彌亞兩人一起洗了個澡,拉彌亞的說法是為了促進兩人的感情,懵懂的艾瑪就這麼被唬得一楞一愣地,乖乖進了浴室。
半個小時過去後,兩人身上冒著微微的水氣,坐在一個鋪著榻榻米的客廳,兩人的面前各自放了一個用茶包泡出來的廉價紅茶。
拉彌亞雙手捧著杯子喝了一口。
「哈啊……感覺活過來了。」拉彌亞露出一臉滿足的模樣。
她看著在走廊上來回走動的三個小孩子,問道。
「真的不用我幫忙嗎?」
「不用,拉彌亞姊姊今天就跟朋友一起玩吧。」
這句話從廚房傳來,那是正在洗碗的女孩。
「他們很懂事吧。」拉彌亞看著艾瑪,稍稍自滿的笑了。
「咦?啊!真的很懂事。」
似乎對於拉彌亞的問話感到訝異,艾瑪慌忙回答。
「……艾瑪,妳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緊張?」
「有、有嗎?會嗎?沒有啊。」
「有喔,非常緊張。」
「……看的出來?」
「不用看也知道喔。」
「哈哈……」
「為什麼呢?」拉彌亞問。
「唔……唉……」艾瑪猶豫了一會,然後像是放棄掙扎的嘆了口氣。「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朋友的父母,現在這個時間拉彌亞的爸媽也快回來了吧,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就這原因?」
「嗯……」
「艾瑪妳真的太拘謹了,」拉彌亞苦笑一番。「我們真的有這麼疏遠嗎?」
「不不……我只是……只是怕妳的家人不喜歡我……在跟妳成為朋友以後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很幸福……我不希望失去妳……我怕妳的父母不願意讓妳跟我這種人當朋友……」
「不會喔。」拉彌亞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就算他們還在,也一定會喜歡妳的。」
「就算……還在?」
「嗯……」拉彌亞笑得很淡然。「他們都已經過世了。」
「對、對不起。」
「沒關係,這不是應該讓人道歉的事。」
「那……伯父和伯母是怎麼......」
「怎麼離開的嗎?」
「嗯……」
「我父親以前是個商人,常常到外地經商,聽說做的不錯,多虧這樣,現在我才能夠繼續在這裡生活……」拉彌亞撫摸著榻榻米,淡淡地笑了。「有一次,他跑到邊境的村莊,在那裡尋找流螢樹的種子,我想你也知道,流螢樹是屬於和夜魔共生的植物,這種樹多的地方,夜魔自然不少……」
「難道……伯父被……」
「那是一次規模相當大的入侵,整個村莊都被殲滅了,父親自然也不例外。」
「夜魔族……」
「嗯,」拉彌亞點點頭。「父親死後留下大筆債務,母親為了養活我和還債,不只變賣了所有東西,還要打三份工,就在我上高中的那一年,因為過勞去世了。」
「那這塊地?」
「這塊地原本也被買走了……但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聽說後來又被另外一個人高價買回來,而且還把地還給了我,我不知道是誰,他從來沒在我面前出現過……可能是父親的朋友吧,總之這塊地是回來了,上面也多了這間屋子,而從那天開始,我的戶頭裡每個月總是會匯入一筆錢……我想著這或許是那個人的好意,就靠著這筆錢生活到現在了。」
「真奇怪的人……不過……為什麼你剛剛總是只說我,而不是我們?」
「你發現啦。」拉彌亞笑了笑,將洗好碗筷,正走過來的小女孩拉到懷中。
「他們並不是我親生的弟弟妹妹,」拉彌亞溺愛的抱著女孩。「我們只是在這個城市中相依為命的陌生人喔。」
聽見拉彌亞的發言,女孩似乎很不滿意,鼓起腮幫子瞪了她一眼。
「是家人!」她發出抗議。
「呃……」拉彌亞愣了一會。「對,是家人。」
她的手輕輕撫摸著小女孩的頭,女孩就像是一隻乖巧的貓咪,躺在拉彌亞的懷中享受她的撫摸。
「陌生人?」艾瑪皺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呵……」拉彌亞笑了笑。「在這塊地被還回來以前,我流浪了一陣……這三個孩子都是在那段時間裡遇到的,只不過她們過的比我還要不好,那時……或許有點太自不量力吧。」拉彌亞說著,露出自嘲的笑容。
「當我看見他們在翻垃圾桶,找一些過期的便當、餿水的時候,居然忍不住開口對她們說了,讓我來照顧你們。」拉彌亞搔搔臉頰。「現在想來,如果沒有拿回這塊地,沒有那每個月匯入我帳戶的錢……很難想像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照顧好他們。」
她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艾瑪卻從她們眼神中閃過的一絲懼怕感覺到,那段日子肯定是非常難熬,非常艱辛。
「姊姊一定沒問題的,我們也會幫忙姊姊。」
躺在拉彌亞懷中的女孩伸手撫摸她的臉,就像是在安慰她。
「是啊,我們總會想到辦法的,對吧,溫妮。」拉彌亞欣慰的看著溫妮。
「……溫……妮?」
「啊,對了,還沒跟你介紹過呢,來,都過來。」
拉彌亞對著門外招喊道,兩個原本坐在廚房飯桌上寫作業的小男孩立刻跑了過來,她空出兩手,一手握著一個男孩。
「左邊這個,黑色頭髮,看起來有點女孩子氣的叫做菲爾,右邊這個一臉壞樣的叫做漢克,來,跟艾瑪姊姊打招呼。」
「拉彌亞姊姊,我看起來才不像壞人!」漢克抗議。
「真的嗎,聯絡簿上老師明明說漢克今天又跟人打架了。」
「沒有……那是……」漢克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老師沒有寫其他東西吧?」
「誰知道呢?」拉彌亞俏皮地眨眨眼。「會不會是因為喜歡的女生被欺負……」
「啊啊啊啊啊啊!」聽見拉彌亞這麼說,漢克馬上紅著臉跑到房間去。
在艾瑪的面前,上演著一幕幕溫馨的畫面,拉彌亞和三個孩子間的互動,就像是真正的家人,毫無隔閡的家人。
這讓她很羨慕,那……也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那一個她從來不敢去想、不敢去接觸的東西,因為她深怕自己觸碰得太深,就會無法自拔,變得自哀自憐。
艾瑪一向很知足,但她發現跟拉彌亞在一起後,她變得越來越貪心,拉彌亞把她想要的、或者是不敢要的,都展現在她面前,讓她不得不去羨慕她。
(可是我不能……)
艾瑪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她在聽見溫妮這個名字後,整個人突然變得很不對勁。
(溫妮?為什麼我會對這個名字有反應?這不是很常見的名字嗎?為什麼我會覺得異常熟悉……還有這股莫名的椎心刺痛是怎麼回事?)
艾瑪覺得頭昏眼花,忍不住低下了頭,眼前就像突然來了一場大地震,所有東西都在晃動,就連她的腦袋,也在劇烈震盪。
突然,她看見一雙手,那雙手很修長、很漂亮,而且……很熟悉。
那雙手朝著她的脖子進逼,艾瑪心中有說不出的恐懼。
整個世界仿佛都變成了黑色,只有那雙手,她只看的見那雙手。
那雙手每靠近一些,艾瑪心中的恐懼就增加一分,她不知道為什麼,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害怕,四周的聲音和燈光彷彿都不見了。
她的視線完全被那雙手給佔據,而手……已經在她眼前了。
「不要碰我!」艾瑪用盡全力發出猶如哀號般的尖叫。
啪!
「啊!」拉彌亞驚呼一聲。
她的聲音劃破了黑暗,艾瑪頓時感到眼前一亮。
方才的恐懼、黑暗,還有那雙可怕手都消失了,就像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艾瑪的視線逐漸清晰,她的心卻漸漸發涼……
出現在她眼前的畫面,是一個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和心焦地看著她的拉彌亞。
艾瑪的手還舉在半空中。
溫妮的臉上,有著一枚火辣辣的掌印。
(我……做了什麼?)
手上,還殘留著微微的刺痛,那是在打了人以後,才會有的觸感。
(她……為什麼倒在那裡?)
拉彌亞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的眼神看我?
(是我嗎?是我的錯嗎?我打了她?)
(我……打了溫妮,打了拉彌亞的家人……打了她珍視的人……我……)
「對不起!」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艾瑪在一陣慌亂中逃離了拉彌亞的家。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
在昏暗的燈光下,艾馬單薄的人影不斷奔跑,就像在逃避什麼似的,她的腳步混亂,滿臉淚痕,已經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
唯一記得的,只有那雙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手,還有拉彌亞當時看著她的眼神。
她絕對不會忘記,絕對不可能忘記。
拉彌亞的眼中透露出來的情緒,慌亂、害怕、失望、訝異,還有憤怒與不解。
她心中那片湛藍的海洋瞬間變成像是孩子們使用的調色盤,各種顏色不協調地湊合在一起,最後和成一攤猶如水溝中的死水。
艾瑪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對溫妮這個名字有反應,為什麼她會打了溫妮,明明溫妮只是靠近過來,擔心自己,問了一句你還好吧。
「那雙手……那個名字…….到底是誰……放過我吧……放了我吧……」
她跪在地上,就在人行道上。
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也不在意別人的指指點點,她根本不屑這些人,也不想理他們。
「呃啊!」腦裡又傳來一陣熟悉的刺痛。
【我不是妳媽,不是妳媽,妳這個怪物,臭怪物,吃了我女兒,把我女兒還給我!】
(又是這個!又是這奇怪的聲音,又是這奇怪的記憶!每次只要想起來,就不會好事發生!)
艾瑪對這些不時出現在腦中的片段感到厭惡,她不想知道任何有關這些記憶的事情。
或許,她曾經很想知道,但是現在,她卻開始憎恨這些被遺忘的記憶。
因為它,讓艾瑪連現在的幸福也消失了。
「王八蛋,王八蛋!給我消失啊,去死、去死、去死!」
她的雙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腦袋,兩眼全是血絲,就像是個瘋子。
附近的人雖然有想幫忙的心情,但看到艾瑪這副模樣後,大家都退卻了。
只有一個人例外。
他站在艾瑪的面前,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
他是個消瘦的男人,他閉著雙眼,雙頰凹陷,就像個營養不良的人,這人身穿西裝,配上一頭修剪整齊的短髮,給人一種像在等待著死者的禿鷹。
他就這麼靜靜地站在艾瑪的身前。
「妳希望得到幸福嗎?」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聲音中帶有難以形容的穿透力,就算是呈現半癲狂狀態的艾瑪,也被他的聲音給影響,停住了正打算自殘的雙手。
「滾開……」
「……」男人沒有回應,他靜靜地看著艾瑪。
不久後,他又再問一次。
「你希望得到幸福嗎?」
「……你在說廢話嗎……世界上有哪個人希望自己不幸。」
艾瑪原本不打算回話,但男人給她的感覺清楚的告訴她,只要她不回答,男人就不會離開,那是種奇妙的感應,或者該說是魄力?
「……是嗎?」
「是又怎麼樣?」
「如果是,就記住我接下來告訴你的話。」男人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言的悲傷。「妳沒有過去,不要去想,不要去找,妳沒有力量,不要設法去取回它,也不要去做任何現在的你做不到的事情……無論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在你面前。」
「……」艾瑪沒有回答。
她只是默默地聽完了男人說的話。
這話並不難理解,艾瑪只花了不到半秒的時間就明白男人話中的意思,但最讓她訝異的是,為什麼這個男人會知道她的狀況,好像就連她的過去也……
「站住,你是誰,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艾瑪不顧眾人的圍觀,大聲問道,但她卻發現,男人早就已經消失了。
是幻覺嗎?就在她這麼認定的瞬間,耳邊傳來男人的聲音。
「記住,不要想、不要找,也不要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你就能過一般人的生活。」
那聲音雖然在耳邊,卻又像是兩人對山喊話般的虛無飄渺。
艾瑪縱然有心要找,但左顧右盼就是沒發現他的人影,最後只好作罷。
「不要想、不要找、不要做……甚至…..也不要問嗎?」
咀嚼著男人留下的話,艾瑪在歸途中,陷入沉思。
....................................
那個人是誰,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究竟知道些什麼?
這些問題在接下來的幾天不斷盤旋在艾瑪的腦海裡,但她沒有答案。
唯一的線索僅有對方的聲音。
那個低沉且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她不是第一次聽見。
可是偏偏她想不起來是在哪聽過的。
艾瑪不是沒想過對方是瘋子的可能性,但對方說的話卻太過具體,就像是完全掌握了她的狀況,仿佛從很久以前就注視著她。
(而且……為什麼,我能從他的話中感覺到一股悲傷和一絲細微的關心?)
艾瑪想不透,她的記憶和腦海中能提供的線索太少了,如果想要更深入,她就必須去探索那自己一直以來未曾去接觸,七歲以前的記憶。
但是她不敢。
不僅是因為那個人的告誡,也因為每次扯上那些回憶,都沒有好事發生。
思索至此,艾瑪忍不住想要認同那個人的話。
不要想、不要找、不要做……
這樣,真的就能迎來我想要的生活,我希望的幸福嗎?
她看著教室窗外,來來往往成雙成對的人影。
「為什麼這種事情,對我來說會這麼困難……」她苦澀地笑了笑。
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二十分,這段時間幾乎沒有人會待在教室。
入秋以後,夜晚來的早,這時候的天空已經漸漸昏暗,但她還不想離開。
「最近天色暗得快……拉彌亞應該會提早回家吧。」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喃喃自語。
拉彌亞的朋友很多,或者該說,和她要好的人很多,但因為家裡有三個孩子,她總是沒辦法參加大學諸多的活動,再加上必須空出時間練習游泳,她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和其他學生一樣揮霍。
艾瑪知道拉彌亞一周的作息,今天星期五,她下午三點後就沒課了,會在體育館練習游泳到五點,然後趕去黃昏市場買些好吃的東西,準備替那三個孩子做一個周末派對。
所以艾瑪只要再等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只要看見拉彌亞離開就行了……
想到那三個孩子,艾瑪臉上忍不住露出愧疚的表情。
她到現在仍然不知道自己那天為什麼會做出那種脫序的舉動,溫妮這個名字對她來說真的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她翻遍自己的腦海,搜尋了每一個角落,都找不到相關的記憶。
最後她只能歸納出,那又是被她遺忘的過去,所擁有的記憶。
但她已經答應自己不再去觸碰那些東西,她已經相信了那個男人所說的話,所以為了自己的幸福,她不能夠再深入思索下去。
眼看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艾瑪看看自己的手錶。
「五點三十五分……應該可以走了。」
如果這個時間還沒離開,就趕不上黃昏市場特價的時段,家境不好的拉彌亞,應該不會這麼大意才對。
但事情卻不如她所預料。
「艾瑪……是你嗎?」
拉彌亞輕聲地呼喚自教室門外響起,艾瑪還來不及找地方躲,拉彌亞就已經走進來了。
「太好了,妳果然在這裡。」拉彌亞露出心安的笑容。
「唔唔……」
面對落落大方的拉彌亞,艾瑪卻顯得像一隻倍感威脅的野獸,她手足無措地向後退卻,喉間不由自主地發出低鳴聲。
「……妳沒事吧?」
「……」
艾瑪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轉過頭去,手上緊緊握著包包,一副隨時準備逃走的模樣。
這麼明顯的動作拉彌亞當然不可能沒看見。
「已經一個星期了呢,」拉彌亞寂寞地說道。「……你還打算躲著我嗎?」
「我……」
拉彌亞澄澈的雙眼盯著艾瑪,她從來沒有想過這雙無瑕的眼睛可以帶給人這麼大的壓力,就像是一面可以透視人心的鏡子,從她的眼中,艾瑪更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懦弱和卑鄙,明明做錯事情的人是自己,卻透過避不見面來逃避,最後還讓拉彌亞自己來找她。
(不要那樣看我……拜託……不要……那只會讓我更加厭惡自己……)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對艾瑪來說卻像是度過了好幾年,她氣喘的像是一個剛跑完馬拉松比賽的選手。
突然她一個腳軟,整個人滑了一步,險些跌到地上。
看見艾瑪如此,拉彌亞趕緊上前。
「你沒事……啊!」
啪!拉彌亞伸出手想要攙扶她,卻被艾瑪揮開。
「不要對我這麼好!」拍開了手,艾瑪背對著她,大聲地說出這句話。
然後,就像那天一樣,逃走了。
看著她逃開的身影,拉彌亞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我們……並沒有怪妳……」
這麼一句話,為何總是在艾瑪離開後才說出口呢?
拉彌亞對自己感到懊惱。
家人被打了,於情於理都該生氣,拉彌亞當下也不例外。
可是她了解艾瑪,艾瑪就像是個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而且看起來還有著很多不為人知的艱苦過去,這點即便她不說,拉彌亞也看得出來。
面對這樣一個人,她怎麼忍心苛責?
何況那天,艾瑪的臉上表情她至今還無法忘記,那是充斥著絕望、恐懼、背叛、受傷,各種極端的負面情感所揉合而成的表情。
令人揪心的表情。
所以她原諒了艾瑪。
「可是…….妳卻還不能原諒自己……」拉彌亞的手緊緊揪著胸口的衣服。「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從時間上來看,她們成為朋友的時間極短,也不過就短短一個多月左右,或許在很多人眼中,短時間內培養出來的交情不該如此深刻。
但兩人卻都有著說不出理由的羈絆,深深聯繫著彼此。
艾瑪依賴著拉彌亞,打從兩人一開始見面拉彌亞就有所感覺,她就像個漂流在海上的遇難者,看見了名為拉彌亞的這塊浮木。
所以她對艾瑪伸出了手。
拉彌亞未曾提過,她很早以前就注意到艾瑪了。
或許也就因為他們老早就關注對方,所以當兩人成為朋友後,彼此的心靈才能夠如此迅速地靠近。
不過也因為靠的太近才讓拉彌亞發現,艾瑪的心中有著一塊不願任何人觸碰的地方,是個連她本人也不能靠近的位置。
(也許那正是艾瑪那天奇怪舉動的原因吧……)
拉彌亞是這麼想的。
突然,耳邊傳來一人疑惑的聲音。
「拉彌亞?」柯爾伯露出僵硬的笑容。「怎麼是妳?」
「……嗯?」拉彌亞回過神來。「學長好。」
「哦。」柯爾伯抬起手來,算是回過了禮。
他站在門口,轉頭對旁邊說了些什麼,由於有段距離,拉彌亞並沒有聽見,只能依稀從門上的窗口看見來者高大的身影。
(那是……我們學校的人嗎?)
拉彌雅心中疑惑。
「拉彌亞怎麼會在這裡?」
「學長才是,這裡應該是低年級的通識課程,正常來說學長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裡才對。」
「哈哈,所以我很不正常嗎?」柯爾伯乾笑兩聲。「妳的嘴還真不饒人啊。」
面對拉彌亞帶刺的發言,柯爾伯裝出一臉受傷的模樣。
「……抱歉,我現在心情不太好。」
「無所謂。」柯爾伯隨意地擺手。「對了,星期天的聯誼,你們會來吧?」
「啊!」拉彌亞掩口驚呼。
「你該不會忘記了吧,我們可是說好的喔。」
「這……但是……」
「難道說你們不能來?」柯爾伯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劇降,一股無形的壓力蔓延開來。
「對不起。」拉彌亞彎腰低頭。
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柯爾伯的態度轉變的這麼快,不過終究是自己理虧,從那天開始就一直擔心艾瑪的事情,導致忘記了柯爾伯的邀約,對方如果生氣,她道歉也是應該的。
或許是因為我們這樣會讓對方很難辦吧,畢竟是剩下兩天。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怎麼說也不可能和艾瑪一起去,自己去了話,如果發生什麼事情又沒有人可以照應……何況跟這個學長並不太熟……)
(果然還是只能老實地跟對方道歉了……)
拉彌亞的思緒飛快運轉,她繼續低著頭。
「真的很抱歉,可是那天我和艾瑪真的沒有辦法出席,這麼晚才告訴學長是我不對。」
「是嗎……那還真是難辦啊,你這樣我該怎麼交差呢?」柯爾伯摸著下巴,語調突然變得輕挑。
「……交差?」拉彌亞抬起頭來。「果然臨時找不到人了嗎?」
「是啊……原本就不是這麼好找了,而且最近我的風評不太好……」
「風評?」
「而且今天又撲了個空……」
柯爾伯不理會拉彌亞的問話,他用盯著獵物的眼神看著她,突然上前兩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短到只剩下三十公分左右。
「我猜你應該有很好的理由拒絕我吧?」
拉彌亞看見對方如此接近,近的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她心中忍不住產生一種嚴以言喻的排斥與反胃。
她向後退了幾步。
「請、請不要太靠近我。」
但柯爾伯就像是完全沒有聽見拉彌亞的話,他開始一小步一小步地接近她。
拉彌亞無法形容柯爾伯此刻的表情有多麼讓人噁心,他就像是一條看準獵物的蛇,正緩緩地靠近名為拉彌亞的獵物。
那股強烈的惡意讓她寒毛直豎。
「你知道嗎?」柯爾伯舔濕嘴唇。「我這幾天聽說有個女孩子最近常常獨自在教室待得很晚,而且是個漂亮的孩子,原本想來碰碰運氣,沒想到居然會是妳。」
他又向前一步,拉彌亞則握緊包包,向左邊踏了一步。
她一面確定自己和教室前門的直線距離不會被對方阻攔,一面防範柯爾伯。
「這個月上面要求的量比較多,居然要三個……我還想說自己運氣好,今天這一個加上星期天的你們兩個……卻沒想到現在變成一個都沒有了……你要我怎麼辦呀?」
「別過來……」
事已至此,拉彌亞也不是笨蛋,柯爾伯這話已經講得再明白不過,她不可能不懂,她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柯爾伯在做的事情居然是人口販子。
「……為什麼找我們?」
「因為我現在風評不好啊。」柯爾伯攤開雙手。「就算沒人有證據,但只要謠言傳開了,大家總是會有戒心嘛。」
「那跟我們……」
「跟你們當然有關係,你們兩個可以說是這個學校少數幾個毫不知情的人,」柯爾伯嘿嘿笑了兩聲。「你平常總是在練習,而且也不和別人一起活動,像這種謠言八卦當然知道的就少,至於那個艾瑪……一個連朋友的都沒有傢伙,哪有機會知道這些事情。」
「唔……」
「不過最重要的是,你們兩個人還真長得不錯,如果可以抓你們兩個回去,說不定上面的人就不會跟我計較人數啦。」柯爾伯用非常下流的眼神打量著拉彌亞的胸部。
受到這種目光的侵襲,拉彌亞下意識用手遮住自己的胸口。
「你這個人渣......」
拉彌亞憤恨地瞪了柯爾伯一眼,她雖然想要痛罵對方一頓,無奈平常根本鮮少使用這些詞彙,一時之間腦袋裡完全想不出有什麼難聽的話可以罵出口。
這不痛不癢的辱罵不僅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逗笑了柯爾伯。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摀著自己的肚子大笑。「你這叫做罵人嗎?不是吧,會不會太溫柔了點啊,笑死我了,哈哈,不過沒關係喔,這不是壞事,我知道有很多客人反而喜歡這種調調,不錯,很棒啊,我開始覺得你有這方面的潛力了,妳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閉、閉嘴!」
被柯爾伯這麼一嘲笑,拉彌亞忍不住臉紅。
柯爾伯趁著她這一瞬間的分神,衝到她的面前,打算制住拉彌亞的雙手,但拉彌亞的速度也不慢,看見柯爾伯衝過來的瞬間,手上的包包立刻朝他臉上砸。
柯爾伯顯然沒有料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快,視線被包包給遮住,他趕緊用手去扯開包包,而包包這時竟沒傳來預料中的拉扯。
定神一看,原來拉彌亞將包包砸向他的瞬間,就決定放棄包包逃走,在柯爾伯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跑到接近教室門口的地方。
「媽的,給我攔住她!」柯爾伯怒喊。
「呀啊!」
只見拉彌亞一打開教室的門,突然從門口竄出一隻粗壯的手,那手在她胸口一推,將她整個人推回教室,跌在地上。
拉彌亞雖然還想爬起來,但柯爾伯見狀,將剛才搶到手的包包砸向她的頭,讓她又再次尖叫一聲跌了回去。
等到她打算再度爬起來時,柯爾伯已經扯住了她的劉海。
「體力也很好嘛,這樣子就不必擔心妳接客接到暈倒了,真不錯,我越來越中意妳了。」柯爾伯看著拉彌亞猥褻地笑了。
看著對方志得意滿的模樣,想到自己接下來的遭遇,還有家中的三個孩子,拉彌雅忍不住落下眼淚。
「別哭、別哭,放心吧,我會幫妳找個伴,艾瑪.威爾森那女人很快就會來陪妳。」
柯爾伯大笑,扯著拉彌亞的頭髮,在一眾看來凶神惡煞的人掩護下,離開了鳳鳴大學。
....................................
從拉彌亞的身邊逃開後,艾瑪立刻將自己關在房間裡。
她把自己縮在一個角落,抱著枕頭暗自啜泣。
天空已經暗了,外頭微弱的燈光透窗而入,撒在她的腳邊。
她覺得自己很沒用、很慚愧、也很卑鄙,其實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只要不見到拉彌亞,不和她說話,這些感覺就能夠一直埋藏在她心裡,直到時間將它沖淡。
可是拉彌亞偏偏找到她了。
拉彌亞輕聲地呼喚就像一顆威力龐大的炸彈,讓她這些日子以來構築的心防如玻璃一般輕易地化作碎片。
(她來找我了、她來見我了。)
艾瑪害怕自己受到責備,被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所責罵,那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她不敢承受,她害怕拉彌亞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會因此受損。
她已經沒有與她當朋友的資格,她不希望連在回憶中的美好也因此被毀滅。
所以她想逃走。
但她錯了,她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她小看了拉彌亞,這讓她更羞愧,更沒臉見拉彌亞。
(拉彌亞是來告訴我,她願意原諒我的……)
看著拉彌亞傷心的表情,看著拉彌亞伸過來的手。
(那是多麼溫柔、多麼偉大、多麼寬容……我竟然用自己這卑鄙無恥的心眼,去揣測拉彌亞,我竟然會把拉彌亞想成這麼平凡的人。)
艾瑪感到無地自容。
她一方面對拉彌亞的原諒感到喜悅,另一方面又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慚愧。
所以,當拉彌亞再次朝她伸出的手時候……她揮開了。
(我根本配不上她。)
她的心如此吶喊著。
(明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很久以前就明白了,我是沒有資格擁有朋友的……為什麼我還要去渴求這些會傷害自己的東西,不只讓自己受傷,還傷了拉彌亞的心……果然……我只能夠一個人……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就不會有人受傷……)
「好痛……為什麼這麼痛……」
(我的心,為什麼會如此疼痛……)
艾瑪用力抱住懷中的枕頭,柔軟的觸感擠壓著她的胸口。
她就像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把頭依偎在牆上,靜靜地聽這窗外的人聲喧鬧,那是她永遠不該去觸及、也不該擁有的東西。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
「不要……」
聽見手機的鈴聲,艾瑪發出怯弱的哀號,就像將死的貓,臨終前無力的叫喊。
手機,那是人們互相聯絡最常使用的工具。
艾瑪沒有家人、沒有親戚,她只有一個朋友,所以這通電話,也只可能是她打來的。
「不要再響了……我不想接……」
鈴聲不斷響著,每一聲都讓人覺得漫長。
明明只是間隔兩秒一次的鈴聲,卻讓艾瑪覺得每一次都彷佛經歷無數個小時。
終於,聲音停了,電話自動轉入語音信箱。
艾瑪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心想,如果只是聽聽拉彌亞的聲音,並不會讓她太難受,而且自己還能夠留下這段錄音當作紀念。
至少有個東西能夠紀念她曾經擁有的友情。
想到這了,她淡淡地笑了。
但下一秒鐘,從電話中傳來的聲音卻差點讓她崩潰。
喀擦,電話轉入語音信箱。
「唷,居然沒有人接電話,算了,無所謂!」柯爾伯的聲音自電話中傳來。「艾瑪.威爾森,廢話我也不多說,拉彌亞人現在在我這邊,想要把她帶回去,就來找我,我不管你什麼時候聽到,我只等半個小時,人沒到,你以後就見不到你唯一一個朋友囉!」
說畢,柯爾伯唸了一長串的地址。
艾瑪默默地記下位置,手中的枕頭,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抓破了,蓬鬆的棉花散落。
「又是我……又是因為我......」艾瑪的聲音顫抖得相當厲害。「如果不是為了找我……拉彌亞根本不可能待到這麼晚……也不會遇到柯爾伯那個人渣…….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的責任,我要去救她,一定要去救她。」
下定決心的她立刻站了起來,但就在這個時候,她腦中突然想起了那天,那個奇怪的人對她說過的話。
【妳沒有過去,不要去想,不要去找,妳沒有力量,不要設法去取回它,也不要去做任何現在的妳做不到的事情……無論有任何事情發生在你面前。 】
任何事發生……難道是指這件事嗎?
做不到的事情……從剛才電話中的聲音判斷,對方至少有五個人以上……
艾瑪看看自己的手,以我現在的力量,想要打贏三個人就很勉強了,五個人了話……不要去做辦不到的事情,就能夠得到幸福嗎?
艾瑪忍不住在腦海中想像起拉彌亞被捉走後可能的遭遇,不過想像片刻就讓她憤怒到用手掐碎了手機。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讓這種事情發生,對拉彌亞見死不救,我怎麼可能幸福的起來,我怎麼可能活得下去……那個人是個騙子,一定是個騙子,我要去救拉彌亞,就算賠上我自己,也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接著,艾瑪立刻奪門而出。
宿舍頂端,有個人影默默地看著艾瑪遠去的身影。
默默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靈魂收割線=====
https://imgur.com/XK3QMkp
https://imgur.com/4YcslvV
https://imgur.com/L88d9V3
https://imgur.com/Avei7Xv
https://imgur.com/qWXpf4e
https://imgur.com/b4IvySS
https://imgur.com/Qn7vylq
===這世界到處都是陷阱===